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的魔力很有趣。”
安狄尔捏住撒维亚的手腕,冷淡地回答:“天才的魔力自然有趣。”
因为一切都很临时,祭司带着随从念诵教义经书,随后,祭司上前,弯腰恭敬地请撒维亚伸手。
“愿格勒神的祝福降临于您。”
撒维亚下意识抗拒。
她犹豫着,安狄尔双手顺着她的腕子,往下摸索包裹住她的手。
她抬眼看他。
安狄尔使了点力气摁住她不安分的动作。
“我们刚签下婚姻书,还没有教士做祝祷,如果祭司能屈尊帮忙,让格勒神能祝福我们的婚姻那会是一大幸事。”
祭司微笑:“我的荣幸。”
枯槁的双手拢住安狄尔的手,再次念诵。
“……愿格勒神守护丹兰特兹帝国的荣耀。”
回庄园的路上,撒维亚只顾和魂音说话。
“蒂蒂,你觉得那祭司怎么样?”
“非常奇怪的魔力,”魂音思索,“和我在庄园感觉到的奇怪魔力有点像。”
“我觉得很不舒服,”撒维亚回想刚刚安狄尔的反应,“感觉殿下也不喜欢他的样子。”
魂音满不在乎地说:“神权与君权自古难以共存,哪怕是和平的,也必然藏着矛盾。”
“蒂蒂好像懂好多,”撒维亚忍不住笑,“是因为看书多吗?等闲下来,我也要把庄园图书馆的书都读一遍。”
公爵不允许撒维亚进入皇家学院,她只能在公爵府的图书室读书。
哪怕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性,她也不想成为一个脑袋空空的贵族。
“切,那是因为我是上帝。”
“上帝是什么?比格勒神还要厉害吗?”
“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脑中的交谈被马车猝不及防的停顿打断。
安狄尔摸索过盲杖,独自下车。
“布鲁斯,你送她回去。”
在庄园的绿荫大道前,两人分道,撒维亚不解,明明到主楼再分开可以省很多脚程。
但她不想找事,也就没有多问。
在教堂做祝祷占了不少时间,没休息多久,又到了晚餐时刻。
在餐厅等待安狄尔的时候,撒维亚莫名有一种吃断头饭的悲壮感。
“撒撒,等会多吃些。”
“我尽量。”
直到菜都冷下来,撒维亚还没等到安狄尔。
女仆长担忧地看她:“您先吃吧,殿下会理解的。”
撒维亚明白再不吃就到去别院的时间了。
她叉起面包正要往嘴里送,布鲁斯急切地冲进来,行礼十分潦草。
“辛西娅小姐,请您尽快去别院。”
“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今晚特殊,”布鲁斯就差要跪下了,“请您先去别院。”
看样子情况真的很不一样,不远的路程,布鲁斯都要亲自策马送她过去。
“小姐,请您……请您尽力。”
撒维亚不懂他的焦急,犹豫着问:“情况如此危急,我若失手杀了它,殿下会怪罪么?”
布鲁斯猛地抬头。
“不,不要,请您无论如何留下它的命。”
又要压制它,又不能杀它。
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巨兽胡乱撞击的声音,锁链被扯得震天响。
撒维亚握住门把,说:“殿下呢?有准备后手么?”
虽然这么问,她却根本没有期待安狄尔会安排人救她。
布鲁斯顾左右而言他:“殿下自然希望您平安。”
撒维亚笑笑。
她也是莫名天真,怎么能以为安狄尔送她黑曜石、带她去签婚姻书就是把她放在心上了呢?
提前点燃了多头烛火的烛台,可视范围比昨天大了不少。撒维亚看见黑龙比昨日更加狂躁,锁链头钉入的墙壁都出现了裂缝。
没有压抑的嘶吼声在别院内回响,撒维亚只觉得快要晕过去。
龙一眼就看见举着烛台的小人,吼叫一声,极力想要冲破锁链的牵扯冲过来。
像昨天那样简单的魔力喂食估计没有作用。
撒维亚撕开腿上的包扎。
“撒撒你干什么,住手!”
她回忆着书上看过的高阶魔法阵,用渗出的血从门口开始绘制。
“蒂蒂,你负责检查,”她说,“一旦魔法阵出现偏差,就告诉我。”
“画这么大的阵法你会失血过多死掉!”魂音无法阻止她,只能焦急大喊,“你躲在门口这边就好了,只要锁链不断就没有危险!”
撒维亚瞥了一眼裂隙越来越大的墙砖,与此同时,天花又开始掉下沙砾。
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如魂音所说,拖着伤腿强行布下这样的阵法确实很耗心力,而且她每绘制一个阵眼都要仔细回想。
但是,失血过多带来的疲乏和晕眩已经要让她支撑不住了。
“撒撒,这里画错了,”魂音见阻止不了她,只得帮着查看,“你又忘记了,我和你说过要按照几何的……”
撒维亚难以集中注意力去听,只能根据提示和本能去修改。
“要对称,六芒星魔法阵最重要的是对称!”魂音担心她就这样躺倒,提高音量精简话语,“稍有偏差会抽干你的魔力!”
“最后一个阵眼……”撒维亚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按照距离和排布方式,最后一个阵眼要在龙的锁链极限距离之前。
“别去,我求你别去,撒撒,这并不是你必须做的,”魂音哀求,“你答应过我嫁过来最重要的事是保护自己。”
是这样没错。
撒维亚恍惚地想。
但是,如果她无法压制这头龙,它真的挣脱了锁链的话。
这里距离她原本的家切德鲁公爵府只有一日一夜的路程……
至今未愈的辛希娅……
撒维亚一个机灵,停在极力伸爪够她的龙爪之前。
最后一厘的安全距离。
嘎吱作响的链头。
以及最后画下的阵眼。
“快逃!”
