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得一干二净,元迟仍然觉得反胃。
狗像是有洁癖一样立刻退开。
元迟趴在地毯上,不想动,想死。
除了胃痛和烦躁,更让她难受的是清醒后的负罪感。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在他发出暗示的那一刻,她是心动还是恶心,或者两者兼有?
是,她等级太低,没有Omega看得上她。她工资太少,买不起好房子,也没法考虑婚姻。
但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觉得街边的狗眉清目秀。
她甚至主动把它带回家。
到底他是狗,还是她是狗啊。
在考虑他会不会难以经受风吹雨打的时候,在用借口邀请他回家的瞬间,她有没有片刻的邪念?
“呕——”元迟挣扎着爬起来,又想吐。
一只手拿着垃圾桶递到她的嘴边。
元迟冷汗都冒出来了,但再也吐不出来。
本来就没吃晚饭,光喝了点酒。
她虚弱地说:“谢谢。对不起。不用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
他不说话,元迟当他同意了。
她用手臂遮住眼睛,闭上眼,等待情绪的低谷过去。
Omega有发情期,Alpha有易感期。
而元迟什么都没有。
她的信息素水平太低,既难以震慑他人,也很难感知其他人的气味,和Beta没什么两样。
她只是陷入自我厌恶。
由一件事,引发对整个人生的嫌弃、厌烦。
她是自然恋爱、自然分娩的产物。
双亲是一对叛逆青年,书都没读完就逃家私奔了。生她的时候没什么钱,产检孕检都是最基础的。
万幸,没有患上基因病。
但身体素质完全比不过经历了胚胎挑选、基因优化的同龄人。
她在社会福利院长大,分化成Alpha却一直没有被领养走。
没有好心人想要一个注定废物的小孩。
她打不过同龄人的样子很丑,讨好来访家庭的样子很丑,被院长骂不争气时哭哭啼啼的样子也很丑。
读书的时候也是,靠着社会福利名额就读当地最好的学校,但总是垫底。
Alpha擅长战斗指挥决策类专业,同学们如鱼得水,元迟一点不来电。
她总是去选修社会学、人类学等专业,连Omega都看不起她——那是Beta的领域。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活下来已经很辛苦了。得找个让自己高兴的活法吧。
她努力读书,辗转多地,终于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独立居所,能喂饱自己,攒下一些钱。虽然对不起她Alpha的性别,但大部分时候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于是,堕落就更令人难以接受了。
她引以为傲的克制、自持、认真生活,都像个笑话。
元迟既诘问自己也想要寻求答案:
“为什么人会这么下贱?”
狗好像笑了一下,他听懂了。
他的语气仍然很平和、很礼貌:“没关系的,这是Alpha的天性。为什么要羞于承认自己的**呢?”
元迟麻木地深吸一口气。
傻逼,问谁不好,问一只狗。他张口闭口就是“发情”,哪里懂得人类的自尊自爱。
气恼稍微盖过了自责,元迟嘴贱一下:“那你干嘛忍着?你坦诚,你磊落,你现在发泄呗。”
狗扑过来。
先传来的是沐浴露的气味。
牛奶香,甜甜的。
元迟刚要惊恐呼出声,被他强硬地拉下胳膊。
他说:“睁开眼看看,小姐。”
元迟害怕又期待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预想中的场景。
黑发男人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围裙,正穿在紧绷的睡衣外。
还找到了劳保手套,黄澄澄的,盖住半截手臂。
地毯上的污秽被擦得干干净净,垃圾桶里堆满了废纸。
他手边还有一只开了盖子的地毯清洁剂。
元迟都不知道自己家竟然有这些东西。
是之前请的保洁留下的吧。
他把元迟从地上拉起来,自己蹲下去,继续收拾地毯。
他礼貌又不容置疑地说:“不要再捣蛋了,小姐。去洗个澡,喝点水,吃点东西,睡一觉。”
如果后面再加一句“一切都会好的。”,就跟她梦想中的妈妈一样了。
元迟神志不清,飘向浴室。
热水升高体温,也让她心情回暖。
元迟想起来,作为这件屋子真正的主人,居然是在客人之后才洗澡。
两人都淋了雨,那个看似礼貌且受过教育的狗,却抢先洗漱。
还不问自取,用了她的睡衣。
水雾之中,她嗤笑一声。
大家都是虚伪自私成年人,哦不,一人一狗,他装绅士,她演圣人。真是巧了。
元迟吹完头发回到客厅,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最躁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什么也没发生,她守住了道德底线,可以考虑怎么处理这家伙。
直接把狗扔回街上是不可能的。
他有人类的智商和情绪,就不再是无害的流浪狗了。
而且,凭他的品相和素质,应该是昂贵的个体吧?
如果联系相关机构,他们会给热心善良元女士发放奖励金吗。
还是说,找个有钱人来买走他……
纷乱思绪顷刻被抛之脑后,元迟看着厨房里的景象,一时失语。
他动了她的冰箱。
虽然本来也是打算给他找点吃的,只是意外太多,一时忘了。
见她出来,穿着围裙的男人从冰箱里抬起头,他的耳朵抖一抖,好像在打招呼。
他抱着两颗紫甘蓝,拿着一盒冷冻的鸡肉,很贤惠地问她:“您居然会买菜。”
元迟刚想质问他怎么随便翻人家冰箱,嘴刚张开,眼睛不转了。
男人用肩膀关上冰箱门。
他的臂膀粗壮,肩颈线条完美。胸那么大,显得腰太细。他的屁股比元迟还翘。
围裙只能遮住前面,当他侧对着元迟,光洁的大腿明晃晃露在灯光下,白得能亮瞎元迟眼睛。
她的睡裙穿在他身上,将将盖过了上半屁股。
毛茸茸的狗尾巴盖住了关键部位,垂在腿间。
“做甘蓝炖鸡可以吗?我可以用阳台上种的蒜苗吗?”
