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水僵直着身体,微微侧过身去,瞟了身后之人一眼。
只一眼,却在她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此人身形挺拔,皮肤白皙,面容俊美无俦。
墨发半绾,一支素木簪斜斜绾住高髻;墨眉横斜,如远山裁就。
瞳仁浓黑如墨,眼型狭长,眼尾微扬。
鼻梁挺直,唇色偏淡,唇线利落,下颌线如刀削斧琢。
唇角微勾,似带三分笑意;眉眼轻弯,仿若春风拂面。
眼尾一点浅痣,如星坠长夜,清而不冷,柔而不媚。清隽的轮廓里,是高门子弟的矜贵。
管家恭敬道:“大公子。”
大公子,想必这就是陈岘吧。
她不敢多看,连忙垂下眼眸,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想到包阳泽说的竟全部对上了。毕竟人在高处时,坊间传言多会言过其实。这位陈公子,倒是名副其实。
陈岘微微蹙眉。
管事的在府里侍奉多年,惯会察言观色,见状立即开口:“公子,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我这就将人赶走。”
顾秋水转念一想,如今陈岘在场,她拿出信物,被翻脸不认人亦或偷梁换柱的事件应该也不会发生了。
她咬了咬牙,从袖口里掏出订婚书来:“我并非信口雌黄,字据在此。小女之父乃顾云山,与陈大人为旧时密友,曾订下此婚约。”
说到这里,她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微微扬起头,将纸张直接递过去:“若陈公子不信,便自己瞧瞧吧。”
一张薄薄的纸,呈现在陈岘面前。
握着纸张的手,轻轻颤抖着。
小小的一只手,很白嫩,指甲也修剪的干净,手指上没有任何茧子。
他略略扫过一眼,抬手,接过了那张纸。
赫然跃入眼帘的,就是那“订婚书”三个字。
一目十行地看完,陈岘心中升腾起些许疑云。父亲从未向他提及过此事,可这纸张的确年头已久,墨痕渐淡,笔迹也确实与父亲一致,种种痕迹皆不似作伪。
见陈岘不说话,顾秋水踌躇一阵,又递出那只镯子来:“此镯乃与婚书一道的信物,公子若不信,可与订婚书拿去一道求证。”
言毕,又很快的撇过头去,眼尾微红,脸上泪痕未干,似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门外起了一阵风,直直地对着陈府大门冲撞过来,卷起顾秋水的发尾往前甩去。
几缕头发戳进她的眼睛里,她来不及闭眼,这下眼睛竟真有些痛起来。
是她演得还不够可怜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松口!
陈岘不语,暗自打量眼前女子。
有些人再怎么伪装可怜,那浑身上下的精明气儿也是藏不住的。
他性子温和,一向与人为善,脸上总是习惯地挂着三分笑意,从不不怎么为难人。长此以往,他正人君子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甚至给有些人造成了可欺、好骗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愉悦起来。恐怕眼前这人也是其中之一呢。
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泠泠响起:“既然这般,那姑娘不如进府一叙吧。外头风大,赵武,以后不可如此待客。”
顾秋水缓了一口气。
名为赵武的管事连忙应声:“是,大公子。”
主子发话,赵武不敢置讳,只得对顾秋水道:“顾小姐,多有失礼,这边请。”
赵武将顾秋水引到一处偏厅,命人端了壶茶水,安抚顾秋水让她耐心等一会。
他的原话是:“姑娘且耐心等待,待我去禀报夫人后,立即来知会姑娘。”
顾秋水心道既然两只脚都已经迈了进来,这通传的事总不会太慢。
于是她坐在偏厅,给自己斟了杯茶,边喝边等。
茶凉了又换,日头渐斜。两个时辰过去,仍无人来。顾秋水腹中空空,两眼发黑。
原来这才是下马威,她心想。
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遗忘,对她而言都是变相的警示。
顾秋水拖着虚弱的身体,勉强向外走去。
再不找人,她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刚往外走了几步,眼前就出现了陈岘那张笑容可掬的脸:“顾姑娘。”
顾秋水现在很想抡起拳头对着面前这张脸砸下去。
可惜她现在浑身无力,走路步子都打飘。
她看这陈岘多半就是故意的!
陈岘脸上笑意不减:“府中事务繁忙,一时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怪罪?她是胆子比天大吗?
顾秋水心中一团火气,话出口却变成了:“公子公事要紧。小女子自然,心里狠狠”
果然是人在屋檐下,这种话她现在竟然也是张口就来。顾秋水说完,撇过眼去,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阵。
这一幕自然没能逃过陈岘的眼睛。
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编排他呢。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顾秋水,顺嘴接过话茬:“还差两刻便到午时,姑娘留下来用晚膳如何?也好让在下弥补此前怠慢之过。”
顾秋水闻言,眼睛一亮,脸上不自觉漾出点笑容来。
陈岘借机打量了女子一番。
少女约莫十六七的年纪,生得极美,却不是那种养在深闺、被金银玉器堆出来的精致。她面容姣好,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勾魂摄魄的一双狐狸眼,偏偏眸光如雪,叫人看不出半分讨好。唇瓣殷红,笑起来时,右边的嘴角总比左边翘的略微高些,透着一点叫人无法讨厌的狡黠。
阳光在少女眼窝出打下阴影,衬得她眼睛里闪闪的。
但也只一瞬。
顾秋水下一秒就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这厮不会还在敷衍她吧?
