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合一
雨棚内接二连三发现有人高热不退, 上吐下泻。跟来诊治伤员的大夫把脉过后,脸都吓白了,又不敢贸然声张。赶紧把事情禀报到了乔炳这, 乔炳也拿不定主意,就找到沈栖鹤把事情说了。
沈栖鹤抿唇:他已经尽量在控制,但事还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当务之急,是控制瘟疫蔓延, 稳住民心。
他当机立断让兵卒把有病症的百姓全抬到同一处雨棚内,然后在城南找了许多棉布过来,让兵卒遮住口鼻。同时调集人马,立刻封锁整个城南,任何人没有手令不得进出。又让原先就守在南城外的驻军速速进宫去禀报,让老皇帝借调太医和送足够多的药材过来。
最后又让南城没有接触过病患的兵丁, 以赈灾为由,挨家挨户去通知他们不要出门。然后把南城所有的药铺和米粮店找了一遍, 把生活必需品统一集中在一处仓库, 由官府看管。
整个南城气氛瞬间紧张,所有百姓都觉得,事情肯定不止赈灾这么简单。
天空雾沉沉的, 知道内情的兵卒心情都很沉重,时不时就往南城的入口瞧。
去报信的人已经去了多时, 连淅淅沥沥的雨都停了,宫里还是没传来消息。
太医和药材也没到。
乔炳凑到沈栖鹤身边压低声音问:“朝廷会不会像对当年凉州瘟疫那般对南城的百姓?”
沈栖鹤心情沉重, 但还是尽量安抚两人:“那是最坏的结果, 五城兵马处,巡城指挥处还有禁卫军都有在南城,朝廷多少会有点顾及。”
乔炳很想说: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及沈家三郎一个人的份量。
沈家肯定会保沈三郎, 但别家会不会落井下石就不好说。
其实发现有瘟疫,他们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只是南城还有这么多的百姓……
一旁的乔驰咬牙:“还有殿下在,殿下肯定不会让朝廷火烧南城的!”
乔炳也道:“阿驰说得对,还有永安王殿下在!”
沈栖鹤觉得即便有永安王在,结果也难说:整个中都城和皇家的性命和南城一片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皇帝和文武百官还是分得清的。
除非……
他还没继续想下去,南城入口处就吵吵嚷嚷。众人抬头,就见陆昭带着一群衣着光鲜,眉宇飞扬的世家公子往这边走。
一行人有说有笑,肆意又张扬,给乌沉沉的南城平添几分活气。
沈栖鹤眸子微睁,乔驰父子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两双眼睛追着这群少年人的身影走,一直到大部队走到他们的雨棚内。两人才惊慌的起身,盯着陆昭,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最后挤出一句话:“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他们还指望殿下在外头使劲呢,这下好了,人居然跑到面前来了。
万一殿下染上瘟疫怎么办?
乔驰第一反应就是想让陆昭立刻马上走,但看看陆昭身后的一群世家公子,他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父子两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都不约而同又把目光落到主心骨的沈栖鹤身上。
沈栖鹤几乎立时明白了陆昭的用意:只怕是文武百官想效仿当年凉州柏溪县驱瘟疫的法子,把南城所有的百姓连同救灾的官差都烧死在这。
永安王才来的。
他蹙眉,和陆昭的眸子对上。
陆昭眉眼带笑,朝他一礼:“先生,国子监的这些公子都仰慕您许久,本王特意带他们来见您的。”她态度恭敬,十足抬高了沈栖鹤的身份。
她身后的一群学子立刻也学着她的模样朝着沈栖鹤行礼:“沈先生好。”随即都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人看。
这可是传说中的学神啊。
长得果然仙姿独秀,叫人神往。
只是可惜了这双腿,听说是带嘉和七年救火被砸了。这般才华容貌和气度还有菩萨心肠,真心叫人折服。
此刻,众少年郎眼中,沈栖鹤纵使身有残缺,也如神仙下凡,熠熠生光。
当然,这群少年人中,可不包括段文新。他是被几个同窗拉着一起来的,他目光始终落在陆昭单薄的背脊上,总觉得这永安王没憋好屁。
六皇子那事,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沈栖鹤朝众少年点头,众少年激动得面有红光,开始一一介绍自己。
“沈先生,我是王相家的嫡孙王焕之,读过您当年写得所有诗,尤其是那首《夜游承天寺有感》,我特别喜欢。”
“沈先生,我是魏国公家的幼子,端妃是我姑母,说起来和您外祖家还有些渊源呢。您当年殿试夺魁的策论,我拜读许久,简直叹为观止。”
“沈先生,我是忠勇侯家的大公子。您的字帖我日日有临摹,但总差点火候,有几处想请教一二……”
其余少年不甘落后,这个话还没说完,那个就接上了。
“沈先生……”
“沈先生……”
“沈先生……”
喊得沈栖鹤都插不上话。
往日衣不染尘,足不沾泥的天之骄子们踩在雨棚的泥泞里,丝毫不嫌脏。一个个争先恐后出声,想上前又怕冒犯,企图获得被围着的沈栖鹤一点关注。
这狂热态度,和现代追星没什么两样。
陆昭让到一边,眉眼含笑的瞧着。
直播间镜头内只能瞧见一个个激动兴奋的俊俏脸蛋,观众也跟着激动。
【贱萌天下:哇靠,一群高质量男大啊!主播那个位面就没有丑孩子吗?】
【帅得不明显:很难有吧,这些世家一代代传下来,都是最优等基因结合,容貌自然都是上乘,但再好看都比不过我们沈贵妃吧!】
【八角莲:哈哈哈,确实,沈先生神仙人物,这就是古代版的追星啊!】
乔驰父子嘴角抽了抽:这群人激动的劲儿,待会儿知道这里有瘟疫,会不会把他们殿下撕了?
正在他们担忧时,旁边的雨棚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争先恐后往沈栖鹤身边挤的少年郎们一瞬间安静,闭嘴齐齐转身朝着那边雨棚看去。
雨棚内的百姓四散逃开,有人直接跌坐在了泥地里也顾不得,还在往后蹭。雨棚内躺着好几个百姓,其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百姓在不停的抽搐,双眼上翻,口吐白沫,看上去十分恐怖渗人。
众少年郎背脊发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乔驰连忙带人奔了过去,伸手摁住那百姓,企图阻止他的抽搐。然而,那百姓身边的几人也同时抽搐起来,不过片刻,几人就不动了。
看上去像是死了。
百姓开始骚动起来,有胆大的拦住乔驰问:“大人,是不是发生瘟疫了?”
乔驰不擅长撒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一沉默就相当于默认了,附近所有的百姓顷刻激动:“是瘟疫,真的是瘟疫!我们怎么办啊,朝廷会不会不管我们?”
年轻一辈的可能没听说过凉州当年的瘟疫,但年长的人是听说过的。
即便朝廷封锁了消息,也知道死了不少人。
但凡瘟疫,十城九空。
“瘟疫!是瘟疫!”
没有受伤和轻微伤的百姓全都惧怕的往南城出口处跑。然而,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筑起了高墙,大批的兵卒守在高墙之外。
一群少年郎从惊愕到惊恐,想往高墙边上跑,已然失了先机。
他们遂回头怒瞪着陆昭,陆昭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连退几步,喝问乔炳:“究竟怎么一回事?这里发生了瘟疫,如何没人通知本王?”
乔炳很想说,不是第一时间就通知您了吗。
他开口前,沈栖鹤先开了口:“永安王殿下,乔将军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宫里传话,文武百官也进宫商议对策了。瘟疫是大事,会动摇国本,应该是上头的人下了死命令,把事瞒了下来。”
陆昭故作懊恼:“是本王不该去国子监找五哥,更不该提及要来见沈先生,不然你们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来看沈先生,更不会深陷此地……”
她这样一说,众少年顿才记起,永安王确实只在书院提了一嘴,他们就主动要跟来的。
说来,此事确实怪不到永安王头上。
沈栖鹤又疑惑问了一句:“你们进来时,守在南城入口处的刘将军没和你们说明情况?”
陆昭茫然摇头:“方才我们进来时,刘将军只是说南城受灾严重,不许我们进。”她看向王焕之:“还是王兄踢了他一脚,他才让我们进来的!”
王焕之脸一阵青一阵白:方才是他搬出了祖父带着人硬闯过来的。
他恼恨道:“这刘将军可恶,居然隐瞒我等如此重要的消息!”
沈栖鹤叹了口气道:“也不能怪刘将军,他必定是怕引起骚乱,才将沈某和其余兵卒,以及南城的百姓困在这里。”
刘将军是什么人,是千机营的统领,千机营又归王家管。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就将矛盾引到了文武百官和王家身上。
众少年气恼、无措,怒瞪着王焕之:“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千机营是你王家的人,你去让他放我们出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逼迫,王焕之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陆昭。
那些染着瘟疫的百姓还堵在入口处呢,他是万万不能的过去的。
陆昭出来做和事佬:“你们也别为难王公子了,还是本王去吧。”
王涣之感激不尽,其余人也顿时安静了。他们其实更想逼迫为难的是永安王,但对方身份尊贵。
没想到永安王居然是个心肠软的,主动要求去。
如此甚好。
陆昭说完,乔家父子就出声阻拦:“殿下!”他们话还没说完,沈栖鹤就道:“殿下大义,沈某陪殿下一同前往!”
乔家父子:“……”
这是瘟疫啊,沈先生陪着他们殿下胡闹做什么!
在众少年郎的期待众,沈栖鹤陪着陆昭毅然朝着入口处而去。
吵闹的百姓自然向两边散开,两人在护卫的拥护下走到高墙之下,命令刘将军开门。刘将军从半开的小门中露出一张侧脸,十分为难道:“永安王殿下,您就别为难卑职了。上面说了,这门只能进不能出!”
陆昭恼怒:“你这人怎么就不通情理,本王也不为难你,你让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和没有症状的百姓先出去,有什么事本王一力承担!”
聚集的百姓心中感动:永安王殿下太好了,和中都其他几个皇子都不一样。
国子监的一众少年郎顿时有些羞愧:永安王殿下看似病弱,却如此有担当,他们各个却畏惧不前,你推我搡,枉读圣贤书。
刘将军立刻又泼了一盆冷水:“这事不是永安王殿下能承担得起的!他们现在瞧着没事,不代表没有染上瘟疫,一旦有一人出疏漏,祸及的就是整个中都城,乃至皇室!王公子,若是因为您,王府满门都染上瘟疫,您的父母兄弟像方才那发病的百姓一样抽搐而死,您不会愧疚吗?还有魏公子、郑公子、段公子……”刘将军一一点名:“你们呢,你们现在想着自己,就不顾及自己的亲人吗?”
众少年郎沉默,高墙之外,辛十一拿刀抵在刘将军的腰际,用口行逼迫他:“继续念!”
刘将军瞟了眼五皇子手里的稿子,咬咬牙继续:“假使瘟疫在蔓延到宫中,宫里的娘娘,太子,乃至圣上遭了难,你们就都是大雍的罪人!你们难道为了一己之私,要受后世万民唾骂?”
天黑沉沉压得人难受,这些话更像是一记重锤,锤得众人心口淤塞。
陆昭转头,面相不知所措的百姓,和雨棚里的众少年郎。纠结犹豫又终于做出决定般,肃然道:“刘将军说的对,我们不能成为天下的罪人!成为祸及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本王带头,本王不出去了,陪着大家共进退,有本王在这,大家放心。圣上和朝廷绝对不会放弃大家,会全力压制瘟疫!”
她声音轻缓和煦,双眸真挚纯粹,人虽单薄,却掷地有声。
给人一股安心的力量。
骚动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段文新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永安王殿下上嘴唇碰下嘴唇就想代表圣上和朝廷?嘉和六年,淮水泛滥,凉州柏溪县瘟疫,朝廷也无可奈何。”
百姓又骚动起来,众少年郎也跟着心慌。
陆昭眼眸微眯,盯着他:当初就该把这人和她的好六哥一起弄死!
沈栖鹤冷声质问:“那段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质疑永安王殿下?”
段文新:“我不是在质疑永安王殿下,只是在替所有的百姓问永安王殿下一句。”
所有的百姓都期盼的盯着陆昭。
陆昭举起龙纹玉佩:“本王用这个天子令以及本王的王位,够代表圣上和朝廷吗?”
段文新瞬间闭了嘴:见龙纹玉佩如圣上亲临,如何不能代表。
有百姓问:“永安王殿下,朝廷真会派人来救治我们吗?”
陆昭肯定点头:“本王用本王母妃以及镇国将军府一家起誓,朝廷一定会救治你们所有人!”
系统无语【宿主,你都用梅妃和镇国将军府发了多少誓了?】
他们碰上你也是倒霉!
陆昭压根没理会这个贱系统,继续道:“所以,从现在起,你们要听从本王和乔指挥使他们的命令,不要乱,不要慌,大家一起抵御瘟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栖鹤适时加了一句:“沈某和国子监的诸位公子都在这陪着你们一起,你们尽可放心。”
聚集的百姓目光从陆昭身上扫到沈栖鹤身上,又从沈栖鹤身上扫到雨棚里一众世家公子身上,这下是把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原本的骚乱瞬间消失于无形。
有德高望重的长者站了出来:“永安王殿下,沈先生,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陆昭立刻道:“其一:把所有染病去世以及在洪水中没了的百姓尸首烧掉。其二:所有有瘟疫症状的人全部聚集在一处,由现有的大夫单独照料,其余没有任何情况的百姓安排在另一处休息。”
百姓一听要烧掉自己的亲人,都激动大哭。
这次不等陆昭主动安抚,德高万众的长者就先组织起来:“老朽知道大家都心有不忍,但为了活下去的人,为了你们还剩下的亲人,请大家务必听永安王殿下的安排!”
