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为己有》 1、蓝眼睛 “什么叫占为己有?哥哥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 “尤其是你,嫂——子。” “是你先占有我。” * 夜雾渐浓,车灯映亮雨线。 加长林肯在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停靠,司机拉开车门,黑伞倾斜下,出现一张清冷疏离的雪白面容,乌发与大衣皆似毫无重量地柔软垂落,里面的西装矜贵考究,与全1车牌相互映照。 皮鞋踏入雨幕,女人面无表情,气场逼人,连在二楼窗边注视的几人都不禁紧张。 “孟叔,您确定赵总会同意联姻?” 年轻的富家公子无声吞咽,说话时,眼睛还无法从赵绪亭身上收回。 “赵总回国后,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老赵总在世时就有让她结婚的打算,但没能成功,现在她在集团一手遮天,恐怕更难。” 更何况赵绪亭是个什么人?从小在伦敦接受精英教育,连续跳级,拥有顶级大学的双学位,各方面奖项不胜枚举,回国后不过几年便从母亲手中成功夺权,这样的天之骄子,肯来这种相亲性质的聚会,已让圈内为之动荡。 沉稳的中年男音缓慢响起:“就算不遵从生母的意志,她也不会拒绝京城赵家那边的遗产。如果不在30岁之前结婚,几十处风水宝地拱手让人,我要是赵绪亭,就会选你这种附属产业,知根知底的小公子,免得势均力敌的世家插手遗产分配。” 他笑了笑,“或者像她前男友那样,彻底的普通人,甚至还是个孤儿。” 富家公子脸色不太好看:“我听说赵总和前男友感情很好,要不是当年对方身世贫寒,抵挡不了老赵总的阻挠,主动离开,兴许她真的愿意与他走下去。” “你担心他突然回来,赵绪亭选择复合?” “我只是觉得,现在赵总手握大权,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了。” 远处旋转楼梯,赵绪亭清瘦高挑的身影隐现,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笑,低声说:“是啊,很有可能,毕竟我们这位赵总最是长情,眼里除了那个被拆散的drew邱,装不下任何人。” 赵绪亭走近临窗的沙发,几人纷纷起身相迎。 赵绪亭淡淡扫视一圈,做了个“坐”的手势,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下后,其他人才跟着落座。 富家公子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赵绪亭本尊,比新闻照片上还要美无数倍,精致又纤秀,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淡的气息,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他看得痴迷,被身边人提醒才回神,轻声开口:“赵总喜欢喝红酒吗?我在会所里存了几瓶conti,年份不错。” 赵绪亭这才把目光真正投向他,若有若无的一眼。 男子喉结滚动。 赵绪亭意兴阑珊。 正要开口,一阵柔风洒落她的后颈,似指尖轻轻抚摸。 男声温柔清澈,如春风落下,又带着早春料峭的寒凉:“赵总更喜欢leroy。” 赵绪亭指尖一动,并非因为对方俯身说话时拉近的距离,而是太过熟悉的声线,以及那只朝桌面高脚杯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 白里透粉,凸起硬朗,一看就很有力。 是会让人痛的手指。 赵绪亭极度缓慢地侧眸,捕捉到这名男服务生的侧脸。 会所正在办假面活动,所有服务生都戴着水晶蝴蝶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容颜非凡。 更重要的是—— 赵绪亭瞥向他左耳的银色耳钉,又透过面具眼部的黑网纱,目光短暂交汇。 漂亮的蓝眼睛,泛着银灰,隐隐闪动,在周正的东方面孔中极为罕见。 也是好久不见。 竟然还真敢回来。 赵绪亭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微眯起眼,手搭在腿上,食指缓慢蜷缩,像猫玩弄失而复得的玻璃珠。 脚下铺有大面积的高级手工地毯,服务生走近时没有丝毫脚步声,不知何时推着装红酒的车,不偏不倚横插在赵绪亭与富家公子的沙发中间。 富家公子打量他190左右,气质卓群到让人忽视一身侍者制服的身形,脸色紧绷:“你是?” “我是晏烛。” 晏烛笑了一下,略有些腼腆,嘴唇两边上翘的弧度熟悉又好看。 “老侍酒师临时不适,为表歉意,经理为赵总取来一支典藏的leroy。” 富家公子“哦”了一声,依旧警惕,望向赵绪亭含笑道:“赵总,我刚和孟叔谈过,现在就开门见山了,不知道您对我们的婚事意下如何?” 赵绪亭挑了一下眉,似乎对他的话饶有兴致,但没有立即回应。 空气寂静下来。 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晏烛倒酒的手指一顿,红酒顺着瓶口哗然离轨,洒落在地。 包括赵绪亭锃亮的黑皮鞋,也溅了几滴,黑红交织,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蛊惑。 赵绪亭终于开口,却不是对提问的二代,而是晏烛,嗓音悠然清幽,听不出情绪:“怎么分心了?” 晏烛低着眉眼,看不见神情,声音有些哑:“很久没倒过酒,生疏了,抱歉。” 富家公子不以为然,笑道:“原来是生疏了啊,我还以为是故意用酒弄脏赵总,引起她的注意呢,就说小晏一看就不是这种人,对吧?” 他的嘲讽意味明显,晏烛只是不失礼节地笑,拿起洁白的口布,半跪在赵绪亭身前:“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弄脏赵总?” 公子嗤笑:“说得好听,不是已经弄脏了么。” 晏烛淡笑,不再回应。 赵绪亭俯视晏烛闭合的嘴唇,微微翘起脚尖,皮鞋上的红酒滴缓慢下滑。 晏烛轻柔地擦拭,动作之小心,不像在对待鞋履,而是隔着质感上乘的真皮,抚摸足部肌肤。 赵绪亭盯着他泛粉的指尖,脚腕处涌上轻微的酥麻感。 她压眉,淡声道:“这种手工皮鞋沾上酒污,基本等同报废。” 晏烛仰视,眼眸藏在深黑色的纱后,嘴唇微微张开,似是无措,捧鞋的手都加了力度,掐紧了。如果不是因为姿态顺从,几乎像个镣铐。 “我赔您。” 赵绪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无可挑剔的身体:“你拿什么赔?” 她一副被扫兴的样子,用鞋尖轻盈挑开晏烛的手,起身边走边说:“看来今天不是谈事的好日子,失陪。” 富家公子也站起来,想要挽留,与被称作孟叔的男人对视,对方却只摇了摇头,显然谁都无法左右赵绪亭的决断。 公子哥对晏烛很是不满,可与这种人计较未免自降身价,所以只是恨恨瞪过去一眼,恰好撞见晏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绪亭的背影。 唇边居然挂着说不出来的笑意,十分……诡异。 像恶犬盯着一块势必占有的骨。 染上红酒液的口布折叠整齐,装在他胸前口袋里,远看像一个深红色的标记。 下一秒,晏烛精准地朝他转过脸。 阴柔烟消云散,俨然是一个苦笑,公子哥收回视线,这才发现刚才自己背后冒了点冷汗。 会所顶层的专属套间,助理正在给浴缸加水,门没关,书房里隐约能听见水声。 赵绪亭优雅地坐着,接过秘书递来的花茶。 “说。” 经理忙同她汇报会所近期的情况,末了道:“小晏挺不容易的,本来也是个小少爷,几年前家里破产,爸爸扛不住,自焚了,妈妈又不知道逃到哪里,他一个人带着有精神病的弟弟,又是打工又是念书,压力大,犯点错也难免。” 赵绪亭抬眸看她。 经理被看得发虚,开始犹豫替一个无亲无故的下属求情是否正确。 可晏烛自前几天入职钢琴师后一直表现很好,规矩到被人议论清高,应当不会故意博关注。要不是侍酒师有突发状况,晏烛主动帮忙,这活都遭不到他头上。 经理终于不忍道:“您看能不能原谅那孩子?他现在还在光华读大学呢,要不我以后安排,不让他出现在您面前就是。” 秘书在一旁抿唇,低下了头。 赵绪亭缓缓道:“那孩子?他多大了?” 经理品不出她问这话的意味,老实回答:“19岁。”又补充,“身份证上的年龄。” 赵绪亭神情晦暗难明,沉默片刻,问:“身份证上也是这个名字吗?挺少见的。” “嗯嗯。日安晏,蜡烛的烛。” 赵绪亭一向不是会多言的性格,经理想到面具下那张太优越的脸,心里浮现一个猜测,补充介绍:“说起来,晏烛和您一样是双学位呢,据说当年被保送国内数一数二的文学系,又自己多修了一门金融,现在上大二,门门都是满绩,得了好多个全国竞赛的大奖,晏家出事后有好几家想收养他,可他一直记着晏家的恩情,没有抛弃弟弟,还拿奖金还债。” 赵绪亭本来露出倦怠的神色,不知有没有在听,最后却牢牢盯着经理:“听上去他不是晏家人。” “嗯,晏家在圈子里不算显赫,您没听说过很正常。”经理说,“晏烛是被收养的,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但是晏家声称他一直在深山里跟着隐居的老先生研习文学字画,大概三四年前上了高中,才慢慢在大众眼前露面。” 不知道是不是经理的错觉,听到这个年份,赵绪亭冷笑了一下,秘书也忍不住抬头看来一眼。 还没等经理有所猜测,套间的门铃响了起来。 经理想,应该是晏烛来求情了,毕竟赵总刚在下面最终也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处罚,他要是还想在赵总好友家的会所混下去,怎么说也得自己来一趟。 赵绪亭的首席秘书应当也是这样想的,朝赵绪亭走近两步,莫名含着期待:“赵总,让他进来?” 赵绪亭靠在沙发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冷淡地说:“19岁的兼职男大学生,有什么好见的。” “小苏总最信任您了,会所都交给您管,得帮她仔细审查一下这些服务生,要是混进来来历不明又别有用心的,就不好了。” 赵绪亭淡道:“好吧。” 经理立刻去开门,回来时却脚步仓促。 赵绪亭的视线向她侧后方偏移,没有人跟进来。 她刚眯起眼,听见对方说:“赵总,晏烛在下面出事了!” 浴室的水声断了。 助理从里面走出来,开关门的吱呀声很吵。 赵绪亭纹丝不动,交叉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什么事?” 经理颤声道:“中药。”《 》 2、绿腰带 虽然帮好友代管会所的营收,但赵绪亭以前从没来过地下楼层。 她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在顶楼、餐厅以及私人会客室,至于地下,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绕着旋转楼梯下行,第一圈,玻璃门后舞池疯狂,赵绪亭向来厌恶被慾望支配的动物,冷视一眼,接着往下走。 直到第三圈,鼓点声逐渐远去,奢靡的香氛溢出来,两排保镖护着赵绪亭走进门内。 还有一道楼梯,赵绪亭没有下去,站在栏杆外俯瞰那道背影。 晏烛——被收养后是叫这个名字,后脑勺长得很圆,黑头发柔茸地搭在颈后,看上去很好摸。 晏烛被一群少爷千金包围,他们坐着看热闹,他则以保护姿态站在一名男服务生身前。 从赵绪亭的角度,刚好能欣赏到晏烛漂亮有型的背肌,将制服撑得挺阔。 赵绪亭将手轻搭在雕花栏杆,指腹滑动。 “有个千金看上了叫eli的服务生,eli不肯,他们灌他酒,晏烛路过帮他。” 秘书刚了解过情况,简明汇报,语气里没有一丝讶异。 除了职业素养使然,大概还因为如果晏烛是“那个人”,那么这种满世界散播爱与正义的笨蛋小白兔行为一点也不奇怪。 赵绪亭眸光更深几分,无声一笑。 秘书给她指坐在最中心的男孩:“那个就是下药的蒋肆,千金的死党。汇报的保卫说,他应该以前就和晏烛认识,单方面开始口头争执,内容听不清,但晏烛没怎么搭理他,蒋肆就想找回面子,在开的那瓶酒里偷偷撒了点粉末灌他。保卫听到那几个二代小声议论一些那方面的东西,估摸着是……那种药。” 赵绪亭随意看了眼,男孩唇红齿白,张扬跋扈,一看就养尊处优。 “蒋肆。”赵绪亭一字一顿,俯视,“哪家的?” 秘书:“巧了,是咱们蒋副总那个不学无术的亲弟弟。” 赵绪亭掌舵的昭誉集团,多年前就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如今已是万亿帝国,老赵总赵锦书死后,以孟总为首,老臣们一直试图架空赵绪亭,集团内部经历几次动荡,权柄终究被她握在手心。 但孟总资历摆在那里,在外名声又好,还与赵锦书是至交好友,看着赵绪亭长大,连往身边塞人这种事都做得毫不生分,如果没有毁其信誉的把柄,只能靠拉拢目前中立的势力,才能彻底摧毁他,首选就是这位蒋副总。 蒋副总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这些年左右逢源,没少捞到好处,无父无母无伴侣,物欲也不高,恐怕都是花在养败家弟弟上,是该敲打敲打。 尤其是在蒋肆动了这个人之后。 就算是赵绪亭不要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染指破坏。 赵绪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又看向晏烛。 药效似乎已经上来,冷白色的皮肤浮现薄薄的粉红,一滴透明的酒液从唇角滑落,流淌在不断滚动的喉结。 赵绪亭仿佛能闻见那股酒香,随着他皮肤的温度蒸发,上浮,盘桓在她鼻尖,听见酒杯重落的声音,才回过神。 晏烛眯起眼,望向蒋肆:“你在里面加了东西。” “你才发现啊?”蒋肆哈哈大笑,看了眼表,“这‘酒’上头快吧?别急,这才刚起效,你还有丑可出呢!” 周围哄笑四起,千金拉拉蒋肆袖子:“要不算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我管他谁的地盘,你心疼了?” 蒋肆摸摸下巴,“也是,毕竟他可不是普通的小服务生,是咱们最清高最优秀的晏小公子,南心不是追了他很久连好友都没加上吗?我这是替她出气,顺便让这货知道,小爷我不靠哥哥也能整死……” “哗啦——” 蒋肆被红酒淋了满头。 不是对着头灌,而是从天而降,精准地由高处泼洒,浇在他头顶,流往全身和周围的沙发桌面。 蒋肆立刻弹起来,骂骂咧咧回头,却在撞进那双漆黑冰冷的眼时骤然凝固。 经理刚从身后橱柜取来红酒,此刻双手接过空酒瓶,似千钧重。 一排人凝神屏气,只听得见赵绪亭缓慢下楼的脚步声。 晏烛喉结猛滚,若有似无勾了下唇。 赵绪亭换了一身丝绸套装,腰上系了一条油绿丝带,光润鲜浓,走路时摇曳晃动,像流动的水风。所有人的目光追随她,沸声止息,宛如虔诚仰望神明。 神明纤尘不染,自高台而下,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在灯光映衬下如明月清光,径直照到晏烛身前。 秘书递来长款的黑披肩,赵绪亭往晏烛身上一丢,布料厚重,打在他起伏的胸膛。 一同打过来的还有她手心的香气。晏烛闷哼一声。 赵绪亭嘲弄地朝披肩下看了一眼:“下药都看不出来,还敢跑到这种地方工作,是不是有点找死了。” 晏烛温驯挨训,盯着她垂下的睫,似乎无意识地挺了下腰。披肩左右两边微微分开,西装裤显得有点紧。 赵绪亭睫毛颤动,很快就恢复平静,脸在灯的光影下有些许朦胧,露出一个微妙、淡漠又带有警告的表情:“裹好了。” 她如此命令,让人不难设想忤逆的后果,背对他落座沙发,自己修长雪白的脖颈却堂而皇之露出来。 晏烛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呼吸愈渐粗沉。 赵绪亭把一众不敢吭声的千金少爷扫视一遍,回到中心的蒋肆身上,咬字慢慢:“蒋肆。” 蒋肆胡乱用袖子擦脸,咬了咬牙,却难以找回嚣张的气势:“你是谁?” 他盯着赵绪亭的脸看了几秒,脸上浮起比刚才红酒淋头还深的红晕:“我没见过你,你怎么会认得我?” 晏烛突然俯下身体,靠在沙发背上,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轻哼了两下。 赵绪亭耳根一酥,双腿交叠,再没有耐心回答蒋肆,直接对秘书说:“给蒋副总打电话。” 蒋肆瞬间面色青白:“你到底是谁?不会是我哥的同事吧。” 有人提醒:“蒋、蒋哥,这好像是你哥老板。” “不可能!我哥身边那些老总都是一群老女人老男人,她这么……”蒋肆心脏猛颤,望向赵绪亭,喉结滚了一下。 这样的美人,说是谪仙也不为过,怎么会是他哥那样混迹商场的大老板呢,还是老板中的老板。可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清冷淡漠,不过寥寥数语,便让周遭都沦为陪衬,任她主宰。 蒋肆又对这个说法无法不信服。只有最高的位置,才配让她坐吧。 赵绪亭置若罔闻,扫了眼满桌的鸡尾酒和剩下半瓶红酒,冷静道:“蒋副总应该在总部,开车过来需要三十四分钟,这三十四分钟里,这一桌酒,我让人看着你喝。你爱灌酒,就一滴都别浪费,剩一滴,灌一瓶。” 蒋肆被她的气场震懵了,反应过来后猛地瞪向晏烛:“你在给他出气,他是你的人?” 这话带着毫无缘由的不甘,赵绪亭面色冰冷,耳边再次落下一声克制过的低喘。 晏烛抢先回答:“不是。” 赵绪亭不确定咬字最末,有没有一个“了”的音节。 赵绪亭沉声:“你在我好友的会所做这样的事,我已经很宽容。” 她一起身,两个高壮的保镖瞬间把蒋肆控制住,捂住了嘴。 助手正要上前开酒,那名叫eli的服务生偷看了眼赵绪亭,小声说:“不、不劳烦您的人了,我来吧。” 赵绪亭对这些细节无所谓,并没看他,径直行走,eli面上闪过失望,懊恼地看了眼赵绪亭侧后方的晏烛,目光猛顿,如看见阎王罗刹,瞳孔颤抖不已。 赵绪亭侧眸,只有晏烛可怜兮兮,肩膀轻颤的身影。 经理上前,小声说:“赵总,要不要找医生来?” “这种事传出去,对你们苏总影响很不好。”赵绪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把人带到顶楼,亲自联系医生,没有下一次。” “是、是。” 晏烛靠在沙发背,嘴唇咬出血痕,手背的青筋浮动绷紧,看上去寸步难行,需要人阻止他失控。 赵绪亭慢条斯理地走近:“舍不得走了?” 晏烛透过黑色的网纱看她,眼眶猩红,有一瞬间,赵绪亭在他眼底看见不该属于他的汹涌疯狂。 “帮我。” 赵绪亭双手抱臂:“你在和谁说话。” 晏烛深吸一口气,胸膛鼓动,性感的声音如昔日情人低语时分:“……绪亭。” 赵绪亭看着他。 晏烛眼睑开合,低身靠近,哑声似请求又似蛊惑:“帮帮我好不好。” 赵绪亭挑了下眉,紧盯着他开合的粉唇、起伏的喉结,不动声色地解下腰带把晏烛双手绑死,牵着离开。 房门一关,灼热的气息贴上来。 