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合一
辛十一又道:“看太子反应, 似乎不认识那蛇形柳叶镖。”
陆昭:“他不认识不代表皇后也不认识,一直追杀我们母子的人是皇后也不一定。”
辛十一一想,也有这种可能。当年梅妃出事时, 太子和几个皇子都年幼,也许动手的人根本没告诉过他们。
“昨夜那镖拿出来后,我暗中观察过四皇子和五皇子的神情,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身祭酒和魏国公也很正常。”
这些官场之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稳得很。
陆昭淡声道:“不急,段家的手段,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我们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
辛十一疑惑:“什么事?”
陆昭理所当然道:“去肖家老宅挖状元酒啊, 你父亲临走前不是在念叨这个?”
辛十一沉默一瞬,问:“什么时候去?”
陆昭:“今晚。”
辛十一看向她肩头:“你的伤没事吗?”昨夜那一下, 捅得颇深, 他都疼了好久。
陆昭摇头:“避开了要害,更何况还有你挡掉了大部分的伤害。”
两人决定好后就各自去休息了,入夜后, 陆昭吩咐晴香守好主卧,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子夜时分, 才换好利索的衣裳,和辛十一从窗口翻了出去。
守在外头的暗卫诧异:他们殿下不是受了重伤?怎么现在就活蹦乱跳的?
但也只是诧异一瞬, 两个暗卫立马就跟了上去。
天幕浩渺, 明月高悬。
两人一路往南城去,辛十一在前面领路。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南城柳眠巷来来回回走了三遍还是没找到烧毁的肖宅。陆昭停在一处拐角暗处, 问他:“你是不是忘记肖家老宅在哪了?”毕竟都快十年了。
辛十一拧眉:“我不可能会忘记!”他梦里走过无数遍回家的路,这附近就算闭着眼他也会走。
陆昭瞧着他,他抿唇,一双眼睛暗光闪动。带着陆昭又围着柳眠巷走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崭新的宅院前停下。
宅院前门牌匾上写着‘刘府’二字。
陆昭问他:“你确定是这里?”
辛十一点头:“我确定。”这宅子右边高墙下一棵歪脖子枣树还在那,从前他翻墙出府,总是踩着它跳出去。
陆昭左右打量这宅子:中都地贵,肖家就算满门烧死,这地也不可能一直留着。当是有后来人重新起了屋子。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既然确定,就进去吧。”
两人又从那棵歪脖子树上翻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显然主人家已经睡着了。
辛十一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肖家曾经的格局,又对比现在的屋子,快速转过回廊往东南角的屋子去。东南角的院子空旷,只种了两株齐腰的山茶花。
凉风习习,花香阵阵。
陆昭观察周遭的时候,辛十一不知从哪摸来了一把大铲,开始在院子里四处刨坑。一刻钟后,大大小小的坑遍布整个院落,而他们一无所获。
陆昭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是这户人家盖房子的时候把东西挖出来了?”
辛十一抿唇:“应该不会,宅子外头虽有些不同,但里面都是按照肖家从前的格局建的,这块地不像动过的样子。再挖挖,肯定能挖到的。”
陆昭拉开系统地图,系统地图上所有地面上的人或物都有标注,但唯独地下的东西没有标。
系统没办法找到,只能靠直觉了。
辛十一还在那卖力的挥动铲子,陆昭就沿着院子一寸寸试探过去。树上的两个暗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殿下和那人究竟在做什么?
大半夜的不睡觉,扛着铲子在人家院子里到处刨坑?
直播间上万号观众却看得津津有味,不断给陆昭出主意。
【空调不用电:主播,看看那茶花树下,说不定埋在下面呢。】
【基基复基基:我觉得应该在墙根边上,主播,让辛美人去那挖。】
黑灯瞎火的‘寻宝’,简直太有趣了。
陆昭走到半圈,突然停下,压低声音招呼了辛十一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辛十一扛着大铲轻手轻脚走过去,用口型问她:“这里?”
陆昭点头,压低声音道:“这块地踩下去和其他地方的感觉不一样,似乎是空心的。”
辛十一把袖子撸高,二话不说就是干。
咔嚓一声响,木板被撬动的声音。辛十一激动了,加快手上的动作,等木板全露出来的时候,就把大铲丢到了一边,伸手用力去掰木板。
木板有些沉重,像是灌了铅,陆昭弯腰帮忙。
啪嗒!可能是年岁久远,木板直接断成了两节,木板之下,只有个用红纸包着的酒坛。
就真的只有一个酒坛。
陆昭看了辛十一一眼:“你父亲就真只是想给你大哥埋一坛酒?”是他们太发散思维了?
辛十一沉默,主卧突然传来孩童的哭闹声,屋子里的灯打开,有女人的声音传来:“老爷,方才是什么声音?这屋子不会真闹鬼吧?昨日我听隔壁灶房的婶子提了一嘴,说我们屋子曾经死过很多人。我害怕,我们还是把宅子卖了吧。”
男人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天子脚下,哪来的鬼,我们买这屋子的时候,可是请人看过风水的。”
为了力证自己的说话,男人披衣起身,拿了棍子准备出来查看。
门吱嘎一声响,辛十一想也没想,伸手从坑里抱出酒坛子就跑。陆昭紧随其后翻出院子,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喝骂:“他奶奶的,哪个孙子有病,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宅子里挖坑……哎呀……”又是一声惊呼,估计是夜里脚下没注意,摔到坑里面去了。
巷子里传来激烈的狗吠声,两人才冲出来,就撞上正在巡逻的一队兵马。
近日因为六皇子的案子,大理寺、五城巡城兵马和外驻的禁卫军全出动了,白日挨家挨户搜查过后,夜里还要巡查,揪出可疑人员。
领头的乔驰一看到两个黑影立刻喝道:“前面的是谁,站住!”
陆昭和辛十一抱着酒坛子就跑,窜得比兔子还快。
若是被人瞧见永安王半夜生龙活虎的出来溜达,那还得了。
乔驰带着一大队人马紧追不舍,从不同巷子围追堵截。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哈哈哈哈,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
乔驰小哥哥要是知道自己追的是谁,估计会甩自己两个嘴巴子。
被追了片刻后,陆昭轻巧的落在一处屋顶之上,月光自头顶倾洒,她老远瞧见一处宅院上贴着封条,封条上‘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格外醒目。
这便是她外祖父的府邸?
宅子内有微弱的火光跳跃,陆昭讶异:里面有人?镇国将军府的人不是都死光了?
她调转方向就朝着振国将军府过去,几个起落就翻了进去。
辛十一诧异,抱着酒坛子也跟了过去。两人轻巧落地,外头是呼啸而过追击的声音。辛十一四下扫了一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镇国将军府已经没人了。”
陆昭直接道:“方才我瞧见里面有火光。”
“八成是你瞧错了。”辛十一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你外祖母死后,镇国将军府就散了,案发的那年就贴了封条。皇帝下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我不可能看错。”陆昭没理会他,径自往屋子里走。
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转了一圈,压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屋檐下的蜘蛛网密布,脚下杂物冗乱,她站在院子里细细闻嗅。忽而转身朝着西南角而去,不过片刻就到了一处高大肃穆的屋前,幽幽香火气从里面传来。
辛十一抬头瞧了一眼,小声道:“这好像是沈家的祠堂。”
陆昭推门进去,门一打开,里面依旧黑漆漆的。
辛十一:“你看吧,我说你瞧错了。”
陆昭依旧没搭理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然后继续往里走。下脚的地方灰尘堆积,房梁木柱上蛛网密布,等走到供台前,一块块漆黑的牌匾整齐的排列。沈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最近四块就是镇国老将军和他夫人的牌位,再往下就是镇国将军府小将军以及他儿子、夫人的牌位。
供台上干净得仿佛才被人擦洗过。
辛十一诧异,又看向供桌上的烛台,烛台上摆着一只蜡烛。他伸手捏了一下蜡芯,居然还是温热。
“有人!”
几乎是他话落的同时,一个人影从门口窜了出去。
陆昭速度也快,反手就将手里的火折子掷了出去,火贼子砸到那人的后背。一串火苗窜起,那人就地一滚,后背直接装在了外面的石阶之上,发出闷哼声。然后一秒不耽搁的起身,眨眼就跑没影了。
辛十一抱着酒坛子就要追,陆昭淡声道:“别追了。”
辛十一回头看她,疑惑问:“为什么不追?”
陆昭:“能给沈家清理牌位,点香的人肯定不是我的敌人。”
辛十一不解:“那你方才还用火折子砸他?”
陆昭:“顺手习惯了。”
辛十一无语。
陆昭轻咳一声:“别废话,还有火折子没,把烛台点燃。”
辛十一把酒坛子给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供台上的蜡烛。烛火亮起,照亮周遭一偶。
陆昭抱起酒坛子细看,酒坛子正面写着大大的‘状元红’三个字,‘状元红’三个字下面写了一行小字——愿家中二子皆能平安顺遂,余生欢愉,嘉和七年冬,肖故掩埋于此。
辛十一也看到了下面那两行小字,他眼眶一下子红了。陆昭把酒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吹灭,道:“我们回去吧。”
辛十一低低应了声,然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好在外头没了任何声响,两人一路回到永安王府,辛十一把酒坛子藏到自己的榻下,就躺下了。半夜,屏风边上的小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不一会儿又恢复安静。
陆昭抬眼,小榻上已经空无一人,连带那坛‘状元红’也不见了。
她轻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拿了美强惨的剧本。
等白日醒来,辛十一又好好窝在小榻上,紧闭的双眼有些不自然的红肿。她也没吵醒人,轻手轻脚出了卧室,然后到了花厅。
用过早膳后,吩咐晴香道:“去将梅先生喊来。”
很快,梅昭雪就过来了,见过礼后询问陆昭何事。陆昭温声道:“城南的柳眠巷有一户人家,右边高墙下一棵歪脖子枣树,主人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你去询问他们是否要卖宅子,如果要卖,就用高于牙行两倍的价格买下来。
梅昭雪点头,什么也没问,听话照做转身就走。一回头,直接就和匆匆进门的乔驰撞上了。
他往旁边一歪,整个后背直接撞到门框上,玉色的脸瞬间发白,眉头都蹙了起来,看上去很痛。
乔驰连忙伸手去扶他,连声道:“抱歉,梅先生,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身!”他心说自己撞得也没这么狠啊,怎么一下好像把人快厥过去了一般。
梅昭雪避开他的手,哑声道:“无碍,我也没瞧清。”
陆昭问他:“撞得很厉害?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梅昭雪连连摆手:“不用了,殿下,可能只是青了,不碍事。待会回去自己抹点药就行,我还是先去办殿下交代的事吧。”说着快速跨过门槛走了。
陆昭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乔驰走到面前,她才问:“怎么这么莽撞?看来在禁卫军带着的日子都有勤奋练功啊。”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昨晚上追她追得着实紧。
乔驰讪讪,然后道:“殿下,昨夜南城附近出现两个可以的贼人,卑职带人追了一夜也没追到,瞧着好像往东城来了,您近日出门要多加注意。”
陆昭嘴角抽了抽:“你是特意来说这个的?”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
【机智如我:哈哈哈哈,乔小哥哥追人还不够,还舞到正主面前来了。】
【基基复基基:哈哈哈,亏得主播宽宏大量,不然非得给乔小哥哥穿小鞋!】
乔驰还浑然不觉,点头应是。
陆昭:“说完了就继续去忙吧,本王会注意的。”
乔驰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自家殿下有些奇怪,走出门又险些和进来的辛十一撞上。他连忙避让,瞧见辛十一红肿的眼睛,忍不住问:“阿莹,你眼睛怎么了?”
辛十一打着哈切道:“没怎么睡好。”
乔驰疑惑:“晴香姐姐不是说你和殿下昨夜一早就睡下了?怎么没睡好?”
辛十一信口胡诌:“昨夜做梦,被一头狼崽子追了一整夜。”
乔驰:“……”
这下直播间的观众更乐呵了。
乔驰挠头又挠头,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他想不通,干脆也懒得想,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辛十一很自然的坐到陆昭身边,拿碗吃饭。等用完早膳后,两人去书房,辛十一一改昨夜的沉闷,又生龙活虎的。一坐下便问陆昭:“肖家老宅什么都没有,依照段御史所说,那份信件下落不明,你觉得会在哪?不会那夜大火已经被烧掉了吧?”
陆昭沉吟:“这很难说,目前经历过那场大火还活下来的人,除了你好像只有沈祭酒家的那位状元郎了。”
“你说沈栖鹤?”辛十一拧眉思索:“我父亲和他压根没有什么交集,我大哥也只是他的同窗,父亲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啊。”
陆昭:“只有他第一时间在大火现场,不管东西给没给他,总得找到人刺探一二。你的人可有查到他的踪迹?”