百姓哭完,还是听话的照做。
担惊受怕的众少年郎也被安排在一处民房先休息。
等雨棚内只剩下陆昭和沈栖鹤两人时,沈栖鹤才看向陆昭,正色道:“殿下何苦蹚这场浑水,这是瘟疫,您随时也可能染上!还可能白白搭上国子监那些少年人的性命!”
陆昭:“本王若不来,先生和这南城的百姓可能就要葬身火海了!”
沈栖鹤:“那也是鹤和他们的命,不值得殿下拼命!”
陆昭挑眉:“谁说本王要拼命,先生忘记了,本王说过,本王善医。”
沈栖鹤愕然:“殿下的意思是,你能治理瘟疫?”他行万里路,纵览历朝历代,也没有听说过能完全控制瘟疫的医术。
陆昭肯定的点头:“自然,本王昔年流落在外,也曾染上过瘟疫。幸得一鹤发老者相救,老者自称来自海外仙乡,又言本王身覆紫气,命不该绝,不仅救活了本王,还将治疗瘟疫的法子传授给了本王。本王的医术便是从那老者身上习来。”
沈栖鹤:“……”这听着怎么像编的?
一旁的青织小声问:“永安王殿下,你确定您不是做梦梦见的?”听着咋这么玄乎!
沈栖鹤呵斥:“青织,不得无礼!”
青织立刻闭嘴。
陆昭问:“沈先生不信本王?”
沈栖鹤:“自然是信的,殿下不是鲁莽之辈,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就他这一个月的观察,这位殿下不浮不躁,且重诺守信,是可靠之人。
陆昭轻笑:“既信本王,那先生负责安抚好本王带来的那些世家公子,本王负责清除瘟疫,可好?”
沈栖鹤被她的笑晃了一下,身处黑夜,却如莹莹烛火照耀。
心中一片光明。
“好。”他轻轻应声,声音犹如碎玉相扣,是回应也是相互信赖的开始。
直播间的观众不断刷屏。
【鹤发老者1号:本仙人已搜集古代瘟疫治理大全,请主播及时查收。文件docx,1.17MB.】
【鹤发老者2号:本仙人连夜攻读古今内外瘟疫防治手册,已经整理成册,请主播及时查收。文件docx.1.35MB.】
【鹤发老者3号:本仙人祖上就是名医,把家传治疗瘟疫的房子送给主播,主播一定要救活南城的百姓啊。图片3.79MB】
直播间上万号人层出不穷的给她出主意,各种防治瘟疫的法子传送过来。
陆昭问系统:“能接收文件和图片吗?”
系统这个时候终于像没感情的电子机器了:“不能呢宿主,接收文件和图片是LV4级主播才能做的事,宿主当年才三万多人气值,要十万人气值才能升级成LV4主播呢。”
陆昭拧眉:“那这两项功能能购买吗?”
系统【可以,越级购买,需要的人气值翻倍哦。接收图片功能需要1000人气值,接收文件功能需要3000人气值,购买后,可接受半个小时内的图片和文件,半个小时候,图片和文件将会过期。请问宿主是否兑换?】
陆昭总觉得这系统像吞金兽,好像在时时刻刻算计她的人气值。
“兑换!”
她兑换完后,立刻接收了所有的资料和图片,然后快速翻看整理,研磨提笔,写下一套完整的瘟疫防治手册,以及可用的药方。
同时主动发布一条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成功控制南城的瘟疫’已开启。】
弹幕一连串加油,特效礼物不断。
陆昭把写好的防疫手册交给乔炳父子,又召集了几个大夫研制瘟疫药方,商议一夜后,一大早就写了需要的物资送了出去。
有国子监的各世家公子在,外头反应很快,需要的物资很快准备齐全的送了进来,同来的还有宫中几名太医。
粥棚开始搭建,街道房屋各处都洒上了石灰,又用大量的艾草、苍术焚烧熏蒸屋子,所有人换洗的衣物也要用药材熏蒸……
沈栖鹤则在单独辟出来的屋子给那些世家公子讲这些年在外游历的见闻,众少年郎从浮躁到慢慢安心,到了后面已然忘记自己深处何地,思想已经跟着沈栖鹤温和的声音遨游五州。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过就是大半个月。
南城的疫情从发现到日渐增多,再到集体爆发。
好在防治措施到位,即便很多人染上疫病,严重到死去的人还是少数。只是病人一朵,南城的人手明显就不够。
陆昭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下还要兼职帮忙煎药。饶是如此,人手还是不够,最后实在无法,连坐在轮椅上的沈栖鹤都主动帮忙抓药去了。
那些个世家少年郎顿觉羞愧,王焕之站在里间门口看了片刻,犹犹豫豫问:“我们要去帮忙吗?”
他们自诩身份尊贵,但再贵能贵得过永安王和受圣上器重的沈三郎?
这二人都去帮忙了,他们还躲在屋子里委实说不通。
他旁边的段文新道:“那可是瘟疫,你不怕死就去吧。”
王焕之小声道:“我们只是去帮忙煎药,抓药,又不接触染病的百姓,应该不打紧……”
段文新冷嗤:“那些进进出出的大夫和兵卒日日都要接触染病的百姓,端药拿药时不就会同我们接触?你确定你一定不会染上?染了疫病的人虽不一定会死,但难保死的那个就不是你!”
王焕之支支吾吾,就快被他劝住了。屋内的魏翎突然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两人,肃声道:“永安王病弱之体,沈先生残缺之躯尚能帮助百姓,我们七尺男儿,畏畏缩缩像什么话!再说,瘟疫早日结束,我们也能早日回家。”说完,大跨步就走了出去。
众少年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陆陆续续也跟了出去。
十几个少年主动帮忙分药、煎药,陆昭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她很是满意,看来沈先生洗脑很有一手,这群高高在上的少年不到一个月,就被他教导得能体会百姓疾苦了。
她百忙之中抬起头,隔着烟熏雾绕的药气看向门口冷眼旁观的段文新。
方才这人阻止众少年来帮忙的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多人,怎么就他顽固不化呢。
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段文新如同见鬼一般收回视线,转身就往屋子里去了。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
所有去帮忙的少年公子一点事也没有,躲在屋子里不出去的段文新反而得了瘟疫。太医诊治过后,忧心忡忡出来回话:“段公子病情有些严重,一直高烧不退,近几日恐要人时刻照看。”
南城的太医和大夫都是一人照看很多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一人的。换句话说,除了诊治的大夫,还要一人来照顾他。
魏翎、王焕之一众少年虽和他是同窗,但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再加上段御史逮谁参谁,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照顾他。
众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
陆昭主动道:“这几日,本王看着他吧。”
她一开口,沈栖鹤就反对:“不可,殿下身份尊贵,换外头一个兵卒或是青织去都行。”
太医也连忙道:“是啊永安王殿下,若是您出事,圣上必定会怪罪!”
陆昭很认真分析:“段公子情况危急,当然是要会医术的人时时刻刻看着比较好,除去太医,本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而且,瘟疫的方子本来就是本王研制的,本王虽体弱,也不会轻易染上。”说完,她又看向其余少年郎:“换做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染了瘟疫,本王都会照顾的。此刻,你们不必把我当皇子。”
众少年郎心有触动:永安王好像也不像他们家中长辈说得那样不好。
她坚持,太医那也实在忙不过来,也只好按照她说的办。
入夜,沈栖鹤把煮好的药端到她手里,压低声音道:“其实你也不必亲自去照看,左右段家这小子是个不识好歹的。”
陆昭无奈的笑笑:“他虽不识好歹,但本王目前能依仗的只有段大人了。”潜台词是,沈大人要不要给本王依仗一下。
沈栖鹤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陆昭端过药碗,转身,暗自叹气:看来力度还不够,沈三郎还没下定决心成为她的后盾呢。
她推开门,走进屋子。
屋内混合着浓重的艾草和苍术味,段文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听见脚步声,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陆昭满含笑意的一张脸。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股寒意直达天灵盖!
这祸害,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手里是什么?是想谋害他吗?
他恐惧的神情在直播间里放大放大再放大,直播间的观众看得乐不可支。
【贱萌天下:哈哈哈哈,大郎,喝药了!】
【帅得不明显:哈哈哈哈,这个伪君子,终于落到主播手里了!主播,干他!】
陆昭坐到榻边,他立马抱着被子拖着病体挣扎着往床榻内侧蹭,哑声问:“怎,怎么是你?”
陆昭笑得眉眼弯弯:“哦,自今日起,由本王照料你啊。”
段文新只觉得背脊发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不,打死他也不要永安王照顾!
这人诡异,和他待在一起一定会出事!
太子是,陈骜是,六皇子也是……——
作者有话说:[比心]内容实在写不完,下一章继续。
第52章 二合一
他张嘴就要喊, 陆昭一把手将他摁回被子里,然后钳住他的下颚,把药往他嘴里灌。
段文新不停的挣扎, 然而,对方的手仿若铁钳,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无用。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这人似乎并没有表面看着柔弱。
城西废弃粮仓那晚,六殿下到底遭遇了什么。
灌完药后, 陆昭松开他,慢条斯理擦着自己的手。
段文新用力抠自己嗓子眼,干呕了好几声都没呕出来,脱力的怒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陆昭挑眉:“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仇?
段文新惊慌:“我和你有什么仇?”
陆昭轻笑:“段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和六哥设计劫杀本王的事, 可没过多久!”
段文新惧怕否认:“我没有!”
“没有?”陆昭瞧着他:“可是,六哥临死前说有, 他还说陈骜也有!你放心, 本王素来不会厚此薄彼,等送你下去见六哥后,陈骜也跑不了。”
段文新瞳孔剧缩, 抖着嗓子问:“六殿下是你杀的?”
陆昭没回答,只是在笑, 笑得他心沉入谷底。
厢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他挣扎着想求救, 一枚微小的银针拍进了他后脑。
段文新无力的瘫倒在榻上, 眼睛紧闭,但脑袋能清楚感知周围的动静。
他双手双脚用力挣扎,用力到不停的抽搐。
太医吓了一跳, 连忙附身查看,神色凝重道:“段公子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昭叹了口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被困在躯壳里的段文新无助又焦急:什么听天由命,明明就是人祸,他要弄死他!
“薛太医匆匆进来可是有事?”
薛太医连忙道:“药材不够了。”
药材不够了,天要亡他!
段文新急得直接吐出一口血来,眼前发黑,真的晕了过去。
直播间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空调不用电:活该,谁让他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说不定他出去煎药还没事!】
【八角莲:确实,那药能医治瘟疫,说不定也能阻挡病菌。他这是自作自受,主播顶多趁他病要他命而已!】
【未来首席主刀:别管这个人渣了,药材没了要怎么办?主播有没有后手啊?】
陆昭神色凝重,起身往外走。
薛太医犹豫的看了两眼段文新,最后还是跟着出去了。
陆昭边走边问:“药材如何不够,昨日不是才清点过?”
太医:“是清点过,但没拆开细瞧。今日拆开才发现有部分药材生虫变质,压根不能用。”
陆昭一路走到放药材的库房,沈栖鹤和一众少年郎们已经聚集在那了。
陆昭检查一遍药材后,魏翎和王焕之等人忧心忡忡问:“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若一直没有药,我们先前的努力会不会功亏一篑?”
陆昭尽量安抚他们:“会有药的,本王再让人送信,让朝廷尽快送药进来。你们也各自写信给你们长辈,一起送出去。”
众少年连连点头,立刻回屋去写信。
等他们都走后,沈栖鹤才道:“这仓库地势高,压根不可能受潮。除非这药材送来前就已经发霉生虫,有人动了手脚。”
动手脚的人狡诈,把变质的药材放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到底是送来前就变质了,还是送来后受潮变质的。
乔驰气恼:“谁这么缺德?这是救人的药,怎么能动手脚?他是想让瘟疫蔓延不成?”
陆昭:“不管谁动的手脚,先拿到药要紧。”
沈栖鹤神色凝重:“动手脚的人必定还有后手,我们要拿到药只怕有些困难。”
陆昭眸色冷冽:“办法总比困难多,那么多世家在,不能每条路都被堵死。”药方出来后,她就传信给辛十一过,让他去中都之外收集药材,以防万一。
看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很快,南城缺药的事就传了出去,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段文新病重的消息。
五皇子和其余几大世家帮忙一起搜集,甚至还跑到中都城外附近的城池搜集。
但找到的药材还是有限。
辛十一手里虽有药材,但玲珑阁毕竟是杀手组织,不好直接送到官府。于是找人假装药商,把药材送到了临江县县令的手里。
说是大雍有难,无偿捐献。
临江县令第一时间上报,五皇子亲自派人去接洽。赶到临江县衙的当晚,成批的药材却不小心失火,直接烧没了。
五皇子急得团团转,询问段御史要怎么办?
段御史抿唇:“若是去更远的地方倒是能运来药材,但一来一回,只怕南城的瘟疫又要爆发。”
魏国公和忠勇侯等人也暗自焦急,五皇子抬头看向四皇子,见对方还有心情喝茶,忍不住冷言冷语道:“魏翎到底不是你的亲表弟,四哥看上去一点也不急。”
四皇子看了眼魏国公,见对方也在看自己,连忙放下茶盏,道:“我知五弟心急,倒也不必乱攻击我,我焦急的心不比你少。”
五皇子冷哼:“你焦急,也没见你出力!”