呼吸不是呼吸,是在喘,温柔的声线抛却清醒,只剩下兽性。嘴唇咬肿了,比平时更有肉感,更粉红。全身露出的皮肤都浮着不正常的潮红,肌肉线条漂亮地起伏着。 赵绪亭却没有趁人之危的喜好,也没有重修旧好的打算。 更何况,她看他用这个新名字新身份挺得心应手的,要不是在会所的员工入职信息里看过证件照片,她都快忘记那张脸了。 显然他也不希望她记得。 赵绪亭压下眉骨,将晏烛推开,抽掉捆绑的腰带,抬起指尖,伸到晏烛面前。 晏烛仰起脸,追着她的手指,蝴蝶面具因闻嗅小幅起伏。 赵绪亭淡淡扬唇。 她越过晏烛,从后面的金属盒内抽出几张纸巾,丢向他,后退一步说:“我现在要去泡澡,你自己解决。” 纯白而柔软的纸巾翩跹环旋,一晃而过的间隙,赵绪亭撞进一双过于深沉的眼。 最后一张纸落下,擦过晏烛喝完酒,湿漉漉的唇,稍有粘连。 晏烛轻轻咬住,神色依旧无辜,含糊不清道:“说好帮我的。” “我没有帮你吗?” 晏烛垂下眼,望着某处闷闷哼了一声。 赵绪亭气定神闲:“我给你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房间隔音很好,你尽管叫。” 说完头也不回走向浴室。 晏烛牢牢盯着纤瘦单薄的背影,直到听见玻璃门关合,纸巾掉落在地,被他踩在脚底。 水声响起来。 晏烛闭眼,水肤相触的声音愈发鲜明,在药物作用下一声比一声暧昧。 坐在浴缸里,赵绪亭阖目,想到那个许久未曾提起的名字。 drew,邱与昼。 赵绪亭曾一度以为她不会有恋人这种东西,不是因为与异性绝缘,相反,客观地统计一下,对她明确展开追求的人可以坐满总部的一间多功能厅。 然而赵绪亭认为,那些好感无一不带有财权赋魅,就算家世旗鼓相当,也难免参杂利益算计。 赵绪亭对这样的感情没有偏见,但自小在与赵锦书的权力博弈里长大,很难不对身边人每一个举动起疑,如果连枕边人都要研究防备,还不如没有。 后来,唯一让她卸下防备的人出现了。 赵绪亭十五岁那年,在一场针对昭誉的报复性绑架中成功出逃,可惜中了一枪,伤口发炎,还发了烧,又为掩人耳目,换了便宜的衣物,身无分文晕在路边。 接着,邱与昼路过救助了她,一天三顿来送饭换药,其余时间守在不远处,一句话都不多问。 他总是那样,温柔、沉默、不求回报地守护赵绪亭,对她无所不应,又别无所求。 赵绪亭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难免抱着怀疑的心态观察,几年后,他们正式确认关系,没多久赵锦书就出手阻挠。 邱与昼安静地守在与之对抗的赵绪亭身边,在某一日突然消失,之后才托人带信,只有几句话。 “我们分开吧,你的人生,不值得为我变得艰难。” “我接受了你妈妈给的五十万英镑,希望你可以与她和解。要恨就恨我吧。” 赵绪亭后来查到,那五十万英镑被他匿名打给了当年收养亲生弟弟的德国家庭。 她偶尔会想,除了所谓的“不值”,邱与昼是不是真的别无所求,包括对她这个人,所以当年才会走得那么坚决。 现在看来,他很可能用晏烛这个名字,与赵绪亭在同一城市生活了四年,一次都没有靠近。 或者像今天这样,以兼职身份短暂出现,确认她安全就默默抽身,只是之前赵绪亭没有注意到。 赵绪亭和他这种别无所求的性格完全相反。 她擅长将一切心仪占为己有,不管对方意愿如何。 过去几年,赵绪亭忙于与赵锦书分庭抗礼,偶有空闲也不愿主动低头,舍弃尊严去满世界找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但这次是他先回到她视野的。 那就不要怪她做出任何事。 赵绪亭眯了眯眼,点开套间玄关的监控画面。 正要欣赏他的失态,却只见一片空荡。 赵绪亭立刻冷下脸,找到门外保镖的联系方式,按下拨号。 手指颤了下,没有按到位置。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被推开。 磨砂的玻璃隔断倒映一个朦胧的身影。 “赵总。” 晏烛声音很哑,沾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慾望。 “……我出不来。”《 》 3、手与口 赵绪亭绷直的上身瞬间闲适:“还是要我帮?” “可以吗?” 晏烛一边这样问,一边从隔断后走出。 于是他们只相隔一道全透明的玻璃门。 赵绪亭抬手,缓缓抹去水雾,湿润沾在指尖,被手指划过的部分透出一副碍眼的蝴蝶面具。 晏烛的嘴巴因喘息微微张开,视线却落在地板,纯洁又引诱。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回国这几年,不是没有人刻鹄类骛,给赵绪亭送肖似他的赝品,但无论容颜如何逼近,都太主动、太讨好,让人只觉恶心。 赵绪亭有先天性的轻度脸盲,一张脸很难在脑海里形成具象,只能通过一次次见面唤醒回忆。邱与昼的脸险些被那些仿品覆盖,她和他约会的次数,都没有把那些人赶走的次数多,所以有时她会想,究竟还为什么要抓住他? 现在她得到答案,因为那些记忆。 他是她存在的证明,短暂自由的证据。 对他是否还有感情已经不再重要,追究离开和回来的原因不重要,陈年旧事的对错也不重要。 赵绪亭只需要占有这个人。 赵绪亭拉过浴缸前的屏风,站起身披上浴袍。 水花落下来,激荡在两个人耳边,淅淅沥沥,像前奏,一触即发。 晏烛眼皮轻颤,眸光倏尔变深,砰地拉开玻璃门与黑金色的屏风。 热气扑涌,他口干舌燥,似乎眼前只有赵绪亭湿润的皮肤,被水沾潮后半松垮半贴身的丝绸浴袍。 晏烛向前倾斜,赵绪亭毫不犹豫地压着他肩膀,推开,按下去。 指端下陷,从领口探入,指甲深掐晏烛皮肤里。 晏烛体型大赵绪亭许多,带着热气的阴影能将她完全裹挟,却丝毫没有反抗,低喘一声,就这么跪了下去,胸肌蓬勃,双腿打开。 赵绪亭向下一扫,淡笑了声:“这么兴奋。” “……因为中药。” “只是因为中药吗。” 晏烛仰着脸看赵绪亭,良久低声说:“您觉得还能因为什么?” 屈辱的姿态,欲言又止的可怜。 偏偏配着那张被慾望填满的、动情的脸。 赵绪亭慢悠悠地说:“你现在的表情很□□。” 晏烛委屈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赵绪亭好心且耐心地回应,“你想要我怎么帮呢,手,脚?” 晏烛可能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喉结猛然起伏:“都可以。” “看我?” “嗯。” 赵绪亭淡道:“那就都不可以。” 晏烛愣了一瞬,赵绪亭翩然起身,从屏风边取来一条黑色的內-褲丢过去,恰好挂在蝴蝶面具的碎钻链上。 赵绪亭放下盘发,与他相反,衣冠楚楚着。她头发柔顺,沾着水潮在灯暖下波光粼粼,拿梳子捋了一下,黑色的河流搭去肩膀一侧,再次露出雪白修长的颈。 晏烛幽深地凝视着这一小块洁白,抿了抿嘴。 喘息声逐渐变得重,不可理喻。赵绪亭的呼吸也难以克制地乱了几息,还好都掩盖在晏烛好听的声音里。 因为某些身体原因,赵绪亭一直厌恶顺从于慾望。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动物,正因其理智与克制。 她喜欢掌控,能接受邱与昼也与救命之恩没有太大关联,而是这样温柔贤淑、善良纯洁的对象,让她游刃有余。 他们几乎从未沉迷慾望,所有的夜晚都在赵绪亭主导下缓慢、温柔、按部就班。 所以看到这张脸,这副模样,赵绪亭是真的很新鲜。 多年原则主导的反感,与本能涌动的叫嚣在她的身体里博弈,单向玻璃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夜,灯火归途,声色犬马的最高楼,无数次入梦的脸在赵绪亭眼前将登极乐。 赵绪亭突然笑了一声,伸出脚,踩住晏烛的手背。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晏烛下巴线条猛地绷紧,即使隔着黑色的网纱,也能看出眼眸骤暗。 赵绪亭:“太快了吧,我不满意。” 晏烛青筋暴起。 赵绪亭捏住他的下巴:“看你硬件很好,肌肉也练得不错,不像这么快的样子,是因为这几年都没有过吗?” 晏烛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有”,尤其是“和别人有过”,赵绪亭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踩断。 她就是这样的人。 晏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有。” 赵绪亭的指甲掐进他下巴,留下一个血痕。 晏烛轻嘶一声,辨不出痛苦抑或兴奋,低声说:“和你,梦里。” 赵绪亭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待晏烛鼻尖冒汗,亮晶晶淌过苍白洇着潮红的脸,才松开脚。 她突然很想揭掉面具,完完整整欣赏他迷离的神情。 但勾着银钻链,拉近距离,赵绪亭改了主意,按住他嘴唇,手指插入进去,撬开牙关,拨动舌尖。 事已至此,晏烛依旧没有承认他是邱与昼,她料定他不会承认,更不必说“来这里是为了看看你”的说辞。 尽管刚才赵绪亭出浴时,他下意识看了眼她之前受枪伤的部位。爱酒、语癖、做有她的梦等各种细节更是显得笨拙,演戏都演不好。 赵绪亭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 食指中指并拢,恰似枪管,她突然觉得像在审犯人。 赵绪亭:“听说过沈家吗?” “晟界的沈家?” “对。” 赵绪亭慢条斯理地玩他的舌头,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长。 “沈家分支多,目前势头最好的一房继承人叫沈施,和我一样都是27岁,长得漂亮又爱玩会玩,最喜欢你这种没钱的好看男孩。虽然不比我能动用的资金多,但出手很大方,她明天要在负一层开party。” 晏烛攥紧拳,肌肉都绷起来:“我不会去。” “由得了你吗?”赵绪亭一哂,“像你这样的,被叫进去倒一趟酒,就没有办法出来了。” 晏烛轻轻咬住她的手指,嘴唇轻颤:“那怎么办。” “辞职。”赵绪亭淡淡地说,“你咬疼我了。” 晏烛缓慢地分开上下牙齿。 他嘴唇生得很美,唇珠隐没,两端微微扬起,因此总像若有若无挂着笑,温情、内敛,现在温情和内敛都没有了,只剩水亮亮的薄红,慾望滚烫间,含住赵绪亭的手指,吮舔齿痕。 有那样一瞬,赵绪亭觉得不是她在玩弄他的口腔,而是晏烛在玩弄她的手指。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因为晏烛舔着舔着,又开始用她最熟悉的小可怜的音调含糊嘟囔:“可我还要给弟弟治病。” 赵绪亭定下心神,置若罔闻,抽出手指,语气有点抱怨:“怎么这么多水?” 晏烛的嘴唇与她手指牵着一条亮晶晶的细丝,说:“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而且我入职后听说这里平时是您在管理,应该不会有危险。我避开沈总她们就好。” “我管理的地方可不止这一个。” “可是我进不去昭誉。”晏烛小声说,“我还在读大二,没有拿到毕业证。” “你可以。”赵绪亭把手指上的水抹在他嘴唇上,声音冷静地接着说,“不要忘记我是谁。” “这是不是不太好。”晏烛穷到到处兼职,还担忧她的名声,“招一个在读学生进去,会有人借此质疑您的。” “你以为会让你做正事吗?”赵绪亭似笑非笑,把晏烛推开,转身朝浴室门外走,“把你弄脏的地方清理好,去给我做个夜宵,然后我再决定怎么用你。” 赵绪亭身量细挑,从背后看过去尤其,浴袍领宽,后面微微敞开,几缕头发掉进幽深的领口,背上没什么肉,薄皮包裹着嶙峋优雅的骨。 浴室的热气晕晕绕绕,赵绪亭穿越其间,身体与布料却更显寒凉,她抬手开门,手腕细瘦,乍一看有些病态的苍白,青筋浮现冰蓝。 晏烛用指腹刮掉嘴唇的湿润,上面还沾有她指尖的香。 雨后油松,清冷疏离,偏偏和这些霪乱的证明混合在一起。 晏烛温柔无害的表情逐渐沉下去,舔舐着指端。 滴滴。 m:听说她把你带上顶楼了,这可是私人套间,除了苏霁台和几个下属,之前就没人进去过。 晏烛微眯眼。 晏烛:是吗。 m:我就知道会这样。第一次见你这张脸,我也以为是邱与昼,呵呵,把握好机会,好处少不了你。 m:先给你转一些?就当定金。 晏烛面无表情地回复:不必。 好处吗? 他已经开始得到了。 晏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清空来往痕迹,拿起赵绪亭的內-褲细细搓洗。 会所叫waltz,是赵绪亭好友苏霁台的产业。 赵锦书怀赵绪亭的时候,国内房地产在蓬勃发展期,她和几个交好的世家小聚时突发奇想,约定孩子们以“亭台楼阁”命名。 赵锦书在四家中最年长,拿了“亭”字,赵绪亭第三个出生,却也自然地像个姐姐那样照顾行二的苏霁台——没办法,苏小姐实在有点混,像只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风流多情,不务正业。 书房里,赵绪亭看完waltz上季度的财务报表,发现今日的一长排待办都已做完了。 最开始帮苏霁台打理产业的时候,苏家两位家长还轮番来劝过,后来就是纯粹的感激,但赵绪亭一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帮助。学习工作曾是赵绪亭积累能力,反抗赵锦书控制欲的手段,久而久之就成为习惯。顺手而已。 她又没有别的事可做,没有什么人可以常常久处。 譬如现在,一闲下来就不知道要做什么,思绪游来游去,定格于刚才在浴室的画面—— 赵绪亭想起十余岁时去伦敦郊区的孤儿院做公益,陪小孩子吹长条形的气球。 小孩子没有分寸,她不怕,都肆无忌惮地往里吹气,粉红色的气球鼓胀起来,遮盖大半个小臂,每一秒都处在爆炸边缘。 赵绪亭小腹有些发紧,一股酥痒和空虚交织的感觉钻出来。 她双腿叠放,靠在椅背上,不悦地点燃一根烟,在猩红与特制的烟草味道里恢复平静,把腿放下去坐端正。 笃笃。 赵绪亭冷淡道:“进。” 吱呀——肉香比人身更先出现。 赵绪亭的眼珠慢悠悠挪过去。 只见晏烛端着一个餐盘,脱去了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系着一条明显小一号的黑色围裙。 围裙的系带将他紧紧勾勒,修长的脖颈,宽肩与细腰,还有被撑鼓得恰到好处的肌肉,都劲瘦漂亮。 而且因为他们数十分钟前才有过的共同经历,透出一点情/铯的味道。《 》 4、狗与骨 赵绪亭夹紧手指,带来平静的烟草燃成灰烬,掉在地上。 她重新交叠双腿,无声地吞咽。 事实证明,苏霁台那种混迹情场的花花千金,说话挺毒辣的。 比如:“有的人,穿衣服比脱衣服更带劲。” 赵绪亭把烟按灭,接过晏烛递来的湿巾纸擦手,目光落在他蹲身擦拭烟灰的指尖。 等浓黑的发旋有抬起趋势,才慢悠悠地移向餐盘。 牛排已经被切好,做得令人很有食欲,旁边有一小块菠菜泥,是在伦敦时常会吃到的配方。 晏烛眨了眨眼睛:“怎么样?” 赵绪亭咽下去,淡道:“一般。”然后叉起下一块。 晏烛垂着眼,笑了一下,将她用过的湿巾纸团在手心,手指摩挲。 “经常给别人做饭吗?”赵绪亭不动声色地随口问,“比如你的……家人。” 家人。对过去的他们来说,都是过于遥远的词汇。 赵绪亭生父不详,生母赵锦书从赵绪亭出生时就谱写好她所有步调,老宅里每一个角落都布有监控。人不似人,家不像家。 赵绪亭时常想,她这样变态,说不定就是沿着脐带遗传过来的。 邱与昼则是个孤儿,早先还有个亲弟弟,后来把宝贵的领养机会留给对方,也从此分离,自己带着其余同院的小孩子坚强长大,赵绪亭知道,他最想要的,就一个简单的、真正的、法律认可的“家”。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也曾相约一起筑一个共同的小巢。可现在作为晏烛,他落下赵绪亭,先一步拥有了。 赵绪亭眼神一暗,和牛的血水在齿间流溢。 在这一秒钟,她恨不得牛排的肉是他身上的。 “没有给别人做过。” 晏烛轻叹,“我被收养后,刚捡起做饭的手艺没多久,家里生意就出了问题,没机会给爸爸妈妈做,弟弟也常年住院。我打算过给他做营养餐,但最后出于现实方面的考虑,没有做。” 赵绪亭咀嚼的力度变小,优雅吞咽,漆黑明亮的眼睛对准他:“穷成这样。” “不止这一个原因。”晏烛无所谓地笑笑,“弟弟的病比较严重,一个月醒不了多少天。如果每次都要我临时做,来回行程和时间也是问题。但您说得对,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金钱。” 赵绪亭挑了下眉,把牛排吃完,擦了擦嘴:“手机给我,我来存联系方式,有需求通知你。” 晏烛没有犹豫地指纹解锁,交出手机。 赵绪亭面对着他,手机屏幕背对,看完所有社交媒体与聊天记录,不动声色地满意着。 晏烛在收拾餐盘,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样信任赵绪亭,直接端着盘子杯子出了门。 赵绪亭拿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的手机传输一个实时监听的病毒文件,下载,删除记录。 只要不是黑客的水准,根本无法发现。 晏烛回来的时候,赵绪亭早就把他的手机扔得远远的,说:“好旧的手机,不打算换吗?” 晏烛看了眼屏幕边的磨损,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神色,笑道:“我比较恋旧。” 赵绪亭似笑非笑:“看不出来。” 晏烛拿起手机,手指在余温处蹭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赵总,您的脚刚被我捏红了,我找了点药膏过来,帮您抹一下吧。” 赵绪亭这才低头查看,果然有,大概是最后收脚时,被他抓住磨蹭几下时留下的。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这人大多数缺点都来源于自小孱弱的身体,身骄肉贵,皮肤和纸一样又白又薄,捏一下就留下他手指粗细的红痕。 赵绪亭蹙眉:“你不知道轻一点?” 晏烛半跪,抬眸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忍不住。 赵绪亭的脚被搭在他膝盖,刚抹上药膏就觉得凉,瑟缩一下。 浴袍底端滑下去,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腿。 晏烛眼眸一暗,抓住她脚踝,沿着他亲手留下的红痕,轻轻画圈按摩。 赵绪亭连足骨都非常漂亮。别人的骨头是胶原蛋白和钙盐,她的骨头是钻石、白玉,关节处以深海珍珠相连,捏粉碎了就是亮晶晶的钻末与昂贵的珍珠粉。指甲和手指甲做着同一套护理,磨得方中有圆,掐进肉里很痛,晏烛刚才都感受过。 他总是在想。 赵绪亭。脆弱的皮肤,漂亮的骨头,满身的香气,是如何糅合出一个如此……恶劣的人。 晏烛磨了磨犬齿,动作愈发温柔:“赵总是打算结婚吗?” 赵绪亭抬高眉骨。 晏烛:“在二楼小聚的时候,那位尹先生说的。” “和你有关系?” 