辛十一摇头:“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主要是十年未见,不知他如今形貌,很不好找。
陆昭:得想个办法让对方主动现身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梅先生就从外面进来了。他把一份房契放到了陆昭面前,禀报道:“殿下,柳眠巷的那座宅子已经买下来了,户部的地契交接文书都在这。”
“柳眠巷?”辛十一眸色微闪,伸手拿过桌上的房契扫了一眼,然后怔愣的看向陆昭:“你买它做什么?”
陆昭淡声道:“那对夫妻不是想卖房?我这是在做好事。”
“做好事?”辛十一眸色晶亮:“我们殿下原来是这样好的人吗?”
梅先生笑道:“殿下本来就是好人啊,那对夫妻原本都找到牙行去了,牙行的掌柜说那房子闹鬼,把价格压到市场价的一半不到。殿下花高于市场价的两倍买下来的,那是大大的好人。”
那对夫妻嘴都笑烂了,一直说因祸得福,把殿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硬要送殿下两包茶叶,当天就把屋子腾了出来。
辛十一把地契推回到陆昭面前,撇嘴道:“什么好人,我瞧着就是冤大头。”
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啊。
陆昭又把地契推了回去:“这东西你帮我收着吧,有空时常去打扫打扫。”
辛十一就那么楞楞的看着那份地契,一时无言。
陆昭只当没瞧见他的表情,关切的问梅昭雪:“梅先生方才撞了一下,肩膀可有去抹药?”
梅昭雪连忙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回去就抹。”
陆昭从桌案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这个治跌打损伤效果很好,阿驰先前手受伤了,用的也是这个,你拿去吧。”
梅昭雪受宠若惊,接药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这几日陆昭都在王府养伤,老皇帝发了话,也没人敢上门打扰。辛十一性子好像有些变了,没事给她端茶递水,也不怼她了,夜里也没惦记她的大床。
直播间的观众顷刻觉得少了许多乐趣。
难道这就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一处宅子就把辛美人收买了?
两人和睦相处,一个时常待在书房写写画画,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六皇子头七这日,辛十一才规规矩矩跟在陆昭身边去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门前冷落,这几日该来悼念的都来过了,今日再来的就是宗亲兄弟了。她一脚跨进灵堂,浓重的金纸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四皇子、五皇子都在,段御史正扶着一身憔悴的容妃坐在一旁,段文新依旧跪在棺椁前。
陆昭先上前点了香,然后拿了纸钱蹲到棺椁前烧,边烧边道:“六哥,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弟。”
跪着的段文新面上肌肉抽动:下辈子再做兄弟被你坑吗?
好歹毒啊!
陆昭烧完纸起身,又朝容妃和段御史微微欠身,安慰道:“容妃娘娘,段御史节哀,六哥救本王一命,今后本王一定把容妃娘娘和段御史当母妃和外祖父孝敬,时常到二位跟前走动。”
一旁的五皇子和四皇子嘴角耸动:这老七,是想趁火打劫,继承老六的所有啊!老六还在棺材里躺着呢,就不怕他诈尸索命!
五皇子阴阳怪气问:“小七,你确定那夜真是六哥救的你?”
陆昭回头看他,点头肯定的回:“自然,这个我怎么会弄错?”
四皇子意味深长道:“老六和你关系这样差,那夜又带那么多人过去,我还当他是去找你麻烦的呢。”
陆昭表情严肃:“四哥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和六哥关系虽然不好,但到底是兄弟,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五皇子轻嗤两声,也没说话,但嘲讽意味十足。
一直没说话的容妃突然怒了:“五皇子、四皇子你们若不是诚心来悼念的就请离开!”
两人诧异:容妃听到噩耗时,明显是恨小七的,今日怎么帮着小七说话?
再看段御史和段文新的神色,两人对小七也很恭敬,似乎比对他们还恭敬。
难道太子说对了,小七维护六哥,是陈寺卿和段御史承诺了什么?
容妃都下了逐客令,两人也不好再呆。
等出了六皇子府,上了马车,五皇子才小声问:“四哥,段家不会是打算扶持小七了吧?”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段家加盛宠的小七,那比太子还难对付。
四皇子眸子变冷:“还真有这个可能,上元夜这事看似是有人想一箭三雕,除去小七、老六和太子,其实真正受益的是小七,我都要怀疑是小七动的手弄死老六了。”
五皇子一阵恶寒,小声嘟囔:“不可能吧,小七才回中都,手里也没人啊,难不成还是小七一人杀了那么多人?”他干笑了两声,摇头否定道:“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连我家大将军都打不赢,怎么可能。”
大将军是他养的一只蛐蛐,打架可从来没输过的。
四皇子眼眸微眯:“不管是不是小七动的手,如果段家真有意扶持他的话,下一步就该让小七入朝听政了。”
五皇子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听政就听政吧,他一个山野流民,不过当了几天王爷,能听懂什么?”
四皇子拧眉:“你低估了小七的能耐,他一回来,能让太子吃瘪,能让老六直接没了,能是什么善茬?你想清楚,他小时候能抢你一筐贡果,现在就能抢你更多的东西。”
五皇子神情瞬间变得严肃:“那怎么办啊?”
四皇子凑近他小声嘀咕了两句,五皇子双眸顿时亮了。
果然,六皇子下葬没多久,段御史就在早朝上提出让永安王上朝听政,原先的六皇子党也纷纷附和。
这正和老皇帝的意。
“小七翻过年也十七了,是该上朝听政了。”
乍一听皇帝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段御史还有些不习惯。皇权偏爱,果然不一样,看来段家决定扶持永安王是正确的决定。
魏国公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恐怕不妥。”
老皇子拧眉:“这有何不妥?其余几个皇子十五就上朝听政了。”
魏国公有理有据:“其余几个皇子虽十五就上朝听政,但他们自幼就开始读圣贤书,诗书礼乐、骑射兵法,治国策论都有涉猎,上朝听政时才不至于胡乱出主意。永安王殿下六岁就失踪,流落民间多年,听闻没读过一天的书,这样怎么能上朝呢。”
他身后的一群官员跟着附和:“是啊皇上,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永安王殿下必须先修身,最起码的诗书礼乐,治国策论要通读理解啊。”
一个王爷居然是文盲,说出去得让天下人嗤笑。
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反驳这点吧。
段御史连忙道:“永安王殿下虽未进过一天学,但微臣观他谈吐条理清晰,行事也进退有度。梅妃娘娘当年就是中都有名的才女,应该也私下教导过他的。而且,永安王殿下来自民间,比我等更能体察百姓疾苦,听政有何不可?”
陈寺卿跟着附和:“永安王殿下聪慧,一点就透,说不定多上几次朝很多事情就能融会贯通了。”
“段大人和陈大人此言差矣!”很少在朝堂上发表意见的沈祭酒终于开口了:“昔年匠人营室,必先夯土为基;水工浚渠,必先垒石为堤。皇子殿下流落民间多年,未蒙庭训,未习典章,恰如无基之屋、无堤之渠。既难辨章奏真伪,亦难断朝政利弊,不仅于殿下声名有损,更恐误了国事!”
沈祭酒曾经是天子师,朝中大半官员,就是六皇子党的许多人都曾受过他的教诲,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他一出口,谁也不好贸然反驳。
而且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公正在理。
老皇帝呵呵笑了两声:“沈祭酒说的是,但小七如今已有十七,总不好让他和其他皇子一样,学个十年半载,凡是都有例外嘛。”
沈祭酒折中道:“那便让永安王殿下先入国子监,以三个月为考察期,若三个月内他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再入朝听政不迟。”若是考不过,那只能乖乖待在国子监读几年书再说。
老皇帝身体不好,几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段御史不乐意了:“沈祭酒学识渊博,万一您出题太过生僻,叫永安王殿下如何怎么过关?”故意刁难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没有个考核范围和标准,到时候又要扯皮。
老皇帝附和:“段爱卿说得对,总得有个考核标准吧。”
沈祭酒:“一篇词一篇赋一篇策论,若都能达到甲上标准,微臣绝对再无二话。”
段御史脸黑:“沈祭酒,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你现在考考五皇子能否达到甲上标准?”给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未读过的人订如此标准,未免太过。
被点名的五皇子讪讪,他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是自己外祖父一手教导,别说甲上,能得个丁末都不错了。
在读书一道,他就是榆木脑袋。
沈祭酒被噎了一下,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外孙几斤几两。
“段御史,先前你们也说了,永安王殿下聪慧,一点就透。是否接受考核你们说了不算,要不让永安王亲自来说?”
段御史:“永安王殿下如何能知道词赋策论甲等的难度,沈祭酒找他来问,不是欺负他什么也不懂?”
魏国公嗤笑:“段御史也觉得永安王殿下什么也不懂,缘何坚持让他入朝听政?你们段家不会把永安王当六殿下了吧?”这话说得委婉,但着实戳心。
段御史脸一阵青一阵白。
“好了!”老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肃声道:“你们也不必争了,就按沈祭酒说的办,让小七自己来答。”
文武百官这才安静下来,很快,陆昭被匆匆招进了宫。来的路上,小太监就把朝堂上的争辩和她说了一遍。
陆昭站定后,朝老皇帝行了一礼,肃声道:“父皇,儿臣愿意接受沈祭酒的提议,但儿臣有一个条件。”
四皇子和五皇子党听见她的回答,长松了口气:一个从未念过书的人,三个月内,词赋策论想到达到甲等简直天方夜谭。
看来这永安王殿下也不怎么精明,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一口应下了。
以后有得他哭。
段御史和陈寺卿则微微蹙眉,使劲给他使眼色。然而,陆昭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们一个。
段御史咬牙:到底不是从小看到大的,这默契是一点都没有。
老皇帝也有些忐忑:“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陆昭:“诸位大人也知道本王一直流落民间,没读过什么书,底子不行。入国子监和其他学子一起读书,学得速度未免太慢也太笼统。不如请一个学士渊博之人,一对一日日教导,学习成果可能会更好。”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永安王说这话,是想选谁?
是沈祭酒还是太子太傅?是真的想读书,还是想趁机结交二人?
众人思索间,又听老皇帝问:“那小七想谁来教你?”
陆昭扬头看向老皇帝道:“儿臣记得小时候,父皇曾和儿臣说过想让一人当儿臣老师。”
老皇子拧眉思索,半天没想起来,还是一旁的田禧小声提点了一句,老皇帝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沈祭酒的沈栖鹤?”这孩子他记得,从前他尤为喜爱,本打算等小七进学后,就让对方教导小七。
时也命也。
陆昭点头:“正是。”
沈栖鹤?沈家的麒麟子?嘉和七年的状元郎?曾被圣上钦点许御前行走,调入翰林院的那个沈栖鹤?
可那人不是在嘉和七年冬被肖家大火所伤,砸断了双腿,辞官满中原寻医去了?
永安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及这个消失十来年的人?
满殿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祭酒身上。
沈祭酒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永安王殿下,幼子身有顽疾,又云游在外,恐怕没办法教导您,您不如选别人吧。”
陆昭坚持:“本王就要选他!”
五皇子急了:“不行!那是我的小舅舅!”他最喜欢的小舅舅怎么能教小七!
他不同意!
老皇帝凉凉扫了他一眼:“老五,有你什么事?”
五皇子心头一凛,堵着一口气退了下去。
沈祭酒毫不客气问:“永安王殿下莫非不想考核,只是在找托词?”
陆昭和他对视,不闪不避道:“本王也答应了沈祭酒超过能力范围之内的考核,难道只是想选一个心仪的老师也过分?还是说,只允许沈祭酒仗着帝师的身份过分?”
沈祭酒没料到她如此锋利,一时竟无言以对。
若他这都有微词,那考核确实过了一些。
沈祭酒不答,老皇帝乐呵呵的打圆场:“既如此,沈祭酒便令人传信给令郎,令其尽快赶回中都吧。”
沈祭酒为难:“皇上,非臣不远,允之常年在外,老臣也不知他的具体下落。”
老皇帝:“那便整个大雍境内张贴皇榜。”
这架势,是一定要人回来了。
沈祭酒无可奈何,文武百官齐齐下拜:“圣上英明!”
四皇子抬头,眼角余光落在陆昭身上,眸子里全是探究。
这老七究竟想做什么?
陆昭唇角带笑:还真是刚瞌睡就送枕头,她能做什么,既然他们没办法找到沈栖鹤就让沈栖鹤主动来找她好了。
第47章 二合一
散朝后, 陆昭跟着老皇帝回了朝露殿。
父子两个坐在桌案前,婢女上了茶,老皇帝抿了一口后, 问他:“段家是怎么回事?那老狐狸为何三番两次帮你说话?”
陆昭直接道:“儿臣醒来那日,陈寺卿找到儿臣,说段家和容妃娘娘愿意扶持儿臣。六哥头七那日,段御史就和儿臣提过要让儿臣上朝听政一事。”
“段家和容妃扶持你?”老皇帝拧眉:“你是如何想的?”他盯着陆昭, 语重心长道:“小七,和段家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朕的皇权,那些世家都能架空,镇国将军府的案子,段家当年也没少落井下石, 他们未必就真心扶持你。”
陆昭点头:“父皇,儿臣知道, 他们不过想利用儿臣和其他几大世家争。但儿臣才回中都, 就被人连续刺杀,不若顺了他们意,利用段家查外祖父的案子。”
老皇帝看着他单薄的背脊, 叹了口气:“是父皇无用,小七, 你和朕说实话,那夜老六带那么多人, 真是想救你?”
