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人狗殊途》 第1章 第 1 章 元迟家附近有一只流浪狗。 元迟晚上散步时偶尔会看见他翻垃圾桶。 他身形高大,毛发黝黑,皮肤很白,尾巴根粗壮,看上去是条成年的杂交犬。 这不常见。 元迟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流浪猫狗了。 自从某个连简写都长得记不住的机构获得权力后,立法会出台了若干保护特殊宠物的文件。 元迟仍然记得小时候投喂的最后一条流浪狗,她是温顺的银灰色的,在元迟眼前被捕捉。 监护人说她会被送去收容所,在那里,她会得到免费的食物和干净的水,她甚至还会得到教育和一个家。 元迟当时相信所有故事都有幸福结局,所有生命都有美好未来。 现在,元迟知道他们的命运了。 协会和收容所不会允许有犬只流浪在外。 但考虑到元迟所在的小城镇有多偏远,这好像也很正常——最近的收容所离小城有足足一个月的行程。 镇上只有最富贵最有闲暇的家庭才有精力金钱领养宠物。其他人顶多只能养动物。 不是没有人想偷偷收养他,但他总是一副警惕而凶悍的样子,冲着接近他的好心人低吠。 野性未褪的流浪狗,这更少见了。 难道他自幼流浪而非从收容所或犬只寄宿学校逃离? 这与元迟无关。 她往往只在见到他的瞬间感到疑惑,然后飞速抛之脑后。 元迟的工作太低性价比,生活太拥挤,对世界不关注也不好奇。 但在工作压力过大,脑子宕机放空的时候,元迟会突然想起流浪狗那双眼睛。 她知道这是记忆处理系统的又一次失误。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杂交”——未经基因挑选便自然受孕分娩的造物。 这使得元迟的天性中充满了懒惰、喜好享受、容易嫉妒、情绪化之类的劣根。老师们是这样说的。 听说最近学界在流行给“杂交人”平反,通过强调对抗天性是人的伟大辉光——元迟并不相信,觉得不过是政府和权威们又一次增加就业的小把戏。 新的理论,新的学术明星,新的金字塔们。 周五临近下班,身旁的同事惊呼今天新增了一场大暴雨。 而元迟没有带伞,也没有其他任何的防雨工具。它们都太贵了,元迟觉得划不来,反正可以提前根据天气预报安排出行。 但总有意外。 元迟心情烦躁,就差骂一句狗政府。 正常来说改变天气得提前三天更新信息并通知居民们。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天空与大气司不按章程来。 因为城中的大人物们突然想要看雨。 因为他们永远有隔水的屏障和保镖的簇拥,因为下等人们的意见无足轻重,因为下等人们不敢投诉不敢上报,因为下等人们仰仗着大人物发工资,因为下等人们一旦失业就连街头的流浪狗都不如。 元迟小心翼翼地去向领导求情,希望能早退半个钟,借此避过大雨。 男Omega秘书笑容灿烂而语气不容置疑地回绝元迟,说领导在开会,请元迟回岗位上等一等。 元迟低头哈腰,拍年轻男秘书的马屁,夸他皮肤好,今天的领带有品位。 男秘书笑盈盈接下好话,温柔地与元迟闲聊,但涉及早退,只有一个干脆利落的“对不起”和欲盖弥彰的“这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 元迟只好憋屈而强装潇洒地继续回去办公。 果然,当她冲出飞艇往家跑时,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往下砸雨珠。 元迟被淋了个彻底。 衣服又重又冷,眼镜上淌着的水让她看不清路,水顺着镜面流到元迟嘴角和脖颈。 她感觉头发都突然重了三斤,贴在头皮上,就像裤子衣服贴在身上一样。 元迟捂着嘴怕呼吸时吞下雨水,但湿漉漉的手臂上也淌着水。 体内是热的,体表是冰的,元迟又气又急,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躺地上被雨淋死算了。 她看到路前边有一大团黑影,躲在另一大团模糊的色块下。 跑近了,才发现是那只流浪狗。 啊,下雨了,那地面上所有的店铺或者居所都会开启屏障。 这只流浪狗自然也找不到暂时的避雨场所,只能缩在一个店家忘了收走的遮阳伞棚下面。 元迟冲进伞棚,抖抖眼镜上的水,抹掉脸上的大滴水珠,长舒口气。 可能是咖啡店的伞,不算太小,足以放一张小圆桌和一把单人椅,一人一狗倒也不显拥挤。 元迟站着拧衣角,流浪狗蹲坐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对元迟的闯入毫无反应。 大家都一样落魄狼狈,元迟至少还有家可回。 莫名其妙地,元迟突然冲那狗说:“天空司说这场雨得下八个钟。” 见狗还是没有反应,元迟继续说:“下雨倒没什么,主要是风太大,树都能吹断,这棚子估计挺不过去。” 狗稍稍抬起头,看了元迟一眼,又低下去。 元迟有些不快。 听说犬类很会撒娇,很通人性。 元迟当年喂养的那些流浪狗各个都会运用无辜而可怜的大眼睛,怎么这只狗这么不懂事。 风不断地把雨吹到元迟身上,元迟觉得元迟休息够了,可以继续跑,便不再耽搁,准备出发。 出发前又莫名其妙冲狗说:“看来你不会有事,我也不邀请你跟我回家了。” 说不清是心软或者恶劣,话刚说完元迟就笑了。 她居然跟一只狗说话。 就算有着兽人血脉,那毕竟只是一条狗。 不知道是雨还是男秘书把元迟弄得不正常,她今晚简直毫无理智。 元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抹一把脸准备跑,却突然被拉住裤子。 狗抬头望她一眼:“真的吗?” 元迟瞠目结舌。 他竟然会说话? 元迟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他。 仍然是一只成年的杂交犬。仍然是粗壮的身躯和毛发旺盛的耳朵尾巴。 他似乎并没有突然变成一个人类公民,但他开口之后,元迟无法再把他当一只狗。 他好像知道元迟在想什么,嘲讽元迟:“既然自然人都能找到工作,杂种狗为什么不能有智力?” 因为这不科学。 元迟差点想反驳他。 但科学家们确实没有说杂交犬不会有成为高智人形宠物的可能。 元迟只是在各式各样的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看到过杂交犬,空有人的体格却没有人的智力,并因此形成了刻板印象。 当元迟知道他拥有思维和智力后,带他回家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的一件事——高智人形犬是有部分公民权的。 