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合一
王右相等了许久, 客厅里的蜡油都滴了满烛台,鸡鸣破晓十分,终于有人过来说永亲王让他过去。
王右相沉着脸跟着婢女到了东厢房主卧内, 转过屏风立刻又换上一副卑谦的表情,走到床边,朝着陆昭躬身一礼:“微臣见过永亲王殿下。”
陆昭靠在床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缓声道:“右相莫要多礼,本王身体不适睡了许久,方才才醒。让你等了许久,莫要见怪啊。”
王右相心中暗骂,嘴上还要称惶恐。
陆昭又接着问:“右相可是有事?”
王右相立刻道:“微臣昨夜去见了太子,太子把昨日禅房内的事都同微臣说过了。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 那些刺客决计不是太子派去的,你也知晓, 不是吗?”
陆昭声音淡了几分:“右相, 本王只知道太子要杀本王灭口,至于那些刺客是不是他派去的,本王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这是大理寺该管的事。”
王右相拧眉:这是打算装傻了。
“永亲王殿下!幕后杀了六殿下又打算杀您嫁祸给太子, 明显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这人说不定还是多年追杀您和梅妃之人,您真想如他们的愿, 拉太子下马?太子一旦倒台, 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您了!”
陆昭冷眼瞧他:“但太子现在就想杀本王,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王右相连忙道:“这绝对是意外,只要您肯高抬贵手, 微臣保证,太子绝对不会再对您出手!”
陆昭嗤笑两声:“右相,本王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口头保证是最没用的东西。”
王右相拧眉: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那永亲王殿下要如何才肯相信?”
陆昭挑眉:“听闻城外驻扎的千机营只王家在管,不若右相把千机营的兵符给本王?本王有了这一道保命符,自然不惧三哥再动手?”
这人好大的胃口。
王右相眸色沉沉,迟迟不语。
陆昭淡声道:“右相想清楚,纵使是太子,杀害皇子也是重罪。一旦坐实,废储流放时少不了,容妃和段家若是一直咬着不放,说不定还会赐死!三哥若是死了,王家要千机营还有什么意义?”
王右相暗自思量:宫外有三支最重要的军队,一支是五城兵马处,一支是镇抚司,还有一支就是千机营。五城兵马有乔炳,若是千机营再归永亲王,再加上宫里的禁卫军,那永亲王的势力一跃就会成为几个皇子里最强。
但若是不给……
王右相狠狠心:“好,兵符可以给您,但您必须和圣上说那群黑衣人不是太子的人,太子也并没有想杀您。”
陆昭叹了口气:“不是本王不想说,就算本王说了,其他世家会信吗?那刺客首领是东宫一等侍卫是事实,太子上元夜出宫了也是事实。若世家咬着这两天不放,就算父皇相信本王说的话,太子也难脱罪。除非……”
王右相立刻追问:“除非什么?”
陆昭:“除非找到那群刺客真正的主人。”
这不是废话吗?
那刺客首领都死了,死无对证。
若是能找到幕后黑手,谁还来求他。
陆昭见他一副无语的表情,又问:“右相能猜到这幕后之人会是谁吗?”
王右相拧眉:“肯定不是段家,沈祭酒虽清高但也不像会做这等事的人,那就只剩下威王和四皇子的人了。但威王一直在戍边,四皇子……”他仔细回忆四皇子的言行。
昨日在皇觉寺,是四皇子说出上元节那日太子从西直门出去的事。那人心思深沉,又喜欢撺掇太子……
“您觉得是端妃和四皇子?”
陆昭眸色深深:“不管是谁,若是知道那刺客首领没有死,会不会惊慌想办法杀人灭口?”
王右相聪明的脑瓜子一时没明白过来:“可,那刺客首领已经死透了,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咬舌自尽的。”
陆昭:“只是咬舌自尽而已,对方又没有亲自确认人死了。若这人真真切切暴漏在全中都百姓的面前,你信不信人还活着?”
王右相:“……”要是人真大白天出来,他自然是信的。
但,这是天方夜谭!
“永亲王在消遣老夫?”
陆昭拍拍手,一个高大的人影转过屏风。
王右相转过头,身子猛得抖了抖,差点没坐到地下:这这这……昨日明明咬舌自尽的人,如何完好的站在这?看上去还温良恭顺,很听永亲王的话。
这人莫不是永亲王的人?
他冷眼看向陆昭,正要开口,陆昭便道:“右相别误会,这人是本王的一个江湖朋友,戴上人皮面具就能模仿他人。”
这么神奇?
王右相又猛得回头,屏风处的人,身形未变,但脸又换成了另一张普通的脸。
王右相大为惊奇,起身围着辛十一转了两圈,眸子猝然发亮。复又看向陆昭:“永亲王殿下是想引蛇出洞?具体计划如何?何时行动?”
陆昭笑意盈盈:“右相什么时候拿千机营的虎符过来,咱们什么时候再继续谈。”
王右相眼中亮光一瞬间又转为阴沉,最后还是道:“微臣立刻吩咐人去取兵符过来。”
等待的时候,系统小心翼翼问:“宿主,你真要和王右相合作?要是找出真凶,那支线任务怎么办?”
陆昭边喝茶边淡定回:“急什么?支线任务有规定时间?”
系统:“没有。”自从第二次支线任务宿主故意掐点不完成任务后,它就再也不敢规定时间了。
陆昭:“那不就结了,只要最后能拉太子下马,并告发王家,就算完成任务。”
这么好的机会,不一石二鸟都是浪费。
系统听出她语气的不耐,也不敢再问。
很快,兵符取来,两人在屋子里密谈了一个时辰。临近散朝,王右相才匆匆出了王府。没过多久,清晨的东城街道突然人声嘈杂,禁卫军押着囚车经过闹事往南城去。
刚从皇宫出来的五皇子和四皇子被挤到了一边,五皇子瞧见领头的乔驰,高声唤住了他。
乔驰连忙下马,走到两人身边行了一礼。
五皇子疑惑问:“大早上的,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乔驰收敛满身的寒霜,压低声音道:“连夜去追捕皇觉寺的刺客了。”
五皇子更疑惑了:“皇觉寺的刺客不是全死了?”
乔驰:“卑职本以也以为全死了,没想到那刺客首领狡诈,居然是假死。人差点就丢到乱葬岗了,卑职带人追了一路才把人从新抓回来。”
五皇子和四皇子同时朝那囚车看去,囚车里歪着一个人,即便卷缩着也能瞧出身材健硕。一身黑衣,蓬头垢面,在周围人指指点点中略微抬头,坚毅冷漠的脸便清晰呈现出来。
五皇子惊讶:“还真是东宫的那个一等侍卫……”
乔驰朝着二人又是一礼:“卑职要先把人押去大理寺,就先退下了。”
五皇子点头,然后转身就要上轿。身后的四皇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囚车。他没好气撞了对方一下,不满道:“让一让。”
四皇子让开,也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永亲王府去。然后又一前一后到了陆昭卧房。
卧房内,沈栖鹤也在,正和陆昭在对弈。
五皇子瞧见他很是高兴,立刻凑过去喊:“小舅舅,你也在啊,今日没去宫中吗?”
沈栖鹤摇头:“今日特意过来陪殿下解闷。”
五皇子看不懂下棋,只捡自己感兴趣的说:“方才我们来的路上瞧见禁卫军压着昨日皇觉寺的刺客首领去了大理寺,那人狡诈,居然假死!”
“假死?你瞧到人了?”沈栖鹤停下手中棋子,眼中也有惊异。
五皇子连连点头:“对啊,四哥方才也瞧见了,是吧?”
他身侧的四皇子点头:“瞧见了,就是东宫那一等侍卫。”
沈栖鹤拧眉:“这人没死,太子的案子只怕会再起波澜。”
五皇子不解:“能起什么波澜,这人是东宫的人,就算没死,左右不过再审问一遍。”
陆昭担忧道:“昨夜王右相就来寻过我,等了一夜,天蒙蒙亮我才见了他。他的意思是,太子没有杀六哥,那东宫侍卫是奸细。让我同父皇说,太子没有要杀我。现在这侍卫没死,他们必定是要想办法让他翻供的,说不定这侍卫还会随意攀咬。”
五皇子都气笑了:“怎么,他还能空口白牙说是我杀了六哥?我是帮着小七你的,皇觉寺还能让他去杀你陷害太子?怎么也说不通啊!攀咬四哥和大哥还差不多。”
“老五!”四皇子神情严肃:“休要胡说!”
五皇子撇撇嘴,又问:“右相让你做伪证,是许了什么好处?”
陆昭嗤笑:“他能许什么好处,不过是威胁我说,若是太子没了,幕后之人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五皇子冷哼:“什么幕后黑手,我瞧着就是太子自己干的。小七要不要再找乔驰打探一下消息?”
陆昭摇头:“不必,他从大理寺回来,就会到我府上来禀报。”
五皇子等着听后续,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棋桌边上,围观两人下棋,四皇子也在边上坐了下来。
五皇子无语,瞅着他问:“我看小七和我小舅舅下棋,你杵在这做什么?”
四皇子不慌不忙回他:“左右无事,还不能饮一杯小七府上的茶?”
五皇子虽不高兴,但这到底不是自己府上,也不好越俎代庖赶人。四人就围着棋盘坐了半个时辰,五皇子是抓耳挠腮,四皇子倒是沉得住气,似乎在很认真观看棋局。
一盘棋毕,待又要起一局时,乔驰终于姗姗来迟。见到四人很是惊讶,正不知要不要开口时,陆昭就道:“有事就说吧,这里没外人。”
乔驰朝几人一礼后,才道:“东宫那侍卫已经送去了大理寺,右相让刑部的人一起去守着。户部的人来报,这人姓严,家中还有妻女。但禁卫军的人找去时,他的妻女已经不见了踪迹,屋子里全是血,应该是遇害了,镇抚司的人正在查找尸首。”
五皇子一阵恶寒:“妻女都死了,是被人灭了口吗?若那日知道,那人知道会不会发疯啊?”
沈栖鹤神色凝重:“这人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应该是有人拿他的妻女威胁。若是妻女已死,确实会疯。明日圣上和三司会亲自审理太子一案。镇抚司的若是找到尸首,把尸首直接抬到他面前,估计他什么都会招。”
几人说话间,直播间的众人都在观察四皇子的反应。
四皇子眸色始终淡淡,但一句话也没插,静静听几人说。
陆昭叹了口气:“哎,不管了,头疼。这棋不下了,不管是谁杀了六哥,总归要抵命的。”
她把桌面上的棋一推,沈栖鹤慢条斯理帮忙收棋,又朝五皇子道:“你随乔大人一起出去吧,别在这烦殿下。”
五皇子虽不情愿,但也不好再赖着,只得起身跟着乔驰往外走。四皇子也跟着起身,朝陆昭道:“小七好好休息,我也先走了。”
陆昭轻嗯了声。
四皇子跟在两人身后往外走,直到走出王府,乔驰才问五皇子:“听闻殿下府上养了几只猎犬,可否借来一用?”
五皇子疑惑:“你要我的猎犬做什么?”
乔驰连忙道:“帮忙镇抚司找严侍卫妻女的下落。”
五皇子摆摆手:“你找人来牵走吧,本皇子可同你说,那几只猎犬本王甚是喜爱,怎么出去的就要怎么带回来!”
乔驰连连称是,四皇子问:“可要兵部的人帮忙?”
“不用。”乔驰快速道:“有五殿下的猎犬帮忙,又有镇抚司和禁卫军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严侍卫的妻女。”说完,他就带着人跟着五皇子的车马走了。
四皇子淡漠的神色这才凝重起来,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道:“去魏国公府上。”
车夫应是,用力一甩马鞭就走。
永亲王府的管家见人走了,匆匆跑进后院禀报。沈栖鹤收下最后一颗棋子,温声道:“若幕后之人不是魏国公和端妃,今日这一出不是白唱了?”
陆昭轻笑:“怎么是白唱,四哥暂且不说,五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他待会就回去茶楼吃茶。话被人一套一个准,大哥的人若是幕后黑手,一定会从他那下手。这严侍卫不管是谁的人,他们都担心他反口,必定会去灭口的。”
“只是这人实在狠,人都咬舌自尽了,连他妻女都不放过。”
沈栖鹤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事,只淡声道:“斩草除根,向来是世家的习惯。那侍卫还是太单纯,真以为对方能放过自己妻女。”
陆昭:“不是单纯,是没得选,在堵对方的人性吧。”只可惜他赌输了。
两人沉默几息,沈栖鹤才又道:“你笃定幕后黑手一定会亲自去杀人?万一他派人下毒怎么办?肖二公子不会有事吧?”他没见过辛十一动手,不确定他身手如何。
陆昭笃定道:“放心,十一他身手了得,毒对他根本无用。大理寺天牢又固若金汤,若想灭口。幕后之人势必要制造混乱,然后派个最有可能,出其不意的人动手。”天子下令,等闲人不得接近天牢。
沈栖鹤:“万一对方不上当,不动手呢?”