陆昭眸色微闪:“父皇,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子,再明显不过,很显然, 那夜是老六带人准备截杀小七,却被追杀小七的人弄死了。
老六是咎由自取。
“这样也好,你手里捏着陈、段两家的把柄,他们也该顾忌你一些。”
朝露殿内安神香袅袅,两人面前茶水氤氲。
老皇帝又叹了口气:“小七,朕老了,这个皇位朕其实一直属意你。只是世家不除,这位子纵使传给你了,你也坐不稳。”
陆昭沉默,没有接话。
心里忍不住吐槽:当一天皇帝也算是完成任务,甭管坐不坐得稳,你倒是传啊!
“你需记住,不要和段家牵扯太深,也莫要太信他们的话,若他们将来能扶持你登基,你需得除掉他们,大雍的江山姓陆。”
陆昭点头:“父皇,儿臣知道的,儿臣母妃姓梅,不姓段。”
老皇帝很满意她的回答,朝他摆摆手:“你明白就好,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往后日日在家读两个时辰的书,直到沈家三郎回来。”
陆昭起身,踟蹰两息没有动。
老皇帝挑眉:“还有何事?”
陆昭:“儿臣今日路过镇国将军府瞧见大门上贴了封条,儿臣想去祭拜外祖父和舅舅他们。”
老皇帝:“当年朕下令谁也不准再去镇国将军府也是为了保住沈家的祖宅,在你外祖父沉冤昭雪前,这封条也不好揭。你若是想祭拜,就去他的坟前吧,西山的雪应该化了。”
陆昭从善如流:“那儿臣便去西山吧。”
老皇帝又道:“西山偏僻,你外祖父家又有多年无人祭拜,你去的时候多带一些人。”
陆昭点头:“父皇放心,如今有段家在,追杀儿臣的人不敢轻易动手。”说完,她转身离去。
老皇帝盯着她背影微微蹙眉:怎么又是段家?
一旁伺候的田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道:“皇上,您放心,永安王殿下和段家有仇,肯定不会被他们蛊惑的。”
老皇帝掩唇轻咳:“就怕他心志不坚,你看威王和太子几个,还不是被他们外家哄得晕头转向,哪还知道自己姓什么!”
两人声音虽低,距离也远,但直播间的观众听得清清楚楚。
【下雨天不打雷:主播,老皇帝好像不喜欢你和段家人接触,要不这个助力还是算了吧,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基基复基基:是啊,是啊,圣心才最重要。】
重要个屁!
不给兵不给粮的,光给宠爱就是慢性毒药。
梅妃母子和镇国将军府不就是前车之鉴?
直播间大部分人都看得明白,直接出言怼上面的人。
【空调不用电:圣心都是狗屁,梅妃最得圣心,死得多惨啊。主播有自己的节奏,楼上别瞎指挥!】
【暴打柠檬:就是就是,圣上自己都是光杆司令,翻着段家不利用要他的心毛用都没有!】
一群人又在吵吵闹闹,陆昭也懒得管,径自出了宫。才到崇德门就瞧见等候在哪的段御史和陈寺卿,两人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段御史第一句便是问:“永安王殿下,您怎么回事,那日我们不是说好,要让您入朝听政,您怎么能答应沈祭酒如此荒唐的考核?难道您是想一辈子都不能入朝?”
陆昭停下步子瞧着他:“段御史是觉得本王考不过?”
段御史:你是觉得你能考过?
一个一日书都没正经读过的人,想屁呢。
这话他不好说,只冷着脸道:“不是本官不相信您,实在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昭打断:“够了,段御史,是你求着扶持本王,莫要随便做本王的主!”
段御史拧眉: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固执又不听劝,这样一看,还不如六殿下。
身上到底没有段家人的血脉,等他登基生下段家血脉的皇子后,决计不能留了。
“下官知道了。”他态度一瞬间恭敬了几分:“下官能问问,何为殿下执意让沈家三郎来教您?”
陆昭:“这你也无需知道,你该做的事是赶紧查出杀害六哥的凶手!”说完,她抬步就走。
段御史被连怼了两次,心中着实有气,身体提高:“永安王殿下,您若是这种态度……”
陈寺卿拉了他一下,他拧眉回头去看,就见四皇子和五皇子从另一条岔道过来了。段御史忍了忍,闭了嘴,朝两人行了一礼。
四皇子好奇问:“两位大人在和小七聊什么?似乎不怎么愉快?”
段御史冷着脸不答,陈寺卿连忙道:“怎么可能不愉快,下官和段御史不过是在向永安王殿下禀报粮仓那夜的案子。”
“哦。”四皇子继续问:“那可查出点什么?”
陈寺卿正要说,段御史就道:“此案和四殿下无关,就不好透露具体细节了,下官两人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四皇子讪讪,看向陆昭:“段御史看上去很生气,小七说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了?”
陆昭:“他刚死了外孙能高兴到哪去?四哥若是没了,魏国公应该也高兴不起来。”
四皇子被噎了一下,五皇子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四哥是在关心你!”
陆昭轻笑:“四哥关心人的方式还真特别,只是魏国公似乎和你不一条心呢,在朝堂上处处针对我。你们祖孙是在唱双簧,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
四皇子连忙道:“是段御史突然提出让你入朝听政,魏国公才出言相怼的,他们两个人斗习惯了,我事先真不知道。”
陆昭:“那四哥是希望我入朝听政了?”
四皇子点头,无比真诚:“这个自然。”
陆昭:“那四哥有空去庙里给我拜拜吧,保佑我能通过沈祭酒的考核。”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五皇子无语:“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陆昭:“所以我除了抱佛脚,还让沈家三郎教我啊,沈状元郎定然有办法让我过。”
提到沈三郎,五皇子更气了:“小七,你自己要逞能别连累了我小舅舅的名声!你死心吧,他是不可能会教你的。”
陆昭笑得很是得意:“可是父皇都下了皇榜请人呢,沈状元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你!”五皇子气死了。
这祸害,一回来就抢他小舅舅。
陆昭气完人就直接走了。
五皇子盯着他背影一阵懊恼:刚才没发挥好,居然没吵赢。
他焉焉问一旁的四皇子:“四哥,他不会真能过吧?”
四皇子问他:“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国子监考核可曾得过甲等?”
五皇子摇头:别说甲等了,丙等他都没得过,每次都是丁末。
“那就是了,一个一天都没读过书的人,你说能过吗?”
能过都是奇迹!
五皇子还是担忧:“可是,那是我小舅舅啊,他很厉害很厉害!”
四皇子蹙眉:“你是不是太过崇拜你舅舅了?”
一个废了十来年的人,曾经再多的才华都该被泯灭了。
更何况还是圣旨强迫来的,对方可能压根不会用心教。
系统也有些着急【宿主,你确定你能过吗?为了查案,万一不能上朝听政,就得不偿失。】
陆昭挑眉:“自然能过,你也太小看人民群众的力量了。”
系统没听懂:它说考核的事,宿主扯什么人民群众?
很快,它看到了泼天的弹幕。
【换胃思烤:哈哈哈哈,段老头别瞧不起人,主播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别说词赋策论,考什么都不在怕的!】
【螺蛳不要粉:就是,我们上万个脑袋还怕沈祭酒一个人出题!】
系统【宿主是想让直播间的观众给你作弊?】
陆昭冷脸:“这怎么能算作弊?这是中华五千年的结晶。”
系统:“……”
好吧,就知道宿主不会按套路来。
陆昭直接回了王府,一进门,辛十一就问起皇榜的事:“你这办法实在是高,只是你真不想入朝听政了?”
陆昭问他:“怎么,你也不相信我能考过?”
辛十一瞧着她:“你说呢,但凡你书房多几本正经的书,我都不会这么问。”永安王府的书房除了《大雍律》就是各地风物志以及一下舆图,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话本野史。
四书五经这些读书人该读的书是一概没有。
“要不在沈三郎回来前,让梅先生来给你打打基础?他好歹也在私塾教过几年。”
陆昭:“这是个好主意,晴香,你去找梅先生过来。”
晴香赶忙去了,梅昭雪进了书房还是一脸懵逼:“殿下,晴香姑娘说您让我来教您读书?我也只教过七八岁的孩童启蒙,教您似乎有些不够用。”
陆昭温声道:“也不用先生怎么教,沈三郎回来之前,你只需日日读四书五经给本王听就好了,月钱翻倍。”
“只是读?”梅昭雪疑惑:“这样殿下能记住?”
陆昭:“熟能生巧,记不全总归能记住几句,就从今日开始吧。”说着她把临时买过来的书往他面前一推。
梅昭雪只得认命的坐到她面前,翻开《论语》读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窗外清风徐来,书房内青烟袅袅,梅昭雪读着读着,手上的书本吧嗒砸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直接趴到了桌面上。
辛十一走到对面,捡起地上的书,喊了他两声,然后看向陆昭问:“怎么又用这一招?你迷晕他要做什么?”
陆昭抬抬下巴:“看看他左肩。”
“看左肩?”辛十一满脸疑惑,伸手去剥梅昭雪的衣衫。
直播间的观众激动得嗷嗷叫。
【基基复基基:卧槽,主播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辛美人脱干净啊!】
在众人的期待中,一层层外衣被剥下,露出里面的肩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肩背不似脸看起来那么文弱,是很匀称的结实。
似乎是习武之人。
直播间的观众眼都看直了,辛十一也很诧异,扯着领口继续往下拉,肩下有不少陈旧的疤痕,刀疤居多。再往下,左肩靠脊柱处有一处明显的烧伤。
还是近几日的新伤。
辛十一眸子微凉,抬头问陆昭:“他是那夜在镇国将军祠堂瞧见的人?”
陆昭点头:“应该是。”
“他去镇国将军府做什么?还给沈老将军上香?”辛十一不理解:“他不是梁文忠从豫州找来的人?”
陆昭轻捻着手上的佛珠:“姓梅,和我母妃一个姓,长得又如此像我母妃,还偷偷跑到镇国将军府祭祀……我记得我舅舅是有个儿子吧?”
“是有个儿子,叫沈无咎,比你年长四岁,但多年前已经被人北疆三城的百姓泄愤杀害。”
陆昭看着他:“那只是宫中档案记载而已,玲珑阁的阁主都能是肖家幼子。”
辛十一:“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沈无咎?”
陆昭:“难说,把他的衣裳穿好,这件事只当不知。”
辛十一点头,瞬速恢复好他的衣裳,又把书塞回到他手里,然后伸手推了推他,边推边喊:“梅先生,梅先生醒醒啊。”
梅昭雪睁开眼,头脑还不是很清明。
辛十一顶着一张萝莉脸问他:“你是不是昨夜没睡好?殿下都没睡着,你怎么睡着了?”
梅昭雪赶忙坐直身子,朝陆昭连声道歉:“殿下恕罪,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无碍,春困秋乏,睡着了也正常。”陆昭轻笑:“只是梅先生看起来并不喜欢读书呢。”
梅昭雪也跟着笑了一声:“殿下瞧出来了,少时顽劣,其实并不喜读书的,每次都被父亲追着打。后来当了先生,也只是为了谋生。”
陆昭:“梅先生和家人的感情很好?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梅昭雪看着他:“殿下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昭很自然接话道:“本王过几日要去祭拜亲人,就随口问问你家中事务罢了。”
梅昭雪:“殿下是要去给沈老将军上香?”
陆昭:“是,梅先生听过本王外祖父?”
梅昭雪点头:“自然,豫州靠近北疆,那里的百姓都听说过沈老将军。”
陆昭又问:“那里的百姓都怎么说本王的外祖父?”
梅昭雪一时无言,这意思很明显了,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陆昭又笑了两声:“罢了,不为难你了。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去祭拜外祖父吧。你同本王母妃长得有几分相似,外祖父瞧见你应该很高兴。”
梅昭雪连忙点头,然后拿起书继续念。
二月初,一切准备妥当,陆昭带着辛十一,梅昭雪和几个暗卫前往中都西城外的西山祭祀。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
一行人出城时晨雾还未散尽,等到了西山脚下已经霞光满天。
陆昭下了马,被晴香搀扶着往山上走,梅昭雪手里提着一篮纸钱和金元宝。丁一也带着四个暗卫现身,跟在几人身后帮忙拿东西。
山上冬日大雪封路两日月,如今才化了雪,一进去只觉得寒气逼人。山中开出了一条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老树抽新芽,横出的枝丫总是挡路。
丁一上前,边帮忙拂开,边道:“沈将军的墓在半山腰往上半里路,圣上亲自选的,沈老夫人和沈小将军都埋在那里。”
陆昭跟在他身后,问:“那本王的表哥呢?”