眼看着五皇子要单方面吵起来,陈寺卿和王右相连忙出声劝阻。但五皇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罢休,拍桌就要继续骂。
五皇子府外有人匆匆来报,大批的药材和粮油米面运了过来。
众人惊讶起身,段御史连忙问:“谁送来的?”
五皇子府的侍卫欢喜道:“外头的人说是周伯侯让他们送过来的。”
“周伯侯?”王右相眸色微闪:“周伯侯家有人被困在南城?”
魏国公摇头:“周伯侯只有一女,而且在中都并无亲戚。”
既无子嗣被困,也无亲友被围,那只能是冲着永安王这位故人之子来的了。
想起周家迟迟不肯履行婚约,王右相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问:“周家从哪弄来的东西?采购清单也没送到他手里,他如何知道需要什么药材?送来的东西是否要拿出来一一清点?”
五皇子心急如焚:“管他哪来的东西,总归是好心。小七那里急着要,清点做什么,直接送过去便是!”
王右相立刻又道:“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万一那些药材又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段御史急了:“我孙儿文新等着救命,若因为王相的怀疑耽搁他的治疗,本官同你没完!”
王右相也恼了,拍桌道:“又不是你家孙儿急着救命,我家焕之也在南城。本官只是对事不对人!”
沈大郎也附和:“五皇子和段御史说得对,非常时刻特殊对待,依下官看,就直接送到南城,让那边的人查验。若是有问题,传句话的事。”
“对对对,还不快去!”五皇子挥手催促来人,还不等王右相反对,来人已经跑出去交代了。
王右相面沉如水,一抬眼就和四皇子对上了,他忙又低头,假意喝茶。
外头的周家人得了传话,立刻带着十几车的药材和物资往南城赶,边走边同押送的官差道:“我们侯爷怕城南的人手不够,特意又挑了三十几个精壮的护卫送进去帮忙,军爷这边应该不会反对吧。”
这种要求,哪里会有人反对。
官差乐呵呵把人送到南城入口,三十几个周家护卫顺利进入瘟疫中心。
乔炳将人带到陆昭休息的屋子,只是一进去,周家人就察觉出气氛不对:屋子外围全是药炉,守在炉子边上的少年郎们全都静默不语,看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周家护卫心中惊骇,小心翼翼的问:“永安王殿下呢?”莫不是耽搁了几日,人出事了?
那主家交代的事要怎么办?
乔炳压低声音道:“殿下和沈先生在屋子里,段家长孙没了。”
周家护卫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永安王殿下就好。其余人死不死的,和周家没有太大关系。
乔炳让周家人外头候着,他去敲门,把情况说了。
陆昭得知是周家送来的东西时,很是诧异:她不是让辛十一去备了药材,怎么是周家人送来。
她亲自接见周家领头的护卫,很真挚的表示了感谢。
周家护卫朝她恭敬一礼,温声道:“永安王殿下不必客气,周府和镇国将军府素来交好,这些小事是应该的。我们姑娘说,等南城的瘟疫结束后,希望能见您一面。”
陆昭诧异:周家姑娘,不就是沈柒曾经的未婚妻,现在被太子抢去的那位?
对方要见她是什么意思?
直播间的观众顿时有了吃瓜人的兴奋。
【基基复基基:靠靠靠,这位周家嫡女不会一直记挂着主播,想和主播重修旧缘吧?】
【空调不用电:卧槽,还真有可能啊,不然为什么一直称病不和太子完婚?】
【八角莲:有些好奇这位周姑娘长什么样了,主播快答应周家人!】
不管对方为何想见她,总归帮了她大忙,又没挟恩强行要求她见面,她该答应的。
于是陆昭点头:“本王知晓了,等南城事了,一定主动约周姑娘。”
领头的护卫又道:“侯爷还遣了三十几个好手过来帮忙,永安王殿下还有哪里需要帮忙的?”
陆昭让乔炳去安排周家护卫,然后又喊来乔驰交代道:“你遣几个兵卒过来,把段公子抬去火化了。一定要用最好的罐子把骨灰装好,等出去后也好向段御史交代。”说完,单薄的身体晃了晃,一副太过伤心,支撑不住的模样。
乔驰连忙扶住她,见她面色实在不好,担忧道:“殿下劳心劳力多日,如今药材和人手都够了,今夜就好好休息吧。”
一旁的王焕之看着陆昭面色,突然哆哆嗦嗦道:“他,他不会被段文新传染了瘟疫吧?”
此话一出,药炉边上的十几个少年郎吓得齐齐后退两步。
这病恹恹、气若游丝的模样真的很像啊。
沈栖鹤连忙让太医上前把脉,太医只搭了一下脉,手就弹开了,双眼里全是惊恐。
都不用说话,众人都知道:永安王真染上瘟疫了。
直播间的观众吓得要死。
【基基复基基:不是吧,主播真被传染了?】
【司机不刹车:不要啊!我以为主播有外挂,不会被传染呢。】
【八角莲:主播为了弄死姓段的也太亏了!主播说句话啊,你不会要挂了吧?】
弹幕急得不行,陆昭主动回复【大家放心,主播绝对不会有事。】
她进去‘照顾’段文新前就问过系统,系统表示她身上有紫气护佑,绝对不会挂。
这点她是相信系统的,毕竟现在系统还和她绑定,她要是死了,系统也玩完了。
她被送回了房间,太医在给她行针,乔驰端着药碗过来喂她。
沈栖鹤,乔炳、青织围在床前。
勺子递到嘴边,陆昭没张口,而是道:“你们所有人都出去,自这一刻开始,只让薛太医进出伺候汤药就好。”
“殿下!”乔驰急了:“这怎么行?”
乔炳也道:“是啊殿下,阿驰打小身骨壮,让他留下,不打紧的。”他们明白,殿下这是怕他们也被传染。
但这些天病患接触的也不少了。
陆昭这会儿实在没力气和他们好好说,于是摸出随身的龙纹玉佩,微微举高,再次道:“按照本王吩咐的做,照顾好百姓。”她有紫气护体,其余人又没有,还是小心为上。
而且,她染上瘟疫本就在计划之内。
阿驰在,如何钓沈三郎。
乔驰抿唇,迟迟没动。眼看着陆昭要发火,沈栖鹤终于开了口:“大家都出去吧,让永安王殿下安心养病。”
青织推着他出去,乔家父子无奈,也只得放下药碗出去了。
很快,永安王染上瘟疫的消息很快在南城传开。
城中的百姓和兵卒像是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心里又慌又沉重。
当夜,城东永安王府,辛十一也病倒了。整个人卷缩在榻上,面色惨白,高烧不退,症状和瘟疫有七成像。
紫煞吓得要死,担忧道:“那永安王不会是染上瘟疫了吧?万一她死了,阁主要怎么办?”阁主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要服用子母蛊。
服用子母蛊就算了,还让永安王去南城,这不是把自己的性命系在别人的裤腰带上吗?
辛十一额头冒汗,笃定道:“他定会没事,本阁主也不会死!”
紫煞暗自摇头:这永安王是给他们阁主下了降头吧,才多久的时间,就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
门口传来脚步声,辛十一眸色微压,交代道:“你去将阿莹带来。”那人瘟疫不可能一两日就好,他一直待在屋子里,晴香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真的阿莹过来了。
紫煞点头,瞬速消失在屋内。
天亮之前,小阿莹被带了来,同时还带来一个消息。
“南城那边传来消息,永安王确实染上了瘟疫,据说是因为照顾段家的公子染上的。”
辛十一拧眉:“段文新?”
紫煞点头:“嗯,段文新已经病死,今夜段御史府上哭声震天。段御史写了折子进宫,说是有人故意送了变质发霉的药材去南城,拖延了段文新的病情,才导致人没了。”
辛十一:“你如何知道他折子的内容?”
紫煞:“陈寺卿正在宫门口劝段御史呢,负责第一次采购药材的其他几大世家家主都去了。宫门口闹哄哄的,经过的人都能听见几句,估计进了宫又得吵。”
老皇帝估计会被吵得头疼。
辛十一怎么想怎么觉得陆昭染上瘟疫不是意外,这人不会故意拿自己身体做筏子,去离间世家博沈三郎这颗棋子吧?
这还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这人真是好样的,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顾他这个旧人的死活了。
想到往日陆昭对沈三郎的种种夸赞,他就气得咬牙,心里将人骂了不止百遍!
好不容易清醒的陆昭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无力的趴在床头苦笑:她当真是下血本,沈三郎,可千万别叫她失望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轮子快速滚动的声音传来。很快,沈栖鹤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到了近前,连忙伸手来扶她,给她顺气。
陆昭缓过一口气,才故作看清他容貌,连忙伸手推他:“你走,薛太医,让薛太医来!”
“殿下!”沈栖鹤肃声道:“外面百姓尚且有人照看,您万金之躯,何必如此?”
陆昭咳红了眼眶,有气无力道:“先前一次瘟疫,是上天护佑,这次恐怕熬不过了。我飘零半生,总不忍拖累他人。”
沈栖鹤:“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陆昭无力摆手:“这次不一样,沈先生,若是本王也如段文新那般,南城的百姓就托付给您了,您务必要平息疫情。”
沈栖鹤眸中动容:“殿下,您才来中都不久,何至为了南城的百姓做到如此?”
陆昭苦笑:“南城的百姓亦是大雍的百姓,他们在本王眼里,和凉州矿场的矿工、荆州各地的流民并无区别。先前本王不能救那些旷工,安顿那些流民,空有济世之心却无能无力。如今我是王爷,受了皇室俸禄,有了能力,理应顾惜这些百姓。”
沈栖鹤声音涩然:“殿下,您自己的事得自己来,谁也不能替您!”
陆昭疑惑的瞧他,他继续道:“您不是想要肖故大人当年藏匿的那份信?想替镇国将军府翻案?还想查清楚追杀您和梅妃娘娘的凶手?只要您好起来,信,我立马给您,镇国将军的案子,梅妃娘娘的仇,我也会帮忙您一起报!”
陆昭眸子微睁:“先生不是说要等考核过后?还要本王答出你的问题?”
沈栖鹤摇头:“不必了,考核不是重点。我的问题,殿下已经答过了,而且答得很好。”
陆昭面上依旧表现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已经答过了?何时答的?”
“这不重要!”沈栖鹤回握她的手,鼓励道:“现在重要的是殿下能好起来,只要殿下能好起来,鹤愿俸您为主,忧殿下所忧,解殿下想解!”
他话落,系统叮咚一声响【滴,宿主收到来自沈栖鹤的‘忠诚’,奖励紫气值10,宿主当前紫气值23。】
陆昭欣喜:“系统,为什么沈三郎奖励的紫气值这么高?”
系统【每个人可以贡献的紫气值是根据个人对宿主登基帮助的大小决定的,沈三郎是沈家子,又名满天下。他想助您,自然比辛十一和段家伪忠诚获得的紫气值要多。】
陆昭还是有一点不解:“可沈三郎远离庙堂,如今还是白身,沈祭酒也不待见他。你确定他现在对我登基帮助比段家大?”
系统【也许,他有什么隐藏属性,这要宿主自己挖掘哦。】
隐藏属性?
陆昭目光落到他腿上,又落到他神仙难描的脸上……
这隐藏属性会在哪?
高烧又起,她脑袋昏沉,实在坚持不住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有温热的毛巾在擦拭她脸、四肢,那温热动到她领口时,她本能抬手就打。
一声闷哼响起,然后她模糊听见青织的声音:“公子您没事吧?这永安王殿下怎么还打人……”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不断传来提示音。
【滴,宿主获得来自百姓的‘信仰’,获得紫气值0.01】
【滴,宿主获得来自百姓的‘信仰’,获得紫气值0.01】
【滴,宿主获得来自百姓的‘信仰’,获得紫气值0.01】
【……】
陆昭被吵得睡不着,骂道:“系统,怎么回事,卡BUG了?”0.01是什么鬼?
系统【宿主,南城的百姓都在自发的替你祈福,民心所向,自然能增加紫气值。】
陆昭一下子精神了,紧闭的双眼睁开。
入目就是薛太医激动的脸:“殿下,殿下醒了!老天保佑,殿下的疫症全消!”
门被拉开,乔驰第一个冲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少年郎。众人挤挤挨挨站了一屋子,乔驰眼眶蓄泪,喊了声:“殿下……”
然后那群少年郎也跟着喊:“永安王殿下!”一个个又如同初见沈三郎一般,争先恐后的往陆昭床边挤。
沈三郎清清淡淡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好了,殿下才醒,你们瞧过就先出去,莫要打搅他休息。”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众少年立刻安静,看了陆昭好几眼,又退了出去。
陆昭这才看到众少年身后的沈三郎,顿时惊讶:这人玉白的左脸颊肿了一大片,看上去像是被人揍了。
“沈先生这是?”她被乔驰扶靠起来,伸手指指对方脸颊。
沈栖鹤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这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凡人的真实感。
他身后的青织咕隆道:“还不是殿下,您一直高烧不退,身上又不停的发汗。我们公子好心照顾您,您睡着了还打人!”
陆昭呛咳:不该啊,她才挖来的墙角也打?
乔驰乐不可支:“我们殿下不喜人靠近,也不止揍了沈先生一人。”
青织惊悚:“还揍了谁?”