就当带一个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回家。 元迟说:“我住五角广场,你知道路吗?” 蹲在地上的狗,不,黑发男人说:“我知道。你们楼有个人会扔没开封的新鲜食物,包装袋上还写着有机的。” 他甚至会认字。 元迟愈发觉得他是从寄宿学校逃出来的了。 “有机”可不是个简单词汇。能理解有机,他至少受过初中教育。 元迟说:“那你跑我前面,我看不清路。” 他弯起嘴角,似乎又要嘲笑元迟,但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确定吗?我好像快发情了,晚上会有点吵。” 所有人形宠物都保留了祖先固定的发情期,人形犬也不例外。 这事元迟还是知道的。 但一只受过良好教育的雄性犬,再吵能吵到哪去? 而且,她再不济也是个Alpha,谁能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元迟不当回事:“至少今晚我不会赶你出去淋雨。” 他们一起跑回家。 流浪狗进家门的第三十秒,元迟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决定。 暮色和雨夜交接的时候,她的视力降到一天中最低。 蹲在遮阳棚下的狗在元迟眼里顶多只是体型稍大,没什么威慑力。 有谁会觉得天天见到的、在路边翻垃圾桶的狗能伤害自己呢。 然而灯光亮起,高大壮硕的陌生来客使元迟的客厅显得狭窄。 比元迟高出两个头有余的成年男性躯体,勉强蔽体的衣物下露出脏污和许多疤痕,肌肉量丰沛到不似垃圾能喂养出。 尽管他情绪稳定,似乎受过良好教育,知道进门前讨要纸巾擦手擦脚,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危险性。 比起狗,更像是野狼和狮子的杂种。 元迟隐隐不安,忐忑而不动声色地为他介绍元迟家的布局。 介绍到浴室的时候,他的视线迅速扫了一圈,才低头问元迟:“我可以洗漱吗?” 元迟当然不会拒绝。 或者说,反而松了口气。 关上浴室门的时候,元迟才想起来忘了教他怎么用老式的热水器。 但不等元迟叫他,一门之隔便响起了水声。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一只本世纪才诞生的高智人形犬,会使用只在博物馆里出现的上世纪的热水器。 结合他刚才观察环境的方式和眼神,元迟心中更加后悔。 高智人形犬能流落在外就够离谱了。 他还十分有自我意识,主见,或者个人观点——怎么称呼都好,总之是只出现在人类身上的精神特质。 一个来历可疑、能一拳打死三个元迟的猛男流浪狗。 元迟却邀请他回家过夜。 当时怕不是被雨水灌进了脑子。 在他处理个人卫生的十几分钟里,元迟迅速收拾掉厨房和卧室里不整洁的部分。 噢,她想起来了,他甚至不说“洗澡”。他用“洗漱”。 该感谢他没有用真正生僻的“盥洗”吗,不然元迟还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 搞卫生使人心情平静。 瘫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元迟觉得她做好准备了。 把他当个路过的朋友,无家可归的青少年,乃至是家里能源爆炸弄塌了房子不得已来元迟家借住的邻居。 天一亮,她们就不再有瓜葛,他做回那只不会说话的流浪狗,元迟从此改换散步路线。 ——元迟做的准备不包括看见一个身着紧身衣的半裸男。 洗过很多次的睡衣以一种将爆未爆的状态贴在他身上,被未干的水汽濡湿了,半透不透,描画出衣服下未充血时已经形状可观的肌肉。衣服太短了,于是他用浴巾围在□□。 毛茸茸的耳朵沾了水,一抖一抖地耷拉在头顶。 耳朵的主人也一副很愧疚的样子,握着浴巾边缘,向元迟道歉: “不好意思,我太久没穿人的衣服,错误估计了你的尺码。” 这真的是高智人形犬吗? 三岁小孩也不会以为他这大肌肉能穿女Alpha的衣服吧。 元迟木着脸说:“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偷懒不锻炼的,买大了一码的睡衣都塞不下你的胸。” 啊。她在说什么。 元迟怀疑焦躁和美色使她的语言功能出了些问题。 她平时不是这么……直白的人。 落汤狗笑笑,似乎很赞同元迟的自嘲。 他说:“您确实有些体弱,作为一个Alpha来说。” 元迟有点生气。 这狗看着很有礼貌,怎么不知道给个台阶下。 元迟的人类自尊不允许她输给一只狗。 她一边请他坐下来喝杯酒,一边阴阳怪气:“人类的雄性激素和肌肉有关,高智犬也是吗?” 他学着元迟的姿势,盘腿在地毯上坐下,不忘调整浴巾的位置,神情中出现疑惑:“人类是这样吗?” 元迟只是信口胡诌来铺垫着讽刺他的,没想到他仿佛真学过相关知识,只能尬笑点头。 他便也笑。 是那种礼貌的、漫不经心的,介于嘲笑和社交微笑之间的,元迟只在公司大老板脸上见过的微笑方式。 他抿一口酒,并不看着元迟,视线在酒液和地毯上漂浮,回答她:“兽人的激素机制更复杂一些,但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我们的种族里,越强大越健壮的个体,越难以控制**和冲动。” 元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雪白浴巾。 尽管衣着不太体面,但他的动作是很自然很坦荡的,风度翩翩地闲聊着,让人很难关注到他的身体部位。 如果不是一直记得他所说的发情,元迟估计真的会只关注那几乎要撑开衣服的胸膛。 可能是先前元迟独自饮下的半瓶酒。 可能是他自浴室带出来的暖呼呼的水雾。 可能是属于元迟的但穿在他身上的紧绷睡衣。 可能是雨声太大,夜晚太黑,灯光不够白,毛茸茸尾巴不够湿。 元迟脱口而出: “什么样的**?” 他这才抬眼望向元迟。 他的眼睛是蓝灰色的。 为什么之前她从未注意到。 噢,谁会在意流浪狗的眼睛呢。 他又开始笑,将酒杯放下,手指顺着酒杯往元迟的方向攀来。 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微微前倾上半身,将手搭在元迟的肩上,元迟却感到汗毛直立,腰背僵硬。 他的语调更礼貌而轻柔,不似他的外在形象: “我说了我在发情期,忍得很辛苦。请不要太过分了,小姐。” 不,狗之前明明说的是将要发情。 元迟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反驳他。 