丁一:“沈小公子死的时候还小,不能入坟,只能供牌位。”
陆昭又问:“那本王外祖父他们三人的尸首运回了吗?还只是衣冠冢?”
丁一:“回了,沈老将军三人的尸首是沈家旧部运回来的,据说损毁得有些严重。”沈老夫人只瞧了一眼就晕了过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辛十一眼角余光落在梅昭雪脸上,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空调不用电:主播是不是猜错了?梅答应很淡定啊,也许他肩头的伤是那天被乔小哥哥撞出来的。】
【司机不刹车:我看也不太像啊,如果真是沈无咎的话,经历那么惨的事,哪里还能长成这样风花雪月平和的模样。】
行了大半个时辰,陆昭额角冒汗,面色通红,扶着树干停了几秒:这身体着实虚,都半年了,还没完全补回来。
丁一连忙道:“殿下,前面有座亭子,要不我们先休息片刻?”
陆昭摇头:“不了,一口气爬上去吧。”爬山最忌讳休息,停下来就不想走了。
几人继续前行,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沈家的墓地。一束阳光自上而下照下来,陆昭撑着腰抬头仰望。沈家墓地风水很好,地势开阔,前面绿水环绕,背靠葱郁大山,看出来是用心选的。
但墓地周遭长期没人打理,都长满了杂草。
陆昭蹲下,伸手去拔草,丁一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您休息,这个卑职们来就行。”说着就撸袖,和其余四个暗卫开始奋力清理坟头。
梅昭雪也连忙放下了篮子,蹲下帮忙清理。
陆昭坐在日头下,看着他们拔。
晴香小声道:“沈将军一家真的很惨,这么多年了都没人祭拜。”
蹲在她边上的辛十一嘀咕了一句:“这有什么好惨的,你是没见过全家死后被丢到乱葬喂狗的,连尸骨都拼不齐。”
他当时在乱葬岗坐了很久,最后只能把那些野狗全杀了泄愤。
“啊!”晴香吓得花容失色:“谁家这么惨?”
辛十一不说话了,陆昭转移话题道:“行了,今日是来祭拜的,说什么惨不惨。”
晴香讪讪闭嘴,蹲到旁边帮忙捡草。
陆昭戳了辛十一一下,辛十一抬头看她,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桂花糖。
辛十一盯着那糖看了两秒,嗤笑一声问:“怎么,真把老子当小姑娘哄了?”
陆昭问他:“那你有没有被哄到?”
辛十一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头看天看地,看空中鸟雀,就是不看她。
陆昭轻笑一声,目光很快又落到了梅昭雪身上。
对方清理得很认真,拔完草又直接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拭墓碑,一寸寸,擦得干干净净。
清理好坟墓周围后,又拿了香点燃,递到陆昭手里。
陆昭在蒲团上跪下,诚心叩拜。
梅昭雪就跪在一旁静静的烧纸,直到所有的金纸元宝燃烧完,一行人才下了山。
走到半山腰,平地一声惊雷。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又是一声春雷响,疾风伴着骤雨砸下来。
几人都没带伞,远远瞧见来时的亭子,赶紧护着陆昭往里面跑。
转过一片竹林,众人才看到亭子里早有七八个人在避雨。
几个村民打扮的人边抹着额角的水珠,边抬头看天,埋怨道:“上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下雨了?”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亭子的八角石桌边上坐着两位公子,期中一人正对着他们,年级月末二十,样貌平平,中人之姿。
似乎在和人对弈。
另一人背对着他们,一身青灰色长衫,背影挺秀拔群,一根同色绦带束发,乌发如漆,被风一吹,整个人飘渺灵秀到了极致。
【菠萝吹雪:卧槽,主播不会碰到山间精怪了吧?快绕到前面去看看,我们要看他的脸!】
【未来首席主刀:你们不怕后面绝色,前面是个无脸山魅?】
众人不禁一抖,但又好奇的要死。
陆昭带着人跑了进去,渐起的雨水砸进了凉亭内。
几个村民见他们穿着,连忙让到一边。
一张清绝端方的脸突兀就闯入众人视线,似是蒙了一层水汽,给人的感觉很淡……
直播间瞬间炸了。
【贱萌天下:卧槽,这张脸简直绝了!和辛美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司机不刹车:主播,要不你们还是退出去吧,凡人怎么能闯入神仙的地界!】
【八角莲:啊啊啊啊啊,对不起乔小哥哥和辛美人,还有梅答应,老子要爬墙了!】
【基基复基基:主播,一秒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位人间极品的全部信息,给主播刷跑车!】
弹幕刷得飞起。
执白棋的青年啪嗒一声,把棋子丢回了棋盒,恼道:“不下了,都被围困死了,下什么下!”他起身,恰好瞧见跑进亭子的陆昭,伸手便要来拉陆昭:“你来吧!”
丁一和几个暗卫立刻就要冲过去,陆昭朝他们摆摆手,坐到了青灰色青年的面对。
青灰色青年抬眼,一双眸子也淡得很,手腕微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仿佛根本不在意坐在对面的是谁。
陆昭:“这位公子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想坐一坐,并没有想下棋。”
她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对面的青年眸子终于有了波动,启唇问:“为何不下?”
那声音如细雨扣门扉,着实令人舒适。
陆昭:“我下棋必须要有彩头。”
直播间的观众:彩头就是看腹肌。
陆昭嘴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直白。
灰衣公子抬眼看她:“什么彩头?”
陆昭:“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灰衣公子再次抬手:“只是公子若是输了,也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昭点头,然后执起白棋思索,实际脑海里却在发弹幕【家人们,来个会下围棋的,必须是高手。】
直播间内从来没说过话的人终于出声【黑白配:本人连续十届围棋十段,国家级名誉十段围棋手。主播,从你这边数棋,第五排第七格,下那里。】
辛十一、梅昭雪和晴香全聚集到她身后观看。
陆昭白子落下,对面的人微微惊讶,玉白的手执起黑子落下。
陆昭思考一瞬,很快又落下一子,两人有来有回下了许久。
越下到后面灰衣青年眉头蹙得越紧,指尖已出了薄汗。
对面的人落子几乎都不用思考,随心随遇,随意而安为,偏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围堵他。
这是棋艺是高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
还是说他生有七窍玲珑心,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哪里知道,陆昭只是有上帝视角和一群军师而已。
陆昭不动如山,逼格拉满,直到外头的雨停了。灰衣青年才把手里的黑棋直接丢进了棋篓,温声道:“在下输了,公子想问什么?”
先前和灰衣青年对弈的公子惊讶不已,边上几个村民也颇为惊愕。
辛十一和梅昭雪等人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昭:没想到他们殿下棋艺如此高超。
只有系统无语:主播作弊还光荣了!
“承让。”陆昭把白子放回到棋篓,盯着对方认真问:“沈三郎何时回的中都城?”
什么沈三郎?谁是沈三郎?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同时定格在陆昭对面那眉目如仙的灰衣青年身上……
他是沈家三郎?
沈家三郎不是身有腿疾,云游在外?
众人从疑惑到惊愕,再到不可置信,都等着对方说话。
灰衣青年盯着陆昭看了两息,忽而笑了起来:“永安王殿下聪明绝顶,是怎么认出沈某的?”
这是承认自己就是沈家三郎了?
第48章 二合一
亭子里格外安静, 山中鸟鸣声声,竹林沙沙。
陆昭轻笑:“问问题也讲先来后到,沈三郎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沈栖鹤:“上元节第二日, 沈某便到了。”
那就是六皇子死的第二日了。
沈栖鹤继续问:“永安王殿下是如何认出沈某的?”
陆昭:“方才那个问题是本王下棋赢来的,本王若是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该欠本王一个问题。”
沈栖鹤身后的青年无语:这永安王还真是算得明明白白。
沈栖鹤点头,陆昭才道:“先前同你对弈的这位, 伸手拉本王的那一下,明显带了内力。还有这指棋的姿势压根不对,身下的石凳也是冰凉,明显才坐下。”
那青衣青年被她说得一阵尴尬,暗道这人的观察力好强。
陆昭继续道:“再有就是那几位村民,衣衫都知道换了, 鞋底却没换。本王流落在外多年,大抵知道普通百姓的鞋底都是以葛、麻、蒲编织, 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才会用棉麻纳千层鞋底。”
几个‘村民’同时看向自己的鞋底, 脸上一阵燥红。
“而且,他们的双手修长匀称,虎口处有薄茧, 也不是长年干粗活百姓的手。”
几个村民打扮的护卫一秒把手缩了回去。
沈栖鹤赞道:“永安王观察入微,但这似乎和我是沈三郎没有任何联系。”
陆昭玩味道:“本王也不确定你是谁, 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就承认了。”
这这这!!!
先前对弈的青年恼怒:“你诈我们家公子!”
沈栖鹤肃声呵斥:“青织,不可对永安王无礼!”
唤做青织的青年立即闭嘴, 安静的退到一旁。
陆昭:“这怎么能算诈, 都说了你们公子要如实回答,顶多算他老实。”
沈栖鹤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老实。
他唇角慢慢上扬, 笑容点点在脸上化开,一瞬间犹如春风化雨,桃花初绽,叫人舒畅。
“永安王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你特意让圣上发皇榜寻在下所为何事?”
亭中人太多,自然是不方便问的。
陆昭抬头看向外头的天色:“雨停了,要不我们马车是详聊?”
沈栖鹤点头,青织立刻转到竹林后推了一把木制的轮椅出来。几个村民打扮的护卫赶紧上前,将他扶到了轮椅之上。
他的模样,下肢似乎完全无法站立。
当年肖家的大火砸得他如此严重吗。
众人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腿,都暗自扼腕。但转念一想,才华家世和容貌都是人中翘楚,若腿也是好的,这叫别的男子怎么活?
直播间众人对着他的腿长吁短叹。
【八角莲:主播,有没有办法治好她的腿呀?我见不得美人缺憾,美玉有瑕。】
【司机不刹车:是啊,主播你医术不是很高明吗?帮沈三郎看看腿吧。】
弹幕都在刷屏,倒是有人比较理智。
【未来首席主刀:你们都在想什么呢,一个月两个月还好说,沈三郎的腿都快废近十年了,还怎么治!】
陆昭心道:这人是敌是友都还不好说,她连辛十一的药人药方都没研究出来呢,看什么腿。
沈三郎被推着下了山,陆昭一行人跟在身后。等到了山脚下,两辆马车并排等候,一驾是永安王府的,另一驾自然就是沈三郎的。
那马车很朴实,但胜在设计精巧,沈栖鹤的轮椅能无障碍推上去。
沈栖鹤上了马车后,才望向她,邀请的意思很明显。陆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了对方的马车,辛十一也要上去,就被青织伸手拦住了。
陆昭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跟着晴香上了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沈栖鹤再次开口:“永安王现在可以说了吧,特意寻沈某所为何事?”
陆昭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嘉和七年,沈三郎是恰巧经过肖家还是事先知道肖家会着火?”
沈栖鹤神色始终浅淡:“沈某当永安王殿下要问肖家的那封信。”
陆昭有些错愕:她本来打算循序渐进,这人就这样直入主题。
“信真在你手里?”
沈栖鹤点头:“在,不仅是信,镇国将军府和肖家的案子,我还能告诉永安王殿下更多的事。但前提是永安王殿下得过沈祭酒的考核并且交给我另一份满意的答卷。”
陆昭疑惑:“沈三郎也要出考题?什么考题?”
沈栖鹤:“何为君?何为臣?何为万民?五州疮痍,如何救之?”
陆昭惊讶:这人竟然有济世之心?
这是在考验她将来是不是一个明君,值不值得效忠?
好家伙,感情先前在山上也是故意露出破绽在考验她。
“沈三郎这问题太大,一时间不好回答。”
沈栖鹤:“永安王殿下不用急着回答,您流落在外多年,想必对这问题会有独到的见解。”比起说的,他更愿意看到做的。
陆昭目光又落到他腿上,转移话题问:“这么多年,沈三郎的腿如何了?”
沈栖鹤淡声道:“瞧过许多名医,终究是废了,不良于行。”
陆昭:“本王倒是习过一些医术,可替你看 一下。”
“不必了。”沈栖鹤婉言拒绝:“总归沈某不必去翰林院当差,回中都后也无须同人往来。”说完,捡了本书拿在手里看。
是大雍风物志。
陆昭目光往旁边的小几上瞟,小几上还放着几本书,她也顺手拿起一本翻看起来,居然是豫州各地的风物见闻。她顿时来了兴趣,一页页往后翻,快如城门时,翻到了最后一页。书还没写完就戛然而止,后面是空白的书页,看墨迹新鲜的程度。
这几本书难不成是面前这人的手稿?
他这些年把大雍地界都走了一遍?