可是她很饿了。
她心里犹疑不定,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不自觉地乱瞟。
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眼睛看到哪里,陈岘的眼睛就随她看到哪里。
似是捉弄够了,陈岘懒懒出声:“下午我已将玉镯并婚书送给母亲。你且先去用膳,之后再随我一同去往母亲处。”
他把东西送给母亲时,母亲明显露出惊疑之色,却也未给他明确答复,只道是晚上等父亲回来后,一道商议。
拖着不告诉她,自然也是故意的。
这江南高门世家,他多少都有所耳闻。顾姓虽为平江府大姓,可他在朝中也从未听说过哪位官员叫顾云山,更别提顾秋水之名了。
还是让她早些死心为好。
顾秋水随着陈岘在府里七拐八弯地走。
陈府也确实表里如一的奢华贵气。树影横斜,暗香浮动;飞檐拱斗,错落层叠。常常疑心山重水复,无路可走;往往再进一步,眼前又是别有洞天。
屋内。
晚膳早已摆好。一道金陵盐水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一道清炒虾仁,选用太湖手剥河虾仁,只以少许猪油清炒,点缀几粒青豆,晶莹剔透,鲜嫩至极;一道红烧鲥鱼,以猪网油包裹,配以火腿片、香菇、春笋,加酒酿红烧,鲜美无比;一道文思豆腐羹,只用一块嫩豆腐,切得细如发丝,入清鸡汤中一氽,万千豆腐丝如云如雾,入口即化。
菜色不赖,顾秋水心想。
只是她不明白,这个陈岘,为何要坐在她的对面!
思量再三,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陈公子可是要一同用膳?”
陈岘摇头:“不必。”
“陈某因中午怠慢姑娘,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特来陪同姑娘用膳。”
顾秋水缓缓眨了眨眼睛。
这是何意?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突然做出这副姿态,好像婚事要成了似的。明明下午还将她独自遗忘在偏院半天。
若事不成,将来有闲言碎语传出,第一个被口诛笔伐的就是她。
这个人压根就没打算让她安生吃饭!
意识到这一点,顾秋水拿筷子的手都不由自主抖了起来,两颊通红。
气的。
仔细观察着顾秋水脸上五彩斑斓的变化,陈岘心情大好。
他近日来心情极为烦躁,许多事像山一样压在他头上。这会儿,心底终于生出些隐秘的快意。
一个女子罢了,玩弄就玩弄了。反正她也不会在这府邸里头呆下去。
想到这里,他缓缓起身,脸上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温淡笑意:“陈某还有些事,顾小姐自便。用完膳告知婢女即可,赵武会来接你。”
陈岘走后。
顾秋水气不过,用筷子狠狠地戳进鱼肉里,撕下一大块肉来。还觉得不解气,又戳了两块鸭肉来吃。
不吃白不吃。金陵的鸭子肥美,她在姑苏不怎么吃得到正宗的。
用完膳,赵武果然按时前来,将她带去了一处院子里。
屋内,一男一女坐在上首处。
男人身着赭石色暗福字纹的直缀常服,未着官服却自有一股威仪。他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微微靠着椅背斜坐,一手轻搭在黄花梨的茶几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女人看起来更年轻些,身着沉香色丝绸褙子,领口袖边以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华贵又不失雅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戴着一支简洁的碧玉簪并两朵点翠珠花,耳垂上坠着同色的玉坠子,气质端庄沉静,腰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优雅。
顾秋水猜测这应该就是陈镇远和沈夫人。
陈岘坐在下首靠左边的第一张座椅上,眼眸微眯,神情懒散。
顾秋水不敢大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丫头,抬起头来我瞧瞧。”
顾秋水依言抬头,向上首处看去。
陈镇远仔细打量她一番,同沈氏道:“真是神似云山呐。”
沈氏忙不迭地附和。
陈镇远又问起她的境况。她只道是父母意外亡故,自己无依无靠,遂来投奔。
关于顾永丰及杨渊种种,她只字未提。
陈镇远心生叹息。末了,又细细看过那纸订婚书与那枚镯子,最终拍板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当年约定既成,此番断然没有反悔之理。”
话音未落,只听“咔擦”一声。
余下三人均回首望去,只见陈岘手中握着一根断枝,神情似笑非笑。
男主的人设是那种表面温润如云但是内心非常阴湿疯批又病娇的那种(试图比划)。
小水很聪明但是有时候藏不住一身反骨(bushi),管他演的像不像呢反正后面男主会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的[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