她终于意识到房间里的大象了,那个最致命的错误:一个有着人的体格和智商的雄性犬,为什么不能强迫Alpha呢。 他甚至可能有着跟元迟想象中不太一样的自我认知。 一只狗可不会挑逗人类。 除非它觉得它是元迟的同类。 元迟的回复是: “呕———” 第2章 第 2 章 吐得一干二净,元迟仍然觉得反胃。 狗像是有洁癖一样立刻退开。 元迟趴在地毯上,不想动,想死。 除了胃痛和烦躁,更让她难受的是清醒后的负罪感。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在他发出暗示的那一刻,她是心动还是恶心,或者两者兼有? 是,她等级太低,没有Omega看得上她。她工资太少,买不起好房子,也没法考虑婚姻。 但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觉得街边的狗眉清目秀。 她甚至主动把它带回家。 到底他是狗,还是她是狗啊。 在考虑他会不会难以经受风吹雨打的时候,在用借口邀请他回家的瞬间,她有没有片刻的邪念? “呕——”元迟挣扎着爬起来,又想吐。 一只手拿着垃圾桶递到她的嘴边。 元迟冷汗都冒出来了,但再也吐不出来。 本来就没吃晚饭,光喝了点酒。 她虚弱地说:“谢谢。对不起。不用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 他不说话,元迟当他同意了。 她用手臂遮住眼睛,闭上眼,等待情绪的低谷过去。 Omega有发情期,Alpha有易感期。 而元迟什么都没有。 她的信息素水平太低,既难以震慑他人,也很难感知其他人的气味,和Beta没什么两样。 她只是陷入自我厌恶。 由一件事,引发对整个人生的嫌弃、厌烦。 她是自然恋爱、自然分娩的产物。 双亲是一对叛逆青年,书都没读完就逃家私奔了。生她的时候没什么钱,产检孕检都是最基础的。 万幸,没有患上基因病。 但身体素质完全比不过经历了胚胎挑选、基因优化的同龄人。 她在社会福利院长大,分化成Alpha却一直没有被领养走。 没有好心人想要一个注定废物的小孩。 她打不过同龄人的样子很丑,讨好来访家庭的样子很丑,被院长骂不争气时哭哭啼啼的样子也很丑。 读书的时候也是,靠着社会福利名额就读当地最好的学校,但总是垫底。 Alpha擅长战斗指挥决策类专业,同学们如鱼得水,元迟一点不来电。 她总是去选修社会学、人类学等专业,连Omega都看不起她——那是Beta的领域。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活下来已经很辛苦了。得找个让自己高兴的活法吧。 她努力读书,辗转多地,终于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独立居所,能喂饱自己,攒下一些钱。虽然对不起她Alpha的性别,但大部分时候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于是,堕落就更令人难以接受了。 她引以为傲的克制、自持、认真生活,都像个笑话。 元迟既诘问自己也想要寻求答案: “为什么人会这么下贱?” 狗好像笑了一下,他听懂了。 他的语气仍然很平和、很礼貌:“没关系的,这是Alpha的天性。为什么要羞于承认自己的**呢?” 元迟麻木地深吸一口气。 傻逼,问谁不好,问一只狗。他张口闭口就是“发情”,哪里懂得人类的自尊自爱。 气恼稍微盖过了自责,元迟嘴贱一下:“那你干嘛忍着?你坦诚,你磊落,你现在发泄呗。” 狗扑过来。 先传来的是沐浴露的气味。 牛奶香,甜甜的。 元迟刚要惊恐呼出声,被他强硬地拉下胳膊。 他说:“睁开眼看看,小姐。” 元迟害怕又期待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预想中的场景。 黑发男人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围裙,正穿在紧绷的睡衣外。 还找到了劳保手套,黄澄澄的,盖住半截手臂。 地毯上的污秽被擦得干干净净,垃圾桶里堆满了废纸。 他手边还有一只开了盖子的地毯清洁剂。 元迟都不知道自己家竟然有这些东西。 是之前请的保洁留下的吧。 他把元迟从地上拉起来,自己蹲下去,继续收拾地毯。 他礼貌又不容置疑地说:“不要再捣蛋了,小姐。去洗个澡,喝点水,吃点东西,睡一觉。” 如果后面再加一句“一切都会好的。”,就跟她梦想中的妈妈一样了。 元迟神志不清,飘向浴室。 热水升高体温,也让她心情回暖。 元迟想起来,作为这件屋子真正的主人,居然是在客人之后才洗澡。 两人都淋了雨,那个看似礼貌且受过教育的狗,却抢先洗漱。 还不问自取,用了她的睡衣。 水雾之中,她嗤笑一声。 大家都是虚伪自私成年人,哦不,一人一狗,他装绅士,她演圣人。真是巧了。 元迟吹完头发回到客厅,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最躁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什么也没发生,她守住了道德底线,可以考虑怎么处理这家伙。 直接把狗扔回街上是不可能的。 他有人类的智商和情绪,就不再是无害的流浪狗了。 而且,凭他的品相和素质,应该是昂贵的个体吧? 如果联系相关机构,他们会给热心善良元女士发放奖励金吗。 还是说,找个有钱人来买走他…… 纷乱思绪顷刻被抛之脑后,元迟看着厨房里的景象,一时失语。 他动了她的冰箱。 虽然本来也是打算给他找点吃的,只是意外太多,一时忘了。 见她出来,穿着围裙的男人从冰箱里抬起头,他的耳朵抖一抖,好像在打招呼。 他抱着两颗紫甘蓝,拿着一盒冷冻的鸡肉,很贤惠地问她:“您居然会买菜。” 元迟刚想质问他怎么随便翻人家冰箱,嘴刚张开,眼睛不转了。 男人用肩膀关上冰箱门。 他的臂膀粗壮,肩颈线条完美。胸那么大,显得腰太细。他的屁股比元迟还翘。 围裙只能遮住前面,当他侧对着元迟,光洁的大腿明晃晃露在灯光下,白得能亮瞎元迟眼睛。 她的睡裙穿在他身上,将将盖过了上半屁股。 毛茸茸的狗尾巴盖住了关键部位,垂在腿间。 “做甘蓝炖鸡可以吗?我可以用阳台上种的蒜苗吗?” 他一边把鸡肉泡在水里,一边客气地问她。 元迟咽下口水。不知道是哪里饿了。 她拿起岛台上的水杯,一口喝下。 岌岌可危的自制力被唤醒,她不高兴地说: “你是在勾引我吗?” 又是围裙又是睡衣的,当她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招数都看不出来。 