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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作者:王陵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5


    乔迁之喜。旁的便算了,这处别墅区有他不少友商,搬过来不好不知会,便邀请众人一起在家吃了顿饭。餐是酒店点好的外送,装进自家碗碟,大家都夸好吃。没他现做的好。席上觥筹交错,大多在讲吉利话,机锋绕着圈子不落地。过去的经历让你对这种场合感到不适,何况桌上还有各类饭局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个老板,哪怕对方表现好像压根没见过,你待得仍然很难受。


    到送客未及夜里九点,你已浑身瘫软,倒在一楼沙发,凝望穹顶出神。今夜没有女客,起初你还困惑,饭到半途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搞不清你的身份,不好贸然带伴。


    他的态度很明显,是在拿你当妻子对待,这群人也知道,因此对你是尊重的;但其中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你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原因在没办酒。


    现代社会,大城市年轻人里拿酒席钱去旅游的也不少;新式婚礼花样繁多。但到底算传统习俗。尤其是他们这一行,他这个年纪,结婚不办酒是很奇怪的。定期联络人脉是工作的一部分。一般来说,这个圈子是先办婚礼再领证,有许多是只办婚礼不登记,甚至还有生下孩子才登记的说法。到他这是反过来。登记结婚的事,你和他谁也没在朋友圈发,你们两个知道原因,其他人不知道。大概在他的这些酒肉朋友眼里,你的身份还是不确定的。毕竟这群人见得太多,知道人心易变。


    新家请了安保团队,没有请专门的阿姨;是家政公司随机安排的短期工,每天只用来一次收拾卫生,收完就可以走。洗碗机等设施齐全,也不需要做太多工作。晚上是她在收拾。独栋别墅精致小巧,一层客厅落地玻璃窗外是草坪栈道,夜里开氛围灯,朦胧的金绿色。圆形沙发周围摆满书架,你看的书太多,原先家里摆不下,放到这里堪堪摆上四分之一。


    好在去了书展,一口气买下两百本书,加上编辑的联系方式,交流过后,把夏女士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


    你对翻译其实不太感兴趣。而且不是很有天分。你本来也不是学文的,语言上天分有限,到后来夏女士远赴海外,继续一起读书,已经有些赶不上她的进度。最近大部头书籍都是她在翻译。听说在做正式的、有稿酬的工作了。


    她是真的喜欢,不求回报地,非常热忱地在学习新语言,出版社编辑看过她的翻译记录,说她极有天分,新人很少译得这么干净。你替她感到高兴。


    你这边,译网络热议贴文多些。毕竟以前是做这一行的,清楚当下热点,也清楚网民爱看什么,账号运营得还不错。接触过后,听说你曾经的游戏行业背景,这位好心的编辑牵线替你介绍了一项游戏本地化工作。…你对这个确实感兴趣,按业余译者的角度,久违地包装简历发给该公司,就这么获得了一份短期居家工作。稿酬不高,业内平均水准。你在规定时间的一半就完成,稿件发回一周实装,中文区线上好评陡然增多,对方很满意,邀请你做他们的本地化监制顾问,全权负责审核监制汉语文案——也是一份随项目周期的短期工作,这一次薪酬丰厚,你欣然接受。


    现在想想,以前觉得简历花掉就找不到工作,可能是太低估自己,也太刻板化这个社会了。


    是你一直走在太标准的道路,忘记人不一定要往高处走。四面应当都有路。


    但你还是喜欢读书。


    单纯地喜欢阅读。


    翻译就要转化,要切换到工作状态,即便是网友评论的短句,也是在工作的;你更喜欢摄入文字和信息,感受长文字滑入脑中,自然而然理解的平静感。


    你更需要平静。


    前段时间不喜欢玩游戏也是这个原因。


    游戏,为了留存率,会熟练使用奖励机制刺激玩家的神经,经常越玩越兴奋,有时遇上深谙此道的制作人,肾上腺素异常分泌,能一口气玩到通宵。你太清楚这些制作人的目的,加上曾经是同行,玩着玩着会不自觉分析起游戏设计。


