树影绰绰,偶有虫鸣两三声。
周遭光线昏暗,难辨前路,季复喧总与逆行的人擦肩、相撞。
他这才注意到路越走越窄,且路灯稀疏,仅容一人行走的石板铺向黑夜中。
别无他法,只能沿原路返回。
“难应该知道我的意思,还打电话做什么。”
季越星沉声到,身边还有不断的车辆鸣笛声和嘈杂人语。
多说无益,他不会同意的,这是季复喧一早就预见的。
“你在哪儿?”
“江南里附近,山家出了点儿事。”
“和山征行有关系吗?”
“没有,”季越星那别的收音孔被捂住,季越星和人说了几句话后挂断电话:“你的事后边有空再说,挂了。”
路灯下有几只苟延残喘的蛾虫扑扇不停,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累死在这片炽热中,能不能熬过夜间的寒气。
亮起的屏幕上排满助理的未接电话和消息,怕是催他赶去拍转经筒的片段。
助理的脾气向来易燃易炸,立刻回复会被骂半个小时不止。季复喧只能先赶到龟山拍完再说。
下方月光广场上各民族携手歌舞,欢快非常,其中也有摄影的一份贡献。
幸好助理忙着安排雨崩的行程没空骂人,他才能安安静静完成妆造。
以往季复喧都是素颜上镜,只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休息不好——脸虽好看,但气色和状态跟不上是硬伤。
镜头里的他融入人群,手掌贴上刻有八宝图和四大菩萨的鎏金筒身,与众人协力转动。
每踏出一步,下一步就更沉重。
据说它转动一周,就相当于在心中默念一百二十四万声佛号,顺时针三圈过后,天地众生都得到祝福。
初次来此,季复喧随众人缓缓移动,心中无物。
不许愿、不祈祷,虔诚而专注。
他唯一转动的,只是名为生命的齿轮。
而三圈将满的现在,他满心只有“谢禾雨”这三个字。
这是多么大的不敬啊!
诸天神佛会不会让他用一生来忏悔……
但行路,莫回头。
进入寺庙古刹的人都知道,季复喧也知道。
但他回头了。
身后的几人打量他,不约而同地劝他别回望,路总是向前的。
——
从人流中分离出来,五个人在林间小径对画面。
等季复喧和助理一致同意后才开始收拾器械准备离开。
正对面两米处的长椅边,一个年龄不算大的姑娘不知在等什么,从开始查看素材到画面确定,她一直都在这儿。
而且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
被人观望这种情况几乎在每一次拍摄途中都会遇见,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多数时候都只是微笑着回应而已,但她好像有话要说。
于是助理上前询问:“姑娘,你是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手指紧攥衣角,露出的一截小臂上有两三条骇人的癫痕:“我想问一下你们忙完了吗?那个,我可不可以和季寻合影……”
助理笑出声:“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当然可以,季寻你过来下。”
季复喧应声便至,揉了揉眼,强提起精神。
“你好,季寻。”
“你好!我特别喜欢你的视频,我是从埃塞俄比亚那一条开始看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昨天看你账号首页写下一站是荷兰,所以半天都不敢确定是你……”
她小心翼翼地说每一个字,不过外在的胆怯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说了很多。
她说话的时间里,季复喧从包里取出一张印有大佛寺的明信片,在背面飞快地写里一些话和自己的签名。
“谢谢喜欢,这个送你。”
助理不知从哪里抓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里边装了不少东西,最上面的是摄影给她孩子买的彩绘瓦猫雕塑。
看出来了,都是临时凑的。
“我们待会儿还有拍摄,这些送给你,谢谢你的喜欢。”
把它塞到那姑娘手中后,助理又蹲身去收拾器械。
“谢谢,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再见。”
那姑娘一步三回头,等她走到路灯下才看出她的眼神有些呆滞,跟没睡醒似的。
走到百米开外,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栽倒下去。
快要淡出视线时,那姑娘好像开始掐自己的手臂。
“她吸.毒.。”
“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你看错了吧?”