陆昭眸色带笑:“不动手那就直接栽赃不是更好?”
沈栖鹤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栽赃谁?”
陆昭:“谁在中都就栽赃谁,四哥是不二人选。”端妃和王皇后是镇国将军府案的主谋,四皇子一党她迟早要收拾的,不若这次顺便。
沈栖鹤:“对方恐会派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去,沈家的大宗师可借殿下用。”
陆昭双眸笑意吟吟:“不必,王家大宗师会出手,狗咬狗岂不是更好。”她到时候要跟去看看,当初在临江驿站对她出手的那个大宗师到底是谁的人。
两人也未在对弈,而是去了书房,一人写书,一个看书。闲适自在,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子夜,中都城内外没有丝毫动静,但东城各处灯火还通明。
临近丑时,西城外传来消息,严侍卫的妻女尸、首找到了,正由禁卫军押送回来。尸、首押解进城,到了天牢外,暗处突然冲出一群人跑来抢尸、首。
乔驰领着一小队禁卫军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寡不敌众,只得喊人增援。乔炳和刑部的人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四皇子带领的兵部和忠勇侯带领的镇抚司,五皇子领着的京兆尹等人。
候在暗处的沈栖鹤瞧见自家傻外甥,拧眉问青织:“他这个点不在府上睡觉,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青织摸摸鼻子:“五殿下从永亲王府回去后就一直很兴奋,卑职派人看着他了……”但没看住。
估计是跟着府上的几只猎犬寻来的。
沈栖鹤揉揉眉心:“罢了,你让青扇跟着他,别叫他出事。”
青织点头,朝后看了一眼,一个人影立刻窜了出去,往五皇子的方向去了。
几方人马齐聚,大理寺天牢门口乱得不成样子。又有一伙贼人趁乱从天窗翻进了天牢,天牢内的守卫抽刀杀敌。天牢最里面的太子听见动静,哗啦起身,隔着牢门远远的看着,惊慌大喊:“快来人,护驾!护驾!”
有人被逼着退进了天牢内,四皇子、五皇子带着兵卒且挡且退,一群黑衣人不要命的往前冲。
有人大喊一声:“里面也有刺客!”
“太子还在里面!”四皇子焦急喊:“快,快去救太子!”
两人身后的兵卒分了大半往太子那里去,剩下的一批人直接被逼入了身后的刑讯室。哐当一声,刑讯室的大门被撞开。
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人被扣住双手双脚,吊在了最里面的十字架上。听见动静,挣扎着抬头,一张冷硬的脸暴露在烛火里。
四皇子只扫了一眼,就被退进来的五皇子给撞得一个趔趄。
五皇子也不管其他,伸手就用力拉门,顷刻又将铁门哐当一声拉上,然后顺带落了锁,将所有的刺客都隔绝在了外面。他边喘着粗气,边抚着胸口,颤声道:“早知道就不来凑热闹了,吓死我了!”
跟着他的十几个兵卒也心有余悸,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五皇子身边的侍从突然抽刀,朝着吊在十字架上的人刺去。
五皇子大惊失色,大喊道:“罗田,你疯了!”
然而,那侍卫不管不顾,明显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其余侍卫纷纷抽刀阻拦,往日功夫平平的罗田此刻身手高出一大截,竟丝毫不落下风。
五皇子吓得到处乱窜,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十几个侍卫也很快被反倒,罗田一刀劈向十字架上的人时,那人突然发力。双手双脚挣脱了锁链,手上锁链甩动,捁住罗田的脖子用力一扯,将人直接砸在了墙上。
砰咚,罗田被摔得口吐鲜血,从墙上滑落。
浑身血污的严侍卫刚要转身,一柄长剑透背而过。他一声闷哼,缓缓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握长刀的四皇子。
四皇子唇角翘起,哗啦一声把刀抽出来,然后冷漠转身。
身后,紧闭的铁门大敞着,门口是冷着脸的老皇帝、王右相、陈寺卿、段御史以及大群的禁卫军。
四皇子唇角瞬间僵住,手上带血的长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惊慌的解释:“父,父皇,是这刺客突然发狂,杀了侍卫打伤了老五,儿臣才动手杀他的!”他原本计划是杀人后然后装晕,老五只看到是罗田动的手,定然不会怀疑他,实在没料到父皇居然带这么多人守株待兔。
但人证已死,只要他不承认是故意杀人,就算怀疑他也无法。
他目光落在那敞开的门上,方才老五明明落了锁,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开了?
老皇帝眸色冷凝:“是吗?那朕怎么瞧见是你打晕老五,和罗田联手杀了刺客?”
四皇子眸子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父皇,儿臣也是怕五哥受伤才打晕他的,绝对没有和罗田联手……”
王右相冷哼:“四殿下,您说这话前转头看看身后。”
身后铁链声突兀的响起,四皇子后背一瞬间僵住,缓缓回头。
原本被他捅穿的严易好好的站着,眸色冷凝,唇角带血,声如冰刃:“主子,你好狠的心,还我妻女命来!”
四皇子吓得连退数步,是彻底慌了:“谁是你主子?闭嘴!闭嘴!”他回头,唇角都在哆嗦:“父,父皇,他诬陷儿臣!他诬陷儿臣!”
怎么会,他明明照着这人胸口捅的,怎么会又活了呢?
四皇子手足无措,近一日的事情犹如上万根银丝,在脑海里一一梳理:到底哪里错了?哪里出了纰漏?
他在思考对策。
然而,他发现,他好像已无从辩解。
此刻,他忽然体会到太子昨日在皇觉寺禅房被众人堵住,百口莫辩的心情。
第62章 二合一
原本这杀人的活, 是轮不到他这个皇子来的,他也并不想冒这个险。
但魏国公等人分析一通,一致觉得, 他来最稳妥。
说到底,还是没将他当做端妃的亲子看。
四皇子此刻手脚冰冷,心沉到了谷底。
“诬陷你?”老皇帝冷笑声尤为刺耳:“老四,老六虽不是你一母同胞, 但好歹是你同父弟弟,你怎下得去手?”
“父皇,儿臣没有杀六弟!”这个确确实实不是他干的!
四皇子冤枉至极:“儿臣对天发誓!儿臣没有!”
老皇帝不想听他辩解,喝道:“还不快来人,将四皇子关进天牢!”
禁卫军领命,上前拿人, 四皇子看向匆匆赶来的魏国公求救喊:“外祖父!外祖父!”
魏国公眸色深沉:“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喝道:“哪来的误会?还是说,魏国公和老四同谋, 杀了老六!”
魏国公当即禁了声, 眼睁睁看着四皇子被押走。四皇子眸色一瞬间变淡,里面全是浓浓的不甘和失望。
远处传来落锁声,王右相趁机上前:“皇上, 既然查出四皇子才是那些刺客的主子,太子便是无辜的, 现在就放了太子吧?”
老皇帝身体恰到好处的晃了晃,然后支撑不住直接往后倒。
田禧吓了一大跳, 赶忙喊着让人把老皇帝送回宫。
王右相暗骂老皇帝诡诈:这是故意不接他的话呢。
左右四皇子被抓, 太子杀弟的罪名洗清只是时间的问题,不急于一时。想到这,王右相转身看向魏国公, 眸色冷凝:“魏国公,圣上怀疑的不无道理,魏家是和四皇子同谋,意图杀害永亲王嫁祸给太子?”
魏国公后背冷汗涔涔,面上却恼怒不已:“右相,凡事要讲证据,您若觉得我有罪,就让大理寺去查!”
一旁的段御史冷哼:“魏国公放心,大理寺一定会查!断然不会放过杀害六殿下之人!”说着,一甩袖走了。
整个大理寺乱糟糟的,陈寺卿忙着收拾残局,带着人也走了。
王右相冷淡看了魏国公一眼,也走了。
魏国公目光落在刑讯室内唯一还活着的人身上,眸色阴沉。
乔驰冷肃的声音响起:“魏国公不走,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魏国公转身就走,一群人呼啦啦瞬间走干净了,刑讯室内之剩下一地的尸体和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下的辛十一。
乔驰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及时将他接住,着急问:“你没事吧?”他是记得辛十一的,但着实不明白,只是荆州见过一面的敌人,怎么会关键时刻过来帮他们。
还受了这么大的罪。
辛十一摇头:“没事。”他捂住肋骨处笑出了声:“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不必和殿下说。”他骨骼变化后,心脏较常人要偏高一些,这一刀只穿透了他肋下穴位处,压根不打紧,就算流血很快也能止住。
而且,他愈合能力惊人。
他话落,就听见陆昭微恼的声音传来:“不必同我说什么?”紧接着一张冷峭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三两步跨到辛十一身边,蹲下,接过沈栖鹤递过来的止血药膏给他敷上,没好气道:“明明能避开他那一下,你逞什么能?”
辛十一继续笑:“不真让他捅一下,如何好定他的罪。”
陆昭无语:这人性子极端,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她叹了口气道:“乔驰,先把人送回王府别被人瞧见了。”
乔驰领命,让人抬了辛十一就走,辛十一着急忙慌的喊:“殿下,你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陆昭白了他一眼,才带着沈栖鹤出了刑讯室,往牢房的深处去。走了片刻,在拐角处停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子歇斯底里的喝骂声。
陆昭微微探头,距离拐角五十米昏暗的牢房内,太子隔着一层牢门,勒住四皇子的衣领大声斥骂:“果然是你,你这个阴险小人!”
四皇子眸色淡淡,任由他发泄。
太子最恨他这一副模样,当即不管不顾继续骂:“低贱之人生的下贱胚子,就算成了皇子也改不了阴沟里害人的毛病!”他素来知道四皇子的软肋。
果然,此话一处,四皇子终于怒了,回骂道:“我是下贱胚子你是什么?父皇压根不喜欢你,抢了小七太子,抢了他的婚约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到我一样的下场?你这辈子,支配活在小七的阴影里,摇尾乞怜也得不到父皇的半分关注!”谁又不知道谁的痛处呢,他要戳人痛处能更扎心。
“你!”太子二话不说,一拳揍了过去。
四皇子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在动手能力方面,他不比太子差。
两人各自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就这么厮打了起来。
陈寺卿生怕两人有个好歹,吓得赶紧让狱卒扯开两人,将四皇子请出来,关到别处。
四皇子被押着走过狭窄的通道,经过拐角处,看到站在那许久的陆昭和沈栖鹤。他唇角含了一丝讥诮,嘲讽道:“热闹看够了吗?当真好心计,一箭双雕,老六也是你杀的吧?”
跟出来的陈寺卿心惊,惊疑不定的盯着陆昭。
陆昭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四哥,杀六哥的人明明是你,到现在还想乱扣帽子?”
四皇子咬牙:“你莫要得意,我还没输!等出来后,再和你好好较量!”
陆昭眸色略弯:“只怕四哥没这个机会了呢。”她往四皇子身边靠了两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回去:“你当端妃和魏国公还会救你?当初是你害二哥感染风寒的吧?”
四皇子浑身一震,一股阴寒袭遍全身。
死去的记忆犹如方才手里握住的刀,狠狠捅了他一下。
他的生母是端妃的陪嫁婢女,与醉酒的皇帝春风一度有了他。婢女爬床,最令人不齿。一岁之前,他和母妃住在最偏远的冷宫附近。他没有姓名,没有上玉蝶,在宫中活得如同蝼蚁,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
只有二皇子陆承霁对他好,喊他弟弟,把他带到了父皇面前。
他因此有了姓名,成了大雍的四皇子陆承蘅。
有了名字的当天晚上,他母妃就死了。
他躲在门缝里,看见他母亲被人摁在了泔水桶里,指甲扒在地上,划得血烂。动手的人一遍遍骂着下贱胚子,骂他只是个贱种,只配给二皇子当个玩意儿。
他憋着哭声抬头,看见的是端妃身边老嬷嬷丑陋的脸。
再后来,他被接进了端妃宫中养着。
陆承霁在时他是四皇子,陆承霁不在时,他只是个贱种。
嘉和一年的冬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半夜爬起来打开了陆承霁屋子里的窗子……陆承霁就病了,高烧不退,药石惘效……
小七出生那夜,陆承霁死了。
年仅五岁。
四皇子浑身发颤,盯着陆昭的眼神杀意翻涌。
陆昭也不理会他,推着沈栖鹤转身就走。待两人上了马车,沈栖鹤才问:“你方才同他说了什么?他反应那样大?”