乔驰挨个数:“我,父亲,宋月……”数完两只手还没完。
这下轮到陆昭尴尬了,她喝完药干脆倒头就睡,两日后,人已经能下床。
又十日后,南城的疫情基本稳定。等到最后一个百姓痊愈时,南城彻底解封了。
陆昭走出屋子,南城的百姓跪了一地,朝着她叩首拜谢大恩。
有孩童冲过来递给了她一束迎春花。
花儿迎风晃动,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如果说,先前她入南城是带着目的来的,此刻,真觉得受所有的苦,担的心,都值了。
她看着满目疮痍中重新绽放笑容的百姓,心想:若是她热爱的那片土地,也能如南城这般浴火重生就好了。
在百姓的欢送中,陆昭和沈栖鹤带着十几个少年郎以及所有为瘟疫出力的兵卒、太医、大夫,走出了南城。
几乎是她双脚跨出南城的同时,系统叮咚一声响【滴,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成功控制南城的瘟疫,拯救南城百姓’,奖励人气值五千,可抽卡五次,宿主是否现在就要抽卡?】
陆昭没有丝毫犹豫:“抽!”
系统好心提醒她【宿主,您才从瘟疫之地出来,确定不用焚香沐浴过后再抽?】
陆昭拉开自己后台属性面板,点到紫气值那栏:“你看这紫气值用得着焚香沐浴?”
后台属性栏明晃晃显示【主播当前紫气值40,遇事都能逢凶化吉。】
五次机会,她这次不抽到升级卡,都对不起这紫气值!
第53章 二合一
系统轻嗤:才40点紫气值呢,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死前有45点紫气值,还不是照样挂了。
它刚这样想完,陆昭就点了卡牌, 卡牌翻转【滴,恭喜宿主,获得‘升级卡牌’一张,使用此卡可从LV3主播, 升级到LV4主播。】
系统:“……”
然后第二次抽中人气值‘翻倍卡’一张;第三次又抽中人气值‘翻倍卡’一张;第四次抽中‘织梦卡’一张;第五次抽中‘真话卡牌’一张。
全是稀有等级的卡牌。
系统默了默,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宿主,你上辈子是锦鲤附体吗?】
陆昭轻笑:“可能是上辈子太倒霉,好运都集中到这辈子了吧。”
系统:那上辈子得有多倒霉啊!
陆昭:“别废话,使用升级卡牌和翻倍卡。”
系统焉耷耷的【宿主使用升级卡,升级后主播等级为LV4级。直播间可容纳五万人, 直播范围扩大至100米,可查看以您直播为中心的八百米范围内的高清地图, 地图内任何生物都会标注, 可接收直播间内的观众发送的图片和文件。可存档回放直播画面,新的功能要重新启动直播系统后才能使用。】
【宿主使用人气值翻倍卡两张,原始人气值26789, 翻倍再翻倍后,现在总人气值为107156。】
看着十万+的人气值, 陆昭终于有了富足的感觉。她关闭系统后,再次打开, 直播间的人数急速攀升, 在线人数从一万直接飙升到六万,关注人数也在持续增加。
弹幕密密麻麻跟着滚动。
【贱萌天下:哇,主播LV4等级了, 终于不用每天蹲点抢位了。】
【我是熊大呀:哈哈哈,每天看论坛的剪辑都快馋死了,终于被老子挤进直播间了。】
【星星草莓兔:我新来的,主播现在进行到什么阶段了?瘟疫结束没有?】
弹幕太多太杂,陆昭直接略过,然后拉开系统地图查看。除了南城的入口处站着一堆的人,周围的民房,铺子、茶楼也到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陆昭一出现,五皇子就冲了过去,敦实的体型将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看看她又看看沈栖鹤,红着眼睛问:“小七,小舅舅,你们没事吧?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着就要给陆昭来个熊抱。
陆昭惊恐后退两步,退到沈栖鹤身后,五皇子险些没摔着,幸而乔驰扶了他一把。
他有些伤心:“小七……”
“好了。”沈栖鹤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闭嘴。
站在文武百官之前的田禧这才上前,手里举着明黄的圣旨,朝陆昭道:“永安王殿下,圣上有圣旨,特许您不用跪。”
除去陆昭和沈栖鹤所有人都跪下了,田禧这才摊开圣旨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王克弭疠疫之患,保全一方生聚。其功卓著,惠泽黎元。今特嘉其勋劳,晋封永安王为永亲王,赐绫罗绸缎百匹,纹银千两,以彰其德,以酬其功。沈家三郎临危受命,抚民赈灾有功,自即日起任中书舍人一职,承掌帝命之传宜……”
跪着的众人都是一惊:这中书舍人官职虽不大,地位却举足轻重。皇帝的诏令、诏书的草撰,政务的决断他都可参与。
这不就是在分右相的权利。
圣上这是在抬举沈家还是想抬举五皇子?
“五城兵马指挥史乔炳官复原职,享宣威将军的头衔,其子乔驰晋升为禁卫军千户……”田禧念完,把圣旨放到陆昭手上,继续乐呵呵道:“永亲王殿下,圣上说了,让您回去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后再入宫请安。”
陆昭应是,田禧这才带着宫里的人转身走了。
他一走,众人立刻起身。文武百官已经各自找到自家的孩子嘘寒问暖了,魏国公的夫人抱着魏翎哭得十分伤心,王右相家的长媳抱着王焕之又哭又笑……
只有段御史和段大郎盯着青织手里的骨灰坛,眼眶通红,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陆昭把圣旨递给身后的沈栖鹤,然后拿过青织手里的骨灰坛,郑重把骨灰坛交到段御史手里后,沉声道:“段大人节哀。”
段御史抱着骨灰坛手都在发抖,好好的人出去,回来就剩下一个罐了。
换谁谁能节哀啊。
尤其是先前他还那样罚了文新那孩子,近日也对他没好脸色,那孩子死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段御史老泪纵横。
陆昭抿唇:“段大人,都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带他们去南城……”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王焕之就大声道:“这不能怪永亲王殿下,不是他要带我们去的。是我们听见他说要送东西去南城,主动要求他带我们去找沈先生的。”
魏翎也跟着附和:“对,是我们主动要跟去的。而且文新兄染上瘟疫后,永亲王殿下主动去照顾他好几日,最后连自己也差点送命,这真不怪永亲王殿下。”
郑昆和其余少年也跟着附和,明显就在在帮陆昭说话。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太好。连忙扯着自家孩子就走,众少年被拉拽着不情不愿上了马车,还要探出头来看陆昭。
事到如今,段御史心中虽有怨气,也知道什么更重要。永亲王治理瘟疫有功,民心所向,夺嫡很有希望。
段家这个时候需要牢牢抓住他。
段御史忍住悲痛,朝陆昭道:“微臣知道,这是怪不得殿下。微臣想知道,文新临死前可有说什么?”
陆昭:“段公子说,他有愧于六哥,如今要下去向六哥赔罪了,让段大人莫要伤心。还有就是,请您尽快找到杀害六哥的凶手。”
段家和大理寺都是吃屎的,都两个多月了,愣是没找到关于柳叶蛇形镖的半点踪迹。
她不得不再利用段文新一把了。
段御史咬牙:“殿下放心,杀害六殿下的凶手段家一定会找到,还有偷换瘟疫药材的奸人,段家也会查!”
陆昭点头:“那就好,段中丞,你快扶段御史回去休息吧。”
段大郎朝她躬身一礼,这才扶着人往回走。
直播间的众人看得叹为观止:主播牛啊!弄死了人家孙子,还要人帮忙查凶手,顺手又把段家推到其他世家的对立面。
一箭三雕。
系统叹服:难怪原来的气运之子会被宿主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手段是真绝。
陆昭转身从沈栖鹤手里接过圣旨,段家父子回头看她,眸子里是明显的厌恶和恨意,这股恨意透过直播间的镜头清晰的传达出来。
系统提醒她【宿主,你做得太过了,段家父子肯定恨死你了,万一临时反水怎么办?】
陆昭毫不客气道:“那就送他们一起下去见段文新和我的好六哥!”能留着他们是他们还有点用。
系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这宿主,不会哪天也这样对它吧。
陆昭面对沈栖鹤时又是一副笑脸:“沈先生,这段时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我府上,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沈栖鹤点头,又道:“殿下不必总先生先生的喊,也可同圣上一般,唤微臣表字静之。”
陆昭从善如流:“静之。”
沈栖鹤颔首,然后朝眼巴巴的五皇子道:“你也随我先回去,明日再去殿下府上。”
五皇子总觉得从南城出来后,自家小舅舅和小七亲厚了许多。心里有些吃味,但一想到这个人是救过自己的弟弟,那点子醋味瞬间又没了。朝陆昭道:“小七,我明日再去看你。”
陆昭点头,目送二人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永亲王府的马车帘子才被掀开,辛十一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酸溜溜问:“那人有这么好看?殿下走不走?”
陆昭回头瞧他,他依旧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脸上虽带了人皮面具,但还是看得出人憔悴轻减不少。
他这一个多月被折腾得够呛吧。
陆昭有些讪讪,上了马车后,立刻朝他告罪:“这次是我的不是,诓骗了你,你想骂就骂吧,我不还嘴。”
起先辛十一是反对她去南城冒险的,是陆昭一再保证自己有预防瘟疫的手段,且绝对不会感染瘟疫。他才放心让她去,并且在外头支援。
辛十一没好气道:“我骂你做什么?总归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若是不在意,我陪着你一起死便是。到了地府,我就瞧着梅妃抱着你哭。”
陆昭心说:梅妃可不会抱着她哭。
“好了,就这一次,我保证下次一定和你说实话。”
辛十一依旧有些气:“这是你说的,我们是一条命,你以后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
陆昭点头:“我说的,我用我母妃发誓。”
直播间的观众听见这句话瞬间笑喷了:梅妃真是够倒霉的,没事就被主播拉出来溜。
马车缓缓而行,很快到了永亲王府。王府门口,晴香和梅昭雪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陆昭下来,晴香立刻红着眼睛迎了上来:“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门口摆了火盆,下人手里端了柚子水,跨火盆,洗柚子水,秽气尽消。
一群人拥簇着陆昭进了王府,王府一众人喜气洋洋,都道自家王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昭洗漱完,结结实实睡了一觉,起来用过晚膳后。辛十一才问:“沈栖鹤那怎么说?你让他明日来府上是什么意思?”
陆昭轻笑:“他以后就是我们一伙的,可以自由进出王府。明日是拿你父亲那封信过来,顺便说说当年的事。”当年的事沈祭酒说不定也有参与,总不好在沈府说的。
辛十一瞬间激动:“他真愿意把信拿出来?”
陆昭点头:“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场瘟疫染得值?”
辛十一脸又瞬间冷了下来:“不值,信可以有其他办法得到,身体坏了,千金难买。”
好吧,这人还在气呢。
陆昭闭嘴装死:“突然又困了呢,快睡快睡,明日一早静之就来了。”说完,又躺到了床上,把被子一卷,倒头就睡。
“静之静之,叫得倒是清热。”辛十一咬牙切齿:“就他有表字。”他若是在父母膝下长大,也会有表字。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辛十一看着她削薄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吹灭烛火,躺到了自己的小榻上。
月华从窗口斜洒进来,小榻上的人翻身又翻身,一夜辗转。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晴香就敲门说,沈家三郎来了。
辛十一一下子从床榻上翻坐了起来。
陆昭应声:“你直接将人带到书房去,本王马上过去。”
晴香应是,匆匆走了。
很快,两人到了书房。天色还蒙蒙亮,坐在床前的沈栖鹤昭昭若清风朗月,看着着实叫人舒畅。
陆昭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静之。”
沈栖鹤抬头回应:“殿下。”
陆昭坐到主座,立刻有下人上来茶水,她笑着问:“怎来得这样早?”
沈栖鹤肃声道:“趁着小五去上朝,把该说的事说了。”
一旁的青织简直想吐槽,从昨日回去后五殿下就一直缠着他们公子,还硬要和公子睡一屋,关键是五殿下打鼾震天响。
今日早朝前再三交代他们要等着他一起来永亲王府,若是五殿下来了,那别的事都别想聊。
陆昭意识到沈栖鹤接下来要说什么,忙让伺候的人都下去。青织立马也跟着下去了,警惕的守在书房门口不让人靠近。
沈栖鹤看了眼陆昭身侧的辛十一,陆昭温声道:“他不必下去,他是肖家人。”
“肖家人?”沈栖鹤疑惑,肖家人当年不都烧死了。
辛十一顶着他疑惑的眼神,直接换回了原来的样貌。
沈栖鹤眸中闪过惊异,盯着他的脸看了两息,试探问:“你是肖尽欢?”
这下轮到辛十一诧异了:“你记得我?”
沈栖鹤点头:“记得,当年你逃课,被你大哥逮住,从茶楼一路揪着耳朵回了家。你眉眼和肖夫人有些像。”
他提起往事,辛十一眼眶微红。那日他逃课跑到茶楼去听书,正好碰到大哥和几个同窗在茶楼吃茶,沈家三郎就在里头。
沈家三郎在那些同窗中年纪最小,容貌却最出众,他一眼便瞧见了。
那些人打趣他大哥说,你家这弟弟长得也好看,倒是有些像三郎的弟弟。他当时还翻了个白眼来着,然后就被他哥揪住耳朵一路提溜回去了。
沈栖鹤感叹:“没想到你竟然在殿下府上……”他从怀里拿出一份信递过来,“这是当年你大哥给我的信,你看看吧。”
辛十一接过那信,那信封面发黄,表面是皱巴巴被抚平的痕迹,左下角还有些血迹。他指尖发颤的打开信,他一目三行看了下去,眸子里的杀意越来越盛,最后骨骼都捏得咯咯作响。
陆昭接过信,扫了一遍,信是兵部尚书写给前线一位将军的,里面提及次等兵器和私吞军饷一事,又吩咐对方偷布兵图栽赃陷害沈老将军,以保证这事不会败落。信中内容隐晦提及他们有后台,让对方尽管放手去做,信的最后落款是兵部尚书的私印。
这样一封信如果当年被呈到御前,那镇国将军府翻案有望。
陆昭问:“信中提及的这位赵将军现在在何处?”