晏烛略一停顿,按了按她凸起的踝骨:“我只是想说,如果您有未婚夫或者男友,像我这样跪在您两腿间,就会看见这些痕迹。”他慢吞吞地说,似乎真的苦恼,“该怎么解释呢?” “解释什么,”脚踝传来酸麻的触感,他手指按压的地方又是一个红印,赵绪亭支着脑袋,目光越来越沉,“解释你在我面前喘成那样,还是把我的贴身衣物弄得又皱又脏?” 晏烛咬了咬嘴唇。 赵绪亭收回脚,冷哼一声。 晏烛用她刚用过的的湿巾擦拭手指,突然说:“我不后悔那样做。” 赵绪亭视线僵了一秒,才转回去看他。 晏烛依然半跪在赵绪亭身前,像是一个宣誓的动作。 视线紧锁她脚踝的红印,这里又像圈禁的标记。 他温声说:“您对我不是毫无感觉。” 赵绪亭指尖动了一下,水波不兴地说:“你挺自信的。” 晏烛又是一笑,十分惑人:“您给我的那条內-褲,可不太干燥。” 赵绪亭呼吸一紧,面上却没有流露丝毫懊恼,而是不紧不慢地说:“你怎么确定是因为你呢。” 晏烛的笑容悬挂在脸上,毫无波动。 赵绪亭将椅子转走,晏烛忽然将手按上她膝盖,分开。 浴袍息窣,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 晏烛搓了搓两根手指,分开时有点粘连,语气单纯又新奇:“现在确定了。” 赵绪亭吞咽一下,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晏烛戴着面具,所以这一下的劲最后落在脖颈,从下颌到喉结,赵绪亭指甲用力,留下几条细长的血丝。 赵绪亭冷声:“谁教你这样做事的?” “您不能用旧的眼光看待我。”晏烛闲适地说,“不疼。” 赵绪亭又是一掌。 血痕加深,渗出一颗小血珠,在冷白色的脖颈间尤其鲜明。 这次晏烛痛嘶一声,含笑抹去血珠,用舌尖卷走她残余的指尖香,意犹未尽道:“赵总,我等您通知。” 他变得不太一样了。有这个认知,赵绪亭抓了抓手心,心情忽然有点微妙。 有什么东西被抓住,又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但她无需考虑那样多,必须紧握手心的仅仅是这个人。 安排工作只是个开始,就像猫按住老鼠的尾巴,等他习惯在她爪下存活,那之后才是一步、一步,蚕食与占据他每一寸的生命。 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门口的保镖传话来:“赵总,有个叫eli的服务生来找您,说您刚才间接救了他,想要当面感谢。” 赵绪亭手指一顿,想了两秒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看向晏烛,他也正在看她。 对视,晏烛微微一笑:“这么晚了,就不必让外人来打扰您休息了吧,我去和他说,嗯?” 赵绪亭也是这样想的,而且eli最该感谢的人本就不是她,是晏烛。 赵绪亭又想到他为了救门外那个小服务生,差点当众露出刚才在浴室里那样的神情,脸色变得很差。 在赵绪亭看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所有物,什么除她以外的亲情、友情、恩情,最好都不要有。 “给我介绍一下这个eli。” 晏烛起身的动作一滞,眼睑开合,笑着问:“赵总对他很感兴趣吗?” “我觉得你应该很了解他。” “并没有。”晏烛叹息,“我真的只是碰巧路过,连名字都刚才知道。” 赵绪亭这才“哦”了一声。 晏烛看了她几秒,告别出门,关门的瞬间,微笑消失在脸上。 赵绪亭手下助理很多,但因为不喜旁人踏入私人领域,没有专门负责生活的,不可谓不缺。 但她不会主动联系晏烛,求职要有求职的态度。 半周过去,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赵绪亭把毫无动静的手机扔在桌上,冷哼一声。 秘书进来汇报:“赵总,电商节的线下活动已经开始直播了。” 严格来说,昭誉不是最早一批投资直播的企业,当年赵锦书在孟总游说下,对赵绪亭提出的这项投资非常不看好,赵绪亭就用自己的资产进行投资,如今将它与电商业务结合,在几个月前登顶财富榜首。 这次电商节跟赵绪亭投资的某游戏公司联动,请了几个知名coser扮演游戏里的人气角色,是该公司第一次官方线下活动,从一周前,粉丝在各个城市的应援大屏就没断过。 但以孟总为首的老一辈依然对直播接受无能,也或许只是单纯不愿承认自己错了,故而一错再错,恨不得处处给赵绪亭添堵。 赵绪亭:“孟贯盈人呢?” “今早的飞机,去美国看前妻和小儿子了。” 赵绪亭没有放下警惕:“好好盯着办活动的商场,尤其注意安全问题。” “是。”秘书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赵绪亭虽然已手握大权,但腹背受敌,不仅有孟总一派试图篡位,还有蒋副总那种老奸巨猾的墙头草,宛如行走在钢丝上,出一点差错,都可能被翻出千层浪。 这个时候,赵绪亭的电话响了。 赵绪亭一看来电人姓名,抬了下眉骨,让秘书出去,淡道:“你是?” 晏烛顿了一秒,清澈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赵总,我是晏烛,您前几天在waltz给了我联系方式。” “哦,是吗。” 赵绪亭不紧不慢地说:“原来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啊。” 晏烛反应过来,似是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也不想坐等通知,但怕贸然致电会打扰您。” “现在不怕了?” “怕呀。”晏烛低低地说,“但是……” 秘书突然神色凝重地折返:“赵总,我们请的一个coser突然联系不上了!” 赵绪亭刚戴上蓝牙耳机,闻言也顾不上取下,听她汇报完,面色越来越沉。 “主办方那边已经让人去他留下的住址了,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三小时,要不要现在就和角色粉丝们通个气?” 赵绪亭冷静地说:“替补的coser呢?” “他在,但是原本的男coser最近特别火,不少粉丝是专门为他来的。” 秘书皱眉,“而且替补身材没那么好。这个游戏角色脸部有遮挡,卖点就是身材,官方设定有191,八块腹肌,腿特别长,腰特别细,还得有鼓鼓囊囊的胸肌……” 赵绪亭看她一眼。 秘书脸红低头:“咳,都是游戏里的原话。” 赵绪亭面无波动,手指点了点办公桌:“留好他无故缺席的证据,把替补看好了,同时去尽可能找更合适的人选。另外,去查查原先的coser有没有购买机票的记录,如果有人希望他不能到场,会确保万无一失。” “比如说……美国?”秘书警觉,“孟总?又是他在背后搞小动作?” “如果是他,肯定不止于此。”赵绪亭用电脑打开直播界面,心里一沉。 她眼睑开合一下,便恢复沉静,让秘书来看:“在你向我汇报的一分钟前,主办方直播间已经有人开始带节奏,说那名男coser根本不会出现,造谣是我们恶意欺骗粉丝。” 秘书再训练有素,也不由露出愤怒的眼神,她想起赵绪亭刚从国外回来,正是被老赵总打压的时候,昔日一直和蔼可亲、让赵绪亭把他当成唯一可信赖长辈的孟总却在以为她不会折返时,对下属语气轻蔑:“她越来越不受控了,我看锦书早晚把她踢出局。” “就算赵绪亭顺利接班又怎样?她从小就缺爱缺陪伴,又是个小病秧子,给点甜头就把我当亲人,到时候我多‘关怀’下她,不愁找不到机会把她弄下去。” 秘书到现在都记得赵绪亭听完后的眼神,不是悲伤,不是愤恨,而是——习惯了。 秘书心猛地一酸,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被孟钻到任何空子:“看来真的是有人泄露给她们,我现在就去准备公关稿,搜集证据。” “让手底下的人去做这些。”赵绪亭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是解决问题,很多粉丝千里迢迢来看这个角色,昭誉联合主办的活动绝不能让她们失望。眼下必须找到不输期待的coser,还有,让网络部的人维护下直播秩序。” 虽然早就养成临危不乱的性子,但不得不说,赵绪亭这回是有点头疼。 直播固然赚钱,相应的,也容易被舆论和流量反噬,孟贯盈宁愿让集团利益受损,也要耍阴招抓赵绪亭的把柄,偏偏cosplay、男模男星等还是她不会主动接触的领域。 但越是这个时候,赵绪亭越要保持平和的姿态。秘书本来有点着急,看到赵绪亭神色如常,立即稳住,应下吩咐。 蓝牙耳机那头忽然响起微弱电流,令人酥麻的少年声音随之传来:“我来吧。” 赵绪亭脑海中瞬间涌现那晚的画面,再联系秘书的描述,确实没人比他更符合,包括本来的coser。 但她再看那个角色的装束,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上半身穿一半露一半,全身都绑着束缚皮带…… 要让他穿成这样出去给别人看? 赵绪亭越想脸色越沉。 晏烛:“我现在在租住的房子里,来昭誉这边要40分钟,你们那里有造型团队吗?” 赵绪亭沉默片刻,和秘书对视,最终理智占据上风,不情不愿地说:“我会安排,你一小时内过来。” “好。”晏烛微笑,“能帮到您真是太好了。” “还有直播间黑子的问题,您也不用担心。” 赵绪亭挑眉:“嗯?” 晏烛清澈明媚地笑道:“我刚好略懂一点计算机知识。”《 》 5、COS PLAY 赵绪亭眼皮一跳,仔细听,对面果然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敲得还很快,很熟练。 “我看了你入职的简历,不是学的文学和金融吗?” “嗯,计算机是业余爱好,当然没法和职业黑客比。” 赵绪亭松了口气。 晏烛边敲键盘边说:“我已经看过了,带节奏的只是一些虚拟号,很好清理,就不必专门动用您手下的人才了。” 晏烛慢悠悠地笑了笑,“我不会让他们妨碍到您的。” 话音刚落,直播间最新的三条恶评瞬间消失,被淹没在突然涌入的赞叹弹幕与正面表情符号中。 赵绪亭指尖点点桌面,很轻盈。 从小到大,出了问题都是她自行判断与解决,包括手下与身边像苏霁台这样的好友犯了事,赵绪亭身为那个保护姿态的人,也会扛起责任。 第一次,有人主动上前,还确实帮到了她,赵绪亭又一次感到很新鲜,还有点别扭。 赵绪亭不太习惯地挑开话题:“技术不错,自学的?” 晏烛被夸奖了很开心,话也变多:“对,我偶尔会接一些编程的小单子赚外快,之前还得过青少年计算机大赛的金奖。” 赵绪亭一听更加放松,“青少年xx大赛”,多么官方且积极向上的比赛,和黑客、窃听一点边都不沾,于是心安理得地说:“哦,似乎是听说你得过很多奖。” 晏烛声线温柔平和,听不出任何骄傲,客观陈述道:“不知道怎样算多,但我确实对不同领域都有涉猎,得过数学、生物、计算机、拳击、书法、钢琴、青年编剧的奖,还有一个新人文学奖。” 赵绪亭顺手搜了一下,都是特等或者一等奖,文学奖更是在国内分量十足,主流媒体还有文字报道存留。 邱与昼智商很高,赵绪亭是知道的,只是长在教育资源差异更加分化的资本国度,又自小在孤儿院,因为某年灾情中断学业,后来另辟蹊径,跟一位街头画家学艺,才慢慢崭露头角。 回到国内,被人收养,用新的身份回归少年,开始正常的校园生活,他本该如此优秀。 赵绪亭有点酸酸地想,有这样丰富多彩的青春生活,难怪他不愿承认过去的身份,不想回到她身边,再被卷入尔虞我诈的世家斗争。 但让赵绪亭放手是不可能的。 她烦躁起来,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想了想,把在他手机里同时植入的定位也调出来,就放在眼皮子下盯着。 期间去开了个小会,会上,手机里的小红点越来越近,与会议室擦肩而过,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隔间。 赵绪亭这才按灭屏幕,又几分钟后结束会议,朝办公室走。 秘书:“赵总,化妆团队刚走,他正在您办公室卧房的更衣室里换cos服。” 赵绪亭一想到那个露骨的cos服就心情很差,但莫名又有点期待,快走到办公室,却迎面撞上带着蒋肆来找她的蒋副总。 这样站在一起看,他们长得挺像,不过蒋副总三十有五,气质更沉稳,因为常年混迹商场多了丝精明相。 蒋肆就单纯很多,有什么都写脸上,不知是紧张,还是刚被哥哥训过,看见赵绪亭的时候,脸颊还是红的。 一对兄弟皆身高腿长,气宇轩昂,尤其是和赵绪亭站在一起,三人的姿色气质都非凡品,画面很是养眼,路过的几名助理一步三回头。 蒋副总:“赵总,前几天这小子干的混账事竟惊动了您,真是对不住,我带小肆来专门给您赔礼道歉。” 赵绪亭现在没这个心情,但在门口站着不成体统,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带他们进去说。 蒋副总坐在赵绪亭下位,蒋肆正要坐下,被他拍了一下,弹起来对赵绪亭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赵绪亭喝了口茶,没说话。 蒋副总说了一堆好话,又道:“爸妈去得早,我又一直忙工作,小肆这孩子确实疏于管教,学了些不好的风气,但他人不坏,我都问过了,那天那个小晏以前和他认识,互相不对付,他就往酒里放了点壮-陽药,想看他出丑,属实是小孩子脾气了。苏总那边我会去月底的慈善晚宴再赔礼一次,还请您多包涵、指点。” 壮-陽药?赵绪亭一点没信,看晏烛那个样子,怎么说也该是烈性春-藥,可惜酒被喝光,当晚又……耽误了,没法检验,否则不止是灌鸡尾酒那样简单。 蒋肆不该对赵绪亭说对不起,而应该对她说谢谢,要是她去晚了,晏烛被看到一丁点那副不可见人的样子,他就等着进去吧。 赵绪亭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决定速战速决,沉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有下一次。” 蒋副总忙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 赵绪亭眯起眼睛,蒋副总唉声叹气地扯了一通自己有多不容易,又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顿赵绪亭,还不知从谁那儿听来了传闻,夸赞她少年时期让差点走入歧途的苏霁台踏上正道,虽然圈内人都知道苏不务正业,但明面上,那些写着她名字的产业,在赵绪亭经手后成绩都很漂亮。 蒋副总图穷匕见:“听说赵总身边的助理小冯要休产假了,在她复工前这段时间,不如就让小肆跟着您,在您身边做点杂务,哪怕做个司机,也比在外面学到的多呢。” 赵绪亭看向蒋肆,出乎意料,这个纨绔子弟丝毫没有被安排的不满,还一脸雀跃,睫毛扑朔地看着她。 这无疑是个好信号,现在赵绪亭与孟两派分立,如果能拉拢到蒋副总,那真是万事大吉。 前提这不是个陷阱。 赵绪亭双手交叠,食指轻轻点着:“小冯还有两个多月正式休假,的确需要一位知根知底又听话能干的助理来暂替她的职务。” 也不一定非得是蒋肆。 赵绪亭似是而非地说:“那之前,先暂时让小蒋专心学业吧。” 蒋副总笑道:“好,那我等您……” 哐!隔间的门被猛地拉开,十分突兀。 宛如风雨降至,却也能解释为少年意气,与人分享新衣的冲动。 三人纷纷朝声源看去。 只一眼,赵绪亭就想把多余的二人赶走。 晏烛cos的角色设定在星际背景,据说是什么abo里的a,正在特殊时期,所以头上有一对狼狗兽耳,毛茸茸的,还戴上了止咬器。 纯黑色的止咬器遮挡下半张脸,边沿像荆棘,越是如此禁制与危险,就越是诱人遐思。 再往下,项圈、皮革、银锁链、拘束带,一应俱全,紧紧裹缠着被故意做成撕裂样式的衣服,底下是半遮半露,鼓鼓囊囊线条漂亮的肌肉,形成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 赵绪亭两手叠紧,骨骼发出细微的响声。 ……想抽烟让自己冷静一下。 晏烛似乎对自己现在有多性感一无所知,顶着一副散发致命荷尔蒙的野性的身形,直勾勾看着赵绪亭,眨动清澈纯洁的蓝眼睛:“刚才在你卧室,腿上的拘束带被我不小心弄掉了,怎么系啊?” 赵绪亭定定盯着晏烛,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大致意思,先扫了眼旁边沙发上,脸色各不相同的兄弟两人。 蒋副总很有眼力见地起身:“那赵总,我和小肆就不打扰你们了。” 蒋肆失魂落魄地被拉起来,又咬牙切齿地瞪着晏烛,奈何才被警告过,捏紧拳头跟在蒋副总身后。 行经赵绪亭,恰好挡在她与晏烛之间,蒋肆却勃然大怒:“操!哥你看他,他拿口型骂我!” 几道视线再度聚焦在晏烛身上,他比刚才更懵懂无知,咬了咬嘴唇,垂下睫毛,很小声地说:“我没有。” “你当小爷我瞎啊!哥我跟你说,前几天就是他先——” “够了!别胡闹,还要让赵总看你的笑话吗?!”蒋副总一个头两个大,把蒋肆捂着嘴按进怀里。 蒋肆猛地闭嘴,鼻头一红。 蒋副总也不是全无怀疑,打量了一眼晏烛,却被对方的无辜冲散了敌意。 更何况晏烛还对他牵强地抬了抬唇角,主动说:“抱歉,我刚想和赵总说话,张了嘴还没出声,口型大约有容易让人误会的地方,又正好对着蒋同学,所以他才……蒋总,不要怪蒋同学,是我的问题。” 蒋肆忍不了了,挣脱束缚:“你放屁!白莲花,死绿茶!” 赵绪亭歪了下脑袋,冷道:“蒋明诉,管好你弟弟的嘴。” 蒋副总立马道歉,气急:“蒋肆,你给我闭嘴!回家!” 蒋肆红着眼,嘴唇嗫嚅看向赵绪亭,被蒋副总拖着离开,办公室里,赵绪亭与晏烛对视。 “不是拘束带散了吗,”赵绪亭淡淡地说,“过来。” 晏烛慢悠悠地走近。 赵绪亭帮他扣好位于大腿后部的铆钉扣:“你刚对他说了什么?” 晏烛声音委屈,不可置信地说:“您……就这么相信蒋肆的话吗?” 赵绪亭抬起眼睛,晏烛背对着她,近距离的身材冲击力更强,起伏有致。 她声音变低:“蒋肆应该没有心眼搞栽赃陷害那一套。”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比您了解他。” 晏烛的背影显得十分寂寥:“虽然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好,但我很担心您会被他这样看似直接单纯的人欺骗。您可能很少接触这类坏种,他们看谁不爽,脏话、诋毁张口就来。” “这么清楚,他一直这样对你?” 晏烛陷入沉默,灯光的阴影打在他肩背、腰臀,比起旖旎,更多一丝倔强。 赵绪亭眯了眯眼,手指抚上他裸裎的腰窝。 好想在这里留下个标记,让所有人看清楚这是谁的所有物,可是不行,为什么偏偏是要还原角色的cosplay? 赵绪亭有点恨自己的决策了。 晏烛腰部一抖,肌肉光影起伏,赵绪亭手指上下滑动:“问你话呢。” 晏烛呼吸渐沉,哑声道:“因为刚在晏家住没多久,很多事情需要磨合,还要照顾弟弟,我高中很少去学校,得奖保送后就更少,但据说老师经常在班上提起我,蒋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对我不满。后来我家里出事,他有个叫尹南心的好朋友想包-養我。” 