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知晓一些,但终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更何况她向来都不愿意见到任何人对此事心生好奇,恕我无法相告。”凌澈转身坚定说道,持有婉拒的意思。
若自恒敛眸,心有不甘,便就又道:“她向来死鸭子嘴硬,我若是能从她口中听得只言片语,还需要今日大费周章来此寻你?”
凌澈不语,只是蹙眉沉思,还是不愿松口。
若自恒又道:“于公于私,我都有知晓当年之事的真相与权力。”
见凌澈继续保持沉默,他也将心思用在了别处,转而想到了什么。
“你可知你手中这把离瑶神弓,乃是妖族之物?”若自恒微眯眼眸,嘴角染上了一丝笑意,得意道,“若我应允你,会替你寻到神弓秘法,以此与你交换,自不算是你擅自告知,如此,即便是汤璃日后质问,你也绝不理亏。”
凌澈一瞬抬眸,眼里亮起了光,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的不安与挣扎。
若自恒接着挑唆道:“若她日后真要问起责来,我也会承担全部罪责,撇清你的关系。”
此番,他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况且,实话实说,单靠你们二人,往后的路再走下去,若无妖族相助,怕是前路艰险,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覆辙,你倒不如与我说实话,眼下还是先解决了我与她之间的误会为好。”若自恒好声好气地劝道。
他说的不无道理,凌澈心中也自有掂量。
见他有所波动,却仍存有一丝犹豫之时,便就再次开口:“神弓离瑶在你的手上,怕是还从未发挥过真正的威力,你难道就想日后拖她的后腿?”
凌澈终于忍不住地回答道:“不想。”
“那便就合作,我传你功法,你只需告知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若自恒敛眸,威逼利诱道。
“好,那你随我来。”凌澈终是松口,这边就走到一旁,朝着支余吩咐道,“替我盯一会儿。”
支余点头应下,便就只听到他转而又对若自恒说道:“随我上楼,与你详谈。”
只见凌澈领着他上楼,暗桩阁楼最上层一般都用来储存一些较为重要的信件,以及圈养平日里需要传信的信鸽等,都安排在了此处。
故而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来的,凌澈选在此处,无非是担心隔墙有耳,此事若真的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今夜怕是也只许若自恒一人听得。
“当年之事,你当真什么都不知?”若自恒进门之后,凌澈继而掩上了门,开口问他。
若自恒先是疑惑蹙眉,“究竟发生了何事?”
“至于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唯有后来,当我救下她后,一切就都变了。”
当年货船受到妖族袭击,船身破损,那批本用于援助被水涝所害的粮食也因此毁于一旦,更别说那次负责护送的一行人,伤的伤,死的死。
当时还是若自恒路见不平,亲自将众人救下,并单独带走了汤璃治疗,凌澈等人则是在那之后被安排在了密都中的一处客栈之内。
“那妖报复在前,我与长秋宫众同僚寻她在后,不曾想……”凌澈皱起眉头,眼底尽是后怕之意,“最后竟是在下游,寻到了遍体鳞伤的她。”
若自恒惊恐抬眸,重新对上他的视线,竟也从其中抓到了闪过的泪光,看来,此事不假。
“我那日亲眼瞧见你们沿岸搜寻,怎么还会发生此等事?”若自恒不解,当初正是因为亲眼所见,故而后来他还因此而放弃了前去寻她的打算,而是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那妖的身上。
凌澈垂头苦笑:“若非你以她为饵,又岂会还有这等事?”
当初那妖在汤璃一行人中也不见得讨到了好处,反而也落得了一个受了不少伤的下场,所以在若自恒看来,即便是数日之后将她归还凌澈一行人,那妖也绝无可能放过他们。
所以那日,他擅作主张,暗自在她的身上设下了陷阱,就等那妖找上门来,届时既能先护下她,又能将那妖擒拿归案。
只是那次他失算了,那妖也设下了死局,显然是不愿轻易放过她,所以即使是若自恒即使赶到,却也无法一心二用,只能选择先对付那妖,便就只好放弃了救她的打算。
当初他的本意自是有凌澈等人兜底,他无需过于担忧她的事,可谁都未曾想到那妖竟会设下死局,并以自身修为祭,将她死死困于其中。
“至于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不得而知。”凌澈坦诚相告,“唯有后面的事……那日在伊水下流的岸边,我与众同僚终于寻到了搁浅的她,只记得当时的伊水很是冰冷,她不仅浑身是伤,就连湿透的衣裳也都残破不堪,满是血迹。”
那场景,凌澈至今都不敢回想,当时是真的怕了,怕救不回她。
“那身伤,她养了足足百余日才得以下榻,可卧榻久了,她也因此变得瘦骨嶙峋,好不容易等伤都长好了,她却连下榻行走的力气都没了。”
凌澈说着说着,眼里也渐渐变得湿润起来,汤璃当年那副样子,任何见过的人都将印象深刻。