男人正把甘蓝放在菜板上,一刀切下去。 元迟听得心一跳,有点怂了。 他并不回头,只是继续切甘蓝: “不然呢。” 他的语气很平静,身后的尾巴却轻轻甩起来。 案板是按元迟的身高做的,对他来说太矮了。他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才能切菜。 背阔肌和腰窝一览无遗。 元迟看得眼热,又急忙喝水。 她又后悔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人。” 元迟诚恳道歉,眼睛却粘在他身上。 他握刀的手一顿,测过身来,神色莫名有些阴郁: “什么人?” 元迟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水杯: “你知道的吧,有些有钱人,养宠物是为了……那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既然有人形犬,当然也有人形猫,人形牛,人形羊。 在今天以前,他们对元迟来说和动物没什么分别。 就算有着人的外表,不也还是畜生吗? 她搞不懂那些变态有钱人,人怎么能和畜生搞到一起去呢?香香软软的Omega不好吗?温顺的Beta也很可爱啊。 现在她明白了。 人形宠物实在是美丽性感,诱惑力十足。 元迟坚定了一下意志,强调道:“人兽让我恶心。” “铛——” 狗把刀甩在大理石台面上。 他神色不善,径直走到元迟面前。 高大的躯体满含压迫感,令元迟后退一步。 他盯着这个女Alpha,犬齿发痒,渴望咬穿她的喉咙,或者别的什么。 他几乎是气笑了:“我是兽人,我是人,不是兽。” 元迟不知道狗为什么突然生气。 她盯着他怒意汹涌的蓝眼睛,好像看到了燃烧的蓝宝石。 她让步:“行行行,你是人。” 一些高智商的鸟类,从小被人豢养,会误以为自己是人,甚至向主人求偶,当主人找到伴侣后会悲伤绝食而死。她在文献里读过许多这种案例。 真可怜啊。 狗也是被人宠爱着养大的吧。 怎么会沦落到流浪呢。 他的主人应该愿意花很多钱找他回去。 狗冷冷地看着她,知道她只是在敷衍,便问道:“什么是狗,什么是人?” 元迟不假思索:“人有自由意志,狗有吗?” 他望着元迟,突然平静下来。 又用那种看似礼貌、实则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自由意志?啊,标准真高。那么,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和狗有什么区别。” 元迟听懂了。 不愧是高智商个体。 他居然会阴阳她是狗! 元迟咬牙:“别以为我真的不会赶你出去!” 他看着她,微笑起来。 他缓缓凑近。 元迟警觉地盯着他,手指移到身后,点出终端的报警键。真要发生什么,就算要损失奖金,她也得送狗进局子。 他嘴上说着:“别怕。” 低头将自己靠了过去。 沐浴露的香气有些淡了,元迟闻到另一股气味。很难说好闻还是难闻。 狗耳朵先碰到她的侧脸,软软的,温热的,像碰到一团棉。 他的呼吸萦绕在身边,元迟感到一边肩膀一重,浆糊一样的脑子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人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几乎能感到柔软的、干燥的嘴唇蹭着自己的皮肤,以及皮肤下的腺体。 上半身被一股热浪席卷,元迟看见他伸手,却没法拒绝。 两人的胸口贴着胸口,腰被他的手抱紧,陌生的温度传来。 元迟忍不住战栗起来。 “滚开!” 她推不动他。 他的手抓住她,握着她的手腕,慢慢地拉着。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拒绝,但她着魔一样,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后背上。 男性的身体是这样的啊?肌肉是这样奇妙的手感吗? 又弹又软,光滑细腻。 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她害羞地抓得更用力,然后像被烫了一样飞快收回手。 元迟怒气冲冲:“不要脸!” 男人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您脸红了,小姐。” 他的呼气喷在腺体上,脆弱的器官受惊一般,发热又发烫。 “以及,”他顿了顿,愉快地笑起来,“您发.情了,小姐。” 他从元迟怀里抽离,闲庭信步走回案板前,继续开始做饭。 元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空气中满是她的信息素。 很刺鼻,像是有人被谋杀了。浓郁的血腥味把房子搞得像杀人现场。 终端上冒出一连串的信息素浓度过高警告。 Alpha只用动情时才会释放高浓度信息素,而她单身至今,连Omega的小手都没拉。 除了分化那天,她从没有释放过这么强的信息素。 啊啊啊啊啊这狗是真的狗啊。 元迟冲去洗手间,二次洗澡。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次洗完澡出来,元迟整个人都蔫了。 她在餐桌前坐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厨房里的男人。 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自厌不适。 说白了,不是她的错。是狗男人手段太阴险。 路边捡到顶级魅魔,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 元迟深呼吸。 又深吸一口气。 又吸一口。 吸得太响,厨房里的男人说:“很快就好。” 空气中满是炖菜的肉香。锅里是咕嘟咕嘟冒泡声。 元迟越闻越饿。 终于,男人端着炖锅走过来,放在餐桌上。 他盯着元迟,元迟盯着锅。 过了一会儿,男人笑着问:“小姐,是在等我拿碗筷吗?” 食物当前,元迟并不计较,“哦”一声,就跑到厨房里拿碗筷。 她主动给两人的碗都舀上炖鸡,一人一只鸡腿。 拿起筷子,刚要开动,却看见男人伸手,挡在她的碗前。 元迟无语地抬头看他,果断认怂: “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狗。” “哦?”