轰然巨响,墙砖最终爆裂还是被锁链扯出,龙翼只稍轻扬,刹那就缩短了撒维亚奋力逃开的距离。
卷动的气流让人难以站立,她拖着伤腿狼狈地离开魔法阵。
龙身已经进入了魔法阵。
撒维亚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祈祷。
她舞动指尖迅速结印。
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你不要给我魔力,”撒维亚明白了什么,“你会陷入沉睡,不要!”
就像她不听魂音的劝阻,魂音也无视她,喃喃念咒,将魔力输送至她全身。
银光暴涨,从未感受过的巨大能量从撒维亚掌中泄出,直直地飙到龙的面前。
与此同时,魔法阵生效,状如藤蔓的魔法从地面蹿出,速度快得难以捕捉。
是撒维亚在书里学的高阶禁锢魔法。
失控的龙被牵制,怒吼着试图挣脱,在阵法中横冲直撞,身上的桎梏却越来越多,将它紧紧钉在原地。
它还妄图喷出魔法攻击撒维亚,却被转瞬到眼前的银色能量打偏头,彻底被激怒。
獠牙几乎伸到她面前,撒维亚趁机将魔法源甩进它嘴里。
“嗷!”
最后从魔法阵中冒出的光源缚住龙的脖颈。
它彻底失去行动的能力。
撒维亚力竭,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到魂音念出最后的守护咒语。
她在温暖的魔法中沉沉睡去。
醒来又是在庄园的房间里。
撒维亚没有动,眼睛盯着床幔。
“蒂蒂,你在么?”
没有回答。
“蒂蒂你听见了应我一声好么,我之后一定听你的保护自己。”
平时欢快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
撒维亚眼角滑下眼泪。
“你醒了吗?”
床幔被无礼地撩开,安狄尔伸手过来,本想摸她的头发,却触到她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安狄尔一顿,反应过来罪魁祸首是自己,高傲的小王子难得踌躇,“伤口很痛吗?昨晚辛苦你了……”
撒维亚坐起,查看腿伤。
小腿被包扎得更厚了,仿佛在警告她再冲动扯开,下次不保证包扎有用了。
“安狄尔殿下,”她转头去看那少年,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是面朝她枕头的方向,“我今晚还要去吗?”
她真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让魂音因为她而陷入沉睡了。
“……当然要去的。”安狄尔根据声源转头面向她。
“哪怕今晚也像昨晚一样危险?”
“今晚不会了!”安狄尔急切地争辩。
“你昨天也和我说不会让我死掉,”撒维亚十分冷静,“可我差点就送命了,今晚你又如何保证?”
安狄尔没有回答,却提了不相关的话题:“你想走么?不允许,你……你已经成为了我正式的妻子,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床上摸索撒维亚的左手。
“你的妻子要用命做吗?”
“那是意外!今晚绝对不会了……”
撒维亚不解。
他哪里来的信心这么笃定?
“有一件事要问你。”安狄尔突然打破两人的沉默。
撒维亚很累。
“只要我能回答。”
“我听说你有一个姐姐,”安狄尔说,“她叫什么名字?”
撒维亚陡然清醒。
她盯着安狄尔的下半张脸,试图看出端倪。
“我没有姐姐。”
安狄尔取过一个小盒子,听见她的话,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我查过,有的,是切德鲁公爵的……私生女。”
他说出这些话的样子很忐忑,像是担心激怒自己的妻子。
撒维亚忍住强烈的难过,尽量装出身为公爵府宠儿的模样:“殿下都查到了她的存在,必然已知晓她的名字。”
“我想听你说。”安狄尔单手困难地在盒子里摸索着。
撒维亚很难不怀疑他已经看穿了,但左思右想都搞不懂破绽在哪里。
从未见过的人,相处时间统共不超过一天,又能看出什么?
“殿下若是有兴趣,我很乐意让你娶她。”
反正公爵府不会舍得真正的辛希娅。
“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坚持这个问题。
撒维亚莫名心悸。
“她叫撒维亚。”
“嗯,很可爱的名字。”
“殿下在妻子的面前夸她是不是有些过……”
安狄尔弯唇笑起来,在投进落地窗的阳光笼罩下,他的轮廓好像被勾出金边,像教堂的天使雕塑。
撒维亚有些晃神。
被他握住的手被戴上了什么东西,她低眼去看。
一枚钻戒在她的无名指上,闪出的火彩璀璨得有些霸道,彰显着独一无二的珍贵。
“好看么?我看不见。”安狄尔轻声问。
比她敷衍送出的公爵府宝石好看不止千倍。
猜测她是愣住了,安狄尔才回复她的话。
“夸谁不重要,”他笑着说,“你只要知道,戴着它的人才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你……”撒维亚撇过头,“你不要以为每天送我东西就能将龙的事一笔勾销。”
险些被说动。
安狄尔哼一声,说:“报酬罢了。”
“我不要,还给你。”
“诶你怎么这样,”安狄尔气急败坏地摁住她要抽回的手,“不许,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殿下未免太高傲了。”
“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叫我殿下?”
撒维亚气笑了。
“不过,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也为了我……庄园里的龙,我有想法,也落实了。”安狄尔说。
撒维亚并不认为他会良心发现允许她晚上不去别院:“怎么?”
“你要跟我去皇家学院,”安狄尔取过早已放在一边的纸,“陪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