赵绪亭眯眼,指甲掐进去。 晏烛笑笑:“我拒绝了,那之后,他们小圈子里的人就开始敌视我。但之前都只是一些口头上的侮辱,我没关系的。” 赵绪亭手指勾缠住他腰后的链条:“那现在开始有关系了。” 晏烛慢慢转身,链条在赵绪亭手心旋游,四目相对,他眼睛亮晶晶地:“什么意思?” 赵绪亭被他眸光一烫,面色云淡风轻:“意思是,你现在背后有靠山了。侮辱你,就是侮辱被你服务的我。” 晏烛喉结滚动,垂着眼一眨不眨地看她,睫毛洒落一片晦暗难明的阴影:“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赵绪亭心里说,你能做什么。根据她对这个家伙的了解,根本对别人狠不下心。 晏烛笑着摇了摇头,很乖巧地说:“我现在只想帮到您。” “要不,我帮您盯着蒋肆吧。”晏烛突然说。 赵绪亭抬起眼皮,有些讶异他的敏锐。 她确有这个打算,毕竟蒋副总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弟弟,百般溺爱,蒋肆又是个混的,或大或小早晚出事。 赵绪亭对眼前人看小孩子的能力与心性毫不怀疑,无论如何,他肯定也不愿一个刚成年的小孩走入歧途:“也好,你了解他,要是有玩过火的迹象,立即汇报。” 晏烛微笑着嗯了一声。 他又问:“那我这样算不算您的助理了?我应该比蒋肆能干一点。” 比起助理,赵绪亭更想让晏烛做她圈养起来的一条小狗,但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敷衍道:“看你们各自表现吧。” 晏烛眼底滑过一道精光:“我会和他公平竞争的。”《 》 6、珍珠坠 这时,秘书给赵绪亭传讯:赵总,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赵绪亭下意识看了眼晏烛的腹肌,眸光隐忍。 晏烛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怎么了,我该走了吗?” “嗯,你去停车场吧。” 赵绪亭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一眼都不再看晏烛。 晏烛若有所思,仔细盯着她冷淡的侧脸,问:“可我这样穿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丑。” 赵绪亭烦躁地敲击键盘:“丑就丑了,爱去不去。” 晏烛微微眯眼,笑了一下:“那我真的走了。” 赵绪亭暗暗咬着牙,一脸漠然。 活动正式开始没多久,秘书一脸喜色地走进办公室:“赵总,太好了……” 她看见赵绪亭阴沉的表情,顿了一下,严肃道:“我们查出先前的coser确实跟孟总一起飞到美国,已经对他下达业内封杀了。赵总,您的决策真是无比正确,现在现场和网络弹幕反响都很好,就连原先coser的粉丝也基本毫无异议,孟总这次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秘书不由感慨,真是颜值即正义啊,虽然晏烛连脸都没全露,就去那儿站了个桩,当块背景板,都够用了。 秘书严谨询问:“需要我把弹幕汇总给您确认舆论情况吗?” “你盯着就好。”赵绪亭浏览完文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孟贯盈给我安排的那个相亲男士叫什么?” “您是说尹桥,尹先生吗?” “对。”赵绪亭单手解开领带,重重地丢在桌上,“我记得今天尹家会过来谈他们超市下季度登录线上的合同,你去问问尹桥来不来。” 与赵绪亭猜测的一样,因为尹家内部大都想促成这段婚姻,所以平时由两方老总私下单独洽谈的小会议,把尹桥这个名义上的二把手也带上了。 赵绪亭破天荒没有穿正装,而是换了身很有腔调的长款黑裙,还戴着一条珍珠项链,整个人看起来又薄又高雅。 小会结束,赵绪亭身为东道主,留他们在食堂的单独包厢吃了个晚饭,之后看了眼手机,悠悠地擦嘴、洗手,说:“我还要外出,就不送二位了。” 尹家兄弟立刻跟着起身,尹桥的眼睛定定看着她:“您要去哪?正好我开了车,顺路送您吧。” 赵绪亭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同乘电梯到停车场。 电梯门刚开,一辆在她名下的吉普也正好倒车入库。 车窗正对她们,幽暗漆黑,反射冰白色的灯光,在地下停车场的寒气间十分阴森。 晏烛坐在车里,笼罩在阴影下,一贯的温和面色凝固在脸上,一眨不眨地与赵绪亭隔空对视。 赵绪亭没有多看一眼,慢条斯理地跟在尹桥身后,上了他的车。 坐在后排的右侧,赵绪亭眉目舒展,心里却没有预料的那样期待,开怀,反而有点空虚。 她把这归咎于尹桥的车内饰单调,故而显得很空。 尹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您给我的定位,angelbell,似乎是个酒吧?” 赵绪亭倦怠地说:“嗯。” 尹桥握紧方向盘:“看不出您还会去这种地方。” 赵绪亭皱了下眉,尹桥咳嗽一声,立即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觉得更了解您了。当年您在伦敦的时候,我在德国留学,整个欧洲的华人圈子都知道您遗世独立的美名。” 优秀、优雅,而不优柔。清冷、清癯,清高到不近凡尘。 说神话未免太过遥远,但“赵绪亭”三个字,在她们的圈子里,的确是一轮难以企及的明月。 尹桥自小也是众星捧月,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从未瞧得上谁,得知可能有机会与赵绪亭联姻,却激动得几宿无法入睡。 尹桥突然想到她那个传闻里的前男友,眼红之余,多了丝感谢,毕竟有他存在,才说明赵绪亭不是不需要感情的。 他斟酌着问:“赵总介意我一会先路过光华附中,给侄女送个东西吗?” “随你。” 尹桥顺竿爬地开启话题:“要是我侄女能向您看齐就好了,她现在上高三,过几个月就要高考,成绩一塌糊涂,结果成天嚷嚷着要大哥学国外那一套,捐楼让她上光华大学,还要念文学和金融双学位,就为了追随男神学长的脚步,真是胡来,幸好大哥这次不打算惯着她。” 赵绪亭这才来了点兴致的样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尹桥在后视镜里看到,心里激动起来,接着找话道:“说来也巧,我前几天才知道,她心心念念那个学长,就是那晚无礼冲撞您的侍酒生晏烛。” 赵绪亭似笑非笑:“你侄女叫尹南心?” “对,您怎么知道?” 赵绪亭脸不红心不跳:“孟贯盈似乎说过。” “那您居然能记得她,我家南心有福气了。” 尹桥笑,又想到晏烛,语气急转直下:“南心还说晏烛高冷得不得了,完全没办法接近,他回校宣讲,南心想合张影,给钱都不拍,说是不喜欢拍照。可那晚在会所,根本就是另一副样子。依我看,这个小晏没准心术不正,就故意吊着她呢。” “哦,是吗。” “很有可能。”一想到尹南心那个花痴的傻样,尹桥就恨铁不成钢,严厉地说:“我大哥查了下他的证件照,还有颗泪痣,跟个狐狸精似的。” 赵绪亭不知想到什么,罕见地笑了一下。 尹桥在后视镜里对着这个笑看呆了,赵绪亭却再度开口,口吻变沉:“尹先生,在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所为,若你家风如此,我会更慎重地考量与尹家的合作,若你能弃暗投明,尹家的家风在你的领导下及时改正,比你哥哥与孟总的小人之术会高明得多。” 剩下的时间,尹桥都在消化她的话,一路沉默,赵绪亭乐得清闲,掏出手机。 晏烛对她发来一条来自通讯录的好友申请。 等到了苏霁台名下的angelbellbar,赵绪亭才通过。 五分钟后,晏烛的消息发过来:赵总,我有东西要给您。 晏烛:您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得不说,他的话引起了赵绪亭的一点兴趣,但她没回,对着酒吧拍了张照片,走进她和苏霁台专属的包厢。 过了二十五分钟,赵绪亭把照片给晏烛发过去。 晏烛这次回得很快:天海城的那家angelbell? 赵绪亭眉头一皱,眯起了眼睛。 赵绪亭:你很熟啊。 晏烛:去过一次。 赵绪亭:哦,是吗?那你对这里的印象还真是深刻。 晏烛:我记忆力是比别人好一些。 苏霁台听说赵绪亭来了,匆匆从楼上下来,推门而入,便见到一张冰冷的脸。 苏霁台让跟在身后的侍者离开,自己把装酒的车推进房间,打了个响指:“怎么了呀,我的大小姐?” 赵绪亭这才抬起眼睛,幽幽看着她:“这里的来宾记录保留到多长时间前?” 苏霁台被她问愣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什么德行,我哪里知道这些呀,给你问问去?” 赵绪亭哼了一声:“嗯。” “yes,madam.”苏霁台冲赵绪亭眨了眨眼,先把酒和小食帮忙摆好,然后才出门。毕竟赵大小姐的手是用来日理万机,操盘大局的,其他时候就该被好好伺候着,也就是她不怎么近人,否则一堆人得跟苏霁台抢着干。 赵绪亭其实不喜欢烟酒,但凡沾染都是为了纾解、冷静,麻痹神经,望着桌上的特调,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又不好浪费苏霁台的心意,隔十来分钟勉强喝上一口。 第三口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却不是苏霁台。 赵绪亭与戴着冷帽、口罩的晏烛目光交汇,冷道:“谁让你过来的?” 晏烛身高腿长,堵在门口,仿佛一片黑云压下来。他没有立即回答,先横向扫了眼室内,眸光定格在赵绪亭手边的另一杯特调上,微眯着眼睛走近:“我以为您默许了。” 赵绪亭看见他手里拿的粉色气球小狗,哂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 晏烛:“活动现场给每个人包括工作人员都送了长条气球,我听说她们没有给您准备,多要了一个,光是气球不太好看,来的路上就学网上的教程扎了个小狗。” “当然不会给我,我才不稀罕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 赵绪亭接过气球狗,下意识抚摸一下,觉得有点丢面子,立马把气球狗扔到她另一边,但怕弹到地上碰坏了,力度轻轻。 晏烛眨了眨眼,露出自进门后第一个浅笑:“还有一个。” 赵绪亭板着脸:“又是什么小孩玩的?” 晏烛微微一笑,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赵绪亭心中一动,却立即注意到盒子上的英文品牌名,蹙眉抬眸:“她们今天给你开多少钱?” “按照原先的coser给的,两万六千。” “这牌子的小型珠宝没有低于三万的吧。” 晏烛打开盒子,里面是个珍珠蛇耳坠:“单边耳坠,没有那么贵,只要两万三,可惜和您身上的成色还是没法比。” 赵绪亭想到让人调查的他可怜的财务状况,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又怀疑晏烛看出她生气,想靠买首饰来哄一哄了事。这是他从哪里学来,用在谁身上的手段? 赵绪亭硬邦邦地说:“我从不缺这些。” “我知道。” 晏烛垂眸,“我只是看您右耳打了耳洞,却没有佩戴过耳坠,想新买一个。赵总是把以前喜欢的款式弄丢了吗?” 赵绪亭一怔,下意识看向他左耳的耳钉。 赵绪亭小的时候,负责照顾她的其中一名保姆心理扭曲,趁其余人不在的时候骗赵绪亭打耳洞,实则享受用曲别针扎进皮肉的快感。等扎完,随便擦干净血,就把赵绪亭的头发披下去,加以遮盖。 但保姆没想到赵绪亭不是一般早慧,别的小孩还不谙世事的年纪,她当晚就走进保姆的卧房,趁其入睡捆绑四肢,用订书机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一个耳洞。 后续自然是保姆被赶走,赵绪亭得到了赵锦书难得的嘉奖,只不过全宅的佣人都对她从恭敬转变为惧怕,除了日常沟通,再无半句闲聊,每天都过得落针可闻。 赵绪亭对邱与昼讲过这件事,次日他就自己偷偷跑去打了个耳洞,也不嫌疼,还傻傻地说什么一人一边。 但现在,晏烛的耳钉已经换了一个。 他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赵绪亭的耳坠,也在她回国次年就丢失了,就在这家酒吧。 酒吧这种地方,特别是苏霁台专门开来寻欢作乐的酒吧,许多空间并没有监控覆盖,赵绪亭把酒吧内部甚至周边能找到的所有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出动无数人,都一无所获。 赵绪亭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不是清零,而是四散到身体每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很空、很空的心脏,这次甚至没有轿车内饰可以嫁祸。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晏烛声音低哑地开口,将赵绪亭拽回现实。 赵绪亭默了几秒,把盒子接过来,放在手心看:“没,说得挺对的。” 晏烛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那,您喜欢吗?” 赵绪亭不知道他上哪找的这么符合她审美的设计,不太习惯地说:“一般般吧。” “不觉得丑就好。”晏烛似是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给人送礼物,还担心不会挑,效果很糟糕呢。” 赵绪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也没有送过收养人和弟弟吗?” 晏烛神色一暗:“晏家不过生日节日,要说送礼,只有养母和养父偶尔会给彼此买箱包配饰。” 他的眼睛在水晶灯照耀下格外清蓝:“刚才挑耳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们二人互挑礼物的画面,那真是个很温馨的家庭。” 赵绪亭心轻轻一颤,不自然地别开眼:“你爱想什么想什么。” 晏烛“嗯”了一声,用温柔的声调说:“赵总,让我给您戴上吧。” 赵绪亭:“……哦。” 晏烛弯了下眼睛,显得更加温柔,倾身向前,却笨手笨脚,戴了好几次都没戴好,最后有点急了,“啪”地一声,胳膊肘撞碎了不属于赵绪亭的那杯特调。 晏烛挡在赵绪亭身侧,不让碎玻璃波及过来,指腹擦过她耳垂,终于戴好耳坠,语气可惜地说:“这酒还没动过,尹先生回来不会生气吧?” 赵绪亭抚摸着酥痒的耳垂,刚打算给苏霁台发消息说一声,听见晏烛这样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大概真以为和她一起喝酒的是尹桥。 这酒不会是他故意打翻的吧? 赵绪亭挑着眉望向晏烛擦拭桌面的修长手指,觉得不大可能,又有点隐隐的遗憾,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 7、她男人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 苏霁台满脸晦气:“绪亭,你快带着昭誉进军影视吧,我看沈施是爆了几部大制作就飘得快上天了,敢来我的地盘阴阳怪气。” 她说完才看见晏烛,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的眉眼。 晏烛也微微一愣,而后了然地看向赵绪亭,微眯眼睛,抬了下嘴角,把掉在旁边沙发上不易察觉的碎玻璃片捡起来,轻轻丢进垃圾桶。 赵绪亭对苏霁台摇了摇头,蹙眉问:“沈施欺负你了?” “那她倒是不敢,她还指望着和你合作,把沈老爷子干掉当家主呢。” 苏霁台很识趣地没多问有关晏烛的事,在赵绪亭旁边坐下,支着脑袋闷道:“我不就是帮你问完东西回来看见她也在,去打个招呼嘛,她旁边那个小男孩长得挺带劲的,我夸了两句,沈施突然跟吃了枪药一样拐着弯说我,还问我怎么没跟着你学学稳重靠谱。” 赵绪亭冷道:“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她人还在吗?” 苏霁台甜甜一笑,忙拦下她要起身去找人的动作:“走啦,放心,我又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 房中温度偏低,晏烛清理完桌面,又去找了条薄毯,盖在赵绪亭腿上。 苏霁台看在眼里,习以为常,接着说:“我奇怪的是,沈施说我会所隐私不好,让她在负一层私密包场的消息漏出去,被一个叫eli的男服务生趁虚而入了,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就只有你我和经理知道。” 赵绪亭眯了眯眼,倒是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她看向旁边的晏烛,他也正安静乖巧地看着她,好像对那些事完全不感兴趣,坐姿端正,眼神干净,与包间里迷离的灯光格格不入。 赵绪亭打消了怀疑的念头,问苏霁台:“具体情况你确认了吗?” “嗯,我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她说那晚沈施兴致不高,把人都赶走了,关了灯喝闷酒,结果eli偷偷溜进去了,一晚上没出来。” 赵绪亭:“门口没有保安看守?” 苏霁台耸肩:“有,但没人拦,这也不能怪我们呀,沈施自己的保镖一看eli长那么漂亮,完全是老板的菜,也二话不说就放人进去了。我看沈施挺满意小eli的,刚带在身边那个就是。” 赵绪亭点点头,又不满道:“那她还说你。” “哦,这个可以理解,因为eli好像不太满意她,在我面前下了她面子,沈施就把他臭骂一顿,我在旁边看热闹,也被说了两句。” 赵绪亭瞇着眼:“原来去这么久是看热闹。” 苏霁台摸了摸鼻子:“你让我查的事也查好了嘛,都发你邮箱了。” 晏烛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苏霁台笑嘻嘻:“何况这热闹是好看啊,哎,你是没看见eli那副吃错药的表情,还说要是知道那晚的人是她,他都不会进门,哈哈,他以为是谁啊?能在waltz包一层的女老板,除了沈施,也就咱俩了吧?” “别胡说。” 晏烛忽然开口:“不一定是胡说。” 赵绪亭和苏霁台都看向他,晏烛温声说:“不管怎样,我觉得现在的结果挺适合他的,毕竟沈总本身没有兴致,房里又没有开灯,所以大概率是eli在没看清脸的情况下主动勾引。要是他真是冲着你们其中一位去的,那就太可恶了。” 苏霁台瞪大了眼睛:“是哦。” 她一阵恶寒,“我倒是无所谓,幸好那晚不是绪亭在下面。哼,他落到沈施手里算是活该,她手段可多得很呢。” 