他不动声色,但身后的尾巴已经抬起来了,一看就知道很满意。 “那我是什么?” 元迟嘴比脑子快:“是妈妈。” 尾巴僵住,又垂落下去。 男人把碗拿走,不悦道:“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变态。” 元迟肚子里饿得不行了,眼睁睁看着大鸡腿离自己远去,诚恳地说:“我发誓我没有那种想法。妈妈是对一个人类最顶级的赞美。” 男人疑惑地盯着她,不知道信没信。 元迟趁热打铁,悄咪咪伸手捏住自己的碗:“真的,你帮我打扫卫生,帮我做饭,还抱我,是只有母亲才会做的事情。” 男人笑了笑,把手松开,说:“我明白了。” 女Alpha不打算帮他解决发情期。 就算逼迫她承认**,也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他。 他并不觉得失望,反倒觉得有趣、新奇。 明明信息素已经浓得令人窒息,却坚持不肯和他互帮互助吗? 他并不觉得她的行动出自人的自由意志。 下等星的居民,哪里有自由可言。 她用一些奇怪的东西约束本性。即使她自己都不明白它们是什么。 不像个Alpha,也不像个下等星的下等人。 元迟没空管狗男人怎么想。 她呼哧呼哧捧着碗干饭。 鸡肉鲜嫩,鸡皮酥软,甘蓝煮烂了,融在汤汁里。 不夸张地说,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福利院的生活水准不用提,读书时,免学费但要自己掏生活费,她节衣缩食,对食物的标准是便宜管饱就行。 工作后有钱了,但餐厅面向的顾客是富裕人家,小馆子的食物难吃还不健康,肉菜都是冻了几十年的便宜货。 她虽然自己买菜做饭,但手艺实在不怎样。 如果做饭的人是个Omega,甚至是个Beta,她估计会下跪求婚。 可惜是个狗,或者如他所说,一个兽人。 元迟在吃饭的间隙瞥一眼厨子。 厨子的餐桌仪态无可挑剔。 跟她这种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的吃法不同,男人腰背挺直,把窄小的一室一厅坐成一瓶酒抵她一个月工资的会所包间。下巴微微低着,肩颈线条端庄自如。 不过,他好像不是很习惯用筷子。 说自己是人,却不会用筷子,真的是人吗? 元迟吃得舒服,悄咪咪把一条腿放在凳子上盘起来,更舒服。 男人忍了一会,说:“小姐,您穿着短裤。您介意换一件吗?” 元迟看看自己的粉色小羊羔睡裤,莫名:“换什么?你穿着我的睡裙。” 他把筷子轻轻放下。 元迟杯弓蛇影,嚷起来:“干什么?我没招你没惹你。” 男人叹一口气,说:“小姐,我知道您没把我当异性看。但至少,能不能当我是个人?” 元迟也“啪”的一下发下筷子,反驳:“我哪没把你当人了?” 他都诱惑她发情了,还说自己没把他当人? 什么品种的狗会这么得寸进尺? 男人不说话,眼神下移,盯着元迟盘起来的腿,以及……裤腿间。 元迟的视线随之下移,然后迅速红着脸放下腿。 单身生活过惯了,很难注意到社交礼仪。 她嘴上并不认输:“在街上流浪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讲究。” 她从来没想过流浪狗是有主人的。因为它根本就是一条野狗的样子,脖子没有项圈,身上一开始没有衣服。后来,有好心人怕它冷,扔给它几件破衣服。狗当然不会穿衣服,披着裹着躺着,直到破衣服变成破布条。 她习惯性嘴贱,没想着能伤害到男人。 但男人不动如山的气质像是蛋壳被啄开,一寸寸皲裂。 他的脸上露出屈辱神色,声音里第一次出现火气: “那是权宜之计……” 元迟惊异地看着他。 对啊,这个黑发男人,明明骄傲得可怕,只因为她说她是条狗,她不和狗乱搞,就恶劣引诱她发情。 但是在野外,他以一条真正的狗的样子流浪。 赤身**,翻垃圾桶,被路人当狗一样看。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元迟明明已经不饿了。 身体深处却第一次感觉到饥荒,另一种渴望感自灵魂深储升起,燎原般烧上脑海。 她忍不住问: “所有人都把你当狗。那你和狗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沉声说:“别说了。” 他的抗拒和抵触令元迟更饥饿,也更觉得有趣。 她最开始吐出的音节有些含混,像是喉咙舌头不受控制地颤抖,后面的音节越说越慢越清晰: “如果我不把你带回家,你会一直做一条狗吗?我看你流浪至少半个月了,人真的能接受这种事情吗?还是说,你其实——” 元迟闭上嘴。 她看见面前的男人,即使咬牙阖眼,也抵不过负面情绪漫延。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起,下颌肌肉紧绷如弓弦将要被拉断。 强烈的情绪极具感染力,元迟隐约闻到潮湿暴烈的气味,像是悲伤,像是愤怒,但肯定是屈辱。 完蛋。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狗,说这种话,实在太粗鲁了。 元迟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走到男人身旁。 他紧闭眼睛和牙关,仿佛正在忍耐酷刑。 元迟害怕他怒气上头杀人,不敢靠得太近,在他身后一臂距离外蹲下,捏着嗓子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就……” 男人睁开眼,蓝眼睛染上红。 元迟害怕地后仰,重心失衡,坐在地上。 男人伸手,悬在半空。 看上去不像要打她。 元迟试探地拉住他的手腕,没见她动手,便更加愧疚地借力起身。 站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嗓音不复柔和: “是。如果没有你,我会继续装一条狗。就算被人踹一脚,也只会龇牙缩起尾巴逃跑。” “小姐,我信任你。所以跟你回家,并且告诉你,我是个人。” 元迟一听,恨不得给自己甩几个巴掌。 她急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笑了。 他的眼眶红着,穿着滑稽的睡衣,但笑起来的样子令元迟畏惧: “你是故意的。这是Alpha的天性。这也是我选择信任你的原因。” “小姐,你太弱了,你无法伤害我。” 元迟睁大眼睛。 脑海里只剩他的话语。 他在侮辱她。 就像她本能地知道怎么伤害他一样,他也知道什么话能报复一个Alpha。 