陆昭又翻开其余几本书,居然连北疆和南狄的风土人情也有不少。这人不会还跑到敌人地界去了吧。
难怪辛十一找不到人。
她翻看另一本手稿的功夫,马车已然到了沈祭酒府上。陆昭扬了扬手里的手稿问:“三郎的这几本书可否借给本王看看。”
沈栖鹤直接拒绝:“这些手稿还未写完,永安王若是想看,便每日在我这誊抄过去看吧。”他盯着陆昭的脸看,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恼怒的反应。
陆昭只是轻笑:“好啊,尊师重道,那往后本王每日都到沈府来读书。”说着就亲自推着沈栖鹤下了马车。
听到通报的五皇子急匆匆迎了出来,才跨到门口就瞧见两人在一处。顿时就急了,大踏步走过来,一把夺过沈栖鹤的轮椅,怒瞪着陆昭:“陆承佑,你怎么同我小舅舅在一处?”
陆昭神情淡定:“方才在入城的路上碰到了,本王和沈先生倒十分投缘呢,先生,你说是吧?”
“谁和你投缘!”五皇子把沈栖鹤巴拉开,挡在了他面前:“我警告你,这是我小舅舅!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和父皇说,不用我小舅舅教你了,不然有你好看!”
“就不!”陆昭又转过去瞧沈栖鹤,五皇子继续转着轮椅,他身材圆润敦实,动作着实不便。
沈栖鹤被两人闹得头疼,正要开口,门口就传来一声呵斥:“好了,五殿下!”
五皇子一秒松手,站得板直看向门口,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外祖父……”
陆昭寻着他的目光看去,沈祭酒出现在沈府门口,冷着脸,盯着沈栖鹤。
沈栖鹤也看着他,父子两个没有一个人先开口称呼对方,似乎在较劲。
最后还是沈府的管家出来打圆场,催促道:“青织,还不快推三郎进来。”
青织哦哦两声,连忙推着自家主子往里走,等人进了府,府门直接砰咚一声就关上了。竟然没有半分要请陆昭进去坐坐的意思。
辛十一从王府的马车跳下来,盯着沈府紧闭的门道:“看来沈家父子的关系一般般啊,你确定要来沈府读书,而不是让沈三郎去王府?”
陆昭点头:“尊师重道,是本王该做的。”
辛十一:“我估计您的老师得挨沈祭酒好一通训。”那老头方才的神情就很难看,估计这会儿在揪住对方耳朵骂呢。
陆昭朝丁一使了眼色,丁一会意,立刻翻身进了沈府。
沈府内布局简单,陈设清雅。
沈栖鹤看了一路,五皇子就叨叨了一路:“小舅舅,您怎么出去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我每年生辰都盼着你来瞧我呢。”
“我同你说,中都许多酒楼都是我的,改日我带你出去用膳。”
“你莫要对小七有好脸色,你也知道,他小时候有多讨厌!”
直到到了沈府书房,他还在说,沈祭酒冷着脸打断他的话:“五殿下,你先回府吧,老臣有话和他说!”
五皇子不情不愿:“可是,我也有很多话和小舅舅说啊。”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察觉气氛不对,连忙闭嘴,恹恹的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关上,沈祭酒第一句话便是问:“你既回来了,为何不回沈府?”
沈栖鹤像是陌生人在回话:“父亲不是说过,就当我死了?”
“你!”沈祭酒恼恨瞧他,但也不想一回来就吵吵闹闹,冷哼一声道:“既然已经回来,就该住在沈府,没得让人看了笑话。永安王那里,你也不必太认真教,左右三个月后就能交差。”
沈栖鹤嗤笑:快十年了,沈祭酒还真是一点没变。
沽名钓誉,表里不一。
他似是没听见一般,推着轮椅转身就走。
“沈栖鹤!”沈祭酒被他这态度气得暴跳如雷:“你再敢走……”
沈栖鹤突然回头看他:“再走要怎么样?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沈崇,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沈祭酒心口起伏,老管家连忙伸手替他顺气,然后劝道:“小公子,你就向老爷服个软吧,老爷年纪大了,受不得气。”
沈祭酒气道:“你是沈家子,就该为段家考虑,为了五殿下考虑。你逍遥了那么久,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责任?”沈栖鹤轻笑两声:“一个瘸子怎么当起段家责任?沈祭酒不是还有两个好儿子?”
沈家一共三个儿子,但前面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成气的,一个日日点卯上职在官禄寺混日子,一个成日混在诗社吟诗作画,若不是沈家荫封,只怕能饿死。五皇子也是个不着调的,日日想着吃想着开酒楼,唯一一个他寄予厚望,被天子喜爱,世人追捧的儿子,脾气却倔得和驴似的。
成日和他对着干!
“以你的能力,就算腿废了,又有什么影响?”沈祭酒很相信自己这个儿子的本事。
才十岁的年纪就能得皇帝青眼,许他御前行走,入翰林院后也能让翰林院首席另眼相看。
沈栖鹤:“话不投机半句多,青织,我们走!”
青织应是,推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走出书房后,里面传来砰咚一声巨响,似是茶碗砸碎的声音。
守在外头的五皇子吓得抖了抖,赶紧伸手推着沈栖鹤就跑,直到回到回涯苑,他才松了口气,小声问:“小舅舅,你和外祖父又吵架了?”
十年前他就见过一次,当年他才七岁,都快被吓死了。第二日醒来就没见小舅舅,外祖父说他出门治腿去了。
轮椅停在园中的木槿花树下,沈栖鹤抬头看他:“小五,你同我说实话,你想当皇帝吗?”
五皇子没料到他这样直白,惊慌得左顾右盼:“小舅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栖鹤声音严肃:“你只管回答我。”
五皇子挠挠头:“那个,母妃和外祖父都说我可以争皇位。”
沈栖鹤:“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我只问你想不想?”
五皇子继续挠头:“倒也没那么想……但要是小七继位就绝对不可以!”
沈栖鹤:“为何?”
五皇子咬牙:“小七继位肯定会把我所有的东西全抢走!他一回来就抢了小舅舅!”
沈栖鹤无奈道:“我是你舅舅,这点谁也抢不走。他抢你东西,也是小时候的事,人大了都会变,你该给他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他。”
五皇子不服气:“他才没有变,他一回来就抢了太子哥哥的大氅、六哥的玉坠和我的扳指。小舅舅才接触他多久,才没有我了解他!”
沈栖鹤也不想同他争辩,只道:“永安王来读书的这段时间,你也一同来吧。你好好瞧瞧他,凡是看到他的缺点和优点都记下来,最后看看他是优点多还是缺点多。若是一个月后,他的优点多余缺点,你需得对他改观。”
“记就记!”五皇子不信,这家伙还有优点。
墙头发出轻微的细响,沈栖鹤警觉抬头看去,跟在他身后的护卫手中暗器已经飞出。
啪嗒,石子擦着丁一的面门飞过。他转身就跑,以最快的速度窜出了沈府。然后在中都城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才翻身进了王府。
一路到了王府书房,从窗口翻了进去。
陆昭手里正拿着本书,听见动静回头看他。
丁一禀报道:“沈府戒备森严,卑职只远远瞧见沈三郎跟着沈祭酒进了书房,父子两个似是在吵架,然后不欢而散。然后沈三郎回了自己院子,在和五皇子说话……”他才靠近沈三郎的院子就被他护卫发现了。
“沈三郎那几个护卫功夫奇高,和卑职不分上下。”
辛十一拧眉:“这沈家三郎不简单啊,看那架势分明是早早得了消息,在西山等着我们的,殿下在马车里同他说了什么,可问了他信的事?”
丁一退了下去,陆昭才道:“问了,他说信在他手上。”
辛十一眸子顿时亮了:“还真在他手上!可有问他怎么拿到的?”
陆昭摇头:“其余的他不肯透漏,除非我通过三个月后的考核和他出的一个问题。”
辛十一连忙问:“什么问题?”
陆昭:“何为君?何为臣?何为万民?五州疮痍,如何救之?”
“什么君君臣臣,五州万民的?”辛十一显然也不太喜欢这些读书人的玩意:“既然信在他身上就好办了,我直接去偷!”偷不到就抢,抢不到就把人绑了,威逼利诱。
陆昭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凉凉道:“他既说了信在他手里,就不怕你偷。我观他对我没什么敌意,或许将来还能成为我们的帮手。先按兵不动,我会尽快拿到信的。笔墨纸砚,书本替我准备好,明日我去沈府。 ”
辛十一惊悚:“你还真打算去读书?”
陆昭点头:“自然,好不容易求来的老师,三个月后还要考核呢。”她虽然背靠直播间上万号观众,但也不能直接就一鸣惊人,做出传世文章吧。
沈栖鹤有神童麒麟才子之名,教导她三个月,能让她学问突飞猛进才说的过去。
况且,直播间的观众都很喜欢沈栖鹤那张脸,今日见了一面就收到三千点人气值,若是日日见到,那人气值肯定蹭蹭往上涨。
当日沈家三郎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中都,据说还是同永安王一同回来的。
众人好奇,皇榜贴出去不到十日,沈三郎就回来了,难道人就在中都附近城镇?那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
话说这位如今长成什么模样?那腿又如何了?
文武百官好奇,老皇帝也好奇的要命,立刻就让人宣沈三郎进了宫。当夜,宫中又传出来消息,沈家三郎得了皇帝欢喜,赏赐了好些东西。
据说还想直接破格提拔他为翰林院学士,结果被他婉拒了。
要知道他腿废之前,才是个翰林院编修。
众人咂舌:果然,沈家这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讨圣上欢心。
幸好腿废了,不然沈家如今只怕会越过王家去,成为世家之首。
陆昭一早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对沈栖鹤这人越发感兴趣了。
据她观察,老皇帝很厌恶五大世家,连对自己曾经的老师沈祭酒都没对少好感,偏偏对这沈栖鹤特别。
这人看来定有过人之处。
她默默在心里给对方打分,只要分数超过7分,她一定要把人扒拉到自己阵营来。
她收拾好东西,带着辛十一、晴香一路到了沈府,沈家下人引着她拐了几个弯,去到沈府最偏僻的一个院落,然后朝她道:“永安王殿下,您自己进去吧,三公子喜静,平日不让奴才们靠近院子的。”
陆昭点头继续往里走。
院子清雅,只有先前在西山看到的几个护卫在扫洒,修理院落。几人瞧见她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行礼,其中一人道:“永安王殿下,主子早早在书房等着您,往这条路一直到底就到了。”
陆昭道了谢,一路走到底,果然瞧见密竹后的一间小书房。屋门敞开,沈栖鹤临窗而坐,手中执笔,正在书写。
他一出现,直播间的弹幕明显都多了起来。
在众人的催促中,她快步进屋。一进门,屋子里除了沈栖鹤还有敦实的五皇子。
陆昭惊讶:“五哥怎么在这?”
五皇子得意道:“我为何不能在这,小舅舅特意让我来监督你读书的!”
陆昭挑眉:“你监督我读书?”据他说知,几个皇兄里头,五哥读书是最差的。
据说沈祭酒教了都摇头,贤妃看了都流泪。
五皇子看她表情,恼道:“你是在嘲讽我?”
陆昭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怕五哥无聊而已,该准备些瓜果点心的。”说着她看向晴香道:“我从府上带来的糕点呢,拿出来给五哥吧。”
晴香立刻打开食盒,拿了两碟子糕点放到五皇子面前。
这糕点是御膳房最拿手的两样,也是五皇子最爱吃的两样。他悄悄咽了口水,犹豫着没伸手:这糕点不会有毒吧。
陆昭似乎看出他的顾虑,伸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他这才放心的端着糕点坐到了另一张桌上,提笔在纸上上写了三个字——脾气好。
陆昭接过辛十一手里的书,坐到他先前的位置,看向沈栖鹤,恭敬道:“先生,学生来了。”
沈栖鹤这才搁笔,收好写了一半的手稿,温声道:“永安王殿下来得很准时。”
陆昭:“学生素来不喜欢迟到,先生要从哪开始教?”
沈栖鹤看向她手里的书,问:“永安王殿下都读过哪些书?四书五经,经义诗文都算。”
陆昭抿唇:“本王五岁启蒙,《三字经》、《弟子规》那些还是在宫中读的,流落在外后,常遭人追杀,无暇读书,也无钱读书,四书五经这些都没读过。但所有的字我都认识,近日也常翻阅《大雍律》、《大雍风物志》和一些州郡的风物志,对大雍律法颇为熟悉。”
“不错!”沈栖鹤没有嫌她基础差,第一句便是夸奖:“能认识所有的字已经很厉害,殿下也很有上进心。”
说完,他拿起陆昭面前《礼记》翻到《中庸》篇,道:“把这篇文章读一遍,看看你能记住多少。”
陆昭接过,认真读了起来,通篇下来,居然没有一个错字。
五皇子还来不及惊讶,陆昭那边已经合上书本,把《中庸》一字不漏的背诵出来了。
居然是过目不忘!!!
五皇子嘴里的糕点吧嗒一声掉了,不可置信问:“你确定没有提前背过?”