季复喧把自己观察到的一一说出,手臂有癫痕、瞳孔对光线变化不敏感、肢体控制力减弱、身上有烧焦味。
这些都是吸食海.洛.因.后会出现的躯体变化。
但只得到助理一句:“现在年轻学生出门一天闪几个地方,估计她就是没休息好……”
“正开学也没假啊,她……”
“你读书的时候不请假不翘课?草木皆兵。“
“……”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没人听,那姑娘也早已消失在黑夜中。
“位置已经订好了,先去解决晚饭,顺带补个镜头。”
助理一声令下,一行人又开始奔波,直到半夜才剪完片子得以入睡。
——
晨光熹微,雾气弥漫山野。
世界尚未完全苏醒,最先迎来朝阳的是松赞林寺。
在无光之地,唯一沐浴着阳光的庄严建筑,映照得香格里拉如世外之地。
没睡到四个小时的季复喧眸中无光,面部微微浮肿。
于是就着极差的状态,在观景台完成一段广告。
在摄影扫街景的空档季复喧又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瓦猫并写上摄影的名字邮寄回公司,原物返还。
至于为什么要邮寄回公司呢?因为下午前往雨崩的拍摄计划取消。
林姐给季复喧谈下来一个重要的商务,甲方要求在西藏取景拍摄。
本应该极力反对的人这一次竟然选择听从并配合,整个组的人都觉得太阳打西边起来了,不可思议。
除开怒火攻心的助理兼策划。
短短三天,拍摄主题从“探访米菲兔故乡”到“圣地与秘境”,再到成品都完成一小半了叫推翻重做。
已经完成的部分和后续的拍摄主题衔接不上,一条视频单放香格里拉又不够。
在一群人抓耳挠腮过后,最终采取季复喧的想法,两方主题都抛弃——改成“故地重游,再遇初心”的“炒冷饭”系列。
走过的每一片土地都有他的记忆和情感留存。
如果说香格里拉留下他的初心,那么西藏就是指引他的,永恒的信仰。
——
“欢迎来到千山之巅,万水之源——”
这里是西藏,季复喧此生第三次造访的神圣之地。
雪山、冰原、湖泊和星空,它们固然令人难忘。
但西藏的本质,远不止它的美。
在无垠天地间,生命渺小而坚韧。
高原稀缺的氧气能让人体会到这一点。
天空中盘旋不下的雄鹰正讲述着一个生命的消亡。
藏民们在山石上画出名为“天梯”的白色阶梯图案,这样一来,离开的灵魂将不再浪迹。
生者也不会迷失。
随处可见的玛尼堆刻满六字箴言,为旅人指引心灵的归处。
或许千万人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觅得内心的安宁,就是因为这些历过风霜千百年的、不起眼的石头。
……
林芝的秋天从不吝啬阳光,赋予南迦巴瓦峰下每一棵树独有的色彩,点缀着这座十遇九不见的神秘雪山。
垂头进食的牛羊与舒卷的云影在举目枯黄的草坪上悠然。
“好想跟它们一样。”
摄影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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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眼前美好画面带来的轻松氛围。
季复喧一边打字一边打趣:“那抓紧最后的时间去草地躺会儿?”
“不了,在南极洛喂虫子的感觉我还记得,嘶——”摄影不自觉环臂胸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说了不说了。时间还早,先收拾收拾,等他们拍完就一起回去。”
“秋天,没什么虫。”
“你自个儿躺去……”
拌嘴结束时,所有的东西也都整理好塞进后备箱里。
落日余晖已经铺上山褶,完成工作的两人席地而坐。
“我记得你好像是96年的,谈恋爱了没?”
一般来说,年长自己一轮以上的同事或领导问你感情问题就是准备向你介绍对象,更直白些,就是要把你当人情牌送出去。
季复喧装作没听见,不理睬摄影。
“我有个表妹年纪和你差不多,红三代……”
摄影自顾自地说,顺手把侧过身去的季复喧扳正。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摄影马上封嘴。
世界安静了,只有眼前的雪山和耳畔呼呼风声。
——
暮色四起,天地被浸成深蓝色。
山边孤零零的村落里升起炊烟袅袅,开始编织无边夜色。
观山前院的花圃里不少抗寒的花卉正盛,几个人沿小径前行,两个喜爱植物的组员就地止步,俯身观察。
檐铃轻响,门铃附和。
透亮的玻璃门里,两个正在忙碌的熟悉身影几乎同时偏头看来,愣神十秒后,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跑出来细细查看了季复喧一番。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出那么大的事……”
张阿姨说着说着就失声了,眼里泛起泪光,撇过头转身回去继续忙活。
“哥。”
“欸。”
笑眯眯望着他的范围又长高一截,季复喧还是像之前那样揉揉他的头。
——
连续一周多的辗转终于在这个夜里结束,众人难得早早休息。
观山从外到里都有不少变化,除开一楼季复喧最喜欢的待的那个角落还是原样。
树根雕的茶几上,一个小巧的松木盒子放在正中央。
范围打开盒子推到季复喧面前——里边是一条串和田玉平安扣的手绳,金珠和黑曜石对称编入精美绳结之间。
季复喧第一反应是试探道:“这是,送我的?”
木盒“啪嗒”合上,范围眉头紧皱:“这是从你手上取下来的。”
“怎么会?这不是我的东西,你见我戴过吗?”
范围摇摇头:“我没注意过。反正这是当时在医院检查不方便,山老板从你手上取下来的。”
平安扣手绳绝对不是季复喧的东西。
因为他没有戴饰品的习惯——家里放着积灰的几支表,也都只有在应酬的那几个小时里会出现在他手上。
指尖悬停在绿色的呼出按键上,显示山征行名字的电话迟迟没有拨出。
最近山家出事……一条手绳而已,后边再问也不迟。
“暂时把它放旁边柜子上吧,等山征行有空了我问问他。”
“我看着山老板取下来的,”范围放起盒子,一边猜测:“总不可能是有人趁你昏迷的时候给你戴上去的吧?为什么这么做呢?”
“不清楚。”
话音落下,聊天界面弹出红点,是季越星。
“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替你,并回收账号。最后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下周一前给我确定的回复。”
“好。”
——
窗外月明星稀,风扫叶声簌簌。
冬天,又快来了。
命运你可不可以再次提笔,在将来的冬天里描绘出一个开头。
只是匆匆一瞥就足够。
银行卡没归还,他有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