作为一个Alpha,被狗说弱,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拼上性命也要给敢说这句话的人一个教训。先别管拼上性命能不能打得过对方。 但她思索三秒,觉得自尊也就那么回事。 于是,元迟也笑了。 她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在对方狐疑戒备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伸手,摸到馋了好久的毛茸茸耳朵。 软的,热的。营养不太好,毛发很粗糙。 元迟一边rua狗耳朵一边说: “对不起。是我们不够好,让你害怕了。” 男人的眼睛睁大了一点。 尽管早已清楚,自然人不受控也难以揣摩,却没料到女Alpha会作此回答。 他的五官本来就很鲜明深刻,睁大眼睛时,显出几分迷茫和单纯。蓝灰色眼睛如雾如水,令元迟犬齿发痒。 她手中的耳朵抖动,她没再抓着,收回手来。 男人笑了,刚要说话,就听见元迟抢白: 女Alpha不复初见时的软弱可欺,她好像掌握了什么依仗,本性中的强势浮出水面。 “你为什么那么惊讶?你跟我回家,不就是因为我没有攻击性吗,被骂了还伸出脸等人打一巴掌。” 元迟也在笑,但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笑意。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男人的视线跟随她,喉结滚动了下,也拿起筷子。 他叹一口气,说:“对不起。我其实是……” 元迟咋咋呼呼打断他,手捂在耳朵上,拒绝听下去:“原谅你了。别的我不想知道。” 这就够了。 她很不爽。无论是男人隐瞒身份跟她回家,还是穿着她的衣服吃着她的饭阴阳怪气她。 但元迟习惯了被人压榨或不当回事,能听到一句道歉,已经足够消气。 对一个卑微社畜来说,被语言侮辱几句算什么呢,既不扣她工资,也不给她穿小鞋,就当被小狗咬了。 男人听完,并不说话,像是同意了。 他安静地吃完饭,收拾碗筷,甚至打算洗碗。 元迟的良心不安了十秒钟,结论是搓着手说:“谢谢野生妈妈。” 男人重新戴上劳保手套,洗着碗,在哗哗水声中,他突然说: “我害怕雨声,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元迟刚要回绝,他却不等回应,自顾自继续说: “按照计划,我本该这样向你求欢的。” 他关上水,专心地给碗筷碟子锅子抹上清洁泡沫,仔细地洗刷粘在上面的污渍。 声音平和,跟之前没什么分别,元迟却没再听到高高在上的意味: “我原先打算和小姐你睡觉,或者打一架,任何能让关系产生剧烈变化的事件都可以。我会以此为借口,要求你收留我。” 他又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碗筷: “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当一只狗了。小姐你刚才说的很对,在长期的扮演之中,我发现了一件令我难以接受的现实。” 元迟听到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很轻,只响了短短一瞬间就停下了。 男人的语速加快了一点:“我逐渐开始习惯、享受做一条狗。” 元迟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刚洗干净的盘子,拿起旁边的白色抹布开始擦拭上面的水珠。 男人笑了笑,望着水槽里的泡沫,说:“驯化人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甚至不需要鞭子和糖果,只要把目标推入一个迷宫,让目标顺着自己的意志探索,潜移默化中,目标会自己走到设定好的尽头。 元迟一边擦盘子一边问:“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她既没有和他发生不该发生的关系,也没有殴打虐待他。 她在道德上毫无瑕疵,没有任何理由收留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在家。外面在下雨,但门口的地垫干燥。 元迟很好奇,这个满是心眼和手段的狗男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男人扭头看向她,笑容温和,有恃无恐:“小姐,你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元迟突然想把抹布甩他脸上。 但她只是生无可恋地说:“……好吧。” 她不太甘心,嘀嘀咕咕:“杂交人就是容易心软。” 男人从她手里抽走被蹂躏的抹布和碟子,安慰她说:“倒不全是,像小姐一样意志如此摇摆的人也不多了。” 好像是知道自己安慰的力度不够,他坦白道:“小姐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来自高等星球,追捕我的人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现我躲在这里。” 元迟本来在洗手,听到他说的话,又又又一次后悔。 好家伙。他还是个通缉犯。 抹布不在手上,元迟无能狂怒,举起双手疯狂甩手,把水珠甩到男人脸上。 第4章 第 4 章 兽耳男人像猫一样敏捷地弹开,躲过所有水珠。 姿势很帅很优雅,但他套着元迟的睡裙和围裙,紧绷的布料使得另一个东西的弹跳清晰可见。 元迟捂住脸,感到冰凉濡湿。 信息素又开始变浓,温馨厨房原地变身屠宰场。 她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无奈低骂:“动作小点!作为一个健康的单身女性,我忍得也很辛苦。” 看来得从源头解决问题,“先给你买几件衣服。” 男人很淡定,仿佛被女Alpha觊觎□□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用你破费,小姐。我明天早点去翻下回收站,应该能找到一些衣服。” 元迟想起路边那间小盒子一样的房子。名义上回收二手家具和衣物,实际上已经被当作另一个垃圾点。 但是,确实是有人丢衣服在那儿的。 如果男人想穿衣服,他一直能捡到衣服穿。 为什么不穿呢?是不爱穿衣服吗? 他当然想穿。他引诱她发情的时候都不舍得裸露太多皮肤。 他不能,他没办法,他得眼睁睁看着人们去回收站丢弃羞耻的象征物,同时忍受羞耻装作一条不知羞耻的狗。 