“静之也觉得他反应不对劲是不是?”陆昭眸色幽深:“我怀疑,当年二哥突然染上风寒,是四哥所为。”
沈柒鹤惊愕:“二皇子死时,四皇子才三岁……”
陆昭:“静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之初,性本恶’?”
这话还真没听说过。
陆昭又道:“若真是四哥所为,那端妃一定不会再保他了。”
沈栖鹤试探问:“你想将这事透露给端妃?但要是你去说,端妃肯定不信。”
陆昭:“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说,说不定端妃娘娘自己会梦见什么蛛丝马迹?”
“梦见?”沈柒鹤有时候觉得面前这人神神叨叨的,好似知道很多事。
后半夜,一道惊雷滑过天空,暴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长华宫主殿的寝殿内窗子被吹开,大宫女连忙招呼守夜的宫婢快点关窗。同时不满的压低声音训斥:“都是怎么吃的,窗子也不关严实,若是娘娘吹了风,仔细你们的皮!”
小宫女低头一声也不敢吭,手忙脚乱的关窗。
即便手脚再快,一阵狂风还是卷着泥土味儿冲了进来,吹得寝殿内香纱飘飞,帐幔摇晃。高床暖枕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一个人影翻坐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大宫女三步并两步冲到榻前,撩开帐子。罗帐内,端妃散着长发,双眼含恨,额头冒汗……
大宫女小心翼翼问:“娘娘,您怎么了?”
端妃突然看了过来,眼神如刀,大宫女被看得心惊肉跳,也有些慌了。
端妃声音嘶哑恐怖:“宫门开了吗?快穿衣,陪本宫去一趟大理寺天牢!”说着,人已经赤脚下来了。
大宫女还以为她着急四皇子的事,边追边喊:“哎呦喂,娘娘,还下着大雨呢,要不等雨停了再出宫?”
端妃不管不顾往外冲,大宫女无奈,只得捡了几件衣衫和斗篷带上,出宫的路上给端妃打扮好。
外头大雨如织,泼幕如帘。
嘈杂的夜色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天牢外。奇怪的是,端妃没遭到任何阻挡,很顺利见到了被单独看押的四皇子。
端妃屏退众人,隔着一扇牢门和四皇子面对面对视……
四皇子见对方潦草匆匆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他起身,试探喊了声:“母妃……”
牢门前的端妃眸色如冰冷,声音更冷:“谁是你母妃?”
四皇子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只剩端妃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他猛得扑到牢门前,企图伸手抓住端妃的手,焦急喊:“母妃,是不是小七那祸害同您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二哥待儿臣如此好,儿臣断然不会害他!母妃,您要相信儿臣!您一定要相信儿臣!”
“你也知他待你好。”端妃神色癫狂,反拽住他的手,歇斯底里的质问:“他待你好,你就要杀了他!”
四皇子从来不知端妃的手劲有这么大,拽着他的手骨都生疼。他极力辩解:“不,儿臣没有杀二哥!母妃,您千万要相信儿臣!这都是陆承祐的挑拨,他就想……”
“你闭嘴!”端妃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么多年心里的对亲子的思念和愧疚已经如付骨之蛆、缠树之藤,无法拔除。
她此刻眼里只有恨:“本宫什么都梦见了,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儿!下贱胚子生的贱种!你以为替代了他就能得到一切?你做梦!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绝对不会!”端妃咬牙切齿,十指指尖都掐进了他肉里,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血珠子滴答滴答滑落,腐坏的天牢内混着难闻的血腥味。
她一把甩开四皇子的手就往外走,四皇子急了,连喊了几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若不能唤回端妃,那他一切都完了。
陈寺卿赶来时,只听见四皇子焦急道劈叉的喊叫声。待他要细听时,端妃已然面容冷漠的走了出来,但双眼赤红,满含恨意。
他连忙跟在端妃身后喊了几声,端妃却充耳不闻,上了马车直奔魏国公府。
他转头询问狱卒里面发生了什么,狱卒却全都一问三不知:“端妃不让卑职等靠近,隐约只听见里头有争吵声。”
陈寺卿忧心忡忡把端妃来探监的消息传到了段府和永亲王府。
所有人都以为四皇子杀六皇子一案还有得折腾,但出乎意料的是,魏家似乎没有丝毫要保四皇子的意思。甚至说,是直接将四皇子推了出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四皇子头上,而端妃和魏家撇得干干净净。
老皇帝也不想皇家兄弟相残这等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未公开审理此案。只是下了一道密旨,赐死四皇子,毒酒是由魏国公亲自送到天牢的。
天牢内落针可闻,往日称祖孙的两人隔着木桌相对而坐。
木桌上摆着一道明黄的圣旨,圣旨旁是一杯毒酒。
魏国公沉声开口:“四殿下,请吧。”
四皇子垂眸盯着清酒中晃动的烛火,哑声开口:“仅凭一个梦,魏国公就要放弃我这个皇子?我若死了,魏家还能扶持谁?”
魏国公瞧着他,也很是无奈:不是他不想保,是端妃突然发疯,一定要弄死这个养子。
其实二皇子死了这么多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但二皇子就是端妃的心魔,端妃以性命和魏家把柄相胁,他也是无奈。
夺不了储就罢了,他们魏家中立。新皇若是登基,再送魏家女入宫,重新培养下一个皇孙就好。
魏家不倒,总归生生不息。
三岁看到老,若二皇子真是面前人害的,难保他日后不会对魏家出手。
毕竟,这人的母妃是死在端妃手上。
四皇子很容易看穿了他的想法,呵呵笑了两声,终于不复十多年的温驯:“魏家,始终当我是贱种,是个可随意舍弃的玩意儿……”
魏国公劝他:“四殿下,圣旨已下,已无转圜的余地。您还是把毒酒喝了吧,莫要挣扎。”
四皇子也不装了,冷声道:“你当只有端妃有魏家的把柄?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死,魏家做过所有的龌龊就会捅到父皇面前和其他世家面前?”
魏国公眸色冷冽:“四殿下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你能想到的,微臣自然能想到。你府上的人包括你素日认识的人都全部被拿下了,没有人能给你传递消息。”宫门各个衙门处也有魏家人守着,想反咬魏家,压根不可能。
这是一定要他死了。
明明是夏日,四皇子却如坠冰窟。
他杀过很多人,杀死他母妃的老嬷嬷,欺辱他的宫女太监,严侍卫的妻女……这些人被处理料的时候他只觉得快意。可一想到很快那糙白似雪粒的裹尸布会盖在他头顶时,他突然就怕了。
怕自己会如同自己卑贱的母妃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死了还要被人骂一句贱种!
他忍耐这么多年,装乖服侍杀母仇人这么多年,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压住眼中浓重的不甘。抖着手抄魏国公道:“你我称祖孙多年,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
魏国公也不推辞:“你说。”
四皇子倾身朝他靠近,忽而手中多出一支发簪,抵在了魏国公的咽喉处。
等候在外的兵卒和宣旨的太监吓得要死,惊呼着让他放下发簪。
四皇子勒住魏国公的脖子含了笑意:“国公爷,让他们所有人都让开,否则,我拉你一起下地狱!”
魏国公还算镇定,跟着他起身,朝天牢门口的人道:“你们都让开!”
围在老门口的众人纷纷让开,早有兵卒跑了出去报信。
陈寺卿匆匆赶来,见四皇子来了这么一出还挺高兴的。其实其他几党私心里都希望皇帝公开审理四皇子,好让四皇子有机会攀咬魏家。但皇上偏要顾忌颜面,秘密处置四皇子。
现在这场面,最好能让四皇子跑出去搞点事出来。
所以,陈寺卿只是看着焦急,连带大理寺的人也得了吩咐,炸呼呼围着人没有太大的动静。这样一闹,还真被四皇子把人劫持出了天牢。
外头天光刺过来的一瞬间,四皇子只觉得眼睛被刺得发酸。待视线重新清晰时,大理寺外围满了弓箭手,箭羽齐齐对准他。
四皇子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魏国公用气音道:“别挣扎了,你现在收手,微臣还能念在往日情分,求圣上许您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四皇子呵呵疯笑了起来:“好个风光大葬。”他丢掉了手上的簪子。
那簪子叮叮铛铛沿着大理寺的长阶一路往下滚,最后滚到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前。马车的帘子被撩开来,陆昭的脸出现在其中。隔着一群弓箭手和四皇子遥遥相望。
四皇子眼神复杂,最后压下所有思绪,朝魏国公道:“外祖父许我风光大葬,那我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正在整理自己被压皱的官袍魏国公拧眉:“什么大礼?”
四皇子不答,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就往天牢内走。
魏国公后背一阵阵发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弓箭手收兵,领军的乔驰□□长街,捡起了地上的发簪,递给马车里的人,马车缓缓驶离。
嘉和十七年,四皇子被赐死在天牢。
四皇子死的第二日,老皇帝罢朝,端妃大病一场,魏国公也称病不出。
四皇子的丧事由四皇子自行操办,没有什么风光大葬,有的只是普通棺木一张和连夜悄悄葬入了西山。
竟然连皇陵也未入。
国子监的学子背地里议论起这个,心里未免有些唏嘘。
“没先到天家皇子死后也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四皇子平日瞧着挺风光的……”
众人才说几句,一转头就瞧见陆昭、沈三郎还有五皇子等人,吓得立刻禁声,匆匆行礼后,转身跑开了。
待人走远后,五皇子才没好气道:“父皇准他葬到西山都是便宜他了,他生母那样的卑贱,父皇本就不喜他。他杀了老六又意图谋害你和太子,照我说就该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沈栖鹤蹙眉:“好了,人死为大,莫要胡说让人听了去。”
五皇子讪讪,又转移话题道:“我是不信这事全是四哥做的,魏家也没多瞧得上他,那可能让他调动这么多的人。端妃和魏国公肯定也动了手,这是拿四哥当替罪羊了呢。”他看向陆昭:“小七,你可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定然和追杀你和梅妃的人脱不了干系。”
陆昭自然知道,那蛇形柳叶镖明显是端妃的东西。
她既答应替梅妃报仇,就不会食言。
她淡声道:“就算我想放过他们,有人做鬼也不想放过他们的。”
五皇子不明所以,当日,魏翎驾车从国子监回来,天空突然飘落无数宣纸,宣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街道上的百姓都好奇的仰天观望,不少人捡起地上的纸查看。
随从也捡了一张塞给探头出来好奇的魏翎,魏翎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神情惊骇,忽而朝着车夫大喊:“快,快回府!”
街道堵塞,车道难行。
已经有人大声朗诵起了宣纸的内容,内容赫然是魏家以及端妃这些年做的恶事,包括陷害镇国将军府的案子和谋害梅妃、七皇子的事,以及灭肖家满门、陷害刘家……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叹为观止。
等魏翎磕磕绊绊赶回府上时,这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魏国公得知此事,险些气得仰倒:好好好,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礼还真是大!——
作者有话说:四皇子:临走还要带走一波。
第63章 二合一
不到半日, 魏国公一党的主要官员就聚集到了魏国公府,询问要怎么办才好。
魏国公端坐在正厅首位,安抚道:“莫慌, 纸上所言都无实证,皆是妄言!”然而,他前一句才落,后脚, 圣旨就到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大理寺卿以及大批的官兵。
众人吓了一大跳,蹭了起身,连桌上的茶盏都碰掉了。
茶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大理寺卿环顾一圈惊慌的众人后,笑道:“诸位都在呢, 正好,也不必本王多跑两趟了。”随后看向大厅最中央的魏国公大声道:“魏大人, 您和兵部尚书等人犯事的证据都呈到了圣上和大理寺, 圣上下令,魏家全家和兵部尚书府全部下狱,等候发落!”
魏国公惊愕:证据?哪来的证据?
他们这些年许多事都是防着那白眼狼的, 四皇子案发的那一刻,四皇子府早就被魏家的人里里外外搜过了, 连地下都没放过。
饶是如何喊冤,魏国公府全家老少一百零八口还是下了大狱, 和太子关押的地方仅隔着一间监狱。
太子瞧着魏国公府那些人, 心中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从老四被抓到魏国公府众人下狱,已经七日有余,但大理寺依旧没有要放他的意思。不询问, 不提审,不释放,就好像忘了他这号人的存在。
他是大雍的太子,东宫的储君啊!
怎么能如此慢待他!
等王侍郎来瞧他时,他就迫不及待问:“怎么回事?老四都伏诛了,怎得还不放孤出去?外祖父人呢?他怎么没来瞧孤?”