陆昭摇头:“五哥若是不信,可随便再抽其他的。”
五皇子立刻奔到他面前,拿起她面前的书翻开让她读。陆昭读过一片后,毫无例外都背诵了出来。
五皇子只觉得那一口糕点如鲠在喉:他娘的,感情这么多兄弟里面,只有他一人脑袋塞了屎,读书蠢笨!!!——
作者有话说:直播间的观众:只要有我们在,主播不仅能过目不忘,还能出口成章[比心]
第49章 二合一
此后的一个月, 五皇子发现,他这七弟不仅过目不忘,写字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写字好看就罢了, 多看几首诗很快就能模仿写出一首诗。
很多诗文侧论的意思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小七得父皇偏爱就算了,还得老天如此偏爱,真是太不公平了!
五皇子怨念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恨不能把陆昭的名字戳出个洞来。
沈栖鹤抽出他手里的纸张看了一遍, 问他:“一个月了,你现在还觉得他面目可憎?”
五皇子低头盯着自己写的字,左边一行写着陆昭的优点:勤奋、上进、脾气好、过目不忘、字好、谦让、聪慧……多得十个手指都数不完。
而缺点那栏只有了了几个字:矮、瘦、太白。
这甚至都不算缺点,养个一年半载就能补回来。
五皇子觉得自己脑袋有坑:怎么就这么诚实,想不出那祸害几个缺点!
他嘴硬道:“他肯定是故意在小舅舅面前卖乖的!”
沈栖鹤声音严肃:“小五,愿赌服输, 你该重新审视现在的永安王!他比你的其他几个皇兄都要好。”
“什么愿赌服输,小舅舅一开始就觉得小七很好是不是?”五皇子实在没办法突然不讨厌陆超, 被打脸的自己现在很难堪, 吼道:“还说你永远是我舅舅,我看你是想给小七当舅舅!”
沈栖鹤蹙眉:“小五!”
五皇子什么也不想听,只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像小丑, 就是来给陆昭当陪衬的。
他把手上的笔一丢,直接就冲出了书房。
天空乌云密布, 春雷阵阵,顷刻下起了暴雨。
五皇子蒙头只管往外冲, 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子。
青织连忙问:“主子, 要派人去追吗?”
外头雨幕成帘,雨水拍打在敞开的木窗上。
沈栖鹤摇头:“不必,他不过是孩子气, 总会想通的,让五皇子身边的人看着些就好了。”
暴雨下了一整夜,次日,陆昭来上课,没瞧见五皇子人,还有些奇怪:“沈先生,五哥人呢?”
她肩头被雨淋湿,发尾也在滴水,衣衫下摆更是洇湿了一片。
沈栖鹤拧眉:“我不是让人去通知殿下今日不必过来?”雨这样大,街道上都积了不少水。
陆昭浑不在意道:“左右都在东城,坐马车过来也没几步路。”说完,她抱着书规规矩矩坐到沈栖鹤对面。
一旁的辛十一都有些佩服她了,这人耐心是真好,真能认认真真学一个月,一天都不带偷懒的。
沈栖鹤刚拿起书准备继续,门口就有护卫匆匆跑进来:“主子,出事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大口喘气:“方才有人来报,南城的香宝斋塌了!五殿下还在里头!”
“什么?”沈栖鹤面色冷凝,推着轮椅就往外走。
青织连忙撑着伞跟在他身后,沈栖鹤焦急问:“他一大早如何会在香宝斋内?”
护卫立刻道:“五殿下昨日和主子吵了两句后就直奔香宝斋,喝了一夜的酒,昨夜夜宿在那。昨夜暴雨,南城沟渠淤堵积水,那楼不知怎么就塌了。楼里的伙计和掌柜还有不少客人都压在下头,五殿下的侍从出来解手才逃过了一劫,然后哭着喊着五殿下还在里头!”
“老爷一早就去了国子监,两位公子也不在家中,卑职只能来找主子!”
沈栖鹤:“立刻让人通知武城兵马处和巡城指挥处过来救人,再派人去工部请人!”
陆昭也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边朝辛十一道:“你也去大理寺、刑部还有禁卫军那借人,让他们速去南城集合!”
人命关天,辛十一一刻也不敢耽搁,伞都没打,直接就往外跑。
沈栖鹤这才注意到陆昭,连忙道:“永安王殿下,南城积水危险,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陆昭肃声道:“沈先生都不惧危险,本王何惧!更何况,五哥出了事,我更要去!”
沈栖鹤见她情真意切,也不再说什么,很快上了马车。陆昭立刻跟着他上去,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南城而去。
等到了南城,两人才发现,情况似乎比想象的还糟糕。不仅香宝斋,沿着碧波河建造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倒塌了一大片,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声,和漂浮的尸体。
沟渠里的污水大量上涌,马车没办法行走,前来救援的人只能摊着污水摸索着往前。
沈栖鹤腿脚不便,是被人扶上马,扛着轮椅过去的,然后在香宝斋的废墟前停下,心里已经凉了一大片。
面前的香宝斋哪里还有往日繁华的样子,高楼全部坍塌,堆在一块,沟渠里的水不断往坍塌的地窖里涌。现场哀嚎声不断,五皇子府的侍从一见到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沈三公子,快救救我们殿下啊,他还被压在下面!”
直播间的观众都开始撒花。
【基基复基基:完了,五皇子这是彻底凉凉了吧?】
【空调不用电:主播都不用动手,对手就自己挂了!】
然而,看着这哀鸿遍野的场面,陆昭并没有高兴。
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真的太脆弱了。
沈栖鹤沉着脸问:“楼塌时,小五是醒的还是睡着的?他住在几楼?”
侍从连忙道:“殿下住在三楼天字号厢房,人是醒的,一直嚷着头疼,催着奴才下楼给他准备醒酒汤。奴才去后厨交代后,尿急就出去了,一转身楼就塌了!”他当时人都是懵的。
沈栖鹤环顾四周,立刻又吩咐自己的护卫:“快去找个香宝斋的人来,把楼里的具体构造图画出来!”
护卫应是,立刻去寻人。
很快,得到消息的沈祭酒赶了来,他看着坍塌的香宝斋急得团团转,人险些背过气去。等顺了口气,才质问沈栖鹤:“五殿下不是一直跟着你读书,怎么好好的跑到香宝斋来宿醉?”
沈栖鹤抿唇:这事他确实有责任,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救出来。
沈祭酒见他不答,又是气得瞪眼,连忙朝匆匆赶来救灾的人马喊:“快,快把压在上面的东西全挖开,五殿下还在里头呢!”
沈栖鹤立刻阻止:“你们莫要乱动,等工部的人来再说!”
沈祭酒怒不可遏:“沈三郎!被压在底下的是你的亲外甥!纵使你情缘淡薄,也不该如此冷漠!”他吼完,立刻吩咐众人:“马上挖,务必要再最短的时间内把五殿下挖出来!”
底下压的是皇子,谁也不敢马虎。
众人立刻就要动手,沈栖鹤素来淡定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焦急。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又有沈祭酒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他的话似乎没有威严。
他看向陆昭,陆昭上前一步,喝道:“工部来之前,谁都不许动!”
众人面面相觑,乔炳带领的五城兵马自然是站在陆昭这边的。其余人看看陆昭又看看沈祭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祭酒气急喝道:“听他的做什么?埋在下面的是五殿下,让你们挖就挖!”
陆昭直接拿出龙纹玉牌:“我看谁敢动!乔驰,谁动就是抗旨,直接就把人砍了!”
带着禁卫军匆匆赶到的乔驰立刻抽刀拦在废墟之前。
皇城指挥使,刑部、京兆尹的人顿时都不敢动了,大理寺和段御史在一旁看好戏,思忖着陆昭此举,是不是想趁机灭了五皇子这个对手!
沈祭酒气得胸口起伏,沈家大郎扶着他,沈家二郎不住给他顺气,冷声质问:“永安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埋在下面的可是您五哥,难道你想让他死吗?”
陆昭肃声道:“你们才是想他死!没有工部指导,贸然挖楼,只会造成第二次坍塌!沈祭酒你教书育人厉害,但在处理灾害面前你还是听沈先生的比较好!”
沈栖鹤诧异的瞧了陆昭一眼:他居然知道不让挖楼的原因。
沈祭酒冷哼:“那工部的人呢?”
他话落,工部尚书已经带着人急匆匆赶来了。青织立刻拿了香宝斋的房屋构造图给他,急切道:“楼塌时,五殿下在三楼东面中间这家厢房的床上。”
工部尚书拿着图纸,勘察了现场,快速又有条理的吩咐人开始挖掘。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陆昭吩咐乔驰父子道:“抽调一部分人去碧波河其他坍塌的地方挖掘,记住,务必要听工部的人指挥。一切以百姓性命为主,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眼看着一部分人手要往另一边去,才松了口气的沈祭酒立刻起身阻拦:“先救五殿下,再救其他人!”
他在前面挡着,辈分高又是帝师,乔炳实在不敢和他来硬的,只能看向陆昭。
陆昭无语:“沈祭酒,百姓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有兄弟姐妹、父母、儿女!更何况,五哥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救了!”
沈祭酒冷脸:“君臣民众,凡事得以君为先!必须先救五殿下,否则老臣明日就到圣上面前参您一本!”
直播间的众人直摇头:这沈老头枉为人师,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世家做派。
“那你去参吧!”陆昭朝着乔驰使了个眼色,乔驰会意,一摆手,两个禁卫军直接上前将沈祭酒给架走了。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捂着嘴就拖进了马车。
沈大朗和沈二郎气急,被禁卫军拦着只能求助的看向沈栖鹤:“三弟,你倒是说句话啊!若是五殿下出了什么事,贤妃娘娘绝对会怪你的!”
陆昭直接道:“你们喊他有什么用?这里本王做主!如果想看到五哥平平安安就闭嘴!”
两人立刻安静如鸡。
陆昭拉开系统地图,查看废墟底下的人,有些人的图标在动,应该是表示还活着。有些一动不动的,不是死了就是昏了。
她带着一群人靠近废墟,根据系统图标指导挖掘。
瓢泼的大雨还在不停的往地面上砸,脏污的水不断往挖开开在废墟里面灌。
沈栖鹤边指导人清理沟渠里淤堵的污泥,边抽空往陆昭那看。
聪慧机敏,处事不乱,果断一点就透,还兼具仁爱之心,才回中都没多久,就发展了自己的人手……这么多皇子里,终于出了个好的。
这次,他或许没看错人。
挖了近一个时辰,下雨还没有停歇的架势。
陆昭浑身都湿透,大理寺卿手上的伞都有些快撑不住了,抹了把脸,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永安王殿下,够了!段大人说做做样子就好,左右五殿下没了,对我们也有利!”
陆昭拉着一块木板,手肘狠狠往后一撞。
陈寺卿胸口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整个人仰面倒地,砸进了身后的污水里。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险些被呛死。
“哎呀,陈大人,你没事吧?”陆昭连忙放下木板去拉他,一不小心又把人摁在水里呛了两下。
陈寺卿最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又一个时辰后,一个个人被挖了出来,有伤的,有残的,有半死不活的,还有完全没有气息的,都不是五皇子。
都两个时辰了,五皇子多半人已经没了。
现场气氛冷凝。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雨还在下。
乔炳见陆昭全身湿透,劝了几次让他先回去。
陆昭肃声吩咐:“继续挖!”
……
香宝楼坍塌的瞬间,五皇子一直清醒着。他被木床卡在一根巨大的横梁和乱石,形成的一个窄小空间内。冷水顺着石头缝往他后脖领淋,从他小腿一直涨到了腰部,昏暗的天光里,往日熟悉的伙计和掌柜泡发在水里一动不动。
“救命……”
他呜呜的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又难听,头还疼的要命。被砸伤的额头不断往下淌血,好痛啊。
他后悔死不听小舅舅的话跑出来喝酒。
谁来救救他啊。
母妃,外祖父,小舅舅……谁来都好,谁能救他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污水都漫进了他口腔,就在他快绝望时,挡在他头顶的木床哗啦一声被掰开。
一只细瘦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昏暗的火光自上而下照下来,陆昭那张苍白、不断滴水的脸撞入他模糊的双眼。
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这个讨厌鬼不是同样讨厌自己,怎么会来救他?
就在五皇子不敢置信时,陆昭脑海里叮咚一声响,系统突然出声【叮,宿主触发支线剧情‘松开五皇子的手,让他绝望至死!’,任务成功奖励人气值两千,抽宝箱四次。任务失败,电击十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陆昭无语:“系统,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老子手都拉住了,你和我说这个?”而且,这老五虽然有点作,但也不是很讨厌。
她正在挖沈栖鹤的墙角,怎么能这个时候弄死老五!
系统小声道:【宿主,是剧情触发的任务呢,不关统统的事。而且,你要当皇帝,不是直接弄死五皇子这个威胁好一点吗?】
陆昭:“你看他凄惨的模样,哪点能威胁我?”