晏烛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 赵绪亭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只定定看了几秒晏烛,敏锐察觉他的变化似乎比她设想中更大。 赵绪亭心思微动,问他:“那要真是我在下面呢?” 晏烛摩挲着薄毯延伸到他那边的边缘,过了一会才说:“您的保镖,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的。” 是实话,但赵绪亭不怎么爱听:“你真是放心我。” 苏霁台在手机上回着消息,正好听见这句,笑着插道:“放心绪亭是对的,但绪亭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可一个都不要放心,三四年前就在这儿,孟听阁给她单膝下跪的画面,我能记一辈子。” 赵绪亭蹙眉:“狂蜂浪蝶和孟听阁有什么关系?他单膝下跪是为了给我点烟,我故意要下他面子。” 苏霁台轻咳一声:“没有。没关系。你就这样想吧,你俩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挺好的。” “本来就是。” “本来可不是,本来你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我还久,就跟锦书阿姨和孟贯盈一样,青梅竹马呢。”苏霁台吃味地对赵绪亭说。 她又瞥了眼晏烛那双暗沉沉的蓝眼睛,把玩着手机,意有所指:“还不是因为孟听阁犯浑,非要在背地里各种警告某人,被你发现了,刚回国没多久就连截他两个项目,他大庭广众给你下跪点烟道歉,你直接把烟扔了离场。啧啧,我都有点羡慕被你护着的某、人了。” 晏烛眸光一闪,垂下长长的睫毛,加上口罩遮挡,完全看不清神色。 赵绪亭也没仔细看,心里十分别扭,毕竟苏霁台说得像是她在为他出气,不惜与好友决裂,赵绪亭哪有那么念念不忘? 她用冷静的口吻强调:“我并不是为了替别人报仇,孟听阁之所以在背后针对我身边的人,是因为明面上赢不过我,当了太久万年第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战胜并羞辱我,再加上他爸爸直到现在还想从我手里夺权,我对付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晏烛睫毛扇动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苏霁台愣了好几秒:“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对吗?” 苏霁台抿了抿嘴,烦乱道:“哎,我也搞不懂了,不过孟贯盈确实不是个好老头子,他们终究是父子,你防着也对。” 赵绪亭就是这样想的,抿了口酒,这才察觉一旁的晏烛过于寂静。 四目相对。 赵绪亭想起三年前,正是她丢耳坠那夜,孟听阁在酒吧中心的开放区域,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低头时,她最想要的,其实是邱与昼也在场,亲眼目睹这一幕,亲耳听到孟听阁的道歉,亲口承认,赵绪亭有能力护得住他。 而不是像当年那样,不信任她,也不信任他自己,赵锦书一施压,就自作主张地离开。 但现在好像也不太晚。 赵绪亭问他:“三年前孟听阁的事,你怎么看?” 晏烛抬起眼皮,深深看着她:“您还记得那晚他下跪的场景,看来印象很深。” 赵绪亭其实没记得太清楚,因为那晚是她的庆功宴,刚回国还没有掌权的时候,应酬、灌酒都是不可避免的,她本就是喝醉了才来的这里,还是次日苏霁台把照片发给她,才勉强想起来。 但赵绪亭没必要与他解释,只问:“印象深怎么了?” “没什么。”晏烛淡声,“您的选择性记忆挺好的。” “我是问你的看法。”赵绪亭不耐烦地小声说。 他最好立刻夸赵绪亭几句,说后悔当年不相信她的能力,说迫不及待渴求回到她身边,说再也不必担心赵锦书孟贯盈孟听阁之流来迫害,而不是在这里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晏烛慢吞吞地用赵绪亭最熟悉的温柔语气说:“我有什么看法并不重要,你做什么也都是你的自由,和我没有关系。” 赵绪亭目光霎然变冷,把毯子掀开丢给他,一字一顿:“出去。” 晏烛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温驯地“嗯”了一声,把薄毯叠整齐,关门时也轻轻的,出门后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眼底一片冰凉。 厢里,苏霁台看着赵绪亭面无表情的脸,大气不敢出。 过了很久,赵绪亭淡道:“他还是那样,真有本事。” 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这样,只说一句话就将她激怒。 “是啊。”苏霁台叹息,“脸一点没变老就算了,怎么性子也……” 她本来还以为邱与昼有所改变,现在看来,还是对赵绪亭毫无占有欲。 他甚至能为赵绪亭挡刀,却在当年孟听阁找上门说他配不上赵绪亭的时候,颔首承认,也从不告诉赵绪亭这些,不过问她任何交际与家事。 自由。自由。苏霁台听着都生气,谈恋爱是该这样的吗? 苏霁台陪了赵绪亭一会,接了个家里的电话,不得不道别,包间显得更空阔。 赵绪亭也不想再留下,起身时,看见那个粉颜色的气球狗。 她安静地凝视了片刻,伸手抚摸,用薄毯包好,存到里间的保险柜里。 苏霁台发来的邮件,赵绪亭也看了,酒吧监控从三年前那一夜开始全部留存,她把监控文件发给秘书,让她找专业团队,和晏烛的脸做比对,套了件黑色长外套,步伐沉重地出门。 一路上搭讪的来了好几个,赵绪亭置若罔闻,让身后送行的酒吧经理拦掉,独自下楼。 繁华的商业区,灯红酒绿,春夜的风穿进玻璃门,丝丝刺在脸上,寒冷后知后觉。 灯光幽暗的台阶上,又一个俊美男子挡在赵绪亭前面,把扣子解开两颗,暧昧地勾引:“一个人吗姐姐?要不要一起玩?” 赵绪亭心情本就差,两手插在外套兜里,冷淡的音色字正腔圆:“滚。” 男子就没见过这么冷这么辣的人,耳朵发酥,升起一股浓浓的征服欲。 赵绪亭根本不在意,看都没多看一眼,抬脚绕过他,接着下楼梯。 男子头脑一热,伸出手便想要抓住她,可赵绪亭的脸在动作间被光映亮,男子望见她危险而精致的侧颜,这才意识到他有多高估自己,内心泛起四个冰山一样的大字:高攀不起,连想要征服的奢望都压了下去,手却已伸向了赵绪亭,来不及收回。 赵绪亭用余光瞥见,向旁边迈了一步,不耐烦地抬手示意隐蔽在身边的保镖。 一道黑影比保镖更快一步。 清脆的骨头咯吱声在楼梯上响起。 晏烛把那人举起的手臂反扭,温和的声音像一汪春水,悠悠地流淌着:“她说滚,你听不见吗?” 男子整个人扭曲地贴在墙上,含糊不清地痛呼:“你谁啊?!” 晏烛朝赵绪亭看来。 对视。 赵绪亭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浓重情绪裹挟,心跳加速。 晏烛面不改色地说:“她男人。”《 》 8、床边有双眼 男子艰难地回头,只见二人均身着黑衣,清瘦高挑,两张虽然看不大清,但望一眼就知道该有多登峰造极的脸摆在一起,一温柔一冷淡,实在是很登对。 气质温柔的那个还正押着他的手,骨头都快扭断。 他冒了一身冷汗,连声道歉,慌不择路地跑走。 台阶上,晏烛擦拭着手指,赵绪亭怔然看他,心里很不平静。 赵绪亭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从注意邱与昼到正式结识、信任,花了整整四年,又因为赵锦书的监视与管控,相恋初期,只能隐匿地下。22岁,赵绪亭拿到了数学与社会学双料博士学位,同年自己创业的公司在英国赚得盆满钵满,有了底气与赵锦书抗衡,终于能坦诚地对外宣称已有男友。 可不出几个月,赵绪亭从公司疲倦归家时,邱与昼一去无踪。 她对抗赵锦书并不全是为了他,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如果眼前这张脸早两年回来,赵绪亭会毫不犹豫地玩弄他,直到生不如死。但一别四年,也许是一个人太久、太久,也许是见过更多世态,她变得没办法责备邱与昼当初的选择。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见证过很多放弃与现实,于是不信赵绪亭会破釜沉舟,为了他与家人对抗下去;不信赵绪亭是个追求自由尊严,更胜过财富权力的人。 好像就像他说的那样,各有苦处,各有前程。 但就在刚才,赵绪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被爱人当着他人的面,光明坦荡、语气平淡寻常地亲口说出“他是她的人”,是这样……令人委屈。 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赵绪亭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远处是黑天,昏树,柔和朦胧的路灯,与车水马龙的光点模糊在一起,像酒精编织出来的梦。 晏烛突然露出一个腼腆到可憎的笑,打碎了她的梦幻:“刚才为了尽快结束纠缠,只能出言冒犯,您不会责怪我吧。” 赵绪亭被拉回现实,沉沉地嗯了一声:“口头游戏而已,我不至于在乎这些。” 晏烛满意地说:“那就好。” 赵绪亭冷道:“你怎么还没走?” 晏烛垂眸看她,赵绪亭眉眼都浸着冷,眼球像黑色的珍珠,倒映两枚逐渐放大的晏烛。 酒精在她脸颊上妆,一直到眼尾,薄薄的红晕,花瓣被冰水渗透了的颜色。 晚风徐吹,她语气里有赶人的意味,却站在风里一动不动,只有衣角被经绕晏烛的气流带动,慢慢,慢慢地拂起。 晏烛无意识地俯身,离她更近,闻见淡淡的烟草味。她的烟与别人的都不一样,有种清苦的香。 晏烛语气难辨情绪:“觉得我会走,所以才喝酒抽烟吗?” “别自作多情。” 晏烛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才回答:“我看您好像没有自己开车,就想等一等,送您回去。” 赵绪亭鼻腔无声哼气:“你有车?” 晏烛向她展示花花绿绿的弹窗页面,好大一个满50-15,无端端有些狡黠:“我有打车券。” 电车前几年风很大,政策又利好新能源发展,昭誉自然是首批吃螃蟹的资方,目前已经做到国内行业第一,但赵绪亭第一次以普通乘客身份,坐在旗下的网约车后排,不知是司机水平、电车舒适度还是特调后劲的原因,一路都晕乎乎。 不想吐,就是左边同行乘客的皂香味在狭小车厢里格外明显,随车行颠簸晃过来,闷在鼻腔深处,与嗓子眼相连的部分。 太香了。 姓晏的好心乘客不知如何观察到了,帮她降下1/3车窗:“会好点吗?” 赵绪亭懒洋洋嗯了一声,闭上眼,风灌进来,耳朵冷。 过了一会,冷意消失了。 赵绪亭以为晏烛关上了窗,耳畔的车流声却没有减弱。 赵绪亭缓缓睁开眼。 一只修长、宽厚的手在她耳边挡风,逆着光透出深深的粉红与橘黄,像烧得旺的炉火,只是不会动、不会灭。 赵绪亭默默地看着。 温情的时刻,她却如被点燃,想起这只手是如何在她眼前旖旎的。 火焰又蔓延到另一处,她开始想秘书说的那些弹幕,看到他姿色的那些人。这样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样劲瘦有力的肉-体,居然不能只给她一个人看。 赵绪亭一颗心脏烧得烈焰熊熊。 真想把他关起来。 赵绪亭居住在新天地的高档楼盘,高楼拔地而起,在黑夜里格外金碧辉煌。晏烛扶着她从电车下来,司机手机传来一声响亮的到账。 赵绪亭眸光闪烁:“你不继续坐了?” “券用完了,再打车太贵,我刚查到附近有地铁站。”晏烛笑了笑,“只用换乘3次,再坐三站公交,步行10分钟就到我的出租屋了。” 赵绪亭也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住那么偏还步行回家,也不怕被打劫。” 晏烛咬了咬唇:“那怎么办。” 赵绪亭好心地暂时收留他一夜。 她住在顶层,复式全黑基调,整洁如新,几乎没有生活痕迹,某些细微处的设计却很有烟火气息,可称温馨。 这是当年在伦敦,赵绪亭和邱与昼一起设计的房屋构造。在他离开前,她就已经装修好房子,本想给他一个惊喜。 赵绪亭带人上来,本意是想看他骤然惊觉、幡然悔悟的表情,但此刻她站在玄关,却不愿回头看他的脸。如果他眉眼淡漠、毫无波澜,或根本没有认出那份共同设计的图纸,那赵绪亭把房子这样装修,还住了这么久,又算什么? 她有种捉襟见肘的悔意,像潮水一样,与刚才的烈火交织涌动,甚至想把晏烛赶出去。就算是图纸的另一位主人,也没资格踏入这里。 耳边突然响起晏烛的清声:“我该穿哪个拖鞋?” 语气无比自然,用入乡随俗都不大合适,更像来过一样游刃有余,好像他们并非久别重逢,好像他本来就也在这里生活。 赵绪亭心里的水与火相互扑灭,和他对视,眨了眨眼:“没有,现买吧。” 晏烛笑了笑,掏出手机,翻了几下说:“那我就买两双吧,这个情侣款可以打折。” 赵绪亭靠在墙上发呆,闻言睫毛一颤,口是心非地说:“……促进消费的手段而已,还真有人上钩。” “我是愿者。”晏烛不知想到想什么,笑意加深,随口问,“我红你蓝?” 赵绪亭双手抱臂,别开眼,小声说:“随你便。” 她瞄了一眼,晏烛是在某高端品牌的内渠官网上订购的,尽快送货上门,就冲这个服务,他今天赚的剩余薪资也要赔光。看来这人在被收养后、破产前,晏家待他不薄,过了两年风光尊贵的小少爷日子,消费观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换做以前,他只会花光积蓄给赵绪亭买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给自己买一些破破烂烂。 赵绪亭对晏家多了份好感,可惜想见也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了。 晏烛订完,蹲下去帮赵绪亭换鞋,然后一个人在玄关的小沙发等待。赵绪亭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几秒后还是走到客厅,坐在一个能看见他,又不会被看见的位置。 等拖鞋送到,晏烛走进客厅,一眼就望见花瓶里与冷淡装潢格格不入的金合欢,脚步微微一顿,淡声道:“我住在保姆房就可以了。” “我没有住家保姆,保姆房用来堆放礼物。”赵绪亭走到客卧前,输入密码解锁房门,“你住这里。” 晏烛走过来。 房里很少陈设,一眼望去,最夺目的只有中心巨大的银白色囚笼,里面是足以容纳成年男性的圆床。 这间房是赵绪亭专门为他秘密准备的,本想欣赏他惊慌无措的表情,却见晏烛眨了眨眼,闪过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赵绪亭怀疑自己看错,果然下一秒,晏烛呆呆地挪动脚步。 她看着他青涩环视的背影,手握门把手,眼眸愈发深沉。 某些危险的想法,被秘书的来讯暂时中断。 赵绪亭靠在门边,锐利地瞥了眼晏烛,低头查看消息。 小靳:赵总,游戏公司的ceo想请您吃个饭,聊表谢意。 赵绪亭:可以。 小靳:好的,我安排时间,不过她可能还有别的打算,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您说一声,您现在方便吗? 赵绪亭:说。 小靳:是这样,晏烛今天在活动现场人气很高,在台上站了不到三十分钟,直播弹幕全程在问他是谁。 小靳:那边本来希望签他长期合作,再拍一套该角色穿游戏里服装的写真,但晏烛没同意,而且他连今天的官摄和后续营业也一起拒绝,在场粉丝又禁止盗摄,最后连张清晰照片都没有,只有远距离的直播截图,游戏公司那边官博都快被问疯了。估计看这是您请来的人,想从您这边下手。 赵绪亭脸色一沉:今天穿的不就是游戏里的服装,还没看够? 小靳:啊?您不是把服装改了吗? 赵绪亭冷笑:我改什么了? 小靳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 赵绪亭本来才不想看,奈何图片直接弹入眼帘。 抓拍照里,晏烛站在角落,全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 哦? 再仔细看,应该是该角色上一冬季的限定套装,一身长长的军装斗篷,头顶还戴了帽子,看不见一点兽耳的踪迹。 赵绪亭抬起了眉骨。 小靳:晏烛应该是拿了妆造团队留下的衣物,在去现场的路上换的,他跟主办方说是您要求的,她们就没敢有异议,好在最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小靳:不是您要求的吗?需不需要我调查一下谁自作主张? 赵绪亭单手掩嘴,无声地吞咽了一下,慢悠悠打字回复:哦,不用。 她再次点开照片,长按保存,又看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走近晏烛,晃了晃手机:“我都听人说了。” 晏烛站在笼门前,侧眸看她,赵绪亭故意咬字冷淡:“你怎么回事,私自改衣服,还在外诬陷老板?” 晏烛微微一笑:“可是报您的名号比较管用。” “是吗,”赵绪亭双手抱臂,语气轻快,“就这么不想被别人看见腹肌?” 晏烛霎眼:“因为我看您似乎不太喜欢那套cos服。” “确实设计一般,那拒绝拍照呢?” “这个……”晏烛睫毛轻动,“是因为我不喜欢拍照。” “为什么?” “我讨厌我这张脸。” 赵绪亭从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仔细想想,他这几次见她都是遮遮掩掩的。她还以为是玩他那个伪装身份的游戏,玩上瘾了呢。 “难怪在室内也要戴口罩。”赵绪亭淡道,“好像你的脸是个秘密武器似的,底牌要留到关键时刻一击必杀。” 晏烛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赵绪亭哼了声:“你要杀谁呀。” 晏烛若无其事地说:“我开玩笑的。”又立即站远一步,轻轻咳嗽,“其实是我有点感冒,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赵绪亭蹙眉:“感冒?什么时候?” “那天从会所回去后,放心,已经退烧了,过几天就会好全的。” 难怪他一连几天都不主动联系。 可是感冒了还主动为她跑来跑去,刚才在楼下,还想一个人孤零零走大街回去……赵绪亭心情不错,决定暂时先不关他了。 她有些飘然地转过身,正要回自己房间,却没看脚下的路,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 一只有力的手环握她的手腕,向后拽去。 只听一声绵软的床褥弹动,晏烛倒在圆床,赵绪亭压在他身上,干净的皂香扑入她鼻腔,但他滚烫的温度、轻轻的闷哼,又给这份干净涂抹了一点污秽的思想。 他们刚才都脱去外套,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算肌肤相贴。 