王侍郎也很无奈,压低声音道:“父亲近日同其他几家在忙着坐实魏家的罪名,实在没空过来……”说完,他生怕太子生气,又道:“四皇子被抓那日,父亲和皇后娘娘都有让皇上放了殿下,但皇上总是故左而言他。这次又赶上魏家大案,牵连出了镇国将军府和肖家还有梅妃……您是知道的,这些案子王家也有参与。父亲一边忙着打压魏家,一边还要避免王家被牵连。”
现在其他几大世家大抵都是这个心思,一边想摁死魏家,好瓜分魏家权势。一方面又怕魏家狗急跳墙,把他们全都拖下水。
这段时间外头乱得很。
“所以,先委屈太子殿下在天牢中再呆几日?”
这委屈太子是一点也不想受,但任他如何暴躁,也没人来搭理他。
又等了三日,太子被关得实在受不了了。趴在牢门口大喊大叫了几声,天牢的门终于重新开了。
吱呀一声响,一道天光从门口冲了进来。紧接着几个人影从出口处进入,踢踢踏踏的,看影子,对方提着食盒。
太子连忙大喊:“舅舅?外祖父?”
人影转了出来,陆昭那张笑意吟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紧紧半个月不见,太子竟然觉得她气色红润,丰腴挺拔了不少。
这是高兴的吧。
太子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苦菜般的愁容带上刻薄,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吗?孤是不会吃你东西的。”
陆昭瞧也没瞧他,径自路过他的牢房,朝着最里面的魏家人走去。
太子面色涨红,觉得屈辱至极。
陆昭一出现,被关了几日的魏家人立刻骚动起来。魏翎第一个奔到牢门前,双手抓住栏杆,焦急朝陆昭道:“殿下,魏家是冤枉的,您素来宽厚,求您求求皇上,还魏家一个公道!”
跟来的陈寺卿嘴角抽了抽:这魏家的孙子还真天真,魏家腌臜是一点没接触吗?哪来的冤枉?
陆昭没接他的话,而是吩咐身后的太医进去给魏家老夫人看病,又把带来的食盒分了下去。然后才朝魏国公道:“国公爷,端妃娘娘让本王带句话,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国公听见端妃,眸色微动,终于起身。
牢门打开,魏国公走了出来,魏翎又眼巴巴的看着陆昭。陆昭最终还是给了他回应:“你先去吃点吧,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尽管告之狱卒,能给的他们都会照办。”
魏翎顿时松了口气:永亲王这话意思是愿意照拂他家了。
他心中感动又难过:大难临头,还是殿下有心了。
陆昭说完,带着魏国公一路往刑讯室去。刑讯室的刑具全撤了去,中间摆了张桌案,桌案上茶香袅袅,竟是魏国公喝惯的雪松牙尖。
但此时此刻他也无心品茶,只盯着对面捧着茶碗浅尝的陆昭问:“老夫这几日在狱中想了许久,魏家罪证是怎么传出去的。忽而想到那白眼狼赐死那日,永亲王曾经过天牢门口,那罪证是您散播出去的吧?”
“这重要吗?”陆昭合上茶碗,抬眼和他对视:“现在是段家、沈家、王家、郑家都要至你魏家于死地。而你魏家全部在天牢内,无人支援。你现在就是当初的四哥,就算有心想反击也求助无门。”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魏国公眸色沉沉:确实,圣旨下得突然,那白眼狼的证据又实在齐全。魏家此次要想翻身,实在难于登天。
“那永亲王今日来是什么意思?”
陆昭眸色淡淡:“你也瞧见了,本王同你家孙子魏翎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也不忍他年纪轻轻就掉了脑袋,只要过几日,你在三司会审上,照本王说的做,本王保魏翎和魏家老幼一命。”
魏国公冷笑:“永亲王是想让微臣拖王家下水?”
陆昭反问:“你不是也打算如此做?本王只是在推波助澜而已。你要知道,魏家犯的事足够满门抄斩……”
这是实话。
魏国公虽恨极了陆昭,但此刻为了魏家血脉,也只能接受她的提议。
“但,这案子有机会三司会审吗?”只怕其他几家会像他对待四皇子一样,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陆昭:“这点你放心,本王说能,它就能!”
次日早朝,王右相联合段家、郑家以证据确凿为由,要求即刻处死魏国公。
这个时候,陆昭站了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到金銮殿最前面,高声道:“镇国将军府的案子牵连甚广,这么多年又流言不断,皇家理应给南疆三城的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黎明一个交代。儿臣请求三司公开审理此案,给魏国公一个辩驳的机会。”
她一开口,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王右相冷声道:“永亲王殿下,微臣可是听说您昨夜去天牢看了魏家人,还同魏国公单独聊了许久。此案证据确凿,你莫不是和魏家有什么交易,才不肯直接判案?”
连一向站在陆昭这边的段御史此刻也变了态度,语调有些阴阳怪气的不悦:“永亲王,镇国将军可是您外家,难道你不想他们尽快沉冤昭雪吗?”
这么多年了,镇国将军府的案子始终是众人头顶悬着的一柄长剑。若是现在能把罪过全推到魏家头上,所有人都会松一口气。
还能瓜分魏家,这是再好不过了。
永亲王现在跳出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想提前兔死狗烹,把段家也拉下水吧。
陆昭不紧不慢道:“正是因为沈家是本王外家,本王才要求详查,不可草草断案。”
“父皇,母妃还在世时,日日都想着镇国将军能沉冤昭雪。但不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而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洗清冤屈!”
忠勇侯嗤笑:“永亲王早干嘛去了,真有这么上心,去年进中都城怎不见你上奏。这会儿都要定罪了,才跳出来。是真想仔细查,还是收了魏国公的好处,亦或是和魏家孙子魏翎有点交情,想放他一码?”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沈栖鹤嘴下也没留情:“身正不怕影子斜,忠勇侯你们几个这样着急反驳,难道是做了亏心事,怕被牵连?”他轻笑了两声:“也是,当年可是右相带头参镇国将军的,忠勇侯和段御史也没少出力。”
“沈三郎!你胡说八道什么?”忠勇侯恼了,心说别以为沈祭酒就没份,真认真查起来,你沈家能讨什么好?
但当年的事沈三郎没有参与啊,还特么想搞破坏来着。此刻永亲王要求三司会审,估计正合了沈三郎的意。
沈三郎丝毫不理会他,继续道:“既不心虚,那就三司会审。”
忠勇侯气恼:好赖话都让他说了。
段御史还要说,老皇帝就道:“好了,既然案子被翻了出来,那就让三司重新审!里里外外,仔仔细细都审个清楚。身正不怕影邪,左右没做过的也不会随意冤枉你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散朝后,段御史三两步走到陆昭面前。
王右相路过二人身边时,步子微顿,嘲讽道:“永亲王过河拆桥的本事一绝,段大人,与虎谋皮,你自己掂量掂量。”说完,就甩袖而去。
段御史本来就心中忐忑,叫他这么一说,更是没底,低声质问陆昭:“殿下这是何意?万一魏家狗急跳墙,攀咬段家怎么办?殿下是要舍弃段家?”
“段御史哪里的话?”陆昭温声安抚:“本王只是想替外祖父一家伸冤,本王用母妃和镇国将军府发誓,决计不会牵连到段府。”
系统无语:又来了,宿主这招百试不爽啊!
陆昭又补充了一句:“能不能拉太子下马,就看这次了。”
段御史眸色微动,瞬间没了微词:是了,当年的主谋就是王家和魏家。永亲王为外祖父翻案是假,主要还是想弄垮王家,拉太子下马吧。
他还是不太放心,又道:“殿下的年纪也该娶正妃了,段家有两位同您年纪相仿的姑娘,何时有空见见?”
陆昭丝毫没有推辞:“待这个案子事了,本王定然到府上拜会。”
这就是愿意结亲了,段御史瞬间放心不少。陈寺卿走了过来,看了眼陆昭的背影,压低声音道:“段大人,真不会牵连我们两家吗?”
他话落,陆昭就回过头来,朝两人道:“段大人,陈大人,可有空到王府一续?”
段御史应了声,快步而去,陈寺卿立刻跟上。
两人一同到了永亲王府,待进了书房,又瞧见早等候在府内的沈栖鹤。两人默不作声坐下,疑惑问:“殿下这是?”
陆昭在两人对面坐下,和善道:“都是自己人,找三位来是一同商议明日三司会审,如何把王家拉下水。”
段御史和陈寺卿互看一眼,顿时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去了:永亲王主动和他们说这个,那肯定是信任段家的。等段家和永亲王结成姻亲,自然要比沈三郎这位半路拉来的老师更亲厚些。
四人在书房聊了许久,聊完后,陆昭亲自将段、陈两人送到王府门口。握住段御史的手腕,郑重道:“还要麻烦段大人去忠勇侯那走一趟,本王信你一定能说动忠勇侯。”
段御史很受用,同她告别后,果真去了忠勇侯府。
青织推着轮椅缓缓靠近,沈栖鹤看着远去的轿子,问:“殿下真要娶段家女?”
陆昭几乎没有犹豫否定:“不会,我存在这个世间有自己的使命,不会耽于儿女私情。我虽不喜段御史这个老狐狸,但也不会去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
直播间的观众不干了,弹幕一条接一条的轰炸。
【贱萌天下:宿主,别啊!快睁眼看看你旁边的沈三郎!如此绝色,我不信你还两眼空空!】
【八角莲:就是就是,江山美人都得要,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多好啊!】
弹幕说得天花乱坠,陆昭只扫了一眼就淡漠的略过。
若她只是个无牵无挂的穿越者,当然能安然在这个世界成婚生子。但她一刻也没忘记,还有父母等着自己去救。
称帝后,她第一时间就会选择脱离这个位面。
沈栖鹤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孤寂,忽然轻咳两声道:“殿下这年纪,若是想娶亲也可。只是,段家女不适合。”
陆昭来了兴趣,哦了一声,瞧着他故意问:“那静之觉得谁合适?”
沈栖鹤:“蕙质兰心,能和殿下风雨同舟的女子更合适。”他只是实话实说,因为殿下看起来是个极其理智,目标明确的人。
但陆昭起了逗趣的心思,顺口就接了一句:“那可惜静之不是个姑娘,不然正好符合这两点。”
饶是知道她在打趣,沈栖鹤还是红了脖梗,他肃声道:“天色已晚,家中还有老父,微臣先回去了。”
陆昭见他仓皇而逃,顿觉有趣,一回头,就瞧见辛十一站在身后。她讪讪问:“你不是还伤着,出来做什么?”
“早好了。”辛十一挺直脊背,直截了当道:“明日三司会审,你有几成把握翻案?”
陆昭边往里走,边道:“魏家是跑不了的,要治王家的罪只怕会费些心思。不管怎样,镇国将军府和肖家必定能沉冤昭雪。”
她说完,忽而又停下步子,看向回廊镜头静静杵立的身影。柔软的夕阳下,梅昭雪朝她看过来,眸色深深。
两人对视几息,陆昭唇角略弯,主动喊了句:“表哥。”
梅昭雪一点也不惊讶,应了声,然后道:“明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陆昭:她手里的底牌越来越多了。
嘉和十七年夏,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整个中都城的官员没几个人能睡着,都在等着明日的三司会审。
东方露出鱼肚白,宫门大开,禁卫军开道,老皇帝乘坐御撵亲至大理寺。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官员已经到场,其余官员分列两侧旁听。
陆昭和沈三郎分别坐在老皇帝两侧的下首。
三声鼓响后,魏国公、魏家长子,以及兵部尚书和一些被牵连的官员跪在了大理寺的公堂之上。
老皇帝龙目扫过跪着的魏国公一行人,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畅快来。此刻他不再是被世家压制的傀儡皇帝,身上又重新拥有了帝王的威严。挺直脊背,高声喝问:“魏国公,你等诬陷镇国将军府,灭肖家满门,陷害刘主事一案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魏国公要争辩,没想到他直接就认了罪。他深深拜伏在地:“微臣知罪。”他认完罪又直起身子,迎着老皇帝的目光,高声道:“但微臣绝对不是主谋!”
此话一出,在座的许多人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不自觉的紧张。生怕他手指一转,就指向了他们。
众人之中,唯有王右相正襟危坐,面色凝重,但也未出声打断。
老皇帝沉声问:“你不是主谋,那谁是主谋?”
魏国公伸手一指,指向陆昭下首王又相:“右相大人,这些年我深感罪孽深重,难道你这个主谋就能安睡如常吗?”
陪审的众人故作惊讶,就连主审上坐着的老皇帝也假模假样,惊讶的低呼了声。
这一切都像是早就排练好的大戏,王右相内心嗤笑了声,缓缓看向魏国公,斥问:“你说本官是主谋,可有人证物证?”
