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撒维亚转动眼珠,瞥见脸侧的尖利指甲。
差点就要被龙爪对穿头骨。
“撒撒,有没有事?”魂音焦急得好像要从她脑子里冲出来,“啊,你的脸被划伤了!”
“没关系。”
脑袋撞倒在地,她头嗡嗡的,视线一度模糊要疼昏过去,还是魂音将她硬生生喊清醒了。
背后碎裂的地砖硌得背脊生疼,撒维亚不得不努力拱背,但龙爪的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进退两难间,她感觉快被压死了。
梦想是成为躺平的贵族夫人,但不是压成肉饼躺棺材啊……
腿上不断失血,身上被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撒维亚头昏脑涨,脸色苍白。
“别闭眼啊,撒撒你快和我说话!和我说话!”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撒维亚莫名心悸,她陡然睁大眼,拼尽全力舞动手指使出魔法,猝不及防甩向龙的眼睛。
浑身是坚硬的龙鳞,貌似只有那一处弱点。
“嗷!”
能量很微弱,好歹有效果。
龙险些闪避不及,立刻松开了桎梏。
撒维亚狼狈地后退到锁链的极限距离之外。
“血,你流了好多血,快止血。”
“没事的,蒂蒂。”她想扯下碎布条绑伤口,手指却发软不受控制,头上的冷汗都不知换了几趟,分不清因为恐惧还是疼痛流的。
龙还在奋力挣脱,撒维亚死命低头不看那恐怖的巨兽,好让自己专心包扎伤口。
碎布条缠绕至脚踝时,撒维亚停住。
“怎么了,撒撒快用治愈魔法,这样不行的。”
“我的脚链,不见了。”
“什么?”
“脚链,她送我的……”撒维亚猛地直起身,理智牵扯住她没敢冲进锁链范围内,只能到处看,“辛希娅送我的。”
其实她不讨厌妹妹。
替嫁确实是她能为妹妹做的唯一一件事。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跟在她后面的妹妹开始缠绵病榻,她一个私生女,根本不被允许探视公爵珍爱的小女儿。
撒维亚胡乱将伤口包扎好,拖着伤腿到处寻找,期盼能看见一处碎钻反光。
这没有、那没有……
“撒撒小心!”
“嗷——”
她不慎踏入半步危险范围,龙抓住机会再次冲过来。
爪子就要笼罩到头上,撒维亚下意识右手往前一甩,一道魔法能源从她掌心飙出,利刃般劈向黑龙。
黑龙被打到角落去,带得房子都颤动,砂砾从头顶扑簌簌落下,撒维亚慌忙护头。
有碎石将她的手臂割伤,她不知躲去哪里,忽然眼前变得昏暗,她抬眼。
是龙的爪子,又伸到了她头上。
压肉饼攻击又来了!
撒维亚拖着伤腿拼尽全力躲开爪子的范围,发出几个非常微弱的魔法球打过去。
“撒撒,刚刚那招呢?!”魂音急得不行,“再来一次!”
撒维亚苦笑。
她也想再来一次,但她做不到。
撒维亚的魔力问题就在不稳定,每次施展的魔力有多强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加上公爵不准她去修习,她偷偷念书也没有实践的机会,能使都不错了。
魂音说话带动的魔力波动再次让龙狂躁起来,它张嘴凝出魔法源就要对着撒维亚喷出。
千钧一发之际,撒维亚看见了那条断掉的脚链,顷刻就被龙踏碎。
“不要!”
撒维亚尖叫,手指舞动使出全身魔力,磅礴的魔力打中龙的能源,甚至有反推之势,猛地一下击中龙头。
刺目的光亮让撒维亚不得不闭上眼。
直到魔力全部耗尽,撒维亚都不敢动。
“撒撒你快看。”
撒维亚从袖子的蕾丝缝隙中偷瞄。
黑龙眼神清澈,咀嚼着什么。
撒维亚:“怎么回事?”
魂音:“……它好像,在吃你的魔力。”
难以置信。
她突然醒悟:“难道死掉的魔法师是无法供应足够的魔力?我的魔力应该没有那些魔法师深厚才对。”
魂音对面前乖乖“吃饭”的黑龙非常无语:“找个机会宰了它。”
还没讨论完,龙又转了过来,涎水滴落下雨似的。
“我没魔力了,”撒维亚往后缩了缩,也不确定龙能否听懂,不抱希望地商量,“一点都没有了。”
龙十分不满地哈气,呼出的气味非常难闻,撒维亚怎么说也是在香软的环境长大的,差点昏厥。
她晃晃脑袋,猜测龙听懂了,回想着偷学的魔法阵,用腿上伤口渗出的血画了个简易阵法。
她腿很疼,也没力气画大。
“我画的对吗,蒂蒂?”