    正因为常玩的这些作品做得太好,


    你才不想去打开。


    你更需要平静。


    夜幕降临,洗碗机嗡嗡工作,远处阿姨收拾桌椅,身影半遮半掩。一层两方客厅,靠餐厅一处,靠客卧一处;餐客厅临旋转楼梯,你坐客卧外沙发。四面环绕漆石书架,挑空吊灯贝壳流苏,灯色璀璨柔黄。光线在眼底散射。


    年初见家长,二月查出身孕,三月参与书展,四月产检排畸;盛春时分,乔迁新居。一切顺利。


    花园敞透,白日采光更好。一二楼临卧室的大厅是你的领地,四面书架,像图书馆,白日常在一楼,陷进沙发,时躺时坐,面对青翠花园,咬着电容笔做嵌字和审核;夜里在二楼主卧外,晚间困倦,常卧榻沙发,他回家了便将你抱回床上,相拥而眠。


    最近变得早出晚归。


    以往也是这样,但居家办公,办过事便回家,大多时间待在一起。搬过家,彼此不再围着对方转,这作息才算他的日常。


    饭后他去洗漱,出卫生间面颊酡红,酒气未散;体重压进沙发,倏尔回弹震颤,倾身去摸你的肚子。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顶淌落。你拧眉把他推远。“别碰我。”


    “洗过了。”席重亭喝多了,无视你的抗拒坐近到贴紧,揽住你的腰解释,葡萄的清香混着白酒的气息,说不清好闻还是刺鼻,低着头半是哄骗地求道,“是不是又大了?让我摸一下。”


    “别碰我。”你重复,“走开。”


    欣然神色如石膏皲裂,


    他僵了一下,酒气散了。


    你拿开他的手,起身要走。旋转楼梯在厅外。他拦住你说去坐电梯。命令的语气。并肩进入,电梯上行,刚好是二楼客厅兼图书馆,转向即是主卧。九点远不到睡觉的时间,今天折腾够了,不想散步。你躺上沙发,拿起平板,打发时间地做嵌字;他还是贴着你坐。这回没有碰你,静默一会儿,打开电视看晚间新闻回放。两人一坐一躺,你靠进他怀里咬着电容笔工作。席重亭看着新闻,心不在焉,时不时摸你一下,一会儿捏捏你的脸,一会儿揉揉你的头发,一会儿握握你的脖子,试探着去碰你的肚子。你心里很反感,推开他挪到沙发另一头,抱住大型抱枕,半跪半趴下去,低头发布新内容。他跟过来,顺手把你的小腿推到安全位置,拍拍你说,“坐起来。”


    “不要,这样舒服。”


    “你先坐起来。”


    “不要,别碰我。”


    “对身体不好。”


    “别管我。”


    席重亭不想多说,抽走你手上的平板和电容笔,一手按肩一手托大腿,直接把你整个掀翻稳稳压在沙发靠背。你从他抽走电脑就开始挣扎,到被他掀翻按稳,骤然天旋地转,惊得心脏咚咚直跳;满心不快,厌恶地偏过头去。一通激烈互动,他手还按在你肩上,胸膛起伏,腰身下弯,投影庞大地落下来。沙发靠背,他的手臂,他,落影。狭缝之间。僵持半分钟,现在的合法丈夫□□,倾身压下来吻你。


    酒气与葡萄皮的涩香。


    “你,干什么——”


    “医生说可以,别动。别伤着。”


    “我不可以!”