“自然有!”魏国公不慌不忙从胸口掏出一份信和账本举高呈到头顶,肃声道:“这是当年右相指使微臣贪户部银子的信件,信中言明,贪污的银子五五分账。这账本是兵部和户部银两的往来,里面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户部是有参与其中的。”
陈寺卿主动上前接过东西交到田禧手中,田禧再呈到老皇帝面前。
老皇帝摊开扫了一眼,眉头深蹙,随即复又看向还跪着的魏国公,肃声问:“你确定是这封信?”
魏国公不明所以,田禧就接过信摊开,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那信件确实是右相的手笔没错,但信件的末尾没有落款也没有印信。
三司主审以及陪审的众人竟皆惊讶,陆昭和沈栖鹤也微微蹙眉,看向魏国公。魏国公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瞬间慌乱起来:“怎么会?”当年王右相为了取信他,这信给他时明明有落款和印信的。
满堂寂静中,王右相嗤笑出声:“一封没有落款和印信的信,谁都可以伪造,魏国公凭什么说是本官写的?”当年魏国公要求他写一份契约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日。那落款和印信是用特殊墨制成,会随着年岁一点点淡去。
这么重要的证据,魏国公定是好好封存,不轻易拿出去示人的。
魏国公显然也明白过来这信被做了手脚,这个时候再争辩也无用。他立刻道:“纵使信件你使诈,兵部和户部往来的账目也做不了假。朝中谁不知,户部是你右相的部下!”
王右相不慌不忙道:“你这些账册都是兵部自己做的账,户部自己也有一份当年的账目,和你这份可不一样。做没做假,谁知道呢。”
后背早已大汗淋漓的户部尚书立刻命人取来账本,呈到老皇帝面前,喊冤道:“皇上,户部当年的账目清清楚楚,每笔都有记录,绝对没有和兵部勾结。当年都是肖侍郎和兵部私下勾结吞了军饷,数目和户部的账都对得上,皇上明鉴啊!”
账目被呈到了老皇帝和三司面前,懂行的人核对过后,发现户部的账确实没什么问题。
老皇帝面色凝重,王右相依旧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魏国公,如果你只有这些证据,那就是诬告。犯下这么多重罪,还意图陷害朝中一品大员,诛九族也不为过。”当他是第二个魏家人,能让一个白眼狼找到那么多证据。
他从打算动手起,尾巴就扫的干干净净。
跪在公堂上的众人惊慌,魏家好些女眷更是吓得哭泣。
魏翎死咬着嘴看向陆昭,陆昭唇角翘起:“右相大人别急啊,做了那么多坏事,总还有证据的。”她朝乔驰抬抬下巴,门口的乔驰很快转身离去,片刻就带着刘玉珍来了。
刘玉珍的肚子已经显怀,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跪下后才肃声道:“皇上,这锦盒中是当年肖侍郎誊抄的户部账本,里面的账目足以证明户部尚书绝对知晓贪污一事。”
陪审的众人眼前一眼,户部尚书背脊僵直看向王右相,王右相抿唇不发一言。待老皇帝和三司都看过账本后,才道:“誊抄本而已,岂可作为证据?”
他话落,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那这封户部尚书写给镇南军赵将军的亲笔信呢?信中提及户部和兵部的密谋,信的最后可是有户部尚书的落款和私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容貌昳丽妖异的青年从门口缓缓走来。手里举着一封皱巴巴的信,走到刘玉珍身侧后跪下,高声道:“草民前肖侍郎之幼子,肖尽欢拜见圣上!请圣上为草民肖家往死的七十六口人做主!”
此话一出,整个公堂直接炸了。众人窃窃私语,都是不可置信的盯着辛十一看。
户部尚书高声道:“肖家儿子?怎么可能?当年肖家不是满门被灭吗?”当年那封信一直没找到,居然在这孩子手中吗?
但这人当年藏哪里的?他们甚至把他青州外家都端了,都没瞧见人。
户部尚书惶恐,反驳的声音都有些抖。
随着记忆的远去,众人早已不记得肖侍郎和他夫人长成什么样,更遑论记得肖家一个幼子。
老皇帝眯眼打量辛十一,田禧躬身道:“圣上,宫中卷宗记载,肖家当年大火,确实有个幼子不知所踪。”
陈寺卿也跟着道:“微臣浏览过卷宗,也记得肖家确实有个幼子。沈三郎和肖家长子曾是同窗,应该记得吧?”
众人又都看向沈栖鹤,沈栖鹤点头:“记得,他确实就是肖家幼子。微臣当年在茶楼近距离瞧过,翰林院的张编修还有礼部的周主事当年也在。还调侃他长得好,像微臣家的弟弟。”
整个大雍朝谁人不知,麒麟才子沈栖鹤过目不忘。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他也能把人认出来。
他都这样说了,那堂下这人就是肖家幼子无疑了。
辛十一继续道:“当年草民父亲发现户部的账目不对,故而誊抄了一份。前往荆州时又恰好截获这份信,就匆匆赶回中都,打算替镇国将军府翻案。但右相和魏国公听闻此事后,就推刘家出来做筏子,诬告草民父亲贪没军饷。又因为找这封信,嘉和七年上元节那夜,纵火灭草民全家。草民那夜就躲在后院的水井中目睹了这一切!王家和户部尚书丧尽天良,求圣上为草民做主!”他说完,躬身叩拜下去。
刘玉珍也双眼通红,叩拜下去:“求圣上也为刘家做主啊!”
在场的官员许多都知道内情,但此刻听辛十一复述,未免还是心有余悸。
上元夜那夜,肖家人的惨叫声着实渗人。
户部尚书整个人如同水洗,全都汗湿了:肖家烧完后,他去勘察,曾注意到那口水井……当真是百密一疏啊!
他求救的看向王右相,但心思很快又活跃起来:右相既然有让印信消失的本事,为何当初没提点他一句?
除非,对方当初就想好万一出事,拿他出来抵罪。
他瞳孔蓦的睁大,果然等皇帝把信砸到王右相面前质问时,王右相就道:“圣上,就算这封信是真的,也只能说明户部尚书犯了事。臣虽管着户部,也不能时时监督。微臣只认失职之责,绝对不承认魏国公的主谋论!”
所有的证据里只能指认户部,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王右相无耻的发言让众人叹为观止,但偏偏又找不出再多的证据。
老皇帝一时语塞,段御史暗自焦急,魏国公一时不知再如何辩驳,生怕事情不成,陆昭毁约,一双黑沉的眼眸直直看向陆昭。
王右相见此,嗤笑一声道:“魏国公有证据就拿出来,看永亲王做什么?还是说,那晚,永亲王去天牢看你,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打算今日在公堂之上诬陷本官?”
“你休要血口喷人!”魏国公心里打鼓:“人在做天在看,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比谁都清楚!小心天打雷劈!”
王右相就没再怕的:“本官行得正坐得端,本官敢拿王家列祖列宗发誓!这些事本官绝对没有做过!”
满公堂的人,连带老皇帝都想呸一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连自己祖宗都拿来躺枪!
直播间的众人都快拜服了。
【贱萌天下:艹,这右相青出于蓝啊!主播,他拿自己真祖宗发誓耶!】
【下雨天不打雷:哈哈哈,主播,你有继承人了!王老头比你还狠啊!】
弹幕一溜烟调侃,陆昭嘴角抽了抽:她可没这么老的继承人。
系统着急催促【宿主,想想办法啊,支线任务再不完成就失败了!】
陆昭不紧不慢:“急什么,不是还有底牌吗?”
什么底牌?
系统不是很明白,陆昭就高声道:“右相大人,本王还有一个关键的人证。”
王右相不明所以:谁?
他这两日做足了准备,把能想到的人证都想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关键的人证?
陆昭缓缓吐出两个字:“太子。”
“谁?”太子?
别说王右相,公堂之上的众人都觉得她疯了,就连沈栖鹤都微微蹙眉。
陆昭再次重复:“就是太子。”
王右相觉得她狗急跳墙了,拢手端坐:“那便让太子来吧。”正好,太子关了这么久,也该放出来了。
老皇帝也不知陆昭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他点头,陈寺卿立刻起身,亲自去天牢提太子出来。
被关了许久的太子终于得见天日,眉眼难掩激动。待站到公堂之上,听闻前因后果后,他都想大笑出声:陆承佑是失心疯了吧?让他来指认他外祖父?指认王家?
这是什么大聪明能想出来的离谱操作?
直播间的众人也一脸懵逼。
【八角莲:主播,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这操作有点离谱啊!太子除非被关傻,脑袋秀逗了才会指认王右相。】
【国民小可爱:我也很想说,主播是不是压力太大,脑袋短路了?】
弹幕全是问号。
陆昭压根没理会这些问题,看向有些狼狈的太子,问:“太子殿下,当年是不是皇后令我和母妃失散的?”
面对他的盘问,太子面露讥诮,张口就要否认。然而,话出口就变成了:“对,当年父皇南巡,是孤母妃和端妃商量好,要除去你和梅妃的。”
太子惊愕捂嘴,公堂之上的人全惊讶了。王右相蹭的起身,喝道:“太子,你胡说什么?皇上,太子当初还小,怎么可能知道南巡的事?他定然是被人蛊惑了。”
王右相还没说完,太子就大声打断他:“孤没说谎,嘉和六年,孤去栖凤宫,听见母后和端妃娘娘的谈话。当时明珠公主和母后身边的大宫女都在!南巡时,那些杀手冲出来时,端妃娘娘的马车还故意撞飞了龙辇,导致梅妃母子落入淮水,这事魏国公也知晓!”
魏国公连连点头:“这事微臣知晓,杀手还是微臣帮忙安排的。皇后娘娘那边亦安排了人手,我们双方约定好动手的时辰才动的手!”
“太子殿下!”王右相恨不能过去捂住他的嘴!
太子惊慌到恐惧:肯定有人给他下了降头!不然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豁然看向陆昭,陆昭的第二个问题已经来了:“太子殿下,那是不是右相下令灭肖家满门?又是不是右相私吞了户部的银子来诬陷镇国将军府的?”
太子察觉自己张口又想说真话时,想也没想,捂住嘴蒙头就往公堂之上的石柱上冲。
只要撞晕了,他肯定就不会胡说八道!
但陆昭怎么可能如他愿,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告知过辛十一要注意太子,必要的时候把人摁住。
太子一动,辛十一立刻就动了,蹭的起身,双手擒住他肩膀,毫不犹豫把人直接扣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太子被反剪双手动弹不得,但嘴巴还能动啊。
系统后台的‘真话卡’不断闪烁,太子紧闭的嘴巴控制不住的张开,继续道:“是外祖父下令灭肖家满门,嘉和七年,外祖父匆匆进宫和母后说起肖侍郎截获信件的事。母后就让外祖父干净利落点,随后孤去外祖父府上,听见魏国公和外祖父的密谋。原本上元节那夜孤想随五弟他们出宫玩,母后拦着不许,说那夜会有大火。还有户部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东宫……”
太子越说越惊恐,简直想死一死。
王右相眼前一黑又一黑,整个人都站立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公堂上的众人以及老皇帝:太子这是关久了,疯了?——
作者有话说:被放出来的太子:汪汪汪,到处乱吠。
第64章 二合一
太子见王右相倒地, 心焦意乱,用力挣扎,冲着陆昭张口就大骂:“你这个祸害, 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陆昭一副受伤至极的表情,老皇帝喝道:“放肆!你这个逆子!”
太子一张嘴连老皇帝一起骂:“你才是老不死的,心偏的没边, 要不是你孤何至于此?孤母后和后宫的娘娘们何至于动手除去梅妃?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众人惊骇,全都毛骨悚然的盯着老皇帝看。
老皇帝被骂得怔愣一秒,接着面色越来越难看。
直播间的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集体拍手叫好。
【帅得不明显:哈哈哈,虽然觉得太子好惨, 但骂得好爽!太子长嘴,会骂多骂点啊!】
【嘴炮天王:骂得好!其实这些惨案都有皇帝的原因吧!】
【司机不刹车:我就好奇, 太子这是怎么了?主播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不然以太子的性子不至于这么无脑冲动。】
弹幕一提, 马上也有人跟着问。
陆昭在直播间回了一句【主播每次完成支线任务,除了会奖励人气值,还会奖励技能卡牌。刚刚对太子使用了‘真话’技能卡牌, 卡牌时间只能维持一刻钟,一刻钟后自动失效。】
她一解释, 直播间的观众更好奇了。
【嘴炮天王:卧槽,还有这么吊的卡牌?主播之前有使用过吗?主播这么好的身手也是使用卡牌的缘故?】
楼下自动给陆昭解释【司机不刹车:怎么可能, 主播下手干脆利落, 一看就是练家子!】
直播间的观众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技能卡牌上,讨论得热火朝天。
太子这边却恨不能自己是个哑巴!
