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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床边有双眼

作者:于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男子艰难地回头,只见二人均身着黑衣,清瘦高挑,两张虽然看不大清,但望一眼就知道该有多登峰造极的脸摆在一起,一温柔一冷淡,实在是很登对。


    气质温柔的那个还正押着他的手,骨头都快扭断。


    他冒了一身冷汗,连声道歉,慌不择路地跑走。


    台阶上,晏烛擦拭着手指,赵绪亭怔然看他,心里很不平静。


    赵绪亭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从注意邱与昼到正式结识、信任,花了整整四年,又因为赵锦书的监视与管控,相恋初期,只能隐匿地下。22岁,赵绪亭拿到了数学与社会学双料博士学位,同年自己创业的公司在英国赚得盆满钵满,有了底气与赵锦书抗衡,终于能坦诚地对外宣称已有男友。


    可不出几个月,赵绪亭从公司疲倦归家时,邱与昼一去无踪。


    她对抗赵锦书并不全是为了他,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如果眼前这张脸早两年回来,赵绪亭会毫不犹豫地玩弄他,直到生不如死。但一别四年,也许是一个人太久、太久,也许是见过更多世态,她变得没办法责备邱与昼当初的选择。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见证过很多放弃与现实,于是不信赵绪亭会破釜沉舟,为了他与家人对抗下去;不信赵绪亭是个追求自由尊严,更胜过财富权力的人。


    好像就像他说的那样,各有苦处,各有前程。


    但就在刚才,赵绪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被爱人当着他人的面,光明坦荡、语气平淡寻常地亲口说出“他是她的人”,是这样……令人委屈。


    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赵绪亭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远处是黑天,昏树,柔和朦胧的路灯,与车水马龙的光点模糊在一起,像酒精编织出来的梦。


    晏烛突然露出一个腼腆到可憎的笑,打碎了她的梦幻:“刚才为了尽快结束纠缠,只能出言冒犯,您不会责怪我吧。”


    赵绪亭被拉回现实,沉沉地嗯了一声:“口头游戏而已,我不至于在乎这些。”


    晏烛满意地说:“那就好。”


    赵绪亭冷道:“你怎么还没走?”


    晏烛垂眸看她,赵绪亭眉眼都浸着冷,眼球像黑色的珍珠,倒映两枚逐渐放大的晏烛。


    酒精在她脸颊上妆,一直到眼尾,薄薄的红晕,花瓣被冰水渗透了的颜色。


    晚风徐吹,她语气里有赶人的意味,却站在风里一动不动,只有衣角被经绕晏烛的气流带动,慢慢,慢慢地拂起。


    晏烛无意识地俯身,离她更近,闻见淡淡的烟草味。她的烟与别人的都不一样,有种清苦的香。


    晏烛语气难辨情绪:“觉得我会走,所以才喝酒抽烟吗?”


    “别自作多情。”


    晏烛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才回答:“我看您好像没有自己开车,就想等一等,送您回去。”


    赵绪亭鼻腔无声哼气:“你有车?”


    晏烛向她展示花花绿绿的弹窗页面,好大一个满50-15,无端端有些狡黠:“我有打车券。”


    电车前几年风很大,政策又利好新能源发展,昭誉自然是首批吃螃蟹的资方,目前已经做到国内行业第一,但赵绪亭第一次以普通乘客身份,坐在旗下的网约车后排,不知是司机水平、电车舒适度还是特调后劲的原因,一路都晕乎乎。


    不想吐,就是左边同行乘客的皂香味在狭小车厢里格外明显,随车行颠簸晃过来,闷在鼻腔深处,与嗓子眼相连的部分。


    太香了。


    姓晏的好心乘客不知如何观察到了,帮她降下1/3车窗:“会好点吗?”


    赵绪亭懒洋洋嗯了一声,闭上眼,风灌进来,耳朵冷。


    过了一会,冷意消失了。


    赵绪亭以为晏烛关上了窗,耳畔的车流声却没有减弱。


    赵绪亭缓缓睁开眼。


    一只修长、宽厚的手在她耳边挡风,逆着光透出深深的粉红与橘黄,像烧得旺的炉火,只是不会动、不会灭。


    赵绪亭默默地看着。


    温情的时刻,她却如被点燃,想起这只手是如何在她眼前旖旎的。


    火焰又蔓延到另一处,她开始想秘书说的那些弹幕,看到他姿色的那些人。这样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样劲瘦有力的肉-体,居然不能只给她一个人看。


    赵绪亭一颗心脏烧得烈焰熊熊。


    真想把他关起来。


    赵绪亭居住在新天地的高档楼盘,高楼拔地而起,在黑夜里格外金碧辉煌。晏烛扶着她从电车下来,司机手机传来一声响亮的到账。


    赵绪亭眸光闪烁:“你不继续坐了?”