“右边不对称,不是教你嘛,要用工程学的思想去记……”魂音奇怪,“你要做什么?”
“嗯,我应该没画错。”
非常简易的攻击魔法阵,撒维亚结印,阵法中央霎时有魔法球呼啸而出,泉水喷涌般击向张嘴的龙。
魂音懂了:“饿死鬼!”
撒维亚摆手,以示没有了,旋即躲去门口。
她累得很,再三确认龙不会再狂暴,差点睡着时惊醒:“我不会每晚都要来吧?”
死掉的魔法师,可没说是魔力力竭而死的,还是被龙杀死的。
“你还把它摆平了。”
撒维亚无力开玩笑:“否则我就被摆平了。”
“怎么办,那个殿下也不像是求情能有用的样子,”魂音灵机一动,“你攻略他,让他喜欢你!”
“彻头彻尾的馊主意。”
“不然嘞,他总不舍得心爱的妻子以身涉险吧!”
撒维亚嘴上嫌弃,却忍不住想歪,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困倦和疲乏潮水般淹没她,撒维亚拼命想打起精神,然而一整晚,她都在陷入浅眠后猛然惊醒的反复中度过。
将近破晓时分,她终于陷入睡眠。
睡梦中,好像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踝。
撒维亚惊醒时,发现自己在房间里。
房间里的钟显示正午时间,她一想到晚上又要去和黑龙相处,急忙出门。
右腿传来撕扯的痛意,她才发现被扯坏的衣裙换成了柔软的丝质睡裙,腿上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
撒维亚只当是庄园内知道秘密的人给她换的。
匆匆洗漱,她忍着不适,拿上放在床头柜的红宝石,到处问安狄尔在哪里,然后跑去花房。
魂音很担心:“撒撒你别跑,伤口要裂开了。”
“不跑的话今晚又要多几道伤口了。”
花房门口的仆人连忙给她开门,撒维亚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殿下,您可以自己吃午餐,”女仆长耐心又温柔地劝,“小姐还没醒呢。”
“去把她喊醒。”
“嗳唷,殿下怎么会这样孩子气?”
“我在这里,”撒维亚过去,“我也有事找殿下。”
女仆长惊呼,让女仆去取披肩来:“小姐怎么能这样就跑出来?”
安狄尔顺着声源转头。
“起来了?”语气比昨天稍软了些 ,“来陪我吃午餐。”
女仆长给撒维亚摆上餐点后带其余佣人离开。
她顺了顺思路。
并没有人教过贵族小姐怎么讨好男人,哪怕是私生女。
安狄尔察觉到她的犹豫,停下动作:“想说什么?”
撒维亚决定来招先礼后兵。
“殿下,昨天匆忙,没能将见面礼送出。”
安狄尔扬了扬眉。
“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你。”
两人交换,撒维亚低眼,掌心躺着一块镌刻王室图腾的黑曜石。
摸上去余温尚存,不知在主人手中呆了多久。
“这是王室身份的象征,”安狄尔感觉到她的目光,“我将它赠予你,代表你就是我的妻子。”
撒维亚看着黑曜石,有些心虚。
“你的是什么?”安狄尔摩挲着手上的物件。
“这是我家族的象征,”她费劲地思考说什么去打动已经拥有一切的王子,实在无法,只能仿照他的话,“以后你也……是我的丈……丈夫。”
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东西到她手上不过两天,就发挥出了最大的价值。
也只有这点价值。
撒维亚等着安狄尔的嘲笑。
安狄尔却笑了:“我会珍惜妻子的第一份礼物。”
撒维亚不知羞赧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心虚,转移话题:“我有一个疑问,龙,是有一直有人处理的吧?”
安狄尔沉默须臾,冷哼:“是又如何?”
“所以说这不是我的义务……”
“这是你送东西给我的目的?”安狄尔打断她,撒维亚看见他唇角冷淡一勾,“不用白费力气。”
果然是馊主意。
宝石还不如卖了。
魂音讪讪安慰她:“好感度不是那么容易刷的啦。”
“那我们得熬几个晚上才能逃离那里?”
撒维亚没什么胃口,魂音劝她多吃点,她也没有回话。
一想到晚上又要面临危险,怎么会有食欲。
安狄尔没听见她的动静,漫不经心地说:“你昨晚做得很好。”
“谬赞。”撒维亚偏头去看花。
这是他今天态度比昨天好些的原因么?
“施展魔力时大时小,是你的对策么?”
这好似在问流浪汉饥一餐饱一餐是为了保持身材么?
她硬生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算是吧,”她疑惑,“您怎么知道?”