元迟这颗总是左右摇摆的、一会自私一会无私的、充满杂交人劣根性的心,被自己的联想弄得皱了起来。 她当着男人的面点开网购页面,搜索男士衣物,按照价格从低到高排序,认真地问他: “这件可以吗?你的尺码是多少?布料有要求吗?” 男人蓝灰色眼瞳中亮起页面的反射光。 他对款式没要求,选的都纯色基础款。但是对版型和布料要求很高,眼睛像是有尺子,在同样的白色短袖之间思忖。 元迟忍不住吐槽:“到底我是女人还是你是女人,对服装要求这么高。” 男人淡然反驳道:“对外形的要求和对美丽的追求不分男女,小姐,A气太足会继续单身的。” 元迟低头看着自己的粉色小羊羔睡裤,不太情愿地同意了。 资本家精通人性,把价格区分到极致。给女性的衣服定价比男性贵,给O和A的衣服定价比B贵。而一个女性Alpha,如果坚持要穿粉嫩可爱的睡衣,只能在Omega衣物里挑选。 真奇怪,她是女性,她可以穿裙子和裤子;她是个Alpha,她不能穿樱粉色鹅黄色嫩绿色。 男人选好上衣,开始挑选贴身衣物和裤子。页面从元迟的终端上唤醒,他不得不靠她很近,才能操作页面。 Alpha的狗鼻子不合时宜地发挥作用,元迟闻到自己和他身上的气味。他们使用同一瓶沐浴露洗发露,因此闻起来像是一个人的气味。不分彼此,和谐交融。 她皱眉,但不能走开,想了想,选择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等男人“逛街”完毕。 有些不爽地抱怨:“别买太多啊,男人衣服便宜,但我工资很低。还得买两人份的食材,缴两人份的能源费。这个月的工资也不知道能存下多少。” 头顶传来一道笑声。 笑屁笑。臭外星的。 不识人间疾苦的狗男人。 元迟臭着脸,胳膊传来轻柔力量。 她被拉起来。 男人给她看购物清单和价位。 出乎意料,竟然不算很贵。 她以为他精挑细选,她会大出血。 元迟喜笑颜开,痛快地付款。 男人的面容平静,身后的尾巴却像过山车一样,越甩越快,越转越快。 买几件衣服裤子,竟然这么高兴? 元迟实在拿不准他心情的标准是什么。 趁着他心情好,她把人带回客厅,约法三章: “衣服明早能到,你穿上衣服就得干活。我没钱养你,不能让你什么都不做,光享受做人。” 她故意在“做人”上加重音。 毛茸茸尾巴翘起来。 男人面色镇定,答应下来:“您需要我做什么?” 元迟摸摸下巴,装作思考,其实早就做出决定,“给我做饭!” “你知道在哪买菜吧?别买有机的贵的,新鲜便宜的就可以了,我不挑。有人做饭的话,我们不用买现成食物,可以省很多钱。” 外形优异得远超平均水平,气质涵养一看就很贵的男人,也开始为房东分析起省钱方式:“可以。你有请保洁服务的习惯?这项也可以免去。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很长,每天清洁,足够保持干净卫生。” 元迟满意了:“很自觉嘛。以工代赈,不收你房租了。” 男人的心情很好,故意笑起来,低沉的震动顺着气味传递到元迟血液里。他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元迟看到尾巴根几乎贴上他的脊背。 “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付房租。” 元迟被笑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顿时连退三步,远离这个处于发情期的男人。 她赶紧提出第二项要求:“还有一件事——我们是纯洁的收留和被收留的关系。你别想用我度过发情期,也不能带别人来我家搞。我……我也不会。” 男人不笑了,他看着元迟的脸庞,很柔很虚伪地问她:“我倒是没关系,但小姐是Alpha,别憋坏身体啊。” Alpha性别是出了名的信息素奴隶,极其容易受到**驱使。忍耐并不能让Alpha战胜本能,只会让他们信息素紊乱,身体健康受到影响。 元迟耳朵微红,说:“醒醒,欢迎来到新世界。我寡了二十多年,从没有看过信息素科医生。” 男人石破天惊:“因为有那些小玩具?” 元迟:“……???” 她瞠目结舌,她羞愤欲杀人。 信息素随着心情澎湃而出,血腥气和信息素里的杀机完美适配。 男人换了个坐姿,说:“我没有进卧室,打扫浴室镜子时在镜柜里看到的。” 他无耻下流地礼貌地询问:“小姐有不喜欢的玩具吗,可以送我吗?” 那些她用过的玩具,沾染过她的体温和□□的,躺在她的床头的,注视她一整夜的,玩具。 男人会怎么使用它们?兽人的生理结构和Alpha一样吗?他握着她曾经握着的地方……热血轰然冲上头脑,砸得元迟眼睛都快红了。 男人观察她神色,轻笑起来,变本加厉:“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教我体验一下‘新世界’吗?” 他真的很喜欢使用疑问句,好像他真的在乎谈话对方的心情。但礼貌不能使他平易近人,反而突显他身上惯于发号施令的强迫感和侵入性。 元迟彻底生气了:“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羞耻心的!再逗我我真赶你出门了啊!” 男人蓝灰色的眼睛望着她,带着笑意,但神色认真。 他说:“没有逗小姐。我是在诚恳地请求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元迟并不相信他,揉揉被气得发红的脸颊,长叹一口气,瘫靠在沙发靠背上,说:“好吧,我说错了,我不会赶你出门的。” 她也回以认真眼神:“我说了会收留你一段时间,那就会养你到你不需要为止。我是认真的。收留你也好,给你买衣服也好,都是我自愿,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回报。我知道你可能没什么安全感,但是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揣摩我的态度了。我的意志力没那么坚定,下一次,说不定就要做错事情。” 男人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冷却,等元迟说完最后几个音节,彻底变成虚无的寒冰。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表情不对,他飞快垂下眼,舒缓面部肌肉。 语气如常,气息却控制不住地涌出,“安全感?回报?你……” 他重新微笑起来,明褒暗贬,阴阳怪气得要命,“小姐,你确实是个Alpha。” 