    他的呼吸更粗重了,一双眼睛暗得透不出光,掐着你的脖子往上抬;你手脚并用地全力推他,偏头躲他的吻,被他按住双腿重重压下,挣扎间单手攥不稳的脚踝挣脱出来,撑起上身抬腿用力踢他,这时他终于不耐烦,另一侧腿粗暴抬高,上身重心不稳,睡裙擦着真皮蹭上去,陡然撞上他的腰。他单膝顶在沙发边缘,一手捞你的腰往狭缝去抬,一手按你的后颈往唇齿去压,身体侵略性地覆下来,他今夜饮下不少酒。一身洗不干净的浓重酒气。你厌恶到极点,被硬硬的青茬紧紧蹭过皮肤,撩起大片火烧的疼痛,连呼吸都是抗拒的。


    “不要!”


    “三个月了,”他充耳不闻,压着前端往里探,回荡刺耳,声音低沉,“你不想么?”


    “不想!你,离我,远点!”你累得喘气,更多是生气,呼吸在发抖。“走开!”


    “不想。”他笑了一下,声音更刺耳。你耻辱地咬紧牙关,盯着雪白沙发布负隅顽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摸摸你的脸,仍然是怜惜的意味,……


    你一瞬间掉了眼泪。


    透明液滴濡湿睫毛,滑过眼角,落进他的指尖,烙下泛凉的湿滑。


    “……”


    他压着火气拉开距离——其实根本也就没碰到,就这么沉沉地盯着你看了半分钟。


    你看着沙发布。他看着你。


    气氛压抑沉默。


    半分钟后他掐着你的脸抬起来,哑声逼问:“为什么?”


    春天到了,温度适宜,他身上是一件休闲款长袖T恤,黑色,版型宽松,俯身时下摆垂落,搭在你的腰间。


    “…酒的味道太重了。不想做。”


    “这叫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你抿唇说,“你可以去找别人。”


    “?”


    “…起来,我还没做完。”


    “你那点事,什么时候做不行?”他生硬地按住你,眼睛又暗又沉,“黎潮,你什么意思?”


    “离我远点。你听不懂话吗?”


    “你有别人了是吧?”


    “?”


    “我说呢。不让碰。和谁?什么时候?几个人啊,一个人能喂饱你吗?”他冷笑起来,语调极其笃定,你被这荒谬绝伦的构陷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他明知道你没有。哪里有时间和空间?你不想纠缠,错开视线,他硬生生把你的脸掰回去。声调极其压抑。“说啊,几个人。”


    “席重亭你有病。”


    “我是有,你第一天知道吗?”他话音讥诮,“现在知道嫌弃了?不知道是谁半年前天天缠着我要。”


    “……”


    “几个人。”


    “……”


    “说话。”


    “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意思?几个人你都能忘?”


    “太多了呗,记不住。”你冷冷地附和。


    “哦。”他说,“什么姿势啊,您经验丰富,教教我。”


    “就现在这样。”


    “…我还没开始呢。”一问一答间,他的怒火慢慢降下去,声气低缓,俯身去抹你眼角的泪,“别哭了,祖宗,看见没有,没碰你呢。”


    你很生气,面无表情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半晌,缓缓放下,分不清是对谁的嘲讽。“孩子还没生就开始嫌弃,你还真是,对谁都只有两个月新鲜劲。”


    他盯着你喘了一会儿,神色从压抑渐渐变为憎恶,又从憎恶变为一种接近自虐的了然。强行攥着你的手往下压。你不想,觉得恶心。这露骨的厌恶让他更加躁狂,你单手用力去推他,没推动,听见他再度粗重的呼吸;激起一阵接近生理性的战栗厌恶。你呼吸急促,咬紧牙关,被他胡乱掐着脖子深吻,酒精气息强势进犯;终于忍无可忍,抬手猛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走开啊!”


    啪地一声脆响。


    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他一动不动,被狠抽耳光的脸好像什么都没经历,好好的待在原地;俊秀侧颊却浮起惨白的掌印形状,渐渐替换成燃烧的赤色。阴影中蓝眼睛仍然盯着你,怒火浸染的色彩灰暗下去。


    背景音是你含着哭腔不断的尖叫和踢打。


    他硬是攥着你才结束。


    ……


    ……


    四肢酸痛,推搡他半个晚上。他单手与你十指相扣,从身后紧抱住你,低低说下回一定先洗澡。


    根本不是洗澡的问题。再说他喝那么多怎么洗?