    “券用完了,再打车太贵,我刚查到附近有地铁站。”晏烛笑了笑,“只用换乘3次,再坐三站公交,步行10分钟就到我的出租屋了。”


    赵绪亭也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住那么偏还步行回家,也不怕被打劫。”


    晏烛咬了咬唇:“那怎么办。”


    赵绪亭好心地暂时收留他一夜。


    她住在顶层,复式全黑基调,整洁如新,几乎没有生活痕迹,某些细微处的设计却很有烟火气息,可称温馨。


    这是当年在伦敦,赵绪亭和邱与昼一起设计的房屋构造。在他离开前,她就已经装修好房子,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赵绪亭带人上来,本意是想看他骤然惊觉、幡然悔悟的表情,但此刻她站在玄关,却不愿回头看他的脸。如果他眉眼淡漠、毫无波澜,或根本没有认出那份共同设计的图纸,那赵绪亭把房子这样装修,还住了这么久,又算什么?


    她有种捉襟见肘的悔意,像潮水一样,与刚才的烈火交织涌动,甚至想把晏烛赶出去。就算是图纸的另一位主人,也没资格踏入这里。


    耳边突然响起晏烛的清声:“我该穿哪个拖鞋?”


    语气无比自然,用入乡随俗都不大合适,更像来过一样游刃有余,好像他们并非久别重逢,好像他本来就也在这里生活。


    赵绪亭心里的水与火相互扑灭,和他对视,眨了眨眼:“没有,现买吧。”


    晏烛笑了笑,掏出手机,翻了几下说:“那我就买两双吧,这个情侣款可以打折。”


    赵绪亭靠在墙上发呆,闻言睫毛一颤,口是心非地说:“……促进消费的手段而已,还真有人上钩。”


    “我是愿者。”晏烛不知想到想什么,笑意加深,随口问,“我红你蓝?”


    赵绪亭双手抱臂,别开眼,小声说:“随你便。”


    她瞄了一眼,晏烛是在某高端品牌的内渠官网上订购的,尽快送货上门,就冲这个服务,他今天赚的剩余薪资也要赔光。看来这人在被收养后、破产前,晏家待他不薄,过了两年风光尊贵的小少爷日子,消费观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换做以前,他只会花光积蓄给赵绪亭买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给自己买一些破破烂烂。


    赵绪亭对晏家多了份好感,可惜想见也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了。


    晏烛订完,蹲下去帮赵绪亭换鞋,然后一个人在玄关的小沙发等待。赵绪亭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几秒后还是走到客厅,坐在一个能看见他,又不会被看见的位置。


    等拖鞋送到,晏烛走进客厅,一眼就望见花瓶里与冷淡装潢格格不入的金合欢,脚步微微一顿,淡声道:“我住在保姆房就可以了。”


    “我没有住家保姆,保姆房用来堆放礼物。”赵绪亭走到客卧前,输入密码解锁房门,“你住这里。”


    晏烛走过来。


    房里很少陈设,一眼望去,最夺目的只有中心巨大的银白色囚笼,里面是足以容纳成年男性的圆床。


    这间房是赵绪亭专门为他秘密准备的,本想欣赏他惊慌无措的表情,却见晏烛眨了眨眼,闪过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赵绪亭怀疑自己看错,果然下一秒,晏烛呆呆地挪动脚步。


    她看着他青涩环视的背影,手握门把手,眼眸愈发深沉。


    某些危险的想法,被秘书的来讯暂时中断。


    赵绪亭靠在门边,锐利地瞥了眼晏烛,低头查看消息。


    小靳:赵总,游戏公司的ceo想请您吃个饭,聊表谢意。


    赵绪亭:可以。


    小靳:好的,我安排时间,不过她可能还有别的打算,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您说一声,您现在方便吗?


