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章永生因为刚刚的事,睡不着,于是准备在书房备课,听见隔壁传来动静。
他走过去,看见何胜楠坐在书桌前,对着本《人间失格》发呆。
书掉落一地,应该就是刚刚的动静。
“睡不着?”他走进去,把热牛奶放在桌上,“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正常些。”
何胜楠把书合上:“没有睡不着。”
章永生没拆穿她,只是拿起那本书,翻到刚刚夹着书签的地方。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他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读这本书,只觉得是文艺酸人的矫情,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孩,才懂那字里行间藏着的绝望。
“小楠,”他坐在她对面,声音放得很轻,“那些事不是你的错。”
何胜楠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眼泪又涌了上来:“可我没从来没敢说过,我要是早点告诉你…那天,在保安亭…我本来要告诉你…告诉你所有事。”
“不怪你。”章永生打断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怪我。”
这句话像个开关,女孩哭了起来,哭声压抑又委屈,像要把这些年攒的眼泪都倒出来。
他那天在客厅看见他们两个人,真的和当时知道真相的姐姐一样,以成年人的视角去看那些。
肮脏、恶心。
章永生没动,只是静静坐着,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忽然清楚了。
总想着让她“正常”,让她“快点好起来去上学”。
却忘了她经历的那些事,不是一句“过去就好了”就能抹平的。
他能做的,不是催她往前走,而是陪着她,等她愿意走的时候,再轻轻推一把。
章永生接到法院传票那天,正在给学生讲《申报》里的民国往事。
讲台下的学生忽然骚动起来,他抬眼,看见教务处的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回到办公室拆开传票时,“叶泽民”三个字刺得他眼仁发疼。
□□、受贿……那些印在纸上的罪名,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着他的神经。
他想起那回,下着雨开着车去找楠楠,这个男人穿着熨帖的衬衫,看起来好像淋了些雨,笑着向他递烟:“辛苦你跑一趟了,小楠这孩子就服你管。”
胜楠则是浑身泥泞,淋得透湿。
那时怎么就没看穿呢?
哪怕他多问一句,多关心胜楠一点。
看穿他眼底藏着的阴翳,看穿他对小楠那些龌龊心思。
开庭那天,章永生特意坐在旁听席第一排。
他看着叶泽民在被告席上认罪,看着公诉人拿出那些不堪的证据,包括小楠的日记,手机里的视频,一个陌生的月嫂的人证,开房的证据。
三年,何胜楠被他毁了。
散庭后,他在法院门口拦住了章芳菲。
女人瘦得脱了形,抱着怀里的叶望,眼神空得像口村里的枯井。
“姐,”章永生的声音发紧。
章芳菲没说话,只是抱着孩子的手更紧了,“小楠还好吧,辛苦你们照顾了。”
“妈妈”她在章永生身后,抬头时,眼里没什么光,像蒙着层灰。
“我先走了,永生。”章芳菲不敢面对女儿,急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