    或许你只是讨厌他饭桌上那副样子。


    夜至深处,疲乏上涌,你无心分辨,倦怠任丈夫一再靠近,肌肤相贴。无距离亲密伴随酣梦般黑热的安全,耳畔反复没有道歉的道歉;低音震响,耳根颤鸣,呼吸悠长。终于不快默然消散,心脏兀自沉缓,意识在丈夫臂弯沉沉落下。


    整夜无梦。


    ……


    ……


    ……


    最近男主人早出晚归,夜间散步你都自己走。别墅区安保严密,自家还有另请的保镖,安全系数很高。平常会在自家花园逛,今天逛近栅栏,惊喜地发现外面绣球花开了,便出了门绕过去看。别墅前门到花园后身有一段距离,环绕大半圈。保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比起保护更像监视。建筑围墙外大团大团雪白的花开在高处,你踮脚去够,没够到;驻足凝望,轻轻叹了一声气。转身视线相对,身量高挑的保镖等在原地,对你微微点头,你礼貌性地微笑,原路返回。走到她旁边,寡言的保镖忽然问:


    “您想要花吗?”


    “啊。”你窘迫道,“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碰到。没想摘。”


    “好的。”她无波点头。


    专业公司请来的安保。几个人都特别沉默。唯一的女生主要负责外出随行,上次去书展就是她陪你。一口气买下两百本书,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便装魁梧女性,画面实在不像现代社会该出现的,当时编辑的表情很微妙。


    回想起来你自己也觉得很微妙。


    回到家天色黑彻,道路两侧路灯柔黄,金黄光色照射绿色灌木。这么一看,家里花园空荡荡的,是不是应该种些花呢?但你不太会种。隔壁人家有园丁,偶尔他起床早,跟着醒来会顺着二楼窗户看见那头的修剪和浇水的男性,认真修剪的花园非常漂亮。你到现在也不清楚丈夫赚多少钱,无论如何,你打从心里不认为和他是跟之前的情人一样的关系,总觉得他的钱赚起来不容易,为了看着好看去特地请园丁太奢靡了。迄今为止的大额花销,房子和钻戒,某种奢靡的意义上是刚需;其它的衣食住行,其实够用就好。


    你对生活的需求不算非常高。


    要不是不能出门晒太阳,住在之前的房子你就很满足了。


    曾经在叶青那边,是不正常状态下,不正常的扭曲需求。精神上贫瘠和痛苦到无法正常摄取任何慰藉,才会浮现那么多生理和物质的需求。半年来精神状态渐渐恢复,你才回想起来,原本平静中的你,其实没有这么多需求的。


    性也好。珠宝华服也好。牌局上一掷千金也好。


    本质上你并不喜欢这些。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房子刚好够住,钱刚好够花,两情相倾的爱人,简单平常的工作。


    你想要的不过是这种平静的生活。


    路过花园,才看见他的车格格不入停在车库。


    今天回家好早。


    昨天闹了一通,看见丈夫会有点不快,但还是有在想他的,还可以顺便一起聊聊种绣球花的事。你脚步加快,走进玄关。保镖贴心地关上门。玄关左侧是客卧厅,右侧是客餐厅,灯开着。你先跑到客卧厅,他不在,然后跑到客餐厅,也不在。顺着二楼旋转楼梯飞快走上去,在旋转楼梯的半山腰,看见他在二楼撑着栏杆打电话。


    视线相对。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你脚步放慢,迟疑地走上去。


    他挂断电话对你招手。


    你脚步越来越慢,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停在原地不动了。


    ——是一条扁平短宽的白金项链。


    很短,所以刚好可以环绕颈部,露出正前方折光璀璨的钴蓝宝石。


    扣在你的脖子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余地。


    难言只字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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