他这是怎么了,他很不对劲, 为什么小七这祸害一问他,他就经不住把心里的话全往外吐?
一定是那祸害搞得鬼!
太子赤红着眼死死盯着陆昭,挣扎着要朝她扑过去。原本死死压制住他的辛十一突然松手,太子就突然如同一个炮弹一样真朝着陆昭冲了过去。
陆昭正打算故意往后,倒在地上,一旁的刘玉珍突然起身,挡在了她身前。
太子整个人直直撞在女子隆起的腹部,女子惨叫一声,捂着腹部蹲下。殷红的血顺着腿骨流出,沾湿了素色的裙摆,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孩子,孩子……”
女子虚弱的喊着,指着太子说狠心。太子却不管不顾,面色狰狞的只想掐死陆昭。
老皇帝蹭的起身,大喊道:“还不快将太子拿下!”
禁卫军一股脑冲了进来,老皇帝继续喝道:“快,将太子和右相一干涉案人员全部缉拿,关入大理寺!”
太子被拉着,不能弄死陆昭,也不能弄晕自己,干脆不管不顾,敞开嘴破口大骂。从镇国将军府祖宗三代开始,连带沈柒一并骂了进去。又从老皇帝开始,把整个朝堂和陆昭狼狈为奸的人全骂了进去。
话语粗俗难听,简直有损皇家颜面。
老皇帝气得连连咳嗽,整个背脊都弯了下去,捂住唇直接咳出一口血来。颤抖着手,骂道:“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朕要废太子,朕要废太子!田禧,快,快拟旨,废太子!”
陪审的众人没料到会这样峰回路转,一时大喜过望。
段御史第一时间朝陆昭看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终于,终于要废太子了!
谁也没空管卧倒在地上,不断哀鸣的刘玉珍。
在他们这些大人物眼里,一个琵琶女丝毫不值一提。
陆昭眸色冷凝,看向辛十一。辛十一抬头看向乔驰,乔驰会意,已然带着两人将刘玉珍快速抱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只是瞬间,下一秒陆昭就三两步奔到老皇帝面前,着急喊:“父皇!”见老皇帝不太好,连忙招呼着把人送回宫。
她自己也跟了去——
大理寺的天牢内,魏家人和王家人被关押在两端。
太子扒着牢门无神靠坐在地上,听见有人说王右相醒了。他人终于活了过来,一把推开众人挤到王右相身边,焦急扶着他的手问:“外祖父,现在怎么办啊?父皇,父皇不会真要废储吧?”
王右相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一次对他没有好脸色,斥问道:“别喊老夫,老夫没有你这么蠢的外孙!方才你是失心疯还是被夺了舍,胡言乱语什么?”
王大郎和一众官员心里也有怨气,但敢怒不敢言。
本来他们都胜券在握了,被太子一通操作打得晕头转向,措手不及!
太子着急辩解:“外祖父,是陆承祐,是他对孤下了降头!就是他,不然孤不会突然发疯!”
王大郎小心翼翼帮他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平日确实没这么糊涂,心许真是永亲王用了旁门左道……永亲王不是和那个玲珑阁有染?”这种江湖组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
王右相神色凝重,太子又小声焦急的问:“外祖父,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父皇不会真凭孤几句话就治王家和母后的罪吧?孤的太子之位还能保住吗?”
“太子之位你就别想了!”当众辱骂皇帝,都可以拉去砍头了,王右相神情阴鸷:“但想如扳倒魏家一样轻易扳倒王家是不可能的!”
太子眸色暗了暗,但很快又亮了起来:“外祖父的意思是还有后手?”他咬牙切齿道:“外祖父,若是能出去,第一件事便是弄死陆承祐,他才是最大的变数!”这人一直在扮猪吃老虎,还有些邪门。
自从他回来,几个皇子和世家接连出事。中都城近一年死的人,都赶上前几年的总和了。
他现在怀疑南城瘟疫都是对方弄出来收拢民心的。
王右相眼神越发的冷,直接点明:“弄死他也无用,归根到底,还是皇上忌惮王家,不想让你登位。”
太子仿佛被人戳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这个他自然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母后。应该说,父皇除了小七和梅妃,谁都不喜欢。
不喜欢世家。
他抿唇:“外祖父的意思是?”
祖孙两个对视,虽一言不发,但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等老皇帝主动退位是不可能的,想要皇位只能抢,只能造反。
而且动作要快,老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皇宫朝露殿内,老皇帝的咳嗽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太医跪在龙榻旁施针,神色格外凝重。
陆昭守在龙榻边上,田禧面上也全是焦急。
殿外不断有人来报:“殿下,户部彻底乱了,当值的官员纷纷告假。”
“中书台也有人闹事,沈三郎在那镇着。”
“镇抚司和千机营也发生了暴乱……”
“……”
龙榻上的老皇帝听得频频蹙眉,又猛得咳出一口血来。太医连忙道:“皇上,莫要动气,要静心。”
老皇帝这个时候哪里能静心,他拉着陆昭的手恨恨道:“王家树大根深,这是在警告朕不能轻易动他……”话还没说完,又不断的咳嗽起来。
陆昭连忙腾出一只手给他顺气,顺带安慰他道:“儿臣早知王家根系庞杂,不可能一棍子打死。那就慢慢来,先罢了王相的官位,再把我们的人一个个推上去,替掉王家根系。总有一天,能把王家连根拔起。”
老皇帝终于顺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田禧,快,快拟旨,朕要废后,废太子……”
田禧赶紧去办,老皇帝又问陆昭:“你手下还有何可用之人?”
陆昭:“千机营是个威胁,可以趁着这次王相倒台,罗织一个罪名扣在千机营统领身上。然后让丁一来当这个统领,他训人的本事不错,肯定能把千机营从王家手里抢过来。”她说怎么当初王相轻易就把千机营的兵符交出来,原来没有兵符,这千机营也还听王家的。
那只能安插人进去,暴力收服了。
“你那个暗卫?”老皇帝对这个暗卫是很满意的,所以才从一众暗卫中挑了他来护卫陆昭。
老皇帝迟疑:“他若去了千机营,你那里怎么办?”
陆昭:“儿臣那不是还有好几个暗卫吗?让丁一多带两个人过去。”暗卫在她这根本不顶用,每日只能待在树上睡大觉,还不如物尽其用。
“行,就他了。”老皇帝又问:“那中都城的镇抚司使你可有心仪人选?”
陆昭想也没想就道:“肖尽欢,他最合适。”
“肖家那个幼子?”老皇帝只见过辛十一一面,不太放心问:“他容貌太盛,手段能行吗?”
陆昭反问:“静之容貌更胜,父皇觉得静之手段如何?”
老皇帝不好反驳了:“小七早就认识他?”
陆昭点头:“他当年被灭门后,流落江湖。先前就是他一直护着儿臣回中都的,临江驿站遭遇大宗师刺杀,也是他击退对方的。他手段能力一流,绝对不输岳统领。”追踪、刑讯更是不在话下。
去镇抚司再合适不过。
老皇帝听她这样说,顿时放心下来:“你认为他行就行。”
陆昭继续道:“还有户部,户部尚书的位置可以先空着。侍郎的位置,就先让段御史那边派人顶上。”
老皇帝拧眉:“你让段御史的人顶上,他势力一旦壮大,只怕今后又是下一个王家。”
陆昭:“父皇不必担忧,儿臣府上的梅先生可安插进户部,他管账很有一手。”
老皇帝这才想起梅昭雪那张酷似梅妃的脸,不放心问:“他当初还冒充你来着,你放心把户部交给他?”
陆昭迟疑两息,最后还是道:“其实,梅先生是无咎表兄,儿臣自然信得过他。”
“无咎表兄?”老皇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浑浊的眸子遽然发亮:“是小无咎?幼时进宫看望过梅妃的小无咎?”他想起来了,那孩子幼时眉眼就和梅妃有些像。他因此也挺喜欢这孩子,还赐了好些东西下去。
“他不是死了?”
陆昭把沈栖鹤告之她的复述了一遍,老皇帝眼眶蓄泪:“上天保佑,你母妃若是知晓定要心疼他的,快,快叫他进宫来见见朕。”
陆昭:“呃,还有其他人手的安排……”
老皇帝气力不济,弱声道:“其他人手的安插,你尽管和静之去商议,有问题可让田禧告之朕。现在,先让无咎那孩子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陆昭点头,让人拿了她的腰牌出宫去找人来。
梅昭雪见到老皇帝深深拜伏下去:“草民沈无咎,叩见皇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青年额头贴地,侧脸轮廓瞧上去和梅妃越发的像。
老皇帝将面前之人和十几年前的小孩童联系上,眼眶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快,快起来,上前让朕好好瞧瞧。”
梅昭雪上前,半蹲在了龙榻边上。
老皇帝看看他左边颈侧的一颗红痣,连声道:“是了,你就是小无咎,当年你姑姑还说这颗痣生得好呢。孩子,你祖父和父亲当年怎么战死的?你又如何逃脱的,细细说来与朕听。”
宫婢搬来凳子,梅昭雪坐到龙榻边上,轻声细语把当年南疆战役说与老皇帝听。
老皇帝听到激动处忍不住喝骂,听到悲壮处又忍不住流泪,直言是他对不起沈老将军父子……
聊到临近申时,陆昭服侍老皇帝用药后,才终于出了朝露殿。她温声同梅昭雪:“外祖父已经沉冤昭雪,待出宫后你便光明正大搬到镇国将军府去住吧。挑个宜祭祀的日子,我同你一起去祠堂祭拜,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梅昭雪诧异:“你知那夜是我?”
陆昭点头:“你肩背被我砸中,回府后,你又恰巧受了伤。”那夜他之所以不还手,是因为手筋被挑断,没办法还手,只能跑吧。
梅昭雪迟疑两息还是问:“殿下会武?”他也是习过武的,自然知晓那夜陆昭砸到后背的火折子带了多少内劲。
陆昭没有否认:“保命的功夫自然会,不然我早已死过百回了。”
两人真如同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一般,敞开心扉聊了起来。待出了宫,瞧见等候在宫门口的沈栖鹤,陆昭才道:“表兄先回镇国将军府吧,需要人帮忙打扫,直接去王府要人。该修缮的地方,也从王府支取便是。”
梅昭雪点头,又同沈栖鹤告别,这才坐上王府的马车走了。
待陆昭上了沈府的马车,沈栖鹤便问:“皇上如何了?”
陆昭:“我探过脉,最多不到半年寿命,我们要抓紧了。”
沈栖鹤揉揉眉心,谪仙般的容颜显出十分疲惫。
陆昭关切问:“王家一党又弄出什么乱子了?”
沈栖鹤放下手,摇头:“无碍,左右段御史、忠勇侯他们都在处理。只是这次恐怕没办法彻底铲除王家,终究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再反扑的话,恐会狗急跳墙。”
陆昭嘲讽道:“不过是负偶顽抗,太子都要废了。”
沈栖鹤看向她手中捧着的锦盒问:“这是废太子圣旨?”
陆昭摇头:“不是,废后和废太子的圣旨父皇已经拟定,不日就会昭告天下。我手上的这份是周家姑娘的庚帖,我答应过她,替她解除东宫的婚约。”
这意思是待会还要去一趟周府?
沈栖鹤也没过问,又道:“你做好准备,早在太子下狱时,忠勇侯就让人传信去了南疆。威王再过两个月就会回京,他定会同你争这个太子之位。”
陆昭之前就听乔炳和辛十一提起过威王这个大哥,据说功夫奇高,手持两柄大锤,有力拔千钧之势。行军作战能力不错,威王的名号就是几年前在荆州剿匪立了战功得来的。
“依静之看,我这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弱点是什么?”
沈栖鹤沉吟几息后才道:“威王这人有勇有谋,好打抱不平,也嫉恶如仇。要说弱点,那便是小皇孙。”
“曦儿?”陆昭讶异。
沈栖鹤点头:“威王与威王妃感情甚笃,威王妃生下小皇孙后难产而亡。小皇孙三岁以前都是威王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带大,威王去南疆后,小皇孙才送到了惠妃那。中都城人人都知道,威王看小皇孙和眼珠似的。”
陆昭稀奇:“曦儿这么可爱,我这大皇兄应该也不至于太凶残。”
“那殿下就错了。”沈栖鹤解释:“他先前被遣去戍边,就是因为在街上锤爆了刑部侍郎家庶子的脑袋。”
直播间的观众集体哇偶一声:这么凶残的吗?
陆昭挑眉:“是太子和王家设计的?”