赵绪亭呼吸骤然变重,腿部肌肉一紧,打开晏烛的手,手腕处还残留他指腹薄茧的触感。 她哑声说:“睡了。明早你去做一个全面体检,结果出了就正式给你安排职位。”话音未落,就脚步匆匆地离开。 背影消失在门口。 晏烛的眉毛一瞬间朝下压,鼻尖耸动,将衣领提起来,长长地闻了一下,眼眸深不见底。 赵绪亭回到主卧,随手关上门,便大步走进里面的书房。 保险柜的小冰箱里有熬好的药,她娴熟地加热、喝下,逐渐恢复平静。 赵绪亭已经很久没有痛恨过自己的身体,也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失控,以前这种空虚还是发生在邱与昼刚走的时候,现在人就在眼前,她却在短短一周内,险些失态两次。 即便只是看着他面色潮红。 即使只是短暂的肌肤相触。 体内却疯狂叫嚣更多。 但赵绪亭绝不会袒露这份渴望。 那样就好像在认输一样。 赵绪亭压下心绪,锁好柜门。 深夜,药物多梦浅眠的副作用却让她悠悠转醒。 床边站着一道颀长的黑影。 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眼睛像两颗蓝玻璃珠,在昏暗里反射银光,盯着她看。《 》 9、舒服吗 赵绪亭脊背发寒,瞳孔轻轻颤抖。 旋即反应过来,应当又是个梦。 她面色不动,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用眸光勾勒轮廓。 今夜月色浅,梦里的他褪去遮掩,依旧看不清五官和表情,赵绪亭突然想知道,她梦见的是哪个时期的他:“你是谁?” 晏烛眸光闪动,貌似意外地笑了笑,几乎有些咬文啮字的意味:“我是你的男人。” 赵绪亭同时感到一阵落定的空茫与满足,甚至分不清在失落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但显然,即使在梦里,她也回味着这句话。 赵绪亭眼睑开合,坐了起来:“我同意了吗?” 她穿着月光般的丝绸吊带裙,被子像水一样滑下去,露出肩颈与锁骨。 她的骨头真的很漂亮,如果这个世界毁灭,新纪元也该把这副骨架珍重保存,制成标本,供养在纪念人类文明的博物馆里。 晏烛视线一暗,在床边坐下,手缓慢探入被子里面。 赵绪亭没有像清醒时那样冷淡回避,一动不动,就像在无声等待。 晏烛眯了眯眼,掌心覆住她大腿与腰腹相连部位的枪伤,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摩挲:“我早晚会让你亲口承认。” 赵绪亭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亮的,露出白日里绝无仅有的困惑和天真。 晏烛嘴唇轻动,紧紧抿着,手抽走,把她推倒在床上,盖好被子:“好了,现在你该睡觉了。” 正要离开,赵绪亭指尖捏住晏烛的一根手指。 晏烛顿了一下,视线移回去,同她交汇。 赵绪亭揉捏完他的指端,又在修剪得短短的指甲盖上滑动,命令道:“再摸摸。” 晏烛眼眸深深:“理由?” 赵绪亭似乎没想过他不会无条件服从的可能性,短暂惊讶后,冷冷地瞪着他。 晏烛笑了一下:“是觉得舒服吗,嗯?” 赵绪亭别开了脸。 晏烛耐心地等着她,过了一会,赵绪亭却闷闷地说:“你变了。” 晏烛眸光骤然寒冷。 “那你更喜欢谁?”他诱哄地问,“现在的我,对不对?” 赵绪亭陷入沉默。 晏烛将手放在她小腹上,微微用力往下压。 这里很凉。晏烛的手按上去那一秒,薄薄的肚皮像被烫到,轻颤着,赵绪亭深长地呼吸了一下,发出一小声舒服的哼吟。 这么敏感。 晏烛睫毛微垂,露出沉思的神色。 这时,赵绪亭再度开口,声音很细微地说:“……只要是你。” 晏烛扯了下嘴角:“只要是邱与昼,不管变成怎样你都喜欢。” 很好。 很好。 等赵绪亭再度睡去,他盯着她变得粉粉的脸颊看了片刻,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赵绪亭蹙起眉,张开嘴呼吸,晏烛松开,手指插入口腔,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她的舌头。好软。 手变得湿,晏烛缓慢地退出来,均匀擦在赵绪亭嘴唇上,面无表情地起身。 他用赵绪亭的指纹解锁床头的手机,在里面找到那个监视的插件,拿到书房,用电脑传输一串新的指令。想了想,又破解了她的邮箱,目光落在苏霁台发来的视频文件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清晨,赵绪亭在第一缕阳光中醒来,慢慢想起昨晚的梦境。 她一脸黑线地走进盥洗室,关门,脱下內-褲。 换洗。 赵绪亭对糟糕的身体生气了,出门看见厨房里对此一无所知,顶着张阳光清澈的脸做早餐的晏烛,心里更不平衡,语气硬邦邦:“哪里来的食材?” 赵绪亭认为下厨是无意义的工作,平时都是管家把大厨做好的饭送上来,冰箱里只有药包和矿泉水。 “早起在附近的生鲜超市订的。”晏烛系着刚买的围裙,将一盘炸得金黄的油条放在桌上,香喷喷的白雾间,他笑得宜室宜家:“你先吃,我第一次炸,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赵绪亭盯着那盘卖相不错,但一看就是手工自制的油条,小声说:“就拿实验品给我吃。” “不好吃就告诉我,我来解决,下次改进。” 谁和你有下次,赵绪亭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晏烛已经又一次进了厨房。 赵绪亭对着晏烛挺阔的背影望了一会,才在被他拉好的椅子坐下,无意识地扬了下嘴角。 没过多久,晏烛接二连三端来一桌丰盛的早餐。 赵绪亭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她估计了一下处理和准备早餐的时间,微微蹙眉:“你该不会根本没有睡吧。” 晏烛把加糖的现磨豆浆推给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生物钟一向比较早。您好心收留我一晚,又帮我弟弟转进了大医院,一顿早餐算不了什么。” “你知道就好。”赵绪亭喝了口豆浆,又补充,“这只是关照下属的正常操作。” 晏烛眯了眯眼,含笑道:“嗯,我都懂。” 他要体检不能进食,故而依然戴着口罩,坐在一旁看赵绪亭吃,时不时伺候一下。等赵绪亭即将吃完,晏烛回到厨房,为她准备一会可以带去公司吃的果切。 晏烛捻起一颗苹果。 刀刃一声脆响,腐烂的果肉露出来。 晏烛别有用心地笑了一下,割掉那块烂肉,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苹果切成整齐的小方块。 切割过程很痛,苹果的眼泪挂在刀上,反射可怜银光。 可结局是美好的,只剩下白花花的方块,漂亮规整。晏烛把它们倒进垃圾桶,抬眸看向餐厅里安然吃饭,腮帮软软鼓起的赵绪亭,指尖轻点刀刃。 晏烛做完体检,给赵绪亭发消息,说可以来公司上班。 收到消息时,赵绪亭正在就坐电车易晕的问题开会,久违地转了会钢笔,连技术人员一说起来就没完的专业术语也变得动听。 可不过几十分钟,他又发来新的消息:赵总,今天工作很忙吗?如果不太需要我的话,可不可以请假半天? 赵绪亭正好结束会议,下属接二连三打招呼离席,偌大的会议室,只剩她独坐上位。 赵绪亭愣了几秒,把钢笔扔在桌上,一根指头戳键盘:走正规流程。 晏烛:嗯,我已经填写假条了,但还是想和您解释一下。医生刚联系我说弟弟醒了,我得去看看他。 这是很难得,自从知道晏烛多了个弟弟以来,这是赵绪亭第二次听说对方清醒过来。第一次是她刚让人去调查晏家那天,但还没等她的人去旁敲侧击,那个名叫晏尧棠的小男孩就在病房的电视里看见火灾新闻,想起自焚的父亲,情绪失控,陷入无意识的状态。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邱与昼是整个孤儿院里最年长的孩子,据说当年为了给亲弟弟好的成长条件,把被德国精英家庭收养的名额主动让给他,自己留在孤儿院,将其他小孩也当作牵挂的弟弟那样照顾,有回和赵绪亭在泰晤士河看帆船赛,一个小孩打电话来说有人发烧,他就只能匆匆离开。 赵绪亭知道轻重缓急,何况被暂时弃置不代表位于天平里无足轻重那一端,因为谁都放心她一个人也能很好,这是种信任。 但那天的太阳真的很刺眼,周围人群太吵,观赛的游轮也开得摇摇晃晃。 赵绪亭打了几个字回复,都删掉了。 懒得回。 晏烛突然发来新消息:所以您忙吗? 赵绪亭啧了一声。 赵绪亭:我忙你就不去看了? 她不想收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紧接着说:不忙,下班了。 晏烛:哦。 晏烛:那您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赵绪亭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晏烛:他应该也想要当面感谢您,而且,我一个人会害怕。 赵绪亭轻轻眨眼。 赵绪亭:怕什么? 晏烛:怕弟弟醒来后很快又发狂,空欢喜一场。 赵绪亭:我去了你就不害怕?什么道理。 过了一会,晏烛发:陪我去吧。 赵绪亭盯了这条消息许久,已经能想到他温温柔柔地在她耳边讲出这句话的声音,就跟撒娇一样,不知道在哪里学的,直到坐在宾利的驾驶座,还时不时趁红灯瞄一眼。 快到医院,她把手机熄屏。 晏烛就在医院的停车场入口等她。 这家私立国际医院是世交好友之一,谢持楼的产业,赵绪亭在这里有专属的车位与休息室,停好车,谢恰好发消息过来。 谢持楼:你家那位的初步体检结果出来了。 赵绪亭耐心等待十余秒,还没有文件传来,按了个逗号过去。 谢持楼:建议你亲自去一趟医院。 赵绪亭:哦,你怎么知道他非要我来医院陪他。 谢持楼:^_^ 谢持楼:他现在叫晏烛? 赵绪亭:嗯,我查了,晏的本意是天气晴朗,烛=drew,你觉得明显吗? 赵绪亭:对了,你可能不了解,晴天是我最喜欢的天气。 谢持楼:需要帮你也预约一□□检吗? 谢持楼在一起长大的四人里年纪最小,心思最沉稳,话不多,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赵绪亭眯了眯眼,慢悠悠打字:看来你在京城过得很好。 谢持楼转移话题:我看了眼基础报告,他和弟弟没有亲缘关系,身体没有整容痕迹,应该是本人没错,恭喜。 赵绪亭也不追问,但因为这条消息不太高兴,毕竟她还没看过。 赵绪亭:你看什么? 谢持楼:看是哪位贵客让我家医院给人测【全方位】的数据。 谢持楼意味深长:两组数字相邻,我开始还以为他只把年龄改小了4岁。 谢持楼:原来是8岁。 赵绪亭:难道不该反思为什么贵医院会把这种隐私数据和年龄排在一起。 谢持楼:哦,下次改正。 谢持楼:但你不会希望还有下次了,对吗? 赵绪亭冷哼一声,正要开门,和车窗外安静的蓝眸对视。 晏烛不知什么时候来车库里的,替她拉开车门,手在上遮护。 赵绪亭确认他看见了聊天界面,眼睫微闪,问:“知道我在和谁聊吗?” 晏烛垂眸不辨神色,提了下口罩:“不认识,是很重要的人吗?” 赵绪亭把车钥匙丢给他,随口道:“这家医院的主人。” 孟听阁那种有糟糕回忆的就算了,谢持楼这种中立偏支持派都要装不认识,他是有多想和过去告别。 但他的语气……不似作伪。 赵绪亭闪过一丝疑惑,踏出的脚步无端飘虚。 晏烛走在她身后,冰冷地看了眼被赵绪亭握在手心的手机,每一步都踩在她纤长影子的脖颈上。 即将走进病房,冷脸才浮现一个期待的淡笑。 “尧棠。”晏烛拉起弟弟的手,放入被子里,语气深远,“不要着凉,医生说你现在很虚弱。” 晏尧棠从晏烛进门起就一直盯着他看,很小声地叫了声哥哥,才望向赵绪亭。 只一眼便目不转睛,却欲言又止地瞥了下晏烛,归于沉默。 晏烛对赵绪亭抱歉道:“弟弟太怕生了。”他给赵绪亭拉好凳子,又找了个坐垫,“你先坐,我去和医生沟通下缴费情况。尧棠,这位就是我和你讲过的赵……姐姐,要好好感谢她哦?” 晏尧棠朝被子里缩了缩,点头。晏烛淡淡望了他几秒,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用温柔的语气说:“乖。” 这一刻,即使戴着口罩,名字也不一样,他与回忆里的人完完全全重叠。 晏烛对恍惚的赵绪亭温柔而歉意一笑,离开svip病房。 赵绪亭握着晏烛倒给她的温水,喝了一口再一口,才慢慢从刚才的画面里回神。 不过她真的不会应付小孩,也并不喜欢晏烛除她之外的重要的人,索性不说话,免得把人搞哭,有人回来里外为难。 晏尧棠却像是做出决定,鼓起勇气开口:“姐姐,我常听哥哥说起您,谢谢。” 赵绪亭客套道:“不客气。” 晏尧棠紧盯着她,显然还有话说,赵绪亭犹豫了一下,握紧杯子,有些不自觉的期待:“你哥哥说我什么?”《 》 10、遗失的 晏烛回来时,赵绪亭正好走到病房门口。 对视。 晏烛从前就觉得,赵绪亭的眼睛很像蛇瞳,漆黑,幽冷,一望无际,这一刻尤其。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床上的晏尧棠,对方悄悄点头。 晏烛对赵绪亭淡笑:“你们都聊什么了?” 赵绪亭深深望着他,一字一顿开口:“他说你失忆过。” 晏烛辜负赵绪亭的期待,尘埃落定地说:“对。” “他说,四年前,晏家一家在欧洲海上旅行,他掉到水里,是你救了他,脑袋撞到礁石,醒来就失忆了。” “对。” “你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只记得一个英文名叫drew,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晏家夫妇收养了你,正逢高中入学,就办理了对应年龄的新身份。” “是这样的。”晏烛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赵绪亭紧攥着干涸的一次性纸杯,杯子压扁,成为一艘没有风帆的船。 “没有想过找回记忆吗?” “想的。” 赵绪亭亮起来的眸光里,晏烛淡淡叹了口气,“可是每次试着回想,头就很痛,上午来体检拍脑部ct时我向医生咨询过,他说那就不要刺激。” 赵绪亭现在知道为什么谢持楼说,要她亲自来一趟。 她哑声道:“那你就放弃了吗,如果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呢?” “比如说?” “过去的人。”赵绪亭微微昂起眼睛,“和别人的约定。” 晏烛垂下睫毛,沉默片刻,说:“我想,一个人忘记的东西,应该是祂不需要的东西。” 他注视着赵绪亭水亮的眼眸,轻声道:“没有过去又怎样,现在就很好,不是吗?” 这两句话像两把刀,戳在赵绪亭最为看重的回忆上,也刺痛她的灵魂。 “不怎么样。”赵绪亭淡声,“很好,是。” 她把纸杯揉得不成样子,重重地精准投掷在垃圾桶里:“我去抽根烟。” 赵绪亭走后,晏烛走到垃圾桶前,捡起纸杯,抚摸着看上去就很痛的折皱痕纹,露出满意的笑。 专属的休息室。 赵绪亭按动火机,人生第一次不为抑制瘾谷欠吸烟。 只吞吐两口,她的神色隐于白雾中,将烟按灭。 火苗再度燃起,待检查报告烧成灰烬,她也不愿再待在这个讨厌的地方,直接下楼,坐进车里,拨通谢持楼的号码。 一阵不约而同的缄默后,谢持楼淡淡的声音传来:“知道了。” “嗯。” “什么打算?” 赵绪亭眸光深深:“怎么恢复记忆?” “你不是取到报告了吗,里面有可行方案。”谢持楼说,“让他在相同位置再被剧烈撞击一次,但我个人不建议这么做,会死人的。” 赵绪亭把车开上马路,远处夕阳悬挂,像烧向她的眼睛:“忘了和死了有区别吗?” 没有回忆,没有与她共同参与的过去,赵绪亭想要怀念那段时光,都没有办法和他谈论两句。 “我以为他是不愿意承认,没想到是真的成为另一个人。” 她用四年时间默默记下一笔又一笔他的罪证,那些还未来得及履行就被一方放弃的约定,那张一起设想描绘的“家”的图稿,反复地揉皱,再平摊,现在这张脸却以“晏烛”的名字轻飘飘地说,失忆了。 于是纸团泡进水里,笔墨晕开,成为模糊不清的废纸,手一拾便软软地烂开。 赵绪亭身体的一部分也浸泡其中,仿若被咬掉一口,再也长不回来。 谢持楼:“也不一定。” “你会喜欢他一次,就不会喜欢上第二次吗,还是说你爱的不是那个人,只是用他来爱那段回忆。” 赵绪亭像泄愤一样在超速边缘行驶,许久后用很淡的声音说:“可连回忆都没有,我和他之间还剩什么呢。” “是那五十万英镑,还是他让我在赵锦书面前丢掉的脸面?” 赵绪亭不会对谢持楼袒露的真实想法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甜蜜与痛苦,又算什么呢? 或者根本只是她喝药太多,对神经造成损伤,虚构了一场很长的梦,自欺欺人有一个人会不求回报地爱着她? 即使是邱与昼离开的时候,赵绪亭也从未如此痛恨过他,从未觉得自己在可笑的基础上,还如此可悲。他凭什么失忆,凭什么自作主张忘记?凭什么命运如此安排,凭什么忘记一切心安理得开启新生活的人不是赵绪亭? 谢持楼安静地等她呼吸频率恢复正常,稳声道:“事已至此,就算你不想,也只能把他当成‘晏烛’,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了。” 赵绪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她自重逢以来,就在他身上找寻过去属于邱与昼的影子,即使能在理智上剥离为两个阶段的人,已经给予邱与昼的那些独一无二的信任、偏袒和情感,也不可能收回。 在这个角度上,她不仅自己恨“晏烛”,也替过去受了许久考察的邱与昼恨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占有的是她们两个人的终点,如今还不必经受本该针对“邱与昼”过去所为的报复,用暂时清寒却光明自由的身份,让赵绪亭不得不看见“晏烛”,与过去区别开。 即使这不是他作为晏烛的本意。 即使他理应对邱与昼一无所知。 即使赵绪亭还真的无法放手他。 赵绪亭突然冷笑了一声:“哪里有这么占尽好处的事?” “哦?”谢持楼来了兴致。 “我没耐心再花好几年考察一个人是否有资格留在身边,他既然人回来了,就注定要留下来,哪也不许去。” 赵绪亭慢悠悠地说,“但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付出,就能获取待在我身边得到的无数优待,是不可能的。” 谢持楼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你要做什么?” 宾利开到一家私人俱乐部,赵绪亭换了辆zonda昆仑,降下敞篷,在山道驰骋数圈,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闪逝。 期间晏烛有发过消息来问她去了哪里,赵绪亭在休息间隙随手回复:忙,就没再理睬。她现在看他有气,容易失控,做出什么倒不要紧,就是怕说出一些有失颜面的话。 她不喜欢把某些激动的、不好看的样子展露给别人。谁都不行。 直到日暮西沉,完全看不见光亮后,赵绪亭心态逐渐平稳,眸底放空,开着宾利回到居住的小区。 