沈栖鹤摇头:“肖家事发后,这人就失踪了,当年我腿伤出中都后,曾去豫州北疆边境寻过人,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好像就被人凭空抹去。”人没找到,他倒是意外捡到另外一个人。
陆昭蹙眉:“别人灭口了?”
大概是这样了,肖故这个户部侍郎在天子脚下都能被人灭口,更何况一个远在边境的将军。
辛十一哑着嗓子问:“我大哥是何时将信给你的?肖家灭门那夜你为何会在?”
沈栖鹤沉声道:“你父亲被抓走前把信塞给了你大哥,你大哥察觉不对,又将信交给我保管。肖家出事那夜,我听见沈祭酒和人在书房议事……”
他拿到信后,回想起白日肖长庚惶恐的神色总觉得不对劲,思来想去打算去沈祭酒那打听一下肖侍郎的情况。
没想到在沈祭酒的书房外听见他们提及肖家事,说他们咎由自取,今夜大火什么的。
他立马转身出府,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我去时,肖家已然大火冲天,我没能救下任何一人……”他拼尽全力冲进去,也只能把烧着的人拖到门口,然后看着对方在痛苦中惨叫死去。
这一幕成为他多年的噩梦。
辛十一眼眶通红:“那夜和沈祭酒议事的人是谁?沈家也参与了镇国将军府的案子和肖家的案子?”
沈栖鹤:“兵部的一个主事,他曾是沈祭酒的学生,是瞒着兵部尚书偷偷过来给沈祭酒报信的。镇国将军曾提出要废除世家推举和荫封制,还提出要国子监的学子同其他各地考生一般层层考上来。当年在朝堂上和沈祭酒吵得不可开交,镇国将军府出事,沈家虽没直接伸手,但有落井下石……”沈祭酒甚至还写过一篇文章骂沈老将军,当年被传了好一段时间。
“圣上器重镇国将军,欲要借他的手撬动世家的权柄,世家早有除他之心。户部连年亏空又补不上,就把主意打到军饷上,为了万无一失就栽赃镇国将军通敌叛国,私吞军饷,一石二鸟。是王右相授意户部动的手,魏国公让兵部配合。段御史御前参沈老将军,大理寺找的假证据,银子进了这三家的口袋,大皇子一党和沈家亦有落井下石。”
“至于你肖家之事,沈家事先并不知何故。”他看向辛十一的眼神里有愧:“是当夜王相派人去纵火,兵部主事前来告之,沈祭酒才知道。”
辛十一咬牙:“可他选择冷眼旁观,亦是帮凶!”
沈栖鹤沉默:这点他不能否认。
随着他的讲述,直播间的观众听得心头火起。
【嘴炮天王:卧槽,整个朝廷都被世家渗透,这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啊。】
【司机不刹车:这么多人一起构陷镇国将军府,还牵连了这么多无辜,这大雍也是够乱的。主播不来,也迟早会亡。】
【含个奶嘴闯天下:呜呜呜,现在想想我们辛美人也是够可怜的,莫名其妙就家破人亡了。】
陆昭看着叫屈的弹幕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在那种情况下,不同流合污或明哲保身就只能死。
镇国将军府、梅妃、肖家、刘家甚至更多的人,他们的下场早已经预见。
辛十一明白,现在责难沈栖鹤一点用都没有,他肃声道:“既然信已经在我们手里,现在就把它呈到御前,替镇国将军府和肖家翻案!”
陆昭和沈栖鹤都没说话,也没动。
辛十一不解,眸色晦暗:“你们为何不动?”
沈栖鹤沉声道:“只是一封信而已,当年大理寺查镇国将军府和肖家,也搜出了大量的信,信上亦有肖侍郎和沈老将军的私章。就算告到御前,以圣上现在的境况,你觉得能耐几大世家如何?”
陆昭跟着接话:“说不定你我还会被扣上一个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的罪名。”
辛十一彷徨:“可你是沈家三郎,殿下是亲王,我是肖家遗孤……”这还不够份量吗?
沈栖鹤无情泼了盆凉水:“沈家三郎只是名声在外,殿下的亲王除去乔家父子的支持还有谁?我们拿出这信,段家立刻就会反水。”至于肖家遗孤,谁信?
说到底他们三人现在都是没权、没人、没钱的三无人士。
“那怎么办?”辛十一眸色冷冽,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他拼死也要把灭肖家的人全杀了。
“从前或许无解,但现在,殿下就是破开这死局的钥匙。”沈栖鹤看向陆昭,目光灼灼:“殿下!世家盘根错节一日,镇国将军府之冤难雪,梅妃之事难明!殿下怀济苍生于心,当登高执柄,握权以正乾坤。”
陆昭眸色深深:“静之的意思是让我夺嫡登位?”
系统无语:宿主等的不就是这句话,真装!
沈栖鹤点头:“这亦是圣上之心,其他几个皇子就是忌惮这点,才从您入中都就开始针对您。六皇子已死,小五不会和你争,如今还剩太子、四皇子和威王。您现在勉强有段家支撑,若我再拿下沈家,赢面比其他几个皇子要大!”
“拿下沈家?”陆昭挑眉:“怎么拿下?沈祭酒到底是你父亲,他针对我,你能怎么办?”
沈栖鹤:“先有君和国,才有家和父子!沈祭酒教书育人,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若待在府上颐养天年。”
这意思是要把沈祭酒弄回府上养病,他顶上?
陆昭有些意外的瞧他:看来这十年,光风霁月的麒麟才子早就变成黑心馅的了。
不错,很合她心意。
这样也好,她正愁不知如何对付沈祭酒。
辛十一连忙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要去给沈祭酒下毒吗?
沈栖鹤:“接下来自然是要让殿下顺利入朝听政。”沈祭酒提出的考核,既是为难也是机会。
以殿下的过目不忘的资质,绝对能考上甲等。
他再次看向陆昭:“所以,自明日起,殿下继续来我府上。我了解沈祭酒,也大概猜到他会出什么考题。还有十日,不够您做出诗文策论,但背诵考题也够了。”
陆昭:这不就是高考前的押题?
她过目不忘是假,但直播间那么多人,一人抄一篇考题够了吧。就算没押中考题,她也相信,直播间人才辈出,能给出最完美的答案。
陆昭点头:“一切就按静之说的办,只是明日还不行。”
沈栖鹤,辛十一异口同声问:“为何?”
陆昭:“明日我答应周家姑娘去府上拜会。”
辛十一不明白其中缘由,沈栖鹤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也好,你去吧,说不定还能再得周家一助力。”
第54章 二合一
三人又在书房交谈了片刻, 辰时三刻,日头高升。五皇子急匆匆来了,身后的侍从手里还抱着一堆的锦盒和吃食。
连门都没敲, 直接冲进书房,一进门边高声道:“小舅舅,不是让你等我一起,你怎么自己就先来了!”他还去了一趟沈府, 听到下人禀报才知道。
沈栖鹤蹙眉:“炸呼呼的做什么?平日里不是教导过你,待人接物要沉稳。”
五皇子立刻收了嗓音,有些委屈道:“你都答应了我的,自己就偷偷的来……”
沈栖鹤没空和他争辩,只朝陆昭道:“既然已经散朝,我就进宫赴任了。殿下有任何事都可派人进宫寻我。”
陆昭点头, 青织就推着他往外走。
五皇子更委屈了:他怎么觉得小舅舅很烦他?
陆昭出声,及时唤回他的注意力:“五哥, 你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五皇子立刻从身后侍从手里把锦盒堆到她面前:“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 都是补身体的药材。还有我在城东买的糕点,杨家的包子,南街的烤鸭, 都是平日里我觉得好吃的东西,你都尝尝。”
辛十一已经恢复了小姑娘的模样, 他出声提醒:“五殿下,我们殿下大病初愈, 吃不得太油腻的, 包子、烤鸭不好消化。”
陆昭附和:“阿莹说得对,五哥把那些吃食先分给我府上的婢女吧。你急急忙忙来,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五皇子立刻坐到她对面, 说起今日朝堂之事:“今日段御史又提及南城药材被变质之事,帮忙筹集药材的其他几家都坚持自己的药材没问题,段御史闹了好大一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得老泪纵横,可热闹了。还有还有,乔指挥使又提了南城灾后重建的事,户部说正在凑银子……”
五皇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一个时辰后,还在五官乱飞手舞足蹈,丝毫没了初见时的深沉模样。
陆昭听到后面有些头疼,心说难怪静之总躲着他,这人话痨啊。
她好奇问了一句:“五哥前几次见我,怎么不似这般活泼?”
五皇子这才止住了话头,讪讪道:“外祖父说待人接物要沉稳,不会说话就少说,我寻思着装深沉总没错。”不瞎掺和,不看热闹总没错。
陆昭嘴角抽了抽:先前装的可真像,她还以为真是个心思真诚的。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五哥先回去吧。”
五皇子立马问:“还有什么事?”
陆昭也不瞒他:“先前南城瘟疫,周家送了一大批药材救急,周家姑娘病重,我总要去看看,亲自道谢的。”
“是这个理。”五皇子说完,突然又想起周家姑娘和陆昭的旧情,蹭的一声站起来问:“周家姑娘突然送药材给你,让你主动上门去看。不会是不想嫁给太子,还想嫁给你吧?”
这简直是直播间众人的嘴替,他们也想知道这周家究竟想做什么。
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位传闻许久的周姑娘呢。
陆昭蹙眉:“五哥莫要胡说。”
五皇子眸子晶亮:“我哪里胡说了,周家的婚事本就是王右相利用权势强抢去的。两家订婚后,那周家突然就病重了。”明明之前都活蹦乱跳的,成日在中都城内乱逛,他没少碰到。
“太子去求见了几次,连周姑娘的面都没瞧见。你才回来多久,她又送药材又要见面的,铁定是想再续前缘。”他说完,又嘟囔道:“不过这婚事本来就是梅妃娘娘和周家夫人定下的,太子横刀夺爱也太不地道。”
什么再续前缘,横刀夺爱?
辛十一听得频频蹙眉,直播间的观众倒是听得十分带劲。
这一听就是一出狗血剧,这有意思的程度不比主播杀人差。
“好了好了。”陆昭赶紧打住他的话头,“你快回去,我再不去周家就晚了。”她边说边往外走,同时让晴香去准备拜访礼品。
五皇子兴冲冲跟在她身后:“你知道周府在哪吗?我带你去?”
陆昭:“知道,在城东尾竹影巷。”
五皇子一路问,直到陆昭上了马车他才作罢。
马车辘辘而行,马车内,辛十一沉声问:“若周家姑娘真是想和你再续前缘该怎么办?”
陆昭无语:“你想什么呢,真被五哥洗脑了,她都没见过我,怎么会想再续前缘?再说了,她如今来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头,想也没用。”
辛十一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随即又问:“什么是洗脑?”
陆昭:“呃,这个……”她环顾一圈,从马车的小几上拿了一个茶杯问他:“这是什么?”
辛十一迟疑开口:“茶碗?”
陆昭摇头:“这是饭碗。”
“饭碗?”辛十一若有所思。
陆昭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辛十一再次道:“茶碗。”
陆昭再次纠正:“都说了这是饭碗。”
辛十一: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有何深意?
等到她问到第三次时,辛十一下意识就回了一句:“饭碗。”
陆昭噗嗤一声乐了:“你看,这就叫洗脑,把你脑子里固有的想法拔出来,顺着我的话说。”
辛十一顿时无语,直播间的众人都快笑死了。
马车一路到了周府,辛十一还绷着一张脸。陆昭眉眼含笑的下了马车,周府的人早得了拜帖,周府管家早早等候在门口,见到他立刻迎了上去,躬身道:“永亲王,您快请进,我们姑娘已经等候多时。”
陆昭诧异:虽说那日周家护卫说的是周姑娘想见她,但明面上不该抬出周伯侯先接见?
她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侯爷不在?”
周府管家连忙道:“侯爷一早被皇后娘娘请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呢。”
王皇后请周侯爷去,是商议婚事?