沈栖鹤点头:“对,刑部侍郎家的庶子当街强抢名女,那名被抢的女子名字中又恰好和威王妃同一个字,威王失手将人打死了。”
陆昭:还是个暴脾气护妻的主。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叮咚一声响【滴,检测到圣旨已经宣读,支线任务‘告发王右相,废太子’已完成。奖励人气值一万,抽卡五次,宿主是否要现在抽卡?】
这个时候可没空抽卡,陆昭关闭系统,和沈栖鹤继续聊。马车一路到了周府,两人才停下。
陆昭下了马车,温声道:“静之有事先去处理吧,待会王府的马车会来接我。”
沈栖鹤点头,瞧见周伯侯亲自迎了出来。生怕对方拉住他说话,赶紧吩咐车夫走了。
周伯侯看先跑远的马车,有些失望道:“哎,那是沈三郎的马车吗,他怎得走了?一起进来坐坐也行啊。”
这人有些话痨,自从熟络之后,每回她来周府都会拉着她说个不停。陆昭能在他话里听出不少的市井信息,倒也不烦。
就是沈栖鹤,被他烦了一回,瞧见他掉头就走。
陆昭轻笑:看来静之不喜欢话多又无内容之人,幸好她不是个多嘴的。
周伯侯见她笑出声,疑惑问:“殿下笑什么?”
陆昭摆手:“没什么,想到有趣的事罢了。”她边说边往周府走,转移话题问:“珍娘如何了?”
听她提起珍娘,周伯侯就叹:“哎,这孩子命苦,孩子没保住,这会舒儿正陪着她呢。”
两人一路到了周云舒院子,周伯侯去吩咐准备茶点,婢女将人引了进去。
厢房内药味浓郁,陆昭绕过屏风,走到内室。周云舒就恰好迎了出来,弯腰见礼。
满头珠翠晃动,看得人手痒。
刘玉珍白着一张脸也要起来行礼,陆昭连忙止住她道:“刘姑娘不必客气,身子要紧。”
刘玉珍才复又躺了回去。
陆昭坐到床前的绣凳上,温声道:“方才在公堂之上,刘姑娘其实不必替本王挡那一下……”她本意就是要让太子撞她,激怒老皇帝。
刘玉珍泪光盈盈道:“殿下替刘家翻案,奴的命便是殿下的,挡多少下都是该的。更何况,肚子里这孩子,奴本就不想要!”王家害得她家破人亡,怀上仇人的孩子,她只觉得恶心,怎么可能还生下来。
她话落,系统叮咚一声响【滴,宿主收获来自‘刘玉珍’的忠诚,紫气值+2,宿主当前紫气值45,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这还有意外之喜。
陆昭得了她的忠诚,自然回馈她。
“赦免刘家罪责的圣旨已经在路上,大约年底,你就能和你父兄团聚了。”
刘玉珍感激不尽,人不能下床,只能双手俯榻叩拜:“奴拜谢殿下大恩!今后若有任何差遣,奴一定照办。”
陆昭扶了她一把:“好了,你现在已脱了奴籍,是良家子,自称今后得改一改。”
刘玉珍起身,破涕为笑:人和人果然不一样,太子最宠爱她的时候也没想过替她脱去奴籍,而殿下是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
周云舒附和:“殿下说得对,珍娘你自称得改改了。等病养好后,可到我周家铺子做工,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珍娘满脸期许,这十年的苦难结束,终于有了盼头。
陆昭从袖子里拿出锦盒递给周云舒,周云舒疑惑接过,打开后看到自己的庚帖,眸色一瞬间激动,哑声问:“婚约真解除了?”
陆昭点头:“解除了,王相被罢免,皇后和太子被废,他们今后没空再找周府麻烦了。”
听到这话,周云舒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王相只是被罢免吗?他是主谋,就不能和魏国公一样斩首示众?”
陆昭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只道:“朝中宫里宫外,王相一党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直接砍了他,不说别的,千机营必定狗急跳墙,第一个反了。朝中若是大乱,其余五州就会趁机作乱。”
周云舒抿唇:“王相若是出来,就算罢官了迟早也会反扑,殿下得想个办法斩草除根。”
“本王正有此意。”陆昭瞧着她笑:“所以,你那朝廷官员秘闻录得抓紧了,尤其是王相一脉的官员。能不能兵不血刃的把王相一党的官员换下来,就看你给不给力了。”
周云舒瞬间有种被信任,并肩作战的感觉。
“殿下,我定会努力的。”
送完东西,陆昭也不好在厢房内久留。周云舒亲自送她出去,恰在此时,周伯侯招呼着下人送茶点过来。
瞧见陆昭出来,连忙问:“殿下这是要走?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陆昭解释:“朝中大乱,本王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只能改日再登门打扰了。”
她既这样说了,周伯侯纵使欢喜她来,也不好强留。于是陪着两人一同往门口行去,快要到府门口时,他叹道:“下官瞧着殿下和舒儿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碧人,如今舒儿和太子的婚约已经解除,不知殿下是否有意……”
他话还没说完,周云舒就觉得大事不妙,立刻打断他的话:“父亲,方才管家送来十几个账本,您去帮女儿瞧瞧。”
周伯侯不明所以:“账本晚些瞧也可,为父还有话要说……”
“父亲!”周云舒二话不说,推了他一把:“女儿待会回去就要,就劳烦您了。”说着朝府中下人使了眼色。
府中下人会意,推了他就走。
周伯侯哎哎的叫唤,很快就没了人影。周云舒朝陆昭歉意的笑笑,很识大体道:“臣女知殿下没这个意思,臣女亦没这个意思,您千万别听臣女父亲胡说八道,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陆昭长长松了口气:和聪明清醒的人共事就是好。
直播间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暗自可惜。
陆昭摆手:“不碍事。”
周云舒继续道:“臣女听闻段御史有意将段家女嫁给殿下,殿下若是有需要臣女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今后殿下的事就是臣女的事,臣女也必竭尽所能。”
【滴,宿主收获来自‘周云舒’的忠诚,紫气值+2,宿主当前紫气值47,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陆昭审视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先前说本王同儿时有些不一样,那你是喜欢儿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周云舒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道:“自然是现在的殿下,儿时我们也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一句,算不得熟悉。”她儿时很喜欢吃肉,整个人胖墩墩,肉嘟嘟的,活像个圆滚滚的小汤圆。七殿下只远远瞧了她一眼,就不高兴的跑开了。
她去见梅妃,七殿下也未出现。
后来她听五皇子说,七殿下说她太胖,和梅妃闹脾气,不要娶她。
现在的殿下,对人外貌没有丝毫的偏见。
会同情弱者,会帮扶百姓,虽心思深沉,但是个很好的人。
“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
陆昭:“就随口问问。”毕竟是和原主定过亲,又是原主命定的皇后人选。
她问这个问题,也是在考虑今后和对方结交的尺度。
万一她身份暴露,对方会站在哪一边。
第65章 二合一
周云舒感觉这不是随口一问, 她不好深究,但又觉得该说些什么,于是道:“殿下重信守诺, 臣女把现在殿下当知己好友,可以交付信任的那种。所以殿下,您若有事也可信任臣女。”
这完全是在表忠心了。
陆昭轻笑了声:“既是朋友,以后也别总臣女臣女的了, 随意一些。”
周云舒:“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视而笑,直到陆昭上了马车,周云舒还站在门口相送。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她才注意到马车里的阿莹。
只扫了一眼,她便瞧出,这人是真阿莹。
她诧异问:“你家主子呢?”
小阿莹比之大半年前高了许多, 白了许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听她问话, 立刻恭敬回话:“圣旨到了王府, 主子在王府接旨。”
是为肖家平反,封辛十一为镇抚司使的圣旨。辛十一入了镇抚司,今后自然不能再扮作阿莹跟在她身边。
小阿莹来得刚刚好。
陆昭笑道:“他将你养得挺好。”就是少了几分她主子的活气。
小阿莹听她说完, 双手抵额,郑重道:“主子和殿下都救过阿莹的命, 对阿莹恩重如山,阿莹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陆昭伸手扶她:才十四的姑娘, 怎么被教导得不苟言笑, 老气横秋的。
整个玲珑阁似乎只有辛十一一人整日嬉皮笑脸,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拿起小几上的书翻看,小阿莹就规规矩矩坐在她对面斟茶倒水, 整理马车里的零零散散,一刻也没闲下来。
和辛十一假扮的阿莹简直是两个极端。
陆昭也懒得管她,面上在看书,实则在看系统后台:“系统,现在抽卡。”
系统响应,陆昭脑海里立刻悬浮出三张黑色繁复花纹的卡牌。这操作已经轻车熟路,她下手飞快,啪啪啪一通操作,五张卡牌很快抽了出来。
两张‘翻倍卡’,一张‘真话卡’,两张‘织梦卡’。
系统已经对她的好运气麻木了,等她抽完卡,又蔫耷耷问了一句【宿主需要使用技能卡牌吗?】
陆昭:“使用两张翻倍卡。”
系统播报【宿主当前人气值125687,使用两张翻倍卡后,人气值为502748。宿主可升级为LV5主播,LV5主播直播间可容纳8万人,直播范围扩大至150米。可查看以您直播为中心的一千米范围内的高清地图,地图内任何生物都会标注,可将直播内容制作成梦境发给指定人员。】
陆昭眼前一亮,追问:“制作成梦境发给指定的人,不用使用‘织梦卡’吧’?”
系统【不用使用,制作成视频后可直接发送给指定人员,但一个月内只限使用一次。增加次数,需要消耗人气值。】
陆昭:“升级。”这个功能太诱人了,这就相当于有了个监控,可以截取直播画面当做证据。
系统叮咚一声响【升级LV5主播需要扣除30万店人气值,扣除后主播还剩202748万人气值,LV5主播功能,需要关闭直播,再次开启后才可使用哦。宿主还未完成主线任务,系统等级自动进化,后续可升级至LV6主播。】
陆昭:“LV6主播需要多少人气值?”
系统语气里都带着兴奋【需要50万人气值呢。】
陆昭倒吸了口凉气,试探问:“这些扣除的人气值都到哪里去了,系统,你是吞金兽吗?”
系统无辜:【扣除的人气值都用来升级系统了呀,系统越智能,对宿主辅助越大。宿主完成任务后,本系统也能返回主脑空间,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哦。】
互惠互利没看出来,周扒皮属性倒是看出来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开车帘子憨憨一笑:“王爷,到了。”
陆昭下了马车,往王府内走,辛十一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手上还拿着那份圣旨,眉眼里都是笑意。这笑和平日里玩世不恭,随意的笑不同,是发自内心,从里到外都透着愉悦。整个人从阴郁靡丽的曼陀罗变成了灿烂的向日葵,欢喜道:“我订做了一块肖府的牌匾,殿下帮我挑个良辰吉日,挂到南城的宅子去。”
陆昭也跟着笑:“沈表哥不是也要选良辰吉日,你同他一起选就好了。”
辛十一立刻道:“日子不能撞,我也这边要办乔迁宴,不能同你去镇国将军府祭祀。”
陆昭见他高兴,也不扫兴:“那黄历过来,我来瞧瞧。”
辛十一立刻引着她往书房去,两人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五日后的一个日子。夜里,梅昭雪前来告知,镇国将军祭拜的日子选在月底。
两者时间隔了十来天,互不干扰。
次日,魏家的判决下来。魏国公、兵部尚书及其一众党羽三日后在城门口斩首示众,魏家剩下的老弱妇孺五日后流放三千里,发配往南疆一带去修筑当年大战被损毁的城墙。
魏国公等人行刑那日,辛十一和刘玉珍一家人特意去看了。回来后,烧纸点香,好好祭拜了一通肖家老少,双手合十发誓:“父亲,母亲,大哥……你们莫急,很快,王家人也会去地下给你们赔罪。”
第四日,辛十一去了镇抚司报道,回来时一身绯红描金的飞鱼服格外是惹眼。腰配绣春刀,走路飒飒生风,王府里的婢女各个瞧得脸红心跳,就连一惯稳重的晴香也看得两眼发直。
辛十一显摆似的在陆昭面前晃了两圈,有了几分少年人的矜娇意气:“殿下瞧我可威风?”
陆昭笑他:“玲珑阁那么多属下也没见你高兴成这样。”
辛十一双眸弯弯:“这不一样,从前父亲总担心我以后没出息,若是他瞧见我当官了,一定很欣慰。”
陆昭真诚夸道:“威风,今后本王还要仰仗镇抚使大人多多帮衬了。话说,你第一日去镇抚司感觉如何?这群人难不难搞?”
