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何胜楠发了低烧,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时不小心碰掉了床头的水杯。
他闻声过去,借着走廊的微光,看见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眉头蹙得紧紧的,嘴里喃喃着什么。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指尖刚碰到皮肤,她就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个生病的人。
“别……别碰我……”她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求你……”
是梦到叶泽民了。
章永生心里一沉,任由她攥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胜楠,是舅舅,没事了。
但好像没用,她还是再说些梦话。
他守了她半宿,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睡安稳。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勾勒出纤细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红的眼角。
章永生看着她松开的手指,上面还留着攥皱他袖口的痕迹。
心里忽然感觉不对劲,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心疼,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悸动。
他和叶泽民有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后背撞到门框上,发出轻响。
和之前她骨折的时候照顾她的感觉一样。
这种认知让他喘不上气,他想逃。
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心脏跳得像要冲破胸腔。
于是他开始刻意回避。
何胜楠喊他的时候,他总说在忙。
她拿着作业来问他,他匆匆瞥两眼就别开视线,“去问你舅妈,网上找答案也行。”
她像以前那样,在他看书时悄悄坐在旁边,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指尖捏着书页,半天也读不进一个字。
可越是回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越是冒出来。
以前明明是“舅舅对侄女的关心”的细节,如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次何胜楠踩着凳子够书架顶层的原版书,脚下一滑,他下意识地冲过去接住她。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呼吸温热地洒在他颈窝,带着她自己的柑橘洗发水味。
那一瞬间,章永生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住了。
“舅舅?”她站稳后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惊魂未定的茫然。
何胜楠在叶泽民判刑之后,就很少像之前那样极端了。
她知道罗敏是好人,知道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是好人,她不能伤害好人。
章永生猛地松开手,后退了一大步,喉咙发紧:“下次够不到记得叫我。”
说完转身就走,连自己要去做什么都忘了。
他在阳台站了很久,晚风吹得人发冷,吹散了烟味,却吹不散心里的混乱。
他看着客厅里何胜楠和章晓埋头打游戏的身影,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趁她最脆弱的时候,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觊觎。
晚上洗澡,他鬼使神差的用了胜楠的柑橘味洗发水,有她的味道。
他害怕的一晚上没睡着。
罗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早上吃饭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下,“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小楠还好吗?”
“挺好的。”章永生避开她的视线。“她快开学了,正在给她准备复课的东西。”
罗敏叹了口气:“那孩子遭了太多罪,你多照看着点是应该的,但也别太紧绷了。”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说起来,小楠跟你长的可真像,那天我以前的同事还问我,咱家章晓怎么一眨眼长这么高了,我说那是我外甥女,你看错了。”
“长得像。”三个字像警钟,敲醒了章永生。
是啊,是他看着长大的外甥女,是经历了那样多伤害后,需要他这个舅舅来保护的人。
他怎么能,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难不成真的是书看多了,文艺病?
那天晚上,他把何胜楠叫到客厅,郑重地说:“你开学后,我给你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到时候好好备考,考个好大学。”
何胜楠愣住了:“啊?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就是啊爸爸,姐姐一走,没人陪我玩,我讨厌浩浩!”章晓不喜欢弟弟,姐姐不在的时候家里人都围着弟弟转,姐姐在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我这边离学校太远,你来回跑不方便。”章永生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而且……我可能要出差,顾不上你,你舅妈来回接你也很累。”
他看到何胜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哦,好。”她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听舅舅的。”
那天之后,章永生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温和、耐心,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他会帮她讲题,给她带她爱吃的蛋糕,会在她失眠窝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陪她聊会儿天,但眼神里再没有一丝逾矩的温度。
只是在某个深夜,他整理课件时,突然看到桌上被她落下的草稿。
没有密密麻麻的名字了,全都是她的数学草稿。
她变正常了。
章永生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颤抖。
他把那张纸夹在自己的笔记里,放回书架最深处,像埋葬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被掐灭在萌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