射灯在地面投影,明亮朦胧,像湖的波。 灰白金黄的车库里,赵绪亭远远就看见晏烛站在那里,头发浓黑,在春日夜晚的冷空气中微微拂动,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也无法阻挡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吸引力。 下一秒,晏烛似有所感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车轮恰好碾过减速带。 赵绪亭的眼眸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有那一瞬间,她想直接加速,撞上去,那样邱与昼会不会就回来了?反正他永远不会怪她。但赵绪亭只是把车稳稳停进车位,一只手倒车,一只手解开安全带,束缚远去,体内怅然若失。 晏烛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见了赵绪亭,眼眸从晦暗变得明亮,拉开车门,声音都有些久未开口的嘶哑:“你回来了。” 赵绪亭下了车,再一次仔细、认真地将他尽收眼底,尤其是最有辨识度的、无比熟悉的眉眼。 眉骨优越,瞳眸圆润,看起来很温柔,似乎永远微微笑着,一片纯蓝清澈见底。 看她的眼神却和从前有细微差别。 人是环境与经历捏造的产物,晏烛与邱与昼不一样了,赵绪亭在他眼里睹见因她出现而逐渐消失的阴郁,再次确认这一点。 赵绪亭不动声色地走进电梯:“你在这里做什么?” 晏烛紧盯赵绪亭的脸,似乎她冷静如常的态度在他预料之外。 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把学生证和钥匙落在您这里,早上走得急,床铺也没有收拾。” 进了住宅的大门,赵绪亭看着摆在一起的蓝红情侣拖鞋,动作一顿,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晏烛在她身后进来,见状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他自然地半跪,像昨晚一样给她换鞋,突然低声问:“您还要我吗?” 赵绪亭支着脑袋:“什么?” “刚才在医院,您得知我失忆,似乎心情不太好。” 晏烛垂下眼帘,“有很多人都在听说我什么都不记得后,表示过嘲讽或者可怜,但我只是忘记了人和事,智力和生活上都是正常的。您别不要我,好吗?” 赵绪亭沉默片刻,甚至一时不确定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不要”,还是生活里的。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赵绪亭又不是什么善人,他就是死,也得死在她怀里。 赵绪亭嘲讽一笑:“我要不要你,重要吗?我们才认识了多久。” 晏烛环握着她的脚腕,眼皮抬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赵总,尧棠应该告诉过您了吧,我三年前去angelbell接喝醉的养父,就见过您。” “他是说了。”赵绪亭不屑道,“他说你觉得我很眼熟,对么?那又怎样。”还不是没想起来。 晏烛:“您不好奇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赵绪亭不觉得会有什么,一来因为丢了耳坠,那天的监控被她反复看过,她进入摄像盲区不过十来分钟;二来就晏家那种身份,能去angelbell恐怕都是蹭的,留不了多久;三来,如果那晚赵绪亭就见过晏烛,她怎么可能放人走? 估计是他远远看见她一眼,留有印象,还多次对弟弟提起。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邱与昼最开始也是,只照顾过赵绪亭几天,之后她的人找过来,留下钱把她接走,他却从此偷偷暗恋她,同样机缘巧合在两年后重逢,正式结识。 晏烛接下来的话却让赵绪亭惊讶:“我当时才16岁,没办法走正门进酒吧,是养父的朋友给我指了条隐蔽的小楼道,偷偷上去的。我打开楼梯间的门,就看见您一身黑色西装坐在酒吧最中心,把玩雾蓝色的烟盒,我看了一会,怕被发现就立刻去接养父了。” “把他送进车里后,他说落了东西在上面,我回去取,然后在楼梯间又遇见了您。” 赵绪亭眸光微动:“然后呢?” “您应该喝醉了,一直盯着我看。” 晏烛望着她,似笑非笑:“您说您一定又在做梦。” 赵绪亭眼中滑过一丝懊悔。 如果不是以为在梦中,她早就该…… 可那时晏烛自我认知才16岁。 赵绪亭仅停顿了一瞬,就想,那又怎样?晏烛凝视她每一寸细微的神情,缓缓一笑:“您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赵绪亭自己也有些好奇:“什么?” 晏烛笑意变得淡:“您问我,现在有家了吗?” 赵绪亭不由怔然。 晏烛:“您问完就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不知道您在梦里想提问的是谁,但我的答案是,没有。” 手指离开脚腕,触感仍然残存,舒适的拖鞋被穿好,贴合皮肤。 赵绪亭眼眸微闪:“晏家不就是吗?” 晏烛低声说:“我失忆以来,一直没有归属感,没有依靠,晏家给我容身之所,我也需要照顾弟弟,如果没有破产,将来会替他们打理家业,但也仅限于这种交换。只有您,关心我有没有家,在会所里拯救了我,还给了我工作,收留我过夜,昨晚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您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不问缘由,就会对我好的人。”晏烛微微红眼,“虽然这么说有讨好老板的嫌疑,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赵总,不,赵绪亭,只要你希望,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只要你……不抛弃我。” 赵绪亭看了他两秒,慢悠悠地说:“谁告诉你,我不求回报?” 晏烛眼眸轻眨:“嗯?” “京城祖上那边有一笔丰厚的遗产,需要我结婚才能得到。”赵绪亭用微微苦恼的语气,一本正经、真假参半地说,“倘若我不要,是不是很亏。可如果要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结婚对象。我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在为了等他似的,万一到时选中的那人女友不断,我多没面子。” 晏烛眼眸渐沉,明灭几下后问:“我能做什么呢?” 赵绪亭挑了下眉,用鞋尖踩了踩他的大腿:“嗯——” “白天你跟着我做事。” “晚上你跟我,做事。”《 》 11、有主了 晏烛看向她背后远处一长排的落地窗。 暮色四合,正是“晚上”。 晏烛喉结上下滚动。 赵绪亭听见这一声性感的吞咽,仿佛顺着硕大喉结,被咽下的是她。 她指腹相捻,很有定力地起身:“今晚不行,我可不想被传染,拿完东西就回去吧。” 晏烛捏了捏她换下的皮鞋,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过了一会,晏烛把皮鞋和他的运动鞋并排摆在一起,敲响书房的门:“赵总,您还没有吃饭吧,我做了饭再走。” 赵绪亭正在看文件,随意嗯了一声,看完才回味过来。 走到餐厅,晏烛已经离开了,桌上放有一张便签纸,中文字迹漂亮,柔中藏锋。 开头问候的英文却还保留回忆里邱某人的独家写法,丑得像甩了几条意大利面在纸上。 dearting:饭菜都在锅里,我还做了一些便于加热的面点和小菜,放在冰箱里了,工作忙也别忘记吃饭。 赵绪亭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东西还要他叮嘱。 赵绪亭冷哼了一声,双手捏着便签的边边看了许久,先返回书房,把便签夹进她的日记本里。 第二天,晏烛到董事长办公室报到。 赵绪亭从未看过他穿正装的样子,眼睛不可避免地亮了一下。 和彰显紧致身材的制服不同,赵绪亭让人准备的西装与他周正契合,衬得晏烛高挑瘦白,里面是白衬衫和简约的条纹领带,一条蓝丝带挂着工牌,气质干净,沉稳斯文,又有种说不出的禁欲,尤其是在她看过他野性勃发的模样后。宛如一杯清纯的温白开水,喝下去满腔却尽是荷尔蒙的味道。 赵绪亭双腿交叠,捏了捏钢笔,惜字如金:“不错。” 晏烛笑眯眯地说:“赵总眼光好。” 晏烛的工位在赵绪亭办公室玄关,她桌上用来监控的电脑屏就能看见,工作之余偶尔瞥一眼,疲惫好似能够缓解。 虽说入职,勉强算是助理,但赵绪亭暂时没给晏烛派什么重要的工作,只让他跟着她手下人打杂,主要目的是放在眼皮子下看着,晏烛却比她想象中能适应,不仅高效高质、毫无怨言地完成工作,还会发现某些高管都疏忽的小缺漏,向赵绪亭指出和请教。 越是交流,赵绪亭就越对他投以不一样的眼光。 晏烛把顺手做的思维导图投屏到她电脑,说完自己对几个电车行业竞品的见解,一回头,与赵绪亭深深的眸光相对。 “怎么了?” “没。”赵绪亭轻轻摇一下头,“我很好奇,晏家是怎么破产的。” “养父盲目扩张,还不起贷款。” 和赵绪亭调查到的一样,她支着脑袋看他:“能把你教成这样,应该不会那么盲目吧。” 晏烛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这是在夸我吗?” 赵绪亭扭头看向电脑,晏烛心情很好笑了一下,在她耳边说:“我比你以为的那种人更能干,是吧。” 赵绪亭耳朵有些痒,下意识哼道:“我以为什么了,事实摆在这里,教给你实战知识的人都把自己玩破产了。” 即便是那样平庸的师父,晏烛都如此优秀,要是他早早就对这些感兴趣,让赵绪亭来教,肯定更好。 晏烛叹了口气,落寞地说:“没有人教我,学校里也不教这些,都是我自己观察琢磨的。” 赵绪亭眯起眼睛看向他:“真的?” 她对他有很高的信任,可此时依旧冒出几分怀疑,毕竟就连赵锦书都教导过赵绪亭如何在谈判桌运筹帷幄、如何将利益最大化等,即使赵绪亭大多时都是在被打压的经历里学到的。 很多经验,如果不是自己有足够多阅历遭遇一遍,或者长者倾囊相授,就算他的体检测量表上智商一栏有160+,也不可能参悟这么透、算得这么深。说得难听点,他提出的某些手段,有些过于阴毒。 晏烛不像是个心机深重的人,赵绪亭更不希望他是,所以更愿意相信这些坏点子是他从别处学来的。她信任邱与昼,乃至如今有所改变的他,正因为知道他底色里没有心计,还有点呆。赵绪亭能给予一个这样的人信任,但要是他聪明到机关算尽,她就要重新考量了。 晏烛和她对视,眨巴了一下眼睛,懵懂地说:“养父眼看弟弟没法康复,想让我继承公司,但始终有所提防,所以我走了文学保送的路子,他死后我进入大学才多选了门金融,刚才那些对策,有的是我自己想到的,还有些是接送他去和各路老板应酬的时候听见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赵绪亭松了口气,语气有些重:“你不要什么都学,我不喜欢阴谋诡计。” “哦,对,新闻都说您是顶尖的阳谋家。”晏烛笑了笑,“既然您不喜欢,我就不学。” 赵绪亭满意了,回味一番他的话,皱起眉头:“晏家好歹也是个门户,司机都请不起,让你去接送?” 晏烛云淡风轻地回忆:“不是的,我当时没成年呢,有专职开车的司机,我的任务一般是以送东西为由替他挡酒,那些叔伯不会灌我太多,之后就可以带着他离场了。” 赵绪亭眉皱得更深,想要说两句,又想到那毕竟是这家伙已故的养父,说不准有多少感情,生生憋了回去。 晏烛凝视她抿起来的薄唇,和为他心疼不平的眼神,手指微微蜷了蜷,竟一时看得出神。 投屏在赵绪亭电脑的手机屏幕忽然弹出消息。 xxx:晏同学,周末班长生日,请客去轰趴馆,一起来吗? xxx:[憨笑]哥把我爸车要过来,来回路费也省了,就当还你上回请我吃饭。 赵绪亭早就想到晏烛如今的校园生活会丰富多彩,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滋味。 还轰趴,庆生,请吃饭呢,有钱请客送礼吗他? 赵绪亭向椅背一靠,双手环胸,姿态冰冷,晏烛瞥她一眼,缓慢拿起手机,忘记解除投屏,回复的内容也出现在赵绪亭电脑上。 赵绪亭才懒得提醒他,也并没有偷窥癖,随手拿了本书看。 晏烛:不了。 xxx:哎呀,来呗,我偷偷告诉你啊,班长一大美女暗恋你两年了,你就算给寿星一个面子嘛。 xxx:而且你也可以趁此机会试着接触一下异性,大学不谈段恋爱多没劲啊!! 赵绪亭面无表情,翻开一页。 没劲—— 晏烛回复他:我有主了。 赵绪亭睫毛降下,抬起离晏烛近的那只手,托住脸颊,心想这书编得也不是那么没劲。 xxx:? xxx:???????!什么时候 xxx:行吧,那我去给她说声,先说好,你不是骗我的吧? 晏烛:没有骗你的必要。 xxx:……也是哈哈哈那下次我单独请你一顿 xxx:额我还想问,我那天不是感冒了么,你回去没被传染吧? 晏烛:没事。 结束短暂的对话,晏烛的视线先望向电脑屏幕,再到赵绪亭托脸的手指。 手指修长,骨感很强,将侧脸挡得全然看不见表情。 晏烛看向她手里的书,目录页。 晏烛笑道:“不好意思,忘记结束投屏了。” “上班时间是给你和朋友聊闲的吗?”赵绪亭淡淡地说,“下不为例。” “嗯,好。”晏烛解释,“其实算不上朋友,我没有朋友。” “哦?”赵绪亭轻抬了下眼皮,又垂下去,“胡说。” “是真的。” “我反正不会主动请普通同学吃饭,连被传染感冒都不介意。” “如果是朋友,他就不会总想着要还了。”晏烛往上翻他们的聊天记录,两下就到了头,“在会所遇见您那天,我看孟总对您不是非常尊敬,听说他家里也是做电商生意的,人脉圈有重合,才请客想要打听一下,可惜他也一知半解。” 赵绪亭暗自腹诽,孟贯盈对她不敬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赵绪亭没打算把牵扯上一辈的恩怨负担带给晏烛,没有人与她一同承担那些的义务,而且,对邱这种自小渴望家庭爱的人来说,要是知道赵绪亭与长辈关系很糟糕,不知道会怎么想。同情或者疏离都不是她所愿,最好以为赵绪亭被妈妈叔叔等人捧在手心,羡慕去吧。 赵绪亭把书放回原位,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晏烛,转移了话题:“你请吃饭前知道他感冒吗?” 晏烛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默了两秒后低声道:“怎么会这么想呢?” 赵绪亭冷硬地教训他:“就算想要问和我有关的东西,怎么可以不顾及身体,以前就算了,现在你的一切尤其身体都是我的,不要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晏烛顿了一下,眸光微闪,眼睛慢慢弯了起来:“好,我都听你的。” 赵绪亭觉得他话语里的笑意像在挠她,心里有点痒,脸色板起来斜过去一眼:“你身体也是有够差的。” 晏烛挑了下眉,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遗憾:“我连着洗几天冰水澡都不会感冒。” “那吃顿饭就会了?” 晏烛不再反驳,笑了一下:“放心吧,够用。” “够用什么?” 晏烛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绪亭,说:“够让您爽。” 这一眼像雨穿过伞,把赵绪亭浑身上下打得湿透了。 但凡她是一个不那样自持的人,即便现在是白日,也要关上门和消息通知,做一些他该做的事。不过赵绪亭还保有一丝理智,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晏烛感冒是感冒,传染给赵绪亭,凭她的体质,没准得烧好几天。 赵绪亭不动声色地夹紧腿,不悦地说:“你感冒什么时候好?” 晏烛从她话里品出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他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期待,淡道:“赵总很想看我摘下口罩的样子吗?” 赵绪亭顺势道:“哦,是蛮好奇你口中的‘底牌’的。”其实她早就见过他这张脸无数次了,还躺在一张床上过呢,只是晏烛不知道而已。 但他这样一说,她还真是有些怀念,那几张证件照,怎么能和眼见相比。 晏烛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最终露出一个温绵的笑:“很快就会好了。” 赵绪亭当时以为这就是句漂亮话,毕竟谁能预测自己感冒什么时候好全呀,结果第二天,她坐在前往waltz的林肯后排,接到晏烛来电。 “赵总。”晏烛青涩腼腆的温声响起来,“我的感冒好了。” 赵绪亭无声吞咽,看了眼手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赵总?”赵绪亭不回话,晏烛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您现在在哪里?” 赵绪亭撇了撇嘴:“车上。” “是要去waltz参加慈善晚会吧。” 赵绪亭眯眼:“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身为您的助理,我当然要时刻了解行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休假。” “所以您才叫了靳秘书和另一位助理陪同吗?” 不知是不是经由电流的缘故,晏烛声音有些发沉,“赵总,我在那里工作过,怎么不带我去呢?要不是听别人说,我都不知道。” “你那算什么工作过,就弹过几天琴。”赵绪亭不想晏烛去抛头露面,现在他感冒好了,口罩摘了,就更不可能。 她还没看过,waltz里那群鱼龙混杂的凭什么看。 况且今晚沈家派了沈施来,说不定要带那个服务生,让晏烛看到该多难过,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清高不屈,从蒋肆和千金手里救下对方,差点把自己折进去,那人却一转头主动进了有钱有势的沈的包间。 电流音有几秒沉默,晏烛说:“嗯,也是。” 他很乖地没有强求随行,问候了赵绪亭今天的衣食出行,没多久就结束通话。 离waltz还有几个路口,苏霁台又打进来。 一般这个时候,苏霁台都在揽着男伴入场,转一圈,接着跑去双人约会,不会有空打电话来,所以一看见她的名字,赵绪亭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接起来,那边第一句话就是坏笑:“绪亭,你带人来怎么也不给我讲一声,我给你俩弄个小包间呀。” 赵绪亭一怔:“我带谁来?” “你还能带谁,嗯?”