辛十一下巴微抬:“总不能比玲珑阁还难搞,不听话的,我有的是手段。最多一月,镇抚司上下都得规规矩矩。”
“那便好。”陆昭又道:“明日乔迁宴,镇抚司的副指挥使,还有那几个千户,你都一并请去。该敲打的敲打,该结交的也要结交,若是不来的,你看着办吧。”
这就是在筛选忠心的下属。
这一夜,中都许多官员都接到肖府送去的乔迁宴帖子。众人暗自琢磨这新上任的镇抚使和陆昭的关系,掂量着送什么东西好。
牢房内魏家人却在为以后的流放生活发愁,魏国公和魏家在朝为官的男子尽皆斩首,男丁中只剩下魏翎和一个小侄子,剩余的全是女眷。
呜咽声不断,次日天不亮,押解的兵卒就开始敲牢门,招呼着众人起来。
枷锁镣铐声不绝,魏翎众人被拉着出了天牢。朦胧天光中,天牢外站着一人,居然是同病相怜的王焕之。
王焕之要上前,就被押解的狱卒挡住。他正要拿银子疏通,大理寺丞就上前两步呵斥道:“不可无礼,永亲王交代不要为难魏家人。”
押解的狱卒这才悻悻退到一边,王焕之上前,把一个大包袱塞给魏翎:“里面是一些御寒的衣物和散碎银子,你路上用。同窗一场,王家的状况,我也没能力帮你太多。”
魏翎眼眶发红,哑声道:“够了,永亲王已经打了招呼,应该能平安到达南疆。”
提到陆昭,王焕之有些不自在,压低声音问:“你就不怪他?”实在是近日家里人说了太多陆昭的坏话,他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魏翎摇头:“怪殿下做什么?祖父他们确确实实陷害了镇国将军,还害得南疆那么多百姓家破人亡。原的不说,就说肖府,当年我虽还小,但也知道肖家满门被烧死的事。”他当年还特意跑去肖府瞧了,那一具具焦黑的尸体看得他当场吐了,还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那肖家幼子又该怪谁?”
王焕之沉默,魏翎继续道:“你家虽没事,但以你外祖父和三皇子绝对性子,决计不会放过永亲王的。你有空也该规劝规劝,及早收手,现在回荆州老家还能保全性命。”
两人说了几句,兵卒又再催了。
魏翎一行人上了囚车,在朦胧晨雾里远去。王焕之在边上瞧了一会儿,才上了马车打算回府。路过南街肖府时,门口红屑铺地,爆竹丝乐声不断。他掀开车帘子往肖家大门看,前去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和如今门前冷落的王家有天壤之别。
见魏翎一直没让走,随侍在他身边的侍从提醒道:“公子,老爷吩咐,不许您和永亲王的人走得太近,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他这才把车帘子放下,吩咐马车快些走。
马车驶过,乔驰盯着看了几秒,乔炳催促:“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乔驰这才捧着礼往热闹的肖家走,肖家内宅已经聚满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两人轻车熟路的穿过回廊到了正厅,走到正厅,瞧见早早来撑场面的陆昭,快步走近。
“殿下。”乔驰喊了声,把手里的礼交给下人。
陆昭点头:“你今日不用轮值?”
乔驰摇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方才王府的马车停在肖府门口,瞧着好像是王焕之。来来的方向,应该是去送魏家人了。”
一旁的辛十一嗤笑一声道:“这几个小的,倒是被沈先生掰直了些。要我说,殿下何必如此守诺,还真放了魏家剩余的人。”
乔炳:“殿下放过他们,其他世家未必肯放过他们。”段御史和忠勇侯从中得了好处,肯定想斩草除根。王右相嫉恨魏家,也会想办法磋磨他们。
此去流放之地艰难,能不能平安到达还是个未知数。
陆昭淡声道:“本来素来守诺,魏家的事你就别管了。”
辛十一恨不能斩草除根,但她既这样说了,他只得作罢。
天光渐渐大亮,陆陆续续有人进到前屋大厅道贺。辛十一作为主人家,自然要亲自去迎,表面客套还是要的。
没多一会儿,周云舒就到了。身后还抬着一座人高的红珊瑚,在所以官员里显得格外贵重,连陆昭送的礼都比了下去。
众人再次感叹周家的财大气粗,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周云舒身上:先前和太子订婚时,一直说病重。婚约才解除,人就活蹦乱跳的了。还和永亲王相谈甚欢,瞧这架势,周家不会又要和永亲王结亲吧。
段御史一进正厅就瞧见两人说笑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头,三两步走过去同陆昭打招呼。
周云舒很识趣的退开,和其他围上来的官员太太们交谈。
日头慢慢升至中天,酒席开始,众人争相敬辛十一的酒。辛十一高兴,来着不惧。陆昭生怕他喝高了,帮他挡了两杯。
只是两杯酒下肚,肚子里就火烧火燎,连带小腹除也隐隐有些痛起来。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摁在小腹上揉了揉,但小腹的痛一点也没有减轻的症状。反而如钝刀子割肉,一阵阵的痛。
正在喝酒的辛十一小腹跟着一痛,他心说今日也不是十五啊。再说,他都是骨头里痛,怎么会小腹持续的镇痛?
他下意识就去看陆昭,见陆昭眉头微蹙,面色有些白,心道:不会是方才挡了两杯酒就这样了吧?
他拉来乔驰挡酒,然后低头询问:“殿下,可要请大夫?”
陆昭摇头:“不必,我去后院厢房躺一会就好。”她本身的酒力不错,两杯酒不至于这样。
她忍着疼起身,面上不漏分毫和众人打了招呼,装作酒醉先退了下去。晴香扶着她,只觉得她手心冰冷,再一看,额头都冒了吸汗。等走出一段距离才担忧问:“殿下,您怎么了?”
陆昭朝她摆摆手:“只是不甚酒力,扶本王去后院躺一会。”
晴香照做,扶着她一路往后院去,开了厢房的门,躺到了被子里。陆昭让她守在房门口,然后缩着身体裹进了被子里。
下腹的镇痛还在继续,而且还有越来越疼的趋势,到后面,只觉得小腹都有些痉挛了。她关了直播间,系统检测到她身体机能在减弱,连忙着急询问怎么了。
陆昭卷缩成虾米,咬牙:这具身体,貌似来了葵水……
原主本来就又瘦又小,常年吃不饱。之后又在黑矿场被折腾了几个月,回中都的路上也没少风餐露宿。明明十七,看上去只有十四五,葵水更是迟迟没来。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一点。
回宫大半年,她养尊处优,好吃好喝,补品药材都没断过。身量一下窜得老高,尤其是近一个月,都超过她五哥,快赶上辛十一了。营养跟上,葵水就不期而至。
可能是身体太寒凉的缘故,上辈子从来没有痛经的人,这一次只感觉快抽过去了。
但她还不好找人看。
一旦找人看,这男扮女装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她自己也能抓药,但这女子用的东西现在要找谁要?
陆昭暗骂了句:难怪从前读书那会儿,隔壁床的姐妹每次都疼得吃止痛片。
这是真疼啊!
她痛得拱起背脊,房门哗啦让人推开了。辛十一撑着一口气走进来,压低声音询问她:“你到底怎么了?是中毒了?还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疼?”这种疼和他每月刮骨的疼不同,细细密密,绵绵软软,一阵接一阵,疼得他心头火起。
怎么还会有这种疼法。
陆昭摆手:“我不碍事,你出去!”
辛十一见她面色惨白,眼眸都是担忧:“你疼成这样叫我怎么出去?你疼我也疼啊!”说着自顾自道:“不行,我得找大夫来瞧一瞧。”然后又忍着疼往外走。
“不准去!”陆昭咬牙低喝:“一会儿就好了。”这次不一定回来,也许撑撑就过了,等下次她一定做好准备。
辛十一见她严肃,只能道:“就等一刻钟,一刻钟你不好,我说什么也要请大夫的。”
陆昭实在没力气搭话,朝他挥了挥手。辛十一忍着疼出去,才走到前院,就撞到赶过来的沈栖鹤。
青织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轮椅后退,见他面色不太对,问了一句:“肖大人怎么了?”
辛十一摆手,如同看到救星般朝沈栖鹤道:“殿下不舒服,下腹部一直痛。我想去找大夫,她严词拒绝。殿下素来听你的劝,你快去瞧瞧殿下!”
听着语气还挺严重,沈栖鹤立刻让青织往后院去,直奔厢房。
晴香也暗自着急呢,见他来,也连忙道:“沈大人,您快去瞧瞧殿下吧,殿下瞧着不太好。”
青织推着人进去,绕过屏风后,就瞧见了蜷缩在榻上,衣襟挣开,额发汗湿的陆昭。他伸手就要去探陆昭的额头,陆昭的手眼疾手快的扣住他的手腕。触碰之下,指尖的温度更冷得吓人。
沈栖鹤刚要让青织去请大夫,陆昭就哑声开了口:“不必请大夫了,去找周云舒来,她来我就能好。”
沈栖鹤:“你确定?”
陆昭点头,沈栖鹤也不敢耽搁,立刻让青织去喊周云舒过来。见他还待在屋子里,陆昭又道:“静之不必在里面守着,你去前厅帮十一招呼客人吧。”
沈栖鹤不放心她,但她坚持,还是滚着轮椅出去了。但出去后,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口。等周云舒带着婢女赶来,青织压低声音小声同他道:“公子,方才殿下身上有血腥味,只怕有些严重。”
沈栖鹤没有蹙起,青织继续道:“殿下会不会有什么有什么隐症,怕我们担心,所以不肯说?”他话音才落,周云舒的婢女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方子。
错身而过时,沈栖鹤小声吩咐:“跟上去看看。”
青织点头,快速跟着从后门出去了。很快,又回来后回禀道:“那婢女去了周府,拿了一瓶药丸和一个包袱,包袱没瞧见,那药瓶里的药我趁机拿了一颗过来。”说着又从怀里掏出那颗药丸:“公子你闻闻。”
沈栖鹤打开药包闻了闻,眉头蹙得更紧了:这药他曾经见过自己大嫂用过,是治女子痛经之症的。
周家的婢女拿这个药做什么?
他思索间,周家婢女已经拿着东西急匆匆越过他们,进了屋子。
腹痛,血腥味,药,不喜人靠接……
沈栖鹤脑海里无端掠过方才陆昭蜷缩在榻上,衣襟散乱的模样:殿下敞开的衣领下,似乎没有喉结……
殿下是女子?
饶是淡定如沈栖鹤,此刻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手上的药丸啪嗒被捏碎,掉落在地。
青织见他神色凝重,连忙问:“公子,怎么了?殿下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沈栖鹤连忙摇头:“无碍,只是些温中散寒的药,殿下应该是落入淮水落下的病根。你跟去时,可有人跟着周府的婢女?”
青织摇头:“没有,属下全程瞧着,没有人跟踪。”
沈栖鹤起伏的心稍定,但屋里的另一位可不好过。此刻的周云舒有些坐立难安,等婢女拿来东西后,她就将人遣了出去,倒出瓷瓶里的药喂到陆昭的嘴边。只是手不听话的哆嗦,陆昭冰冷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才勉强把药丸吞了进去。
等终于缓过来了一些,打趣问:“你抖什么?怕我杀人灭口?”
周云舒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会,殿下仁义,不会乱杀无辜。更何况,周家钱庄还有殿下的一份,我死了,谁替殿下赚钱啊。”
陆昭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既然知道,怕什么?”
周云舒继续抖:“不是怕,我是兴奋,这是我有生以来发现的最大一个秘辛。”
陆昭无语:这是哪门子的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帕金森呢。
周云舒抖过之后,又凑近了些,小声问:“殿下,你就把你最大的秘密这样告诉了我,不怕我告密吗?”
陆昭反问:“那你会告密吗?”
周云舒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看她的眼神都在发亮,一张莹玉脸庞笑开了花:“殿下,从前我只是觉得你厉害,现在觉得你超厉害。等殿下登基,能不能也赏我个官当当?”她从前就觉得女子不应该只拘在后宅相夫教子,看到面前的殿下后,这种想法好像得到肯定。
她浑身血液都在躁动。
陆昭老神在在道:“看你能力吧,你若有能力,也不是不可以。”
周云舒眼睛更亮了:没有拒绝,那就是有戏了。
她立刻解开手边的包袱,大献殷勤:“殿下,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素日用的,以后我每个月都给你送去。决计不会被人发现,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去,我一定随叫随到……”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陆昭好奇问:“你不好奇真的七皇子去了哪?”
周云舒摆手:“谁管他去死,我又不喜欢他,我现在最喜欢殿下!”
“殿下肚子还疼吗?要不要再熬一点红糖水?”周云舒自觉两人关系拉近了许多,对她越发的亲昵:“要不殿下这几日住到我府上,我贴身伺候殿下啊?”
瞧她热情的架势,陆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