元迟摸不着头脑,直觉他情绪不对,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 但莫名其妙挑逗她的人是他,她都还没骂人,他又委屈什么? 他吐出一口气,指着自己坦诚的身体,坦诚道:“小姐,我很感谢您。但您为什么不相信呢?为什么非要把我想得那么下贱呢?” 元迟:“我没有!把你的脑子从**里取出来用一下!你想干嘛?给脸不要脸?” 男人维持着微笑,“我想干你。小姐,我心甘情愿挑逗您,真心实意想睡您。” 元迟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气都消了。 不止消了,还从脚底板泄了,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她又惊又慌,缩在沙发里,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变回限制级,还好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不用担心被审核员听见。 男人塌下腰,俯低上半身,双臂撑在沙发上,逼近元迟。 这本该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但他故意放低身体,把头压到元迟胸前的高度,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人。 元迟忘了眨眼,攥着沙发布,心跳如擂鼓。 他的声音很清朗,却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出刻意的甜蜜惑人,“小姐为什么不相信呢?是故意的吗?证明我是个别有用心的淫.荡的坏狗?可是,一直在看我的屁股的人,明明是小姐啊。” 元迟奋力澄清:“我没有!是你的尾巴一直在动!翘起来把浴巾都掀上去了。” 话音刚落,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又开始甩起来。越甩越翘。 男人的声音被拉得更长:“小姐知道犬科为什么会翘起尾巴吗?是为了方便雄性犬只骑跨并完成锁结。小姐听过交尾吗?不是尾巴相交,是整个身体后部紧密相连。” “小姐是不是想说,您不清楚犬科兽人习性,不是有意发出性暗示的,是吗?” 元迟欲辩无话,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男人又不是Omega或者Beta,她以为看看屁股尾巴没什么的。 她推开越靠越近的男人,解释道:”对不起,我真的真的真的没那个意思。“ 男人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开,坐回去,声音变得正常,“嗯,我知道,这才是逗你的。” 元迟:…… 狗男人拉过自己的尾巴,给自己顺毛,说:“但是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小姐,如果我是个Alpha,你会觉得我缺少安全感,想用身体回报你吗?如果我是个Omega,或者Beta,我说想和你睡觉,你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他搓搓手掌,把捋下来的毛搓成一条,垂着眼说:“小姐,请你再认真一点,把我当人看,把我当你的同类看。好不好?” 元迟摸了摸下巴,终于明白有哪里不对劲了。 “所以你生气不高兴撒泼,是因为我不相信你在诱惑我,觉得我没把你当人?” 明明思考清楚了男人的逻辑,她却更疑惑了: “可是,为什么?无论你是A还是B还是O,我都不会信你想和我睡觉啊?跟你是不是人有什么关系?” 男人愣住了。 他的尾巴也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撒泼这个词不应该用在我身上。” 第二反应是:“为什么不信?” 话刚出口,他其实已经猜出原因。但正是因为猜到,才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用一种近乎惊叹的语气说: “您不相信您的魅力吗?小姐您是很好的人。” 元迟很坦然:“我信啊。我努力正直善良勇敢,没人领养我我就自己走出福利院,读了最好的学校,找到好工作,还买了房存了钱,能从路边捡人回来养。” “但我的信息素很难闻,我不美丽不高挑不瘦不壮,没有哪个Omega或Beta会对我产生生理反应。” 唉,一个兽人,哪里知道人类世界的残酷。 她只能告诉男人结论,“我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爱人,也值得一个很好的爱人。但捡到的漂亮男人对我一见钟情想和我睡觉的艳遇情节,不会发生在我这种人身上,你懂吧?” 男人沉默。 他仔细地看着捡他回家的女Alpha。 她说着自己的缺点,说着自己不够好看,但只是在客观阐述事实,不是想借此获得对方礼节性的反驳和虚假的奉承。 她的神情中没有自嘲或者自卑,很平静很理所当然,像是在说今天下雨了,这场雨得下八个钟,买菜要买便宜的,吃不起有机的菜咱们吃新鲜的吧。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和身体。 清秀五官,中等个子。 常规的女性面庞,多一分弧形则柔美,多一分棱角则清冷,但都没有,所以只是中正平和。 懒得打理的眉毛粗平,显出野蛮生长的形状。 深刻双眼皮,圆圆眼睛,眼尾却长而深,即不够可爱也不够冷峻。鼻梁很挺,鼻尖不够精致小巧。嘴唇天然像是在笑,但是主人又不常笑,所以只是平平地放在鼻子下方。 脸颊丰盈,脖颈细长。 毕竟是个Alpha,她的肌肉量相当可观,隐藏在女性的柔软皮脂下,兼具力与柔。但大部分不常锻炼的女Alpha都是这种身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突然问:“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漂亮男人?” 元迟愣了一下,点点头,“有兽耳兽尾的漂亮男人。” “但是脾气怪,事儿B,心眼子贼多,爱装。”她补充道。 男人笑起来。 这是一颗来自真心的笑。元迟突然想到。 “我可以接受‘纯洁的收留和被收留的关系’。”男人说。 “明光,他们叫我明光。”男人介绍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