他一边把鸡肉泡在水里,一边客气地问她。
元迟咽下口水。不知道是哪里饿了。
她拿起岛台上的水杯,一口喝下。
岌岌可危的自制力被唤醒,她不高兴地说:
“你是在勾引我吗?”
又是围裙又是睡衣的,当她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招数都看不出来。
男人正把甘蓝放在菜板上,一刀切下去。
元迟听得心一跳,有点怂了。
他并不回头,只是继续切甘蓝:
“不然呢。”
他的语气很平静,身后的尾巴却轻轻甩起来。
案板是按元迟的身高做的,对他来说太矮了。他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才能切菜。
背阔肌和腰窝一览无遗。
元迟看得眼热,又急忙喝水。
她又后悔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人。”
元迟诚恳道歉,眼睛却粘在他身上。
他握刀的手一顿,测过身来,神色莫名有些阴郁:
“什么人?”
元迟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水杯:
“你知道的吧,有些有钱人,养宠物是为了……那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既然有人形犬,当然也有人形猫,人形牛,人形羊。
在今天以前,他们对元迟来说和动物没什么分别。
就算有着人的外表,不也还是畜生吗?
她搞不懂那些变态有钱人,人怎么能和畜生搞到一起去呢?香香软软的Omega不好吗?温顺的Beta也很可爱啊。
现在她明白了。
人形宠物实在是美丽性感,诱惑力十足。
元迟坚定了一下意志,强调道:“人兽让我恶心。”
“铛——”
狗把刀甩在大理石台面上。
他神色不善,径直走到元迟面前。
高大的躯体满含压迫感,令元迟后退一步。
他盯着这个女Alpha,犬齿发痒,渴望咬穿她的喉咙,或者别的什么。
他几乎是气笑了:“我是兽人,我是人,不是兽。”
元迟不知道狗为什么突然生气。
她盯着他怒意汹涌的蓝眼睛,好像看到了燃烧的蓝宝石。
她让步:“行行行,你是人。”
一些高智商的鸟类,从小被人豢养,会误以为自己是人,甚至向主人求偶,当主人找到伴侣后会悲伤绝食而死。她在文献里读过许多这种案例。
真可怜啊。
狗也是被人宠爱着养大的吧。
怎么会沦落到流浪呢。
他的主人应该愿意花很多钱找他回去。
狗冷冷地看着她,知道她只是在敷衍,便问道:“什么是狗,什么是人?”
元迟不假思索:“人有自由意志,狗有吗?”
他望着元迟,突然平静下来。
又用那种看似礼貌、实则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自由意志?啊,标准真高。那么,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和狗有什么区别。”
元迟听懂了。
不愧是高智商个体。
他居然会阴阳她是狗!
元迟咬牙:“别以为我真的不会赶你出去!”
他看着她,微笑起来。
他缓缓凑近。
元迟警觉地盯着他,手指移到身后,点出终端的报警键。真要发生什么,就算要损失奖金,她也得送狗进局子。
他嘴上说着:“别怕。”
低头将自己靠了过去。
沐浴露的香气有些淡了,元迟闻到另一股气味。很难说好闻还是难闻。
狗耳朵先碰到她的侧脸,软软的,温热的,像碰到一团棉。
他的呼吸萦绕在身边,元迟感到一边肩膀一重,浆糊一样的脑子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几乎能感到柔软的、干燥的嘴唇蹭着自己的皮肤,以及皮肤下的腺体。
上半身被一股热浪席卷,元迟看见他伸手,却没法拒绝。
两人的胸口贴着胸口,腰被他的手抱紧,陌生的温度传来。
元迟忍不住战栗起来。
“滚开!”
她推不动他。
他的手抓住她,握着她的手腕,慢慢地拉着。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拒绝,但她着魔一样,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后背上。
男性的身体是这样的啊?肌肉是这样奇妙的手感吗?
又弹又软,光滑细腻。
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她害羞地抓得更用力,然后像被烫了一样飞快收回手。
元迟怒气冲冲:“不要脸!”
男人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您脸红了,小姐。”
他的呼气喷在腺体上,脆弱的器官受惊一般,发热又发烫。
“以及,”他顿了顿,愉快地笑起来,“您发.情了,小姐。”
他从元迟怀里抽离,闲庭信步走回案板前,继续开始做饭。
元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空气中满是她的信息素。
很刺鼻,像是有人被谋杀了。浓郁的血腥味把房子搞得像杀人现场。
终端上冒出一连串的信息素浓度过高警告。
Alpha只用动情时才会释放高浓度信息素,而她单身至今,连Omega的小手都没拉。
除了分化那天,她从没有释放过这么强的信息素。
啊啊啊啊啊这狗是真的狗啊。
元迟冲去洗手间,二次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