此刻的五皇子浑身脏污,额头冒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是一副恐惧到极点又无比依赖她的表情,双手抱住她的手臂,犹如抱住救命的浮木。
陆昭不理会系统的劝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人拉出了坑。
下一秒一股电流直击全身,她啪嗒一声跪了下去,整个人带着五皇子滚了两圈,摔进了冰冷的雨水里。
轰隆一声,废墟再次坍塌,一大块石头朝着二人砸来。
沈栖鹤身边的几个护卫和辛十一几乎同时出手,抱着两人就瞬速往后退。待退出坍塌的范围后,辛十一连忙低头查看陆昭的情况。
陆昭已经卷缩成一团,整个人面色苍白,额头大汗淋漓,唇角都咬出了血。
五皇子也吓得面无人色,爬起来凑到陆昭身边,焦急喊:“小七,你怎么了?”
陆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叫那电流扯开了,手腕被沈栖鹤捉住,耳边传来乔驰奔跑过来的脚步声。
“小舅舅,小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砸到了?”
沈栖鹤把脉过后,眉头拧得死紧:他居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凑过来的乔驰连忙道:“殿下年幼时曾落入过淮水,寒气入骨,定是泡在冷水里才发了病。先前回中都的路上,殿下也发过一次这病,当时也是这般模样!”
扶着陆昭的辛十一突然全身也一阵剧痛,那种痛比之他的药人毒素只增不减。他手不住的抖,卷缩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阿莹!”乔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辛十一唇角都咬破了,哑声道:“快,快回王府!”再不回去,他就要维持不住缩骨功了。
乔驰立刻和其余几人,抬着两人上了永安王府的马车。
沈栖鹤神色凝重,取了自己的贴身玉佩,让青织快些进宫请太医,然后带着重伤支撑不住晕过去的五皇子回了沈府。
马车颠簸,陆昭只觉得身上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寸骨头缝里都有电流闪过,似千万根针透体而过。
辛十一被扎得双眼发白,咬牙问:“你是什么毛病啊?比老子的药蛊发作起来还痛!”
陆昭苦中作乐:“怎么,后悔服用同心盅了?”
辛十一:“老子就没在怕的!”只是他快维持不住阿莹的模样了。
十分钟,陆昭度日如年。
惩罚结束时,她已经没了一丝力气,如同一只死虾,瘫在马车内。
脚边的辛十一已然坚持不住晕了过去,维持不住小女孩的形态,变成自己的模样。
陆昭暂时没叫醒他,而是直接调出系统面板,翻到精神力一栏。精神力居然从13变成了23。
她欣喜,然后闭眼感受了一下周遭:马车外一共有四个护卫,听声音是禁卫军衣料摩擦的声音,最前面领头的那个是乔驰。大雨还在下,不少百姓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以她自己为中心,百米远的范围内的事物,她都能清晰感知到。
这次违背了任务也不算吃亏。
脑海里的系统还在叨叨【宿主,你怎么能故意放弃任务,被电击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下次再这样,惩罚只会更重,时间也会越长!】
陆昭头疼:“你再不闭嘴,我就咬舌自尽!”
系统立刻闭嘴,心里却继续叨逼逼:行!算你狠!
快到永安王府时,陆昭伸手掐了一把辛十一的人中。等人醒了,陆昭立刻拍了拍他。
他立刻又变成阿莹的模样,恰在此时,乔驰掀开了马车帘子。见两人好好的坐在马车内,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终于松了口气,伸手过来抱陆昭:“殿下,卑职抱您下去。”
陆昭摇头:“让人扶住本王就好,本王能自己走,你去抱阿莹吧。”
辛十一哪里肯人抱,硬是跟着陆昭回了主卧。
主卧内,接到消息的晴香已然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两人喝了姜汤隔着一扇屏风泡在浴桶里,陆昭舒服的叹了口气,就听隔壁的辛十一问:“你这毛病多久发作一次?”
陆昭回他:“受了寒气才会发作,平常无无碍的。”
辛十一长松了口气:“那就好,我那毒每月都发作一次,若是你这边再来,我只怕撑不到肖家沉冤昭雪的时候。”
陆昭轻笑:“你放心,你那毒我正在找解决的方子,迟早给你解了。”
辛十一只当这是句玩笑话,压根没当真。
待两人躺到了温暖的被窝里,乔驰就领着太医进来了。
太医把脉过后,神色凝重道:“永安王殿下确实是寒气入体,这寒气霸道恐伤根本,微臣这就开药。殿下一定要按时服药,近日切莫再受寒了。”
陆昭知道这具身体弱,没想到弱成这样。
随口胡诌的一个理由,还真是寒气入体。难怪都十七了,这身体葵水却迟迟不来。
是该好好养着,她可不想还没登基就挂了。
确定陆昭没事后,乔驰即刻又返回南城救援。
陆昭喝了药有些犯困,吩咐晴香道:“通知下去,今日谁来都不见,就说本王已经睡下”
晴香应是,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段御史和几个段家党羽果然来瞧了。
晴香照着陆昭的吩咐推了几人求见的要求,跟来的段文新小声道:“祖父,太医都走了,永安王应该是无碍的。孙儿听闻陈寺卿呛了水,人好像不太好,要不我们去陈府看看吧?”
段御史点头:“也好,这陈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他照顾殿下自己差点淹死!”
陈寺卿很倒霉,高烧一整夜不退。
陆昭倒是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好觉,一觉睡到第二日辰时。才刚睁开眼,一个人影就凑了过来:“小七,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
陆昭很忌讳这个‘死’字,眯眼看向来人。
一个人敦实的人坐在轮椅里,左脚和右手都夹着木板,头顶包着纱布,双眼红肿,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赫然是昨日被埋在废墟下的五皇子。
五皇子身侧,是同样坐着轮椅的沈栖鹤。
陆昭一秒调整好表情,病歪歪的问:“五哥和沈先生怎么来了?”
五皇子立刻道:“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太医怎么说?你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一旁的晴香小声道:“太医说我们殿下寒气入体,恐伤了根本,一定要按时服药,切莫再受寒了。”
五皇子其他的都没听见,只捡了其中几个字:“伤了根本?”他目光下意识往陆昭下腹部看。
陆昭目光跟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榆木脑袋在想什么呢?该不会以为她不能那个了吧?
五皇子眼泪汪汪的,下一秒突然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小七,你若伤了根本,今后我来孝敬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陆昭尴尬的想抽手,五皇子抽抽噎噎继续道:“小舅舅说的对,从前是我对你有偏见,今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弟弟。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的酒楼就是你的酒楼,我的舅舅也是你的舅舅!”
陆昭: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可没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也没有这么小一个舅舅!
下一秒系统提示【叮咚,宿主获得‘五皇子的好感和忠诚’,紫气值+5。宿主当前紫气值13,紫气值越高,宿主遇事越能化险为夷哦。】
陆昭顷刻觉得对方一点也不肉麻了,紧紧回握他的手道:“五哥,你就是我亲哥,你太好了!”
‘兄弟’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相亲相爱了好一会儿。
辛十一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轮椅上的沈栖鹤却很是欣慰——
作者有话说:沈栖鹤:终于保住了傻外甥一命。
第50章 二合一
最后, 五皇子送了陆昭一堆名贵的药材,才和沈栖鹤出了主卧。
舅甥俩个都坐着轮椅,场面一度滑稽。
快到王府外院时, 五皇子还是忍不住道:“小舅舅,你不要老是因为我同外祖父吵架了。外祖父老了,脑袋有点轴,他昨日也是担心我, 回去就病了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栖鹤打断:“这不是殿下该管的事,我还要去南城查看,就让青冬护送殿下回府吧。”洪灾过后容易有大疫,他必须盯紧一些。
沈栖鹤身后的护卫上前两步,伸手推着五皇子的轮椅就走。
“哎哎哎!”五皇子气得拍轮椅扶手, 刚想骂人,就被抬进了马车内, 随后马车扬长而去。
五皇子无语:小舅舅这招是和谁学的, 抬起人就走!
他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街道上还到处是春雨连绵,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这天也真是怪, 年前下了许久的雪,年后又突然暴雨不断, 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马车行到沈府门前,恰巧碰到四皇子的马车停在那, 他下了马车。四皇子就撑着伞过来, 关切问:“五弟都这样了,还去哪儿?”
五皇子理所当然道:“去看小七啊,小七因为救我受了重伤, 四哥不去看他吗?”
四皇子眸色微闪:“我同你最熟,自然是先来看你。”说完,顿了顿,小声道:“说起来,小七也有些邪乎,六哥同他往来两次就丢了性命。太子哥哥被禁足,你才同他待在一处多久,也险些丧命……我觉得,还是少接触为妙。”
以前,通常这个时候,五皇子都会附和四皇子的话。哪想这次四皇子的话才落,五皇子就突然停下了,冷着脸瞧他:“四哥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六哥丧命难道不是因为他咎由自取?三哥被禁足是他顶撞父皇在先。至于我,这纯粹就是意外,是我自己要跑去香宝斋宿醉的!”他大声道:“而且,是小七不计前嫌救了我!小七很好,你要是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不要来沈府也不要再去我府上了!”
维护之意很明显。
四皇子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强压下怒意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人说小七命格不好,凡是和他接触的人都容易出事才提醒你的。你想想镇国将军府、梅妃、父皇和曾经同他有婚约的周家嫡女,哪个不是没了,就病歪歪的……”
“都是无稽之谈!”五皇子口无遮拦道:“那你小时候去了一趟端妃宫中,二哥就染了风寒。伺候你的宫女莫名其妙死了,你母妃也死了,你怎么不说你命格不好?”
这反驳戳人心肺。
四皇子眸子一瞬间冰寒,冷着脸站在原地。
五皇子都不想搭理他,轻哼一声,催促青冬快走。
青冬赶紧推着人往前走,待转过回廊,回来来看,四皇子还盯着他们,眸子乌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怪吓人的。
他们主子说的对:这四皇子心思深沉,刚才明显就是想挑拨离间。五殿下绣花枕头一包草,还是离这种人远一点的好。
青东想得太专注,一回头,轮椅差点直接撵到匆匆而来的太医脚背之上。
他及时刹车,太医连忙见礼,五皇子问:“外祖父怎么样了?”
太医道:“沈祭酒只是气着了,微臣已经行针,只要好好休息几日,莫动肝火就无大碍。”说完,他又行了一礼,回宫复命。
“青冬,去外祖父卧房,我过去瞧瞧。”
青冬连忙应是,推着他进了沈祭酒屋内。
屋中药味明显,沈大郎正在伺候汤药,见到他来,连忙收拾碗勺,让到一边。
五皇子上前,关切问:“外祖父,您没事吧?”
“老臣无碍。”沈祭酒剐了青冬一眼,然后说了四皇子同样的一句话:“老臣听闻,那混账东西一早带你去永安王府了?”
五皇子连忙道:“外祖父,你别怪小舅舅。是我坚持要去看小七的,他毕竟救了我的命。”
沈祭酒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
永安王救了五殿下,这是人人都看到的事。
他只道:“没有永安王,其他人也会救殿下,殿下去表达感激也可以,但今后大事上不可含糊,该争的东西还是得争。”
哪想五皇子直接问:“外祖父说的是皇位吗?”
沈大郎吓得险些把药碗都砸了,连忙清退外室的人,关上了卧室的房门。跑到五皇子身边,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别乱说话!”
五皇子浑然不觉自己语出惊人,继续道:“先前小舅舅问我想不想当皇帝,说实话,我不太想的。像父皇那样孤家寡人,人人防备一点也不好,皇位还没有一顿肉对我有吸引力。要是小七想要,我不会和他争。”
“您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沈祭酒又瞬间气血上涌:“您不争,下场只会和六皇子一样!还惶谈论美食,只能如昨日那般,饮臭水沟里的污水!”
五皇子被他疾言厉色吓得缩脖:“也,也没那么严重吧。小七说了,我也是他最好的哥哥,有他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我。”
“你!你!”沈祭酒气得胸口发堵:“这种鬼话你也信?”
“他连我的命都救了,我自然是信的。”五皇子语带祈求道:“外祖父,要不两个月后的考核取消吧,这样小七就能同我一起上朝听政了。”
“荒唐!先前不是殿下来和老臣说,不能让他上朝听政!”他还很欣慰,以为五皇子开窍,知道争了。
才一个月就反口,还帮着对方说话!
五皇子:“我那是年轻不懂事,被人撺掇了,外祖父,考核的事情就算了吧!”
“考核是在金銮殿上,当着圣上的面定下的,如何能收回!你定是被沈栖鹤那混账东西教坏了!”沈祭酒怒瞪着青冬,骂道:“那混账人呢,快让他立刻马上滚来见我!”
说着已然背过气去。
“父亲!”
“外祖父!”