陆昭一路被引进了周府,穿过回廊,走过月拱门,往后宅去。
周府外面看着普普通通,内里却雕栏玉砌,亭台楼榭十分华贵。到了靠南最里面的一处院落,更是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繁茂,竟是比段家、沈家看上去都富有。
陆昭咋舌:不愧是大通宝库的主家,就是豪气。
管家将她引到一处两层的小楼,又是恭敬一礼后道:“永亲王殿下,我们姑娘就在里面,您快上去吧。”
陆昭抬头,这小楼也十分华美,飞檐斗拱,四面垂纱,飘飘然若仙人居所。
她带着辛十一拾阶而上,到了二楼,门口的侍女朝着两人躬身一礼,推开了雕花木门。
门内一眼望得到头,正中央有一处山水屏风,屏风上的红枫居然是用金丝线勾画而成,四周边缘镶嵌玉石,极为贵重。
陆昭一脚跨了进去,辛十一正要跟进去,就听屋内传来一道病弱的女声:“永亲王殿下,臣女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这意思是只让她一人进去。
陆昭示意辛十一在门口等着,然后继续迈步往内。
门在身后关上,陆昭走到屏风前的茶桌前坐下,桌上摆了几个白玉盘,白玉盘内早就备好瓜果点心。在观那茶桌和脚下的地板,竟然都是黑玉所制,屏风处守着的两个婢女身上也是金玉堆砌。
这不是一般的有钱,难怪王右相要惦记着周家,娶了周家女,几个国库都够了。
屏风后再次传来声音:“永亲王殿下莫怪,小女病重,面容倦怠,实在不好对面相见,只好隔着屏风与您交谈。”
陆昭这才再次看向屏风之后,屏风后摆着一张软榻,一身姿婀娜的姑娘斜斜靠在软榻上,姿态懒散随意。
她面前虽有屏风挡着,但直播间的全景镜头下可没有。
上万号观众只瞧见一青萝碧裙的姑娘歪靠在汉白玉软榻上,小脸红润丰盈,双眸流转若点漆,满身华光璀璨,哪里有半分的病态。
【螺蛳不要粉:卧槽,好大一个美女姐姐!但是主播,她和你一样装病呢。】
【贱萌天下:主播装病好歹身形瘦削,这姑娘珠圆玉润的,哪里像病了十来年?】
【草莓雪糕:所以,果然是不想嫁太子才装病一直拖着吧?】
陆昭只做不知,彬彬有礼回她:“无碍,本王还要谢过周姑娘送的药材和物资,解了南城的燃眉之急。周姑娘今日寻本王来,是有何要事?”
“南城瘟疫,周家出手相助是本分也是自保,永亲王不必道谢。”周云舒顿了顿,声音正色了些:“既然殿下问起,臣女就直说了。”
“臣女想求殿下帮臣女和太子解除婚约。”
陆昭不动声色问:“周姑娘不想嫁给太子?”
周云舒摇头:“不想,臣女的婚约本就是同殿下定的,是王相以强权强抢了婚事去。”
这一句话犹如沸水入油锅,滴进了直播间,炸出了一堆弹幕。
【草莓雪糕:啊啊啊,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美女姐姐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是熊大呀:不会真想和主播再续前缘吧?】
陆昭:“太子哥哥仪表堂堂,比之本王应该更能入周姑娘的眼,周姑娘为何不想?”
周云舒:“臣女也不想绕弯子,殿下知道王家为何要强娶臣女吗?”
陆昭虽然已经知道缘由,但还是故作不知,等着她说话。
周云舒继续道:“我外祖父是大雍皇商,大雍首富,人称谢半壁。大通宝库里面的钱财是国库数十倍之多。我外祖父和母亲故去后,这宝库便落到了我手里。王右相和皇后娘娘想太子娶我,不过是想要我手里的大通宝库,好填补国库亏空。如果太子一心待臣女,臣女还有盼头,但太子殿下压根不喜臣女,还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外室。臣女嫁过去,定会被卸磨杀驴,周家也会如镇国将军一样,别灭门!近几个月,王右相和皇后逼得紧,不仅频频找人上门来问询,还将臣女父亲请到宫中,今日臣女父亲一早就被叫去,到现在还没回。臣女实在担心,才求到殿下这。”
“外室?”太子养了好几个外室?
这是什么劲爆的消息?
陆昭问:“你如何知道太子养了外室?”她这太子哥哥瞧上去不像好色之人啊。
不仅是她,直播间的众人皆是兴致勃勃,就连系统都屏气凝神,等着周云舒的回答。
周云舒声音娇怯含了愤怒:“几年前,臣女的人偶然撞见太子在南城一处宅邸与女子厮混,后跟踪了几次,发现他厮混之人不止一人,同教坊司的乐娘也不清不楚。”
“呃……”陆昭斟酌着用词:“仅凭周姑娘一人之言……”
周云舒很受伤:“永亲王是觉得我不想嫁太子,故意编谎话构陷太子?”
陆昭连忙道:“本王没这个意思,只是周姑娘真有求本王,何故在本王面前亦要称病做柔弱姿态?”
屏风后一直语塞,那两个婢女也互相一眼,眼波轻转无措。
半晌,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开口的声音不再柔弱无依,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清泠:“永亲王为何觉得我在装病?”
陆昭:“周姑娘应该知道本王善医,缠绵病榻许久之人,肺阴不足,说话声调和语速与正常人都有细微差别。”
周云舒更疑惑了:“臣女方才说话和病弱之人不像?”明明皇后的人来她都瞒过了,太医来看诊她都能瞒天过海。
陆昭:“像,但本王能分辨。”
周云舒一想,对方连瘟疫都有对策,能分辨也不稀奇。于是摆手,让人撤了面前的屏风。
屏风一撤,陆昭只觉得眼前一亮,软榻上的少女楚腰纤细,容光摄人,一双美目流转间精明又事故。起身,朝着她盈盈一礼道:“永亲王勿怪,臣女称病多年,初见未免吓着殿下也不好直接起身相待。”
随着她的动作,腰间手腕玉石金器相扣,一时屋内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眼。
陆昭心道:哪里是怕吓着她,分明是不知她秉性,未全然信任。
她面上依旧一派温和:“不怪不怪,只是本王能力有限,实在不知要怎么帮周姑娘。”
周云舒:“这好办,臣女原先就是定给殿下的,只要殿下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圣上将婚事还给你……”
直播间的众人已经在拍桌了:啊啊啊啊,他们还真猜对了,这周姑娘真是对主播有意思啊!
门口候着的辛十一耳尖微动,眉头不由蹙起。
陆昭难得惊悚:“呃……”
瞧瞧你说的什么胡话!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我能答应?
周云舒不解:“呃是何意?”
陆昭:“不好回答时的语气词。”
周云舒立刻明白她的为难,连忙道:“殿下放心,臣女知道您对我无意,臣女只是要一个借口解除和太子的婚事。到时候臣女以不愿你们兄弟阋墙为由,自请为女冠,终身不嫁。”
感情这姑娘还是坚定的不婚主意啊。
陆昭不由得高看她两眼,但依旧不松口:“先前周姑娘解本王之困,本王理应帮之。但毁人姻缘,犹如断人财路,业报甚重!且公然在文武百官面前下太子脸面,不是摆明和王家为敌,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换句话说,你的那点恩情还没到本王拼命的时候。
想本王拼命得加筹码啊。
周云舒不愧是商人,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善如流道:“只要殿下肯帮臣女,臣女愿意献出大通宝库的一半钱财。”
陆昭惊讶:“周姑娘如此大方?”这筹码分量够重啊。
大通宝库的一半钱财,那相当于大雍的几个国库,她一下成了陆半壁。
周云舒诚恳道:“臣女若是嫁太子,大通宝库一个子都留不住,与其这样,不如给殿下。至少,梅妃娘娘是臣女亡母挚友,殿下又爱民如子。”
她很明白,有舍才有得。面前这位初来乍到,缺人缺钱缺权,只有筹码够重,才无法拒绝。
连梅妃都搬出来打感情牌了。
陆昭:“这个忙本王可以帮,也不需大通宝库的一半银钱,但可以换成大通宝库的三成利。”
周云舒惊讶:“只要三成?”
陆昭:“是每年三成。”一次性的生意和长期股东她还是分的清的。
周云舒柳眉轻蹙:“殿下是想当大通宝库的半个东家?”
陆昭挑眉:“这样不好吗?今后我们就是盟友,周家有事,本王都会出手。你放心,本王有底线,周家其余事本王绝对不会干涉。”
自从镇国将军府的事后,周家被牵连,日渐式微。这次若真拒了太子的婚事,今后势必也会被刁难、打压,有一个得宠的亲王当靠山确实不错。
她眸光紧盯着陆昭,似乎在估量她的能力。
回宫不到半年,六皇子死,太子被禁,公主被斥……段家力保,五皇子,段三郎与其交好,就连国子监那群不通俗物的世家公子都替他说话,如今又得了民心……
周云舒当机立断:“行,三成就三成!”这把她赌了。
陆昭:“口说无凭,还是立字据吧。”
周云舒二话不说,就让人伺候笔墨,契书一式两份,一份她自己收着,一份递给陆昭。
陆昭收了契,又道:“信物也得给一件吧,本王每次需要银子总不能都麻烦周姑娘去取。”
周云舒嘴角抽了抽:还真事多,这人怎么贼精贼精的?
如果经商一定是个奸商!
她再次从腰间取下一枚印章递过来:“这是大通宝库的东家印信,殿下拿着它过去,十万以下的白银都可随意支取。”
陆昭很自然的接过印章往怀里揣,周云舒立刻追问:“殿下什么时候能上朝请婚?”
陆昭:“其实想悔婚,本王有更好的法子,不一定要上朝请婚,也不非得请做女冠。”
周云舒眸色微闪:“什么法子?”
陆昭:“还没想好,一切等十日后的国子监考核过了再说吧。”
“还没想好?”周云舒一副你在说什么鬼的表情,莫不是在耍她吧。
陆昭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放心,本王现在已经是大通宝库的东家,绝对不会让你们的婚事成的。十日后,一定想到法子。现在,本王先帮你一个小忙,进宫把周伯侯安全弄出来。”
周云舒一想也是:这位都是大通宝库的东家了,总不能眼见着三成利被太子抢去。
再者,太子还在禁足,也要到十日后才出来。
“那就劳烦殿下了。”
“不劳烦。”陆昭起身颔首,转身就走。
动作潇洒,风姿俊秀,倒十分的养眼。
周云舒瞧着她背影,突然来了一句:“殿下同小时候有些不太像了。”
陆昭立时停住步子,回头看她,饶有兴趣问:“哪里不像?”
周云舒沉思:“说不上来,不过臣女见殿下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像也正常。”
陆昭笑笑没搭话,转身继续走。
待出了门后,辛十一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马车。
辛十一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还是开了口:“殿下真打算当众请婚?”
陆昭做思考状:“再没想到更好的法子前,请婚也可以考虑。”
辛十一抿唇一言不发。
陆昭兀自道:“先不说这个了,陪本王进宫一趟。”
辛十一还是不答,陆昭也没在意,吩咐车夫往宫中去。到了宫中,直接去了老皇帝跟前,小皇孙曦儿也在,这孩子显然还记得她,瞧见她,一双眼睛立刻亮晶晶期盼的瞧着她。
陆昭在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摸出半个糖来,干脆捡了桌案上的宣纸,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到他手里。
小娃娃哇了一声,捧着千纸鹤左看右看,满心欢喜。
老皇帝笑道:“难怪这孩子喜欢你,一来朕这就问起你。”
陆昭在直播间观众的满心期待中,伸手掐了掐小皇孙奶呼呼的脸蛋,笑道:“儿臣也很喜欢曦儿呢。”
小皇孙就看着她笑,陆昭坐到老皇帝对面,然后道:“方才儿臣去周府道谢,周姑娘说周伯侯一早去了皇后宫中,到现在还未回府,让儿臣来瞧瞧。儿臣也不好去皇后那要人,不若父皇招他来说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小皇孙就一蹭一蹭挨到了她身边,也不说话,奶呼呼的小身子就靠在她腿上,然后就兀自玩起手上的小千纸鹤。
陆昭很自然的摸摸他后脑勺,又折了个千纸鹤给他,小娃娃顿时眉开眼笑的,歪在她身上。
老皇帝含笑看着这一幕,唤来田禧去传话,然后问:“今日你瞧见周家了嫡女了,是何感觉?她本是要定给你的。”
这要陆昭怎么说,她只做落寞状:“父皇还说这个做什么,只当造化弄人,我们有缘无分。”
老皇帝重重叹了口气:“近日皇后和右相频繁找周伯侯的事,朕也听说了。他们无非是想太子尽快和周家嫡女完婚,好充盈户部账面。”
陆昭诧异:“父皇都知道?”
老皇帝点头:“很多事朕都知道,皇家国库如同王家私产,其余人不告,朕只能装糊涂。就算有人告,拿不出真凭实据也无用。”
陆昭暗想:所以,要扳倒太子和王家,除了有切实的证据,还要借其他几大世家的势。
父子两个聊了许久,周伯侯终于跟在田禧身后姗姗来迟。他朝着老皇帝和陆昭跪下请安,起来时,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摔了。
田禧连忙扶了他一把,陆昭关切问:“周伯伯这是怎么了?”
周伯侯受宠若惊,连忙道:“微臣无碍,只是方才在皇后娘娘那跪得有点久了,一时没站稳……”
田禧小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说周伯侯出言顶撞,罚他在廊下跪着,奴才过去时已经跪了许久,人瞧着不太好。”
老皇帝蹙眉,吩咐田禧:“你去传朕口谕,外男总入后宫不成体统,让皇后今后少找周伯侯进宫!”其实老皇帝是不在意这些的,自从梅妃失踪后,他甚少去后宫,就算去了,也只是坐坐。
周伯侯为人忠厚老实,又重情义,他是信得过的,之前一直没制止皇后,也是不想和王家为难。
现在小七明显想插手,他就顺手帮一把。
小七嘴上说着有缘无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这周家姑娘的吧。
田禧应是,又匆匆去了。
陆昭起身,朝老皇帝道:“儿臣也来了许久,就先送周伯侯回去了,周姑娘还在府上等着呢。”
老皇帝点头,陆昭刚走出两步,小皇孙就屁颠颠跟在她身后跑。
“曦儿,你去哪?”老皇帝连忙让侍从去追,小娃娃急了,抱着陆昭的腿双手就去攀她的腰,垫着脚喊:“抱,抱!”