苏霁台戏谑,“哎,好寂寞呀,人家以为能和你一起坐,都没叫男伴来,你居然偷偷让小助理先过来还不告诉我。” “……晏烛去了。” “你不知道?”苏霁台沉默几秒,呆呆道,“我看他穿着以前的制服,戴着面具,还以为你们要玩cosplay呢。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有面具,赵绪亭松开眉头,依旧不大开心,这恐怕是十余年来他第一次明着忤逆她:“我确实不知道。更准确地说,我让他不要来。” “哦,那我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苏霁台吊儿郎当地说:“你家小助理和你老情人相逢,本来该嗯嗯啊啊的,结果你不仅抛下他,要一个人来我这花天酒地的盘丝洞,还不让他跟来,他肯定找了之前认识的经理或者员工带进场,再装成服务生来捉奸了呗。”《 》 12、小爱神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赵绪亭无奈地说,但是心跳快了半拍。 真是来……那什么的?这么有占有欲呢,不会吧。 “这方面你肯定没有我懂。”苏霁台得意洋洋地,“哼哼,就算他不是来捉奸,也是来宣示主权的,再不然就是我一开始说的那样,玩制服诱惑,防止你的注意力被我这里的蜂啊蝶啊吸走。” 苏霁台的确经验丰富,在情场游刃有余,从未翻车。 赵绪亭微微抬起眉骨,抿着唇“嗯”了一声,露出一个没办法的表情。 这个人心理年龄真的变小了啊,这么粘人。赵绪亭听着苏霁台在那边念念叨叨,心情不错,时不时回应几句。 苏霁台:“对了,我听妈妈说你打算帮沈施拿到继承权?” “沈家的事我不参与,确实有和她合作的打算。” “哇,那也就是说昭誉又要进军影业啦,我就说你们好好的影视分部一直闲置多可惜。”苏霁台兴奋道,“沈施这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眼光毒着呢,有你管钱,有她把控本子和班底,再找找京圈那边的人脉,完美呀。” 赵绪亭比苏霁台想得要深一些,除开眼光,沈施手腕也挺毒,要不是现在有求于赵绪亭,哪里会这样和气,后期分割利益时恐怕又是场腥风血雨。 虽然赵绪亭没在怕,但也不免在和晏烛论事时随口说说,要是沈施能欠她一笔,或者有个能代替沈施作用的更可信的人出现就好了。 赵绪亭突然想起他那时的眼睛。 笑得微眯起来,在阳光斜照下亮晶晶,不含一丝杂质。 他说:“都会有的。” 听筒对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有男声来找苏霁台说话。 赵绪亭闭上眼,忙了大半天,她本就有些倦怠,唇角微微弯起地小憩,却被苏霁台一声惊叫弄清醒:“你说他叫的谁,晏烛?!” 赵绪亭猛地睁眼,坐直。 苏霁台又交谈几句,急忙凑近听筒说:“不好了绪亭,你还记得那个eli吗?他说自己不会侍酒,被刁难了,求晏烛去帮他选酒,结果从酒窖出来直接把人骗去沈施的包间了!” “我认识的人说eli根本就是在骗人,他为了分走沈施的注意力,没少往她跟前牵线,就你家那样的,往那儿一站,完蛋了。” 赵绪亭面色沉沉,降下挡板,冷声对兼职司机的助理说:“小冯,停车。” “帮我去看好他。”赵绪亭又对苏霁台说。 “嗯嗯,我去查下她在哪间房,你快点来,我压不住沈施的。” 赵绪亭嗯了一声,让她挂断通话。林肯很快靠边停下,赵绪亭立刻拉开车门,走到驾驶位:“回去路费找人报销,你下班了。” 说完坐进去,猛踩油门,对着下个路口四下无人的红灯冲过去。 路上疾驰,赵绪亭犹无法平静。 她都不敢想,晏烛一个心理年龄才19岁的小孩,发现自己被利用欺骗后会多无助……她是怨他恨他没错,但最多也不过是让他没名分地跟着她,他在赵绪亭心底里,永远都是她的东西,怎么可以被他人肖想? 赵绪亭不得不再次承认,她就是要这个人,全部,所有,还要他安然无恙。他没有家人,也不要有朋友,更不必说和其他人产生更多关系,就像晏烛自己说的那样:他有主了。 他只能被她占有。 赵绪亭攥紧方向盘,点开对晏烛手机监听的实时播放。 一来就是沈施的声音,音量不大,应该还没靠近:“你装什么呀?要工牌没工牌,问名字不说,让他们摘你个面具,你把我的人手弄折了!不就是个偷穿制服混进来的小鸭子吗,你以为eli没告诉我你的底细?告诉你,姐姐不吃欲擒故纵那一套,爱玩玩不玩滚!” 晏烛:“哦?eli是这么跟你说的?”他声音慢了一点,“为什么要污蔑我呢,eli。”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一个不认识的男声阴恻恻的,应该就是那个eli,“沈总,我看他就是不想给您面子,您大人有大量,起码让他把这瓶酒给您开了吧。” “真晦气。”沈施不耐道,“行行行,就听你的吧。” “……” eli:“小晏,这是老酒,还要亲口试毒的。” 赵绪亭眼皮一跳,眉压下去,有个很糟糕的猜测。 一个漂亮的拐弯,林肯直接停在waltz大门口的雨林缸前。 这时,苏霁台也到了,声音出现在监听范围里:“沈老板,在我的地盘上来硬上弓这套不合适吧?” “小苏总这话说得真难听,我可连人家身都近不了呢,喏,我那体育生小弟弟现在还在后面治手。” 苏霁台一到,沈施态度勉强客气了点,但赵绪亭知道,这只是表象,且不说她上次就说过苏霁台,而且打心底里,应该不大喜欢苏霁台这样被家里宠着的游手好闲二代:“我就说这个小鸭子怎么这么硬气,看来是小苏总的人啊。” “你别乱说啊!什么鸭子。”苏霁台吓得大声道,清了清嗓子,“沈老板,你快把人放了吧,人家是绪亭的人。” 听见最后这句话,赵绪亭心里有点说不上的感觉,就好像给晏烛盖了个戳,在经理带路下,步伐终于更轻,也更快了些。 一说赵绪亭的名字,沈施连着整个场子都寂静下来,只有晏烛身旁的eli咬牙说了句:“不可能!” 赵绪亭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更关注晏烛怎么回应,可惜他并没有说话,但赵绪亭没想到的是,沈施居然也不信,过了几秒便嗤道:“谁不知道你家赵总的性子,她身边什么时候有男的了?小苏总,想把人抢回去也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我没……” “好啦,既然你这么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放手,就当给赵总的好朋友一个面子。”沈施啧了一声,“就是好久没人让我脸都没见着,就这么眼前一亮了,再说,冲他掰折我小弟弟的这只右手,也得付出点什么吧?这样,我看你这小花园有花有草有箭靶子的,刚好可以给他头上顶颗苹果啊香蕉啊,找人来射几箭,射中了就放人。” 苏霁台立即阻拦,沈施不为所动,直接让保镖把她和她带的人挡住。 赵绪亭步履一顿,眼睛朝不远处的包间门后微微眯起,走向连廊一侧的展览柜。 来不及等人取钥匙,赵绪亭抽出高尔夫球杆,把玻璃柜砸开,取出里面她亲自拍下的收藏级弓箭。 包间内。 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晏烛走到靶子前,却不慌不忙,紧盯苏霁台亮起的手机屏幕,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 苏霁台学习不好,看人也不算太准,但在某些方面有精准的嗅觉,捕捉到了这一眼。 这可……完全不是一个头顶放上苹果的活靶该有的。 是什么? 晏烛背对众人,面具换成黑布蒙眼的瞬息,苏霁台蓦然惊醒。 十六七岁年纪,赵绪亭带着她在家中猎场设下陷阱,等待猎物靠近时,就是这个眼神。 扣弦、开弓。 嗖一声响,苏霁台来不及细想,焦急地低头重拨,慢半拍反应过来,射箭者并非沈施钦点的eli。 弓箭自她后上方径直掠过,猛地射向eli持弓的手。 “啪!”箭羽坠地,庭院里的人除了蒙眼的晏烛,纷纷向高处望去—— 赵绪亭如神明骤降,新月初临,站在门廊淡橘色的灯光下,黑衣浓发、瓷白皮肤,均浴上一层没有温度的金黄。 过肩的长发微微凌乱,拂在毫无表情的脸上,手持弓箭俯视众人。 经理和一众保卫在她身后排开,低头闭门大气不敢出。赵绪亭从助手那里接过第二支箭,锋头调转,对准那颗苹果。 晏烛指尖轻动,恰在同时朝万籁指向处偏头。 “对视”。 传说丘比特射箭时会闭上双眼,爱情的使者尚且盲目,可被射中的人原来也要蒙着眼睛。 他的小爱神手持弓箭,从天而降,月弦弓返,回荡遥远的弦音,似有地久天长,将在顷刻之间射出。 而此刻。 赵绪亭正在瞄准他。 看着他。只看着他。 晏烛浑身的血液都激昂,朝下腹去。心脏仿若凭空长了出来,他第一次清晰听见一声跳动。 ……怦! 苹果香银瓶乍破,弓箭正中靶心,将胸腔震颤掩盖。 黑布滑落,露出一副惊天动地的容颜。 周围响起抽气的声音。 赵绪亭紧盯晏烛的脸,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面对面相见。 他的身后有一棵苹果花树,被赵绪亭射出的箭气流震动,枝桠摇曳,一朵花在眼睛里面开出来。 窗外夕阳的光影随之轻晃,揉碎在晏烛的眼眸,像两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泊,与赵绪亭遥遥对视,便凝结为两颗蓝色琥珀。 这个场景,赵绪亭能记一辈子。 但此时此刻,她掩埋震颤的心绪,把弓随手丢掉,冷冷地掷地有声:“晏烛。” “过来。”《 》 13、让你爽 沈施正为晏烛的脸痴迷,闻言回神,忙挤出笑脸插嘴道:“咳,赵总好久不见啊,您看这乌龙闹的,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的人,和小苏总闹着玩儿呢。” 赵绪亭淡声:“现在知道了。” “是,不打扰你们。”沈施忽然想到什么,依然是副笑面,望向eli,语气却毒辣:“都是我底下的人造成了些误会,这事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晏烛走到赵绪亭身边,目光灼灼。 赵绪亭没有理睬他,晏烛又靠近一步,声音喑哑,带着滚烫的渴望,敬语都忘记:“绪亭……” 赵绪亭瞪了他一眼,晏烛喉结滚动,眨了眨眼:“我一看见你,身体就好像有点奇怪。” 赵绪亭冷森一哂:“笨蛋。” 她锐利地瞥向双拳紧握的eli,一字一顿:“你给他下的什么药?” 满堂哗然。eli眸光忽闪:“不是我。” 苏霁台抱臂的手一紧,迅速走到桌前,拿起晏烛试酒时喝过的杯子:“不是你,这白色粉末是他自己放的?” 沈施勃然大怒:“好你个eli,骗我赵总的人是鸭子也就算了,怎么还私自给他下药,你是什么居心?难道要栽赃到我头上吗!” “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eli抑制不住地吼道,“你,还有他,都是活该!要不是他,我怎么会——” “够了。” 晏烛已经开始闷哼,赵绪亭出声,打断他们互相撇清责任,“eli,我不想听你的动机,把药交出来,不要让我‘请’你。” 晏烛近距离看着赵绪亭说话的嘴唇,薄粉红色,因为焦急赶路有些干燥,唇角微微下压,连怒意都是冷静的,却不再像平时那样淡漠。 是因为他。 晏烛垂下眼帘,把头靠在赵绪亭肩上,难受地拱了拱,她敏感地轻颤,却没有躲开。 晏烛埋在赵绪亭的脖颈,嗅了一口,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eli看见这一幕,眼眶通红,绝望地望着赵绪亭,牵强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用这样看着我,您要,我就会给。” 这人怎么像对绪亭有意思呢,苏霁台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眼沈施:“你的人怎么回事?” 沈施也是一副才知道的样子,但并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致:“小苏总,咱们这种玩身不玩心的就不要大惊小怪了好吧,喜欢赵总、奔着赵总来你家会所的还少见吗?” “也是。” 苏霁台偶尔想,幸好绪亭不像她这样,流连在花花世界,否则一天换一个男人都不够吧,但也正因为她对旁人冷淡、漠然、不屑一顾,才有无数人发疯拼命,只为多被她看上两眼。 孟听阁吃味时吐槽过邱与昼是赵绪亭的白月光,但苏霁台觉得,邱与昼更像温暖的太阳,赵绪亭才是那轮明月,永远冷静强大,永远高悬。 只有她选择别人,没有人有资格和机会主动接近她。 对邱与昼是好事,但对其他所有求爱者来说,似乎也蛮残忍的。就如夜晚的夸父无法追逐,后羿的箭射不到广寒宫,怎么又争又抢,都只是白费力气。 所以苏霁台虽然觉得eli是个脑残,不妨碍她理解eli为什么忌恨晏烛,正如孟听阁失心疯般地去针对邱与昼。谁叫他独得月光眷顾。 eli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粉末交给苏霁台,她忙跑去交给赵绪亭,上面居然堂而皇之写着“烈性催忄青药”的标识。 “这是我刚才在酒窖里捡到的。不知道上面写得对不对,反正我就想碰碰运气,让他和我一样。”eli眼神暗了暗,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少来了,还捡药,你怎么不捡把枪呢?我这儿可是正经酒窖好不好。”苏霁台瞄了眼标识下的小字,吹了个口哨,“20分钟见效,快了。” 赵绪亭拽着晏烛的领带,把人牵走:“霁台,留下来解决一下,顺便叫医生过来。” “嗯哼。”苏霁台送她出门,小声说:“真要叫医生?这种药不是,嗯,你直接……” 赵绪亭正正经经地:“要检测药物是否对人体有害,我把药放在电梯里,你让医生来了直接取就好。” “这倒是。”苏霁台恍然大悟。 赵绪亭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苏霁台顿觉自己思想汙-穢,忙去照做了。 专属电梯直通顶楼的房间内部。 到了卧室,赵绪亭攥紧晏烛的领带,蓦地朝外一推。 “跪下。” 晏烛喉结滚动,眼睛看着赵绪亭,慢悠悠地下去。 赵绪亭解开他的领带,卷了两圈,拍打他的脸:“让你倒你就倒,让你喝你就喝,这么听话?” 她看着因药物与拍打愈发粉扑扑的脸,越来越生气。 刚才看到的第一眼,她就想把他藏起来。 晏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低落:“我怕得罪她,会影响你们的合作,而且,我真的以为只是倒个酒而已。” 赵绪亭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不会是现在这么简单,但依然没有咽下这口气,冰冷道:“你就不怕我和霁台不来?” 晏烛默了默,膝盖向她挪动,双手环住她的腿,下巴顶上来,抬着眼说:“我特别害怕,所以,你来救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赵绪亭冷脸微松:“第二次了,真是一不看着你就要出事。” “那你就一直、一直看着我吧,嗯?” 晏烛低声蛊惑,用下巴一下一下蹭赵绪亭,又一次说:“我好难受,赵绪亭,我感冒好了。” 赵绪亭被晏烛炽热的温度灼烫,嗓音低哑:“……去床上。” 晏烛猛地起身,把她抱去床上,刚放下,他倾身过来,赵绪亭推开:“等等。” 晏烛一只手捉紧赵绪亭两只手腕,押去头顶:“不等。” 赵绪亭眯了眯眼:“晏烛,你要违抗我吗?” 房里没有开灯,窗帘闭合,只剩一隙流光,在地板落下夕色,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晏烛碎发垂落,痒痒地刮着赵绪亭的皮肤,他缓慢地直起身,躺到一旁,赵绪亭翻身坐到他腹肌上,慢条斯理解开他衬衫的扣子。 “把床头的眼罩戴上。”赵绪亭命令。 她想到刚才的场景,眸光沉沉:“喜欢蒙着眼睛,就蒙个够。” 晏烛看了她几秒,没有挪开视线,去够床头柜上同样是黑色,带着蕾丝边的真丝眼罩,也许是氛围使然,平日里只用来助眠的好物,如今也多了一丝与情有关的趣味。 长臂伸展时,那线日光晃到晏烛侧脸。 赵绪亭看清他的表情。 没有熟悉的温柔的顺从,晏烛注视着她,像饿狠的狼狗盯一块肉。 赵绪亭被盯得冷,却也冒出一股截然相反的热,冒出薄汗。 晏烛突然笑了笑:“又吃醋了呀。” 赵绪亭脸色一寒,晏烛戴上眼罩,嘴角上扬更甚:“赵绪亭,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赵绪亭冷道:“是不是这药还有让人神志不清的效果,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晏烛笑容稍淡:“哦,那您说,我是什么身份呢?” 赵绪亭抽开他的皮带,露出冷笑。 “我的狗。” “我的所有物。” “我的手下、消遣、玩具。我不会对你吃醋,因为你的一切本就都归我所有,有人动了我的东西,我当然会为此不满。” 赵绪亭把晏烛的双手用皮带绑紧,又用随手找来的丝带,栓在床架上:“懂了吗?” 晏烛轻轻晃动手腕,并不挣扎,向上抬了下腰,哑道:“嗯,只让你动。” 赵绪亭与他相碰,体内那股火热疯狂席卷。 晏烛缱绻地说:“我是你的,我只有你。” 赵绪亭俯视他中药后格外诱人的粉红脸颊,黑色蕾丝眼罩下高挺的鼻梁,薄红色的唇,以及泛着莹润光泽、微微绷起的劲瘦肌肉,再也忍不住。 她飘忽地想,也许晏烛按部就班地摘下口罩,被赵绪亭带回家,她可能还会拿一拿乔,不这么快和他……变成现在这样。可经历刚才的事,她恨不能就这样把他关起来,藏起来,切断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很快她就连这些想法也没有了。 大脑趋于理智的边缘。 赵绪亭双手按在晏烛的腹肌上借力,慢慢地、用她最熟悉的方式缓解身体里的痒。两个人的呼吸乱乱地交缠在一起,赵绪亭没有意识到,晏烛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沉重、炽烈、不满,眼罩根本没有戴好,不知何时掉了下去。 她闭着眼,手指抚摸他的皮肤,感受温度,享受温柔。 这样就够了……赵绪亭很喜欢这种温存,像用丝绸擦拭琴弦,始终保有这一线清明,在愈发昏暗的蓝调日色里睁开眼睛,注视晏烛那张脸。 好看的脸。 突然对她露出一笑。 赵绪亭下意识地回以一个浅笑。晏烛的笑、泪痣和银亮的耳钉都微微晃动着,幻化成三个字。 狐狸精。她想。最温绵无害的那种。 下一秒,脑海里琴弦突然绷紧,断裂。“嘶啦——”床头的丝带撕裂成两段。 电光石火间,赵绪亭还没从那个笑里回神,倒下的人已经成了她。 晏烛直着上身,一边垂眸凝望她,一边用嘴解开了扣在手上的皮带,照模照样,绑死了赵绪亭的左右手。 “到我了。” “什么?” “兑现我的诺言。” 赵绪亭混混沌沌地想起来:“……让我,爽?”她有点想笑,难得坦言,“刚才那样的就够了。” 晏烛握住赵绪亭的脚踝一提,淡淡地笑了一声:“是吗?” “不够,赵绪亭。” “我会让你想起来,什么才是真正的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