安狄尔使刀叉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我的魔法感知力足够笼罩整座庄园。”
撒维亚没放弃摆脱这苦差事:“如果我死了,您又该怎么向公爵府交代?”
“送来和亲的战败国王子妃,死了有很多借口。”
撒维亚深吸气,忍住争吵的冲动。
但怒火带动的魔力波动明显暴露了她的情绪。
“生气了?”安狄尔搁下刀叉,“你不会死的,退一万步我不喜欢你,也没理由让两个国家关系更差。”
“您用什么保证?不退一万步的理由呢?”
安狄尔低笑一声:“不退,你很有趣。”
无视了前面的问题。
“你肯定做了我失败的准备,让那个人去不行吗?”
“可你的魔力非常有效果,”安狄尔说,“你是第一个平安到第二天的人,所以你必须去。”
撒维亚怔住。
安狄尔转移话题,伸出手,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这么突然?
魂音提醒:“你和辛希娅的名字首字母不一样。”
撒维亚已经划出半圆的指尖一顿。
旋即,她在他手心划出辛希娅的名字。
“是这样么……”安狄尔偏头,“你换上匣子里的衣服吧。”
撒维亚打开匣子,里面是全套礼裙,就连脚链都有。
“这是为你准备的,我们去教堂吧。”
撒维亚收起黏在脚链上的目光,听见他恶劣的笑声。
“对了,宝石,不会还给你哦。”
撒维亚非常郁闷。
谁能想到无法控制魔力也能成为优点,还把仅有的值钱宝石送出去了。
安狄尔也换了一身纯白的礼服,就连缚住眼睛的绸布都换成白色绣金纹的。
不过,貌似叠得比黑色的厚许多。
安狄尔牵着她,说:“伤还好吗?”
撒维亚不太习惯与男性接触,想抽回手,忍了又忍。
“劳殿下挂心了。”
“右腿的伤怎么样?”他抚过她手上结痂的地方,“你应该不会允许我摸一下。”
如蚁爬过一般的酥麻感从手指窜到头皮,撒维亚忍无可忍抽回手。
“并无大碍,殿下。”
“脚链,你喜欢吗?我无法亲眼挑选,只能将就赔你了。”
赠送脚链本算是私密事,撒维亚差点没绷住,好在多年锻炼出的忍耐力让她停住,脑子一转:“原本的脚链的回忆,您能赔吗?”
安狄尔没有丝毫的悔意:“很遗憾,希望它会让你有新的回忆。”
撒维亚噎住。
教廷提前被清空,安狄尔亲自牵她下车。
她有些僵硬,安狄尔察觉,问:“不习惯?”
“没有。”
“这鞋子让你高了不少,”安狄尔低声笑,“牵引盲杖就不方便了。”
撒维亚微微仰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多高?”
“知道妻子长什么样很有必要,”安狄尔煞有其事,“不然怎能保证生下来的不是丑孩子。”
“……万一丑孩子随您呢?”
“我丑吗?不可能。”
“殿下过于自信了。”撒维亚悄悄翻白眼。
“如果妻子的口味独特,我也没办法。”
她无法反驳。
撒维亚见过的同辈男性很少,但安狄尔仅凭露出的下半张脸,绝对就是美貌的首位。
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按照安狄尔的安排,两人简单在神像前宣誓,签下帝国夫妻结缔文书,针对领土财产做了详细确认。
撒维亚不太在意这些,至于有没有利及公爵府,和她没关系。
有人快步走来,布鲁斯听完话,转达给安狄尔。
安狄尔皱眉,跟撒维亚说:“祭司来给我们做祝祷。”
帝国百年前因君权与神权内战导致民不聊生,最终教廷战败,签订条约听命于王室。
百年后的现在,二者暂且相安无事。
不多久,神色庄重严肃的高瘦男性与四位随从迈步而来。
吊梢眼睥睨一切的模样,让人有些不适。
撒维亚深知这些人魔力深厚,不敢随意与魂音交谈。
趁他们行觐见礼时,魂音突然说:“我先避开,感觉非常不对劲。”
撒维亚极尽轻地应声,那个戴着四方高帽的男人却蓦然扭头,目光如刺扎在她身上,黑眸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将她扫视一遍。
她感到难言的恐惧,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扯离身体。
就在她即将失神时,一只手猛然揽过她的肩膀,带得她上半身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一声闷响,她额头磕到安狄尔的肩上,骤然回神。
“见到教廷的祭司,很激动吗?”头上传来安狄尔的嘲笑,“我还是希望你只关注我呢。”
被称为祭司的男人露出笑容。
“殿下能感觉到吧,这位可爱的小姐,魔力非常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