陆昭哭笑不得:“你这是想同本王出宫?”
小皇孙立马点头,奶声奶气的附和:“出宫,皇叔抱!”
侍从一来拉他,他就大哭。陆昭和老皇帝被他哭得头疼,又实在拉不开,最后还是宫人去喊了惠妃来,才勉强把小皇孙拉开。
小皇孙眼巴巴的看着陆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昭看得好笑,只得道:“等下回进宫,皇叔给你带糖葫芦。”
小娃娃终于不哭了,惠妃心里那个气啊: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怎么就这么喜欢永亲王这个祸害!
威王再晚回来半年,只怕这娃儿都要抱着永亲王喊父王了。
陆昭和周伯侯走在宫道上,周伯侯时不时就看陆昭两眼,最后感叹道:“你这眼睛倒是和梅妃娘娘极像,永亲王殿下这些年受苦了。”
周伯侯身高腿长,仪容美须,一副慈爱长者模样。
陆昭也顺势亲近了两份,温声道:“还好,这些年周伯伯因为镇国将军府受了牵连,本王实在过意不去,今后若有难处,都可派人去王府知会。”
周伯侯很是感动:“殿下真是和梅妃娘娘一样和善,先前您回中都,微臣就想去府上拜会,可碍于太子那层关系,迟迟没敢登门。今日您能进宫捞微臣,已经是大恩,往后哪里敢再麻烦。”
陆昭诧异:周云舒没把她的计划告诉周伯侯吗?
这周伯侯看起来不怎么精明啊。
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一路和周伯侯说说笑笑到了宫外,两人辞别时,她脸都笑僵了。
待上了马车,辛十一一直盯着她瞧。
陆昭注意到他的目光,疑惑问:“怎么了?”
辛十一不说话,直到回了王府也一言不发,入夜后,人就不知去了哪里。
陆昭起先也没在意,直到半夜,体内蛊虫躁动,一股难以言喻,悲伤的感觉袭来,她才隐隐察觉不对。
这是辛十一的情绪,一般来说,他情绪波动不大时,她是无法感觉到的。
除非他很难过,情绪才会透过子蛊被母蛊感知。
她揉揉眉心,有些郁闷:大半夜的不睡觉,伤心什么呢。
陆昭披衣起身出了屋子,寒夜侵袭,冷月如钩。
她跟着感应一路寻到了肖家老宅,宅子里黑漆漆笼在一团夜色里,一个同样黑漆漆的人影,像是蘑菇一样蹲在埋酒坛子的院子里,肩头耸动。
陆昭在他身后站定,脚下的石子被踩得吧嗒一声响。
阴影里的人警觉,回头喝问:“谁?”
一张脸仰头迎了一半的月光,一双眼睛红肿还带着水汽。看到是她,立刻又埋下头,做蘑菇状,瓮声瓮气问:“你怎么来了?”
陆昭没好气道:“这要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哭什么?”
他立即否认:“谁说老子哭了!”好像被人抓到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陆昭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你没哭?那眼睛什么回事?你别告诉我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辛十一咬牙,回头和她对上:“怎么,还不准我哭了。”那模样,像被抓包的狐狸,冲着人龇牙。
无端有些可怜。
陆昭放缓了声音问:“为什么难过?”
辛十一和她对视片刻,突然又垂下了脑袋,瓮声瓮气问:“你若是成亲了,是不是就同我不亲近了?”
陆昭一时不理解他怎么想的:“你就为这个难过?”
辛十一像是豁出去般,继续道:“对啊,我就是为了这个难过,还有那个沈三郎,你日日也同他走得近,静之静之的喊,还有乔驰,五皇子,晴香……帮你的人越来越多,和你亲近的人也越来越过,你是不是不太需要我了?”
或许回中都的路上,他很重要,但回京后,他和玲珑阁并非无可替代。
意识到这一点,他莫名就很难过。
陆昭听他这样说,突然回过味来:这人幼时被灭门,就算凭借手段当上玲珑阁的阁主,内心也必是敏感和孤独的。
先前被他平日散漫乖张的性子蒙蔽,倒忘了他不及弱冠。
陆昭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我既和你达成同盟,只要你不背弃我,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家人?”辛十一喃喃自语。
陆昭点头,朝他伸手:“所以,肖尽欢别发疯了,现在和同我回去。”明日一早她还要去沈府读书呢。
“尽欢,别皮了,现在同大哥回去!”
辛十一仿若瞧见自家大哥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鼻子发酸,然后果断一把拽住她的手。
对,家人。
家人,永远都不会不要他。
嘉和七年,他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家人;嘉和十七年,他重新有了家人。
辛十一终于想通,回去倒头就睡,次日天蒙蒙亮就把陆昭拽了起来,道:“快,快起来去沈府了。”
陆昭困得不行,连打了几个哈切,有些无奈问:“又发什么疯?你昨夜不是要死要活,今早又活了?”
辛十一快速道:“昨夜是我想差了,今后再也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替肖家翻案,替沈国将军府翻案,要替殿下拿到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殿下,我们要抓紧时间,沈先生还在等着我们。”
陆昭有气无力:“我昨晚丑时才睡下……现在这个点,沈先生说不定也没起!”
辛十一毫不客气道:“我昨夜也是丑时睡下,你先前还睡了一会儿呢。沈三郎那人肯定早就起了,你快些起来,别让他等。”
陆昭咬牙:“本王早膳还未用!”
辛十一:“待会路上有早食摊,我买两个煎饼给你就够了。读书重要,还有十日就要考核了!”
陆昭隐隐有种小时候被她妈强行从被子里挖出来,送出去读书的感觉。
她忍了有又忍,还是没忍住,一脚将辛十一踢飞了出去。
大清早的,永亲王府的卧房内传来一声惨叫,守在树上犯困的丁一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抱紧了树干。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睡:哎,看来长得好看也不顶用,三天两头挨揍,还学不乖——
作者有话说:直播间的观众:有没有一个种可能他是受虐狂,一天不挨揍,浑身皮痒!
哈哈哈。
第55章 二合一
一个时辰后, 辛十一顶着一双熊猫眼和陆昭出现在了沈府书房。
青织看到他吓了一跳,疑惑问:“阿莹怎么了?”
辛十一浑身低气压,守在书房门口不搭理他。
沈栖鹤问陆昭:“谁打他的?”
陆昭眼都不眨的说谎:“我也不知, 一早起来就这般模样。”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沈先生还以为主播是病弱小可怜呢,改明儿动手让他震撼一下!
沈栖鹤唇角略弯:“从前见他,他身上总也挂彩,长庚兄知道又该心疼了。”
陆昭问:“他们兄弟感情很好?”
沈栖鹤点头:“很好, 长庚兄最多提及的就是这个弟弟。”他眼神暗了暗,立马又止住这个话题:“罢了,不提这个。”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打考题放到她面前:“这是微臣昨日出的考题,您看看。”
陆昭从头到尾先看了一遍,从词、赋、到策论, 各种各样的题形都有。
这考核范围未免也太广了一些,她看向沈栖鹤问:“我们这样作弊, 沈祭酒知道会不会气死?”她先前以为, 沈栖鹤的性子不会允许她如此。
沈栖鹤认真道:“若是瘟疫这一多月您都在读书,以您的聪慧,微臣不担忧。但如今只有十日, 时间紧,任务重, 只能如此,殿下不必因此羞愧。非常时刻, 非常对待。”
陆昭呵呵笑了两声:羞愧不存在的, 她只是觉得题目有点多。
沈栖鹤继续道:“殿下先看考题,然后把自己会的写两个答案出来。微臣会根据殿下的行文习惯,把其他所有考题的答案都写出来, 殿下照着背就行。不出意外,沈祭酒十日后的考题都会从里面出。”
陆昭半信半疑:这么准的吗?要是放在现代,岂不是人人争抢的高考辅导师?
她多嘴问了一句:“万一有没押中的题要怎么办?”
沈栖鹤拧眉,在思考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
陆昭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万一有没有押中的题目,她还有身后上万观众呢。
怕什么。
她先挑了两篇考题写出答案,交给沈栖鹤。沈栖栖看了一遍,很快模仿她的行文方式给每一片考题写出答案。
文采不用很出众,够国子监甲等的考核标准就好。
陆昭边背边把所有标准答案的直播画面都存档,下次考核的时候,直接把存档拉出来看,那也算过目不忘了。
不过三日,她就把所有的答案都背了下来。
沈栖鹤抽查过后,再次惊异她的天赋。然后为了以防万一,继续出题,背答案,出题,背答案……
如此过了八日,第九日晌午前,沈栖鹤亲自把人送出了府,交代她道:“午后殿下就不用过来了,在王府好好放松放松,明日国子监考核,莫要紧张。今日好好睡一觉,明日微臣去接您。”
陆昭点头,和他拜别。
等王府的马车走没影了,青织才推着沈栖鹤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瞧见肃着脸站在回廊处的沈祭酒。
青织略有迟疑,见自家公子好像没瞧见对方似的,于是也不停留,直接就走了过去。
沈祭酒气得回头,冷声说了一句:“临时抱佛脚,你当他能过?”这个儿子,从南城回来后,一眼也未来瞧过他。
着实叫他心寒。
轮椅停下,沈栖鹤回头和他对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能不能过,就不劳您操心了,沈祭酒还是多操心明日出什么题吧。”
他一口一个沈祭酒,竟是父亲也不肯叫。
沈祭酒被气得不轻,还没甩袖,对方就先走了。
沈大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道:“父亲,您同三郎总这样也不是个事,要不您还是同他说几句软话吧……他的腿,毕竟当年……”
“住口!”沈祭酒恼怒:“我是父,他是子,父子纲常,要服软也是他服软!”说完甩袖就走。
沈大郎看着往两个方向走的两人,暗自叹气:好好的父子,怎么会弄成这样?
日头东升西落,弯月垂挂树梢。
用完晚膳,辛十一就催着陆昭去睡觉,次日卯时三刻又准时喊人。
辰时一刻,两人坐进马车,同沈栖鹤一起赶往国子监。
国子监今日格外热闹,进进出出不少人。
两人下了马车,正好碰见等在门口的五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迎了上来,兴奋问:“小七,你是不是很紧张?”
陆昭摇头:“这有何好紧张的?”
“怎么可能不紧张?”五皇子不相信,他每次考核都很紧张的。
一旁的四皇子笑道:“看来小七是成竹在胸啊。”
陆昭对他笑笑:“还好,我相信沈先生。”
四皇子笑容淡了几分:前后才一月半,沈栖鹤再怎么学识过人,也不能把山石磨成美玉吧。
他拭目以待。
还不等他笑完,一群少年郎就冲出了国子监,边冲边兴奋喊:“沈先生,殿下,你们终于来了!”
也不知是谁,直接将四皇子撞得一个趔趄,他还没站稳,呼啦啦又来了一大串。将它挤在门边上,脸都挤歪了。
四皇子都没来得及的恼怒,一群人又拥簇着人往国子监进去。
他再次被压在门板上,窒息的难受。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
【未来首席主刀:哈哈哈哈,让你阴阳怪气,主播再来回一次。】
弹幕刚飘过,陆昭还真回来了,走到险些摔倒的四皇子身边问:“四哥,你没事吧?”
四皇子脸都压肿了,还要强自镇定的摇头。
“这怎么没事?”陆昭担忧道:“要不找个大夫瞧瞧?”
她迟迟不走,围着她的魏翎立刻道:“殿下,快进去吧!还有其他同窗等着看您呢,四表兄素来脸皮厚,没事的。”
王涣之也跟着附和,拥簇着陆昭继续往里走。
四皇子独自站在门口捏拳:即便他已经寄养在端妃名下,魏翎还是如此不尊重他。
魏国公走上前,见他一人杵在这儿,蹙眉问:“四殿下不进去?”
四皇子一秒恢复温和模样,跟在他身后进了国子监。
此时已是五月初,日头高升,阳光明媚。
考核场地直接选在了国子监间的论道场内,场内置了二十几张座椅,桌上早早摆了文房四宝。国子监的几位博士已经等候在那,沈祭酒端坐在东边的主位。场子的四周已经被学子们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踮着脚往来路看。
待看到魏翎、王焕之、郑昆等人过来时,眼神立刻亮了。互相兴奋喊:“来了来了,沈家三郎和永亲王殿下来了!”
再进了一些,魏翎等人散开,众人只觉一道雪色人影披光而来,即便坐着轮椅,也不损他丝毫气度。
轮椅边上的少年虽瘦了一些,但脊背笔直,行动间潇潇风举,甚是洒脱。尤其是一双眼睛,似寒星汇聚银河,着实出彩。
这便是沈三郎和永亲王殿下啊!