“汤璃向来都被家中束缚,家主更是不愿她接触任何有关临川堂之事,一直都将她当做是掌上明珠,护得相当好。”
可偏偏是经历了那件事,一切便就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自伤好之后,她便主动请缨,要入长秋宫习武。”凌澈再一次皱紧了眉头,嗓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家主拦不住,她也如愿进了宫中,只是谁也不曾想过,她那时竟是认真的。自那之后,她没日没夜的练剑,即使身子吃不消也从未停歇,不过半年,宫中上下便就都被她切磋了遍。”
本以为这般艰辛刻苦的日子会令她知难而退,可到头来,反而让她越挫越勇。
“我与支余都知晓,她每日与人切磋落败,看似满不在乎,却会在背地里累到呕吐都不曾放弃过加练,那段日子,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血气,便就又打回原形,疲惫不堪。”凌澈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无助的窒息感依旧还是会再次袭来,覆盖在身上,动弹不得。
分明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那般几乎是自残的方式完成金蝉出壳般的蜕变。
每每想到这里,与他一般无能为力的还有汤至元,他也曾在那段时日里陪伴汤璃左右,却也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也是为何自他来了密都之后,也总是不愿她靠近若自恒的缘由。
“你问我为何总是看你不顺眼,如今,我可以很明确的告知你。”凌澈认真抬眼,死死盯上他的脸,“因为此事,我无法忽视你给她带来的伤害,更无法看着她明明受了委屈,却从未打算开口将这一切告知你。”
凌澈作为局外人,他看得清楚,他更替汤璃感到不值,凭什么一切源头分明是来自若自恒,代价却只有她一人承担。
“对不住。”若自恒拧紧了眉头,却在此时终是不敢直视他那双愤恨的眼眸,只能堪堪垂下眼眸,从而掩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虚。
“自那之后,无论是习武,还是习商,她都从未松懈过。”凌澈带着隐忍的嗓音,咬牙继续说道,“你该庆幸,她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倒是任劳任怨,夜以继日的完成了所有族中给她的考验,一步步成为了如今的少堂主。”
若自恒屏住呼吸的这一刻,只觉掌心发麻,耳鸣不断,原来在他以为一切都早已回到正轨的时候,是他亲手扼杀了汤璃那颗本该天真无邪的心。
是他一步促使她如此不惜代价的成长,更令她如今下意识的对妖族抱有防备之心,他本以为这一切本该与他无关,却不曾想竟会恰恰相反。
凌澈藏不住的悔恨,“不过她也说了,此事怪不得你,是她轻信你在先,是她技不如人,故而这一切代价,她无怨无悔。”
即使受伤的是她,却还能为此替他辩解,不愿他人误会,她的心境之高,可见非常。
凌澈皱眉道:“你对不住的向来只有她。”
若自恒听后更是心疼不已,“如今既已知晓,我日后定当弥补。”
凌澈无声叹息间,又道:“唯愿你日后,说到做到。”
若自恒如约将心法口诀告知,并承诺日后定会亲自继续传授后续的心法,凌澈眼看夜色已深,便就放人走了。
而就在他按照原本的打算,回到玉笙轩后,心中却还是存有疑虑,毕竟凌澈知晓的都是些后来的事情,当年那妖究竟如何埋伏汤璃的,他仍旧未知。
就在他愣在原地,纠结万分的时候,若夭却在此时走来,沉声道:“你来了。温谦走时说,汤璃应会在明日清醒。”
那日火场,汤璃受困的最久,吸入了太多浓烟,以至于她已昏沉了几夜。
“今夜我守着,你回去吧。”若自恒心不在焉地说罢,随即只见他略显落魄的背影,朝着汤璃休息的厢房而去。
若夭本不在意,是因若自恒有意向凌澈询问当年之事,故而她为了让他安心前去便就前来玉笙轩替他守了个把时辰,可自打方才见了他那般失神的模样,她便就总觉得心里不安,此时也正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若恒。”眼看着若自恒打算推门而入,若夭终是意识到了什么,冲上前去阻拦道,“你可知一旦入梦,若被她察觉,你便将会迷失方向,与她一并困于梦中。”
靠着他方才那般沉重的步伐,若夭便就猜到了他这般狂妄的抉择,而她也所言非虚,倘若倚靠外力擅自入梦,一旦被宿主察觉,那他不仅仅会受困于她的梦中,更会害得她无法醒来。
“我知道。”若自恒却好似下定了某种下决心,决议如此。
只见他抬手推开房门,义无反顾地走进去,随即放轻动作,坐在了床榻边上,垂眸看了看她,眼里满是心疼。
即使此时此刻无从得知当年的全部真相,他也忍不住地替眼前这个历经万险的女子感到心疼,分明曾被妖族伤得遍体鳞伤,如今却还能持有善意踏入这人妖混杂的密都,他不敢想她这些年来心里的斗争会有多么惨烈。
“若夭,你若信我,便就替我护法吧。”若自恒心意已决,势必要得知全部的真相,“她的噩梦,我势必要经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