五皇子急得大喊:“快,快让人把太医截住,外祖父晕倒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沈大郎催促着青冬快去将沈栖鹤找回来。
青冬立刻转身就走,不过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南城,从救援的一群人里精准找到自家主子,小声将事情禀报了一遍。
沈栖鹤诧异:“小五真是这么说的?”
青冬点头,又把他怼了四皇子的事说了。
沈栖鹤很是欣慰:“他终于活得明白了些。”
青冬面色古怪:“只是五殿下这样叭叭,容易惹事,老爷就气背了过去,主子要回去看看吗?”
沈栖鹤摇头:“那是老头子自己气量小,有太医在也死不了。小五的侍从不是打发了吗,你选个机灵点的人放到他身边,切莫让别有居心的人再将他蛊惑了。”
青冬点头,推着他往临时搭建的避雨棚去。才进去没一会儿,工部尚书就一身湿急匆匆跑了来,语气急切道:“沈三公子,沿河的屋舍之所以坍塌,是碧波河的河堤被雨水常年侵蚀,房屋地下的地基空了,才导致的。朝廷必须尽快拨款修筑河坝,不然后患无穷!”
另外几个雨棚内全是受伤的百姓,老弱妇孺,幼儿童子,他们哭的哭,嚎的嚎,看着损毁的家园无力又痛苦。
沈栖鹤抿唇:“拨款是户部的事,你先拟一份折子,明日早朝呈到御前。”
工部尚书踟蹰好几次,终于还是开了口:“沈三公子,就算本官呈了折子,圣上批复了,只怕户部也没有银子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先前南疆边境缺粮,忠勇侯上折子让户部拨款。王右相和户部尚书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时至今日,军费也只下来一半不到……”
这朝廷上下谁不知王家捏着大雍的国库,抠抠搜搜,一个子都难得出。
永安王失踪后,就将周家的婚事抢了去,不就是觊觎周家手里的钱庄吗。
沈栖鹤想了几息后,道:“你尽管上折子便是,圣上那我会亲自去说,还会让段御史等配合你在朝堂上施压。”
工部尚书这才安心不少,又带人接着去清理河渠。
沈栖鹤压低声音问青织:“段御史人呢?”
青织小声回:“段御史昨夜来过南街一次,转头又去了永安王府上。听说永安王府的人拒了,他立马又去了大理寺卿处。”
沈栖鹤思忖:这段御史才拉拢永安王,必然还会去永安王府上确认永安王的安危。
“你抄小路去找永安王……”他附耳交代了青织两句。
青织连连点头,然后快速往永安王王府去,把沈栖鹤交代的话说了。
等人走后,辛十一微微诧异:“那姓沈的是什么意思,想让你说服段御史一党?他知道你和段家结盟的事?”
陆昭:“我和段家结盟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吗?户部居然和大皇子一党也有过节,这个消息来得及时。明日不仅得让段家和工部施压,忠勇侯一党也得安排上。”
辛十一酸溜溜道:“你对他的事倒是上心,殿下该不会是被他的脸迷惑了吧?那沈祭酒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昭轻笑:“他长得确实好看,你说,本王把他挖过来怎么样?沈老头会不会气死!”
辛十一莫名就有些恼:“你有了我和乔驰还不够,还弄个瘸子来做什么?”
话落,就被陆昭一脚踢飞了。
她冷脸:“什么瘸子不瘸子?以后他会是我的军师,你放尊重点!”
【基基复基基:呦呦呦,主播喜新厌旧啊!辛美人也太惨了。】
【空调不用电:主播,你轻点,毕竟辛美人现在是萝莉脸,被人看到你如此暴力多不好!】
屋内的屏风被砸的哐当晃动,辛十一冷脸,爬起来就走。直接把进门的段御史撞得一个趔趄,还不等段御史呵斥,他人已经没影了。
段御史脸臭得不行,见到陆昭后,不悦道:“你这婢女好没规矩,殿下该好好管管了!”
陆昭虽时常对辛十一动手,但也听不得别人说她的人不好,她语气淡淡:“段御史要是很闲的话就回去吧,本王还不舒服呢。”
段御史瞬间吃瘪,压着怒气道:“下官是来问殿下昨日的事,五皇子要是死了不是很好,您为何要救他?”
陆昭反问他:“五哥现在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少了一个对手,太子不也少了一个对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是合力把太子扳倒吧?”
当初他们都想杀他,不也是因为他和太子绑定,想拉太子下马吗?
段御史拧眉:“话是没错,但顺手的事……”
陆昭打断他的话:“顺手为难户部给王右相添堵的事,你做不做?”
段御史来了兴趣:“怎么说?”
陆昭:“南城是河堤被侵蚀,掏空了沿河的房屋地基才导致房屋倒塌。工部尚书明日一早会上折子请户部拨款。你去联合大皇兄一党一起给户部施压。河堤要补,沿河的屋舍要重新修建,遭难的百姓要安顿,户部要是一点血都不出,就会被口诛笔伐,百姓唾弃。最好能把户部上书拉下马,那太子一党元气会大伤,说不定还能从中做点文章。”
段御史眸子立刻亮了,起身道:“殿下好好休息,下官知道怎么做了。”说完,转身就走。
陆昭感叹:和聪明人合作还是有好处的,一点就透。
这段狐狸虽然自私自利,但还挺好用的。
次日,早朝上,工部尚书果然上了折子,户部尚书第一反应又是哭穷。王右相以去年雪灾和各州郡税收收不上来为由,帮着户部说话。
大皇子、五皇子和段御史三党联合向户部施压,四皇子党也跟着落井下石。户部尚书无奈,最后只得点头答应先挪一部分赈灾款出来。
等下了早朝,户部尚书就跟在王右相身后,一路出了宣德门。待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哭道:“相爷,您得想想法子啊!户部这些年的亏空您是知道的,根本拿不出太多的银子!”
这个王右相自然知道,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借镇国将军的案子私吞军饷,又千方百计抢了永安王的婚事给太子。
只是这周伯侯不识好歹,一直拖着婚事。
他冷声吩咐道:“你先凑出一部分银子,其余的亏空本相会想办法补齐。”
户部尚书点头,快步出了宫,王右相转而往后宫求见王皇后去了。
王皇后听说几家联合起来逼迫户部的事,心里也恼:“这些人,害得太子被面壁思过还不够,还想把户部亏空的事抖出来,简直可恶!”
王右相肃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太子和周家嫡女完婚,拿到周家的‘大通宝号’,这样户部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周伯侯的正妻柳氏是皇商,在大雍富可敌国,周家创建的‘大通宝号’全大雍流通,世家贵族用的银票都是出自他们家。
柳氏只有一个女儿,周伯侯也只有一个嫡女,娶了这个嫡女就相当于娶了周家宝库。
王皇后拧眉:“这周家嫡女一直称病,本宫也派人去周府查过,瞧着确实不太好,连床都下不来。”
王右相冷哼:“怎么和永安王定亲时就活蹦乱跳的,一换亲就病了?当初镇国将军府出事,周伯侯夫妻可没少周旋,老臣瞧着,他们还惦记着永安王那头。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块牌位也得娶回来!”
王皇后点头:“行,本宫午后就派人去周府一趟!”
王右相在凤栖宫待了个把时辰,转头又去东宫看了太子。等从东宫出来,雨已经停了,经过崇德门又瞧见匆匆折回来的户部尚书和其他官员。
他连忙拉住户部尚书问怎么回事,户部尚书焦急道:“大事不好了,宫外方才传来消息,南城发生了瘟疫,圣上紧急昭诸位大人去紫宸殿商议对策!”
“瘟疫?”王右相第一反应居然是天助我也。
“这瘟疫来得巧,户部的银子不用急了。”
户部尚书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王右相同他耳语了几句,然后两人才一同往紫宸殿去。
文武百官站了满殿,老皇帝在御座之上来回踱步,焦急问:“诸位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但凡碰上大疫,都会哀鸿遍野,更何况这次还是在中都。
若不是暂时封锁了消息,只怕宫外早已经人心惶惶。
沈家大郎立刻上前一步道:“自然是派太医和宫外大夫去医治,及时遏制住瘟疫!”
这不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吗?
然而,众人都沉默。
王右相嗤笑一声道:“沈大人说得轻巧,你可知嘉和六年,凉州柏溪县也经历过一场大疫。起初朝廷也是给人给粮给药,尽力遏制瘟疫。但最后的结果是一城的百姓全死了,还祸及周边的两个县!朝廷派去的官员和太医也全死在了那场瘟疫里。”
嘉和六年,沈大郎才十几岁,还是读书的年级,这些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并不十分清楚。
他抖着嗓子问:“那最后瘟疫是如何控制的?”
“凉州牧下令围城三月,最后又一把火烧了城池才避免整个凉州沦陷。”
沈大郎听得毛骨悚然。
王右相说完才抬头看向御阶之上的老皇帝:“圣上,这次若不及时处理,不仅整个中都城会沦陷,恐还会波及皇宫!”
老皇帝犹疑不决:“但那毕竟是很多人命……”
“圣上!”王右相肃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心慈手软,势必会害了更多人。”
户部尚书跟着附和:“是啊,皇上。左右南城已经那样了,那里聚集的又多是商贾,青楼楚馆,牺牲南城,保全整个中都城!”
只要南城封城,拨款的事就能缓上一年半载。周家女嫁入东宫,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王右相继续拱火:“皇上,各州郡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皇城,您得尽早做决定啊!”
老皇帝抿唇,正要说话,工部尚书就道:“皇上,沈三公子还在南城,万不能封南城啊!”
沈大郎顿时急了,连忙跪下道:“皇上,就算要封南城也该把臣的三弟接出来啊。”
老皇帝立刻道:“对对对,必须把静之接出来!”
“皇上,万万不可啊!”王右相高声道:“沈家三郎已经在南城待了两日,南城有瘟疫,他身上必也不干净。若是他出来,瘟疫一定会扩散!”
这竟然是要把沈三郎连同一起去救援的官差全部困死在里面的意思。
老皇帝看向其余大臣:“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犹疑:这次支援南城,他们也有派兵马去,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比之沈家三郎分量不知道要轻多少。
但直接封南城,坑杀那么多人,他们又实在说不出口。
王右相喝道:“你们都让老夫来做这个坏人,万一瘟疫蔓延,想想你们的家人!”
原本还犹疑的大臣接二连三上前一步,跪下:“皇上,右相说得对,这个时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就在这时,禁卫军统领又匆匆进来,着急禀报道:“皇上,方才守住南城入口的人来报,永安王殿下带着人和药材冲了进去!”
“什么?”老皇帝这次是一点都不犹豫了,立刻道:“那还不快派人把祐儿弄出来!”
段御史也急了:“你们怎么回事!也不拦着他一些?”这作死的,日日给段家找不痛快。
王右相连忙道:“皇上,就算永安王进去了也不能不封南城!永安王心系百姓,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中都城全部沦陷!皇上,您应该为大局考虑啊!”
“什么狗屁大局?”老皇帝恼怒:“虎毒尚且不食子,让朕火烧小七,也是你想得出来!”
“皇上!”王右相以头抢地:“这也是无奈之举!”
原本还有些不忍心的大皇子党、四皇子党一听永安王进去了,顿时都跟着王右相附和:“皇上!三思啊!右相说得对,瘟疫绝对不能蔓延!”
老皇帝怒急,正要发火,禁卫军统领又急切补充道:“永安王殿下不仅自己进去了,还将国子监东苑的公子全部带了进去,其中包括右相的嫡孙、魏国公家的幼子、忠勇侯家的大公子。”
“什么?”
王右相、魏国公、忠勇侯全都炸了。
不是,这永安王有病吧!
自己进去就够了,怎么还把国子监东苑的世家公子全带了进去,这些可都是五大世家的命根子。
王右相黑着脸:“他如何把人带去的?”他家孙儿应该没这么笨,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各家应该都知道他们不怎么喜欢永安王的。
禁卫军统领小心翼翼道:“永安王殿下自己跑去了国子监东苑,说带他们去看沈三公子,他们就去了。”
文武百官不理解:这些人脑袋秀逗了吧!
一个沈三郎有什么好看的?
沈家三郎三岁能诗、五岁能武,又深受皇帝喜爱,年仅十七就得的状元名头。据说还长得清俊无双,在中都乃至大雍的读书人心中,简直就是个神仙人物。
国子监的那些儿郎早就好奇了,奈何这沈三郎除了回中都那会儿进过宫一次,其余时间都没露过面。
南城洪涝事故他们是知道的,但南城瘟疫一事被封锁,他们实在不知啊。
永安王特意带他们去看,还能近距离接触,问几个问题,这吸引力简直太大了!
他们几乎都没有犹豫,就跟着去了。
文武百官惊惧,老皇帝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扫了一圈紫宸殿的众人,冷声问:“现在,你们还要封南城,以火灭瘟疫吗?”
文武百官:他们又不是疯了!
这一把火下去,哪里是灭瘟疫,是要灭他们的后啊!——
作者有话说:站在国子监东苑的陆昭,大手一挥:走,本王带你们去研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