难怪魏翎、焕之等人回来后日日挂在嘴边。
众人暗戳戳兴奋,但一看到沈祭酒那张沉肃的脸又都冷静下来了。
不可喧哗,不可逾矩,不可无状,不可失仪。
否则沈祭酒会罚他们。
很快,陆昭就和沈栖鹤到了论道场中央。
陆昭按照读书人的规矩,给沈祭酒行了个标准的学生礼:“沈祭酒,本王应约前来考核。”
沈祭酒竟是起都没起,肃声道:“既然来了,就落坐吧。”
陆昭也不在意,坐到坐中间空着的桌子上。
青织推着沈栖鹤坐到其余博士一起。
辛十一弯腰磨墨,陆昭看向上首的沈祭酒。
沈祭酒的声音混着袅袅升起的檀香,徐徐传来:“此次考核由本祭酒出题,国子监冯博士、陈博士、楚博士,三位博士一起评选,四人中有三人评分为甲上,以及辞赋策论中有两门甲上则合格。”
他说完,提笔写下三份考题。侍者接过考卷,送到了陆昭面前。
围观的众少年郎好奇的要死,都垫着脚往陆昭那边看,直播间的观众第一时间看到了考题。
第一题,以‘春日’、‘桃花’、‘美酒’为题,写一首词。这题中规中矩,难度一般。
第二题,以此时此景为题,作一首赋。这题对读书多年的贡生或是不难,但对陆昭这种才读了一个多月书的人来说着实困难。当然,对五皇子那种读书没天赋的人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
第三题,就南城瘟疫写一篇《弭疫安邦策:论灾时物资调度与基层治理之要》策论。此瘟疫陆昭虽有参与,但若她真是原身流落在外多年,又丝毫没接触过朝政,这种策论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陆昭看考卷的同时,已经有侍者在她正前方点上香了。沈祭酒高声道:“一炷香为限,永亲王殿下请作答吧。”
众人观那香的粗细,大约可以燃三个时辰。
也就是六个小时。
一首词,一首赋,一篇策论。
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陆昭在众目睽睽中提笔就答,心中暗自佩服:学神不愧是学神,三题全中!
简直膜拜啊!
【八角莲:沈三郎神了!我高考那会儿要是有他押题,妥妥清北啊!】
【智商已下线:膜拜学神,我明天考研,今晚就拜!】
【国民小可爱:主播,要不让沈贵妃学学现代新文明,明天我公考比试,让他也给我押押题!求求了!】
弹幕不断滚动,陆昭嫌吵直接把镜头切到沈栖鹤那张俊脸上,直播间瞬间只剩舔屏的了。
她故作闭目思考,一刻钟后终于下笔。
纸如鹅雪,墨似鸦浓。
笔下迅速而有力,丝毫不见滞涩。
围观的中少年立时交头接耳:永亲王如此才思敏捷,竟要一气呵成?
五皇子则心中忐忑:小七该不会在瞎写吧?他怎么瞧着像鬼画符?
四皇子看了眼首座的沈祭酒,见他神色平静,不免也无担忧。
魏国公和忠勇侯也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段御史和陈寺卿心中打鼓,他们昨日问过永亲王,对方说没问题。
但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待会答案出来,莫要太难看,买通的那两个博士都不至于给分太为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至中天,面前的香燃剩三分之一。
陆昭把笔一搁,自信满满道:“好了。”
立刻有侍者上前,捧着她的三份答卷到沈祭酒和三位博士面前。
围观众少年都赶紧垫着脚伸长脖子看,魏国公、忠勇侯,四皇子和段御史等人也有些好奇。
现场只有沈栖鹤还在淡定的喝茶。
五皇子最淡定不了,直接就站到了沈祭酒身后,凑过脑袋去看。边看边忍不住念:“《浣溪沙·春酌桃下》:软风裁绿上窗纱,溪头桃艳缀丹霞……”
整首诗念出来,他不是很懂,但觉得无比顺口。
围观的众少年中已经有人拍手叫好。
“好好好,永亲王大才啊,这个‘裁’字用的妙啊。”
“还有最后一句‘醉眠花底忘还家’,意趣十足。”
五皇子继续念第二首赋:“春风拂禁苑,玉露浥青衿。国子监前,英才齐聚;论道席上,墨卷铺金……”
长长的一道赋下来,他念的口干舌燥,众少年听得频频颔首。
第三篇策论抽出,五皇子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但还是坚持继续念:“南城遭疠气之侵,疫如猛虎,噬民命而扰国本……”
通篇下来用词朴实有力,顷刻让众人想起南城瘟疫时的人心惶惶,尤其是王焕之,魏翎等人,仿若又回到了南城一起抗疫的时候。
活了这么大年纪,他们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作用,看向陆昭的眼神越发的崇敬。
【滴,系统提示,宿主获得来自‘魏翎’、‘王焕之’、‘郑昆’的崇敬,紫气值+3,目前紫气值43.】
等待评判的陆昭很是意外,目光朝三人看去,三人立刻朝她招手,面有绯色,眼眸激动又清亮。
魏国公,王右相和忠勇侯瞧见自家的傻孩子扶额的扶额,蹙眉的蹙眉:到底年少,轻易就被人蒙蔽了,看来以后决计不能让他们和永亲王、沈三郎接触。
就在几人心有计较时,看完全篇策论的五皇子突然泪涕连连,高声道:“好,写得太好了!我竟不知小七他们抗疫如此曲折艰难。外祖父,你若是不给甲等,就是眼瞎、心盲、对小七有成见!”
沈祭酒无语:他这么劳心劳力,费尽心思到底是在给谁铺路啊!
他英明一世,怎么生出的女儿和这个外孙脑袋都不太好使。
他肃着一张脸不说话,其余几个博士都瞧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永亲王的这三篇答卷似乎已经毋庸置疑都能达到甲上的标准,若是他们硬要说不合格,可能会被这些围观的学子喷死,从此再授课可能有些困难。
陈博士拿着那首词率先起身质疑:“永亲王殿下,您确定这词是您所作?寻常人就算读书数载也未必能写出如此生动意趣的词啊。”
说着他逐句挑字眼:“且把金樽邀晓日,这金樽二字就不符合您的习惯,巨臣所知,永亲王殿下一惯节俭,并不会用这些金银器物。永亲王殿下可知道词牌的固定范式?可知词句的平仄和押韵?”
这明显实在质疑,围观的一部分学子也开始质疑。他们并没有像魏翎等人一样接触过陆昭,对陆昭自然也没有强烈的个人崇拜。他们只知道,自己寒窗苦读十年,也不一定能写出今日的辞赋和策论。
纵使永亲王有麒麟子沈三郎教导,也不能短时间内天赋异禀到如此程度。
面对众人的质疑,陆昭不慌不忙反驳:“陈博士,本王节俭不是生来卑贱,金银器物不用,难道连诗词中也不能出现?”
陈博士连忙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陆昭咄咄逼人:“你是想说本王作弊?词牌有固定范式,包括总字数、每句字数和段落划分,不可随意增减。作词中,合平仄,遵韵脚这种基本的规矩还用单独拎出来说?本王天赋异禀,打娘胎里就日日听见母妃吟诗作对有问题吗?”
陈博士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娘的这是真敢说啊!
你咋不说你前世就是天才,饮了孟婆汤都没忘干净?
陈博士呐呐道:“就算永亲王殿下天赋异禀,那这篇赋呢,全篇辞藻瑰丽,铺陈精妙,一气呵成,也是您的能力?”
旁边的楚博士附和:“对啊,这篇赋若是换成老夫来写都得想半日,您不到一炷香,不可能啊!”而且通篇都没有一个字用得偏颇。
除非,是沈三郎来写。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下首的沈栖鹤,沈栖鹤眉目淡定,兀自喝茶。
陆昭嗤笑:“那是楚博士才学疏漏,要不您现在就辞去国子监博士之职吧,本王怕你误人子弟。”
现场一片哄笑,楚博士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永亲王,微臣是在就事论事!”
陆昭寸步不让:“本王也是在就事论事,考题是你们现场临时所出,答卷也是本王现场所写。你们有眼睛不看,却一味在这质疑揣测本王!是真觉得本王不行,还是受了某些人贿赂,存心不让本王合格,不愿让本王上朝听政?”
“你你你,胡说!”
“血口喷人!”
“无中生有!”
两个博士被气得跳脚,连连否认。
五皇子不满道:“我看就是,你们两个也别待在国子监了,误人子弟!”
魏翎一行人对着人指指点点,目光已经从尊敬到了鄙夷,两人急得就快自戕以证清白。
一直没说话的冯博士终于开了口:“沈祭酒,下官有事要禀报。”
上首的沈祭酒看向他:“何事?”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道冯博士身上,冯博士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呈到沈祭酒面前,肃声道:“考核前,段御史曾找到下官,要求下官评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永亲王过……”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哗然,又都看向段御史。
段御史老脸通红,喝道:“冯博士,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找过你?”这人明明不涉党派,也答应的好好的,这个时候跳出来指认他。
冯博士和他对质:“下官家贫,没必要拿这么一打银票出来说谎。昨日半晚,南城茶楼,是有人瞧见你我二人先后出现的!”
段御史支支吾吾,看向陆昭。
陆昭有些无语:都说了自己能过,这段老头真会找事。
银票多了可以送给她啊。
冯博士见段御史被自己怼得无话可说,又继续道:“下官读圣贤书,是绝对不可能帮忙作弊的。只是没想到,永亲王殿下不仅买通考核官,还作弊。”
陆昭沉下脸:“冯博士,段御史所做之事和本王没有丝毫关系!你说本王作弊,请拿出证据,不然,决计不能善了!”
五皇子附和:“对,你说小七作弊就拿出证据,不然就是诬告皇子,大理寺可以直接定罪了。”
魏翎、王焕之等人刚要帮腔,就被自己的祖父、父亲瞪了一眼,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冯博士丝毫不慌的看向沈祭酒,沈祭酒看向陆昭,冷声道:“永亲王殿下,学问不佳善可努力,品行不端就无可救药了。”
众人疑惑间,他身后的小侍从怀里拿出几张宣纸,摊开举高给众人看。
沈祭酒接着道:“这是今早下人在收拾三郎屋子时瞧见的,你说说,微臣出的考题,为何会提前出现在三郎屋子中,又为何和您现在的答案一模一样?”
侍从像是怕别人瞧不清楚似的,拿着那几张答卷围着论道场走了一圈。围观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瞧见那纸张上的答案,果然和永亲王现在答的一模一样。
所以,永亲王方才答得那样快那样好,不是文采斐然,而是作弊了。
帮他作弊之人就是沈三郎?
这些考卷是沈三郎提前写好,让永亲王背诵的?
国子监的众学子不可置信的看向飘然出尘的沈三郎:品性高洁如他怎么可能如此!
五皇子急了,高声道:“外祖父,小舅舅和小七不可能会作弊!这东西肯定是下人送到小舅舅那来诬陷小七的!”外祖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一旦坐实小七在作弊,不仅小七没办法上朝听政,还会连带影响小舅舅的名誉。
考场舞弊和国子监考核作弊,都是为世人所不耻的。
沈祭酒如何不知道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名声,但这个逆子已然不在乎名声,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再者,这次如果落实了永亲王作弊的事,永亲王必定以为是三郎故意害他。两人生出嫌隙,也好叫三郎和五殿下彻底远离永亲王这个祸害。
事后说是永亲王逼迫三郎,以三郎的才能,只要他愿意,名声尽可挽回。
他目光如炬,紧盯陆昭,问:“这下证据确凿,永亲王认是不认?”
直播间的观众全急了。
【八角莲:主播,究竟怎么回事啊,你的答卷怎么没藏好?这下怎么办?】
【司机不刹车:那些答卷不是被锁在抽屉里了吗,沈老头不会无耻到去撬锁吧?】
【未来首席主刀:沈老头不会一早就知道主播的押题计划吧?难怪昨天和主播说那样的话。】
【橘子很酸:主播,怎么办啊?我都快急死了!】
陆昭只当没看到不断滚动的弹幕,一口否认:“不认,本王没作弊!”
“不认?”沈祭酒冷笑,随即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栖鹤:“三郎,你读圣贤书数十载,你敢对着孔圣人的石像发誓,没有帮永安王作弊?”
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中,沈栖鹤从容放下茶碗,幽幽开口:“就算我说没有,你们也未必会相信。人心的成见如同天脊,难以攀越。不若现场你们再随意三出题,让殿下作答,他若答不出来,就算作弊。他若答出来,几个博士……”他目光不闪不避和沈祭酒对视:“还有您,需得向殿下道歉。”
三位博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开口。
但这话像是正中沈祭酒和四皇子、魏国公、忠勇侯等人的下怀:若是陆昭这三个月一直在读书,他们还有些担心。
但瘟疫就有一个多月,算起陆昭正经读书的时间,也就四十日整。
如果只读四十日书,就能现场答出他们出的问题,那天下学子何必寒窗苦读数十载。
沈祭酒眸中露出些微得逞的笑,故作退让道:“这样也好,本祭酒再出题未免不公。此次就由国子监冯博士、陈博士、楚博士三位再出题吧。”三郎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国子监所有祭酒出题的路数都摸清楚吧。
几乎是沈祭酒答应的同时,陆昭就笑了:知父莫若子,静之简直神了。
那日,她问沈栖鹤,万一没押中考题怎么办。
沈栖鹤断然道:“那就把所有可能的考题全算进去,国子监几个博士会出的考题也算。不过,就算殿下答得再好,他们也是不会信的,依旧会想尽办法刁难。”
陆昭又问:“那为何还要考核,本王就算直接上朝,那些老家伙也不敢再说什么。”
沈栖鹤:“就算不敢说什么,但总会诟病。且殿下需要名正言顺树立威望,沈祭酒贵为帝师,是最好给您树立威望的靶子。”
陆昭当时有些惊讶,说了一句:“沈祭酒可是你父亲,给本王当靶子?”
沈栖鹤面色冷淡点头:“不仅要给殿下当过桥石,最好能被气得一病不起,沈家就能名正言顺由微臣挑大梁,站到殿下身后。”
陆昭不由又对沈栖鹤刮目相看:这人着实合她脾性啊。
沈栖鹤又道:“殿下不必有心理负担,气病了是他气量小,不是您以小欺老。但若是气不病,那就是您无能。”
陆昭当时就乐了:别的不好说,气人她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