    赵绪亭:说。


    小靳:是这样,晏烛今天在活动现场人气很高,在台上站了不到三十分钟,直播弹幕全程在问他是谁。


    小靳:那边本来希望签他长期合作,再拍一套该角色穿游戏里服装的写真,但晏烛没同意,而且他连今天的官摄和后续营业也一起拒绝,在场粉丝又禁止盗摄,最后连张清晰照片都没有,只有远距离的直播截图,游戏公司那边官博都快被问疯了。估计看这是您请来的人,想从您这边下手。


    赵绪亭脸色一沉:今天穿的不就是游戏里的服装,还没看够?


    小靳:啊?您不是把服装改了吗?


    赵绪亭冷笑:我改什么了?


    小靳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


    赵绪亭本来才不想看,奈何图片直接弹入眼帘。


    抓拍照里,晏烛站在角落,全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


    哦?


    再仔细看,应该是该角色上一冬季的限定套装,一身长长的军装斗篷,头顶还戴了帽子,看不见一点兽耳的踪迹。


    赵绪亭抬起了眉骨。


    小靳:晏烛应该是拿了妆造团队留下的衣物,在去现场的路上换的,他跟主办方说是您要求的,她们就没敢有异议,好在最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小靳:不是您要求的吗?需不需要我调查一下谁自作主张?


    赵绪亭单手掩嘴,无声地吞咽了一下,慢悠悠打字回复:哦,不用。


    她再次点开照片,长按保存,又看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走近晏烛,晃了晃手机:“我都听人说了。”


    晏烛站在笼门前,侧眸看她,赵绪亭故意咬字冷淡:“你怎么回事,私自改衣服,还在外诬陷老板?”


    晏烛微微一笑:“可是报您的名号比较管用。”


    “是吗,”赵绪亭双手抱臂,语气轻快,“就这么不想被别人看见腹肌?”


    晏烛霎眼:“因为我看您似乎不太喜欢那套cos服。”


    “确实设计一般,那拒绝拍照呢?”


    “这个……”晏烛睫毛轻动,“是因为我不喜欢拍照。”


    “为什么?”


    “我讨厌我这张脸。”


    赵绪亭从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仔细想想,他这几次见她都是遮遮掩掩的。她还以为是玩他那个伪装身份的游戏,玩上瘾了呢。


    “难怪在室内也要戴口罩。”赵绪亭淡道,“好像你的脸是个秘密武器似的,底牌要留到关键时刻一击必杀。”


    晏烛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赵绪亭哼了声:“你要杀谁呀。”


    晏烛若无其事地说:“我开玩笑的。”又立即站远一步,轻轻咳嗽,“其实是我有点感冒,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赵绪亭蹙眉:“感冒?什么时候?”


    “那天从会所回去后,放心,已经退烧了,过几天就会好全的。”


    难怪他一连几天都不主动联系。


    可是感冒了还主动为她跑来跑去,刚才在楼下,还想一个人孤零零走大街回去……赵绪亭心情不错,决定暂时先不关他了。


    她有些飘然地转过身,正要回自己房间,却没看脚下的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


    一只有力的手环握她的手腕,向后拽去。


    只听一声绵软的床褥弹动,晏烛倒在圆床,赵绪亭压在他身上,干净的皂香扑入她鼻腔,但他滚烫的温度、轻轻的闷哼,又给这份干净涂抹了一点污秽的思想。


    他们刚才都脱去外套,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算肌肤相贴。


    赵绪亭呼吸骤然变重,腿部肌肉一紧,打开晏烛的手,手腕处还残留他指腹薄茧的触感。


    她哑声说:“睡了。明早你去做一个全面体检,结果出了就正式给你安排职位。”话音未落,就脚步匆匆地离开。


    背影消失在门口。


    晏烛的眉毛一瞬间朝下压,鼻尖耸动,将衣领提起来,长长地闻了一下,眼眸深不见底。


    赵绪亭回到主卧,随手关上门,便大步走进里面的书房。


    保险柜的小冰箱里有熬好的药,她娴熟地加热、喝下,逐渐恢复平静。


    赵绪亭已经很久没有痛恨过自己的身体,也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失控,以前这种空虚还是发生在邱与昼刚走的时候,现在人就在眼前,她却在短短一周内,险些失态两次。


    即便只是看着他面色潮红。


    即使只是短暂的肌肤相触。


    体内却疯狂叫嚣更多。


    但赵绪亭绝不会袒露这份渴望。


    那样就好像在认输一样。


    赵绪亭压下心绪,锁好柜门。


    深夜,药物多梦浅眠的副作用却让她悠悠转醒。


    床边站着一道颀长的黑影。


    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眼睛像两颗蓝玻璃珠,在昏暗里反射银光,盯着她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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