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先生教的是投壶,说是“修礼养性”。陆子悠自幼学过骑射,本以为手到擒来,可那壶口又细又偏,箭矢扔出去不是偏左就是撞在壶壁上,接连几次都落了空。他眉峰越蹙越紧,脸色沉了些,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耳尖却悄悄泛了红——许是急的,又许是被周围若有似无的笑声闹的。
萧玦看得好笑,拿起一支箭矢,指尖捏着箭尾,轻声道:“手腕要稳,目光对准壶心,力道不用太猛。”说着示范着扔出去,箭矢“叮”的一声落进壶中。陆子悠瞥了眼那支箭,没说话,却往他身边挪了半步,几乎并肩而立,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蹭到一起,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周围世家也因萧玦投壶而震惊,竟小瞧了这南诏太子。
萧玦刚要再次帮助,就见陆子悠拿起一支箭,忽然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你扶我。”萧玦愣了愣,伸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腕,指尖刚触到温热的布料,就感觉陆子悠的身体僵了僵,呼吸都轻了半分,却没躲开。
“对准了。”萧玦的声音放轻,带着点气息拂过他的耳畔。陆子悠的耳尖瞬间红得更厉害了,喉结动了动,顺着他的力道松手,箭矢稳稳落进壶中。“成了!”旁边有学子喝彩,陆子悠却没笑,只是侧头看萧玦,眼神亮亮的,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却还硬撑着冷淡模样:“一般。”
萧玦忍着笑,刚要收回手,陆子悠忽然“失手”松了手里的另一支箭,箭杆没往壶的方向去,反倒直直落在萧玦脚边。他俯身去捡,鼻尖差点碰到萧玦的膝盖,起身时故意蹭了蹭他的小腿,语气一本正经:“不小心掉了。”
萧玦挑眉看他,见他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了然,故意逗他:“小陆公子箭术超群,怎么偏在这投壶上频频失手?莫不是……故意的?”
陆子悠的脸颊泛起薄红,却嘴硬道:“胡说。”说着拿起一支箭,这次没等萧玦动手,自己扔出去的箭竟也中了,只是扔完后,他飞快地收回目光,假装看远处的树,耳根的红却半天没褪下去。
旁边有学子起哄:“陆公子这是得了萧公子的真传啊!”陆子悠没应声,只是悄悄往萧玦身边又挪了挪,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暧昧又真切。萧玦能感觉到他手腕的轻微颤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像安抚,又像回应。
先生看了,笑着夸了句“孺子可教”,陆子悠只是淡淡颔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黏在萧玦脸上,见他嘴角噙着笑,心里莫名松快了点。
傍晚放学时,夕阳把路两旁的树影拉得很长。两人并肩走着,没太多话,却格外默契。快到霁园时,陆子悠忽然停下,从书袋里摸出颗青梅蜜饯,递到萧玦面前:“含着,解乏。”
萧玦接过,放进嘴里,甜意慢慢漫开。他含糊道“谢谢啦”转头看陆子悠,对方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了层暖光,眉峰的冷意淡了不少,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明天我早点叫你。”陆子悠说,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点笃定。
“好。”萧玦应着,脚步慢了些,和他靠得更近了点。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缠缠绕绕,像心里悄悄滋长的情意,不浓烈,却温润绵长。
回到霁园,晚霞已经漫过回廊,将青砖地染成暖融融的橘色。陆子悠先一步走进书房,刚把书袋搁在案上,就听见身后萧玦的笑声,清清淡淡的,却格外清晰。
“笑什么?”他回头,眉峰微蹙,语气依旧平淡,耳根却还带着点未褪的红。
萧玦走过去,指尖捏起案上一支备用的投壶箭矢,晃了晃:“笑某人投壶时‘失手’得正好,箭没中壶,倒先中了我的裤角。”
陆子悠的脸颊瞬间泛起薄红,伸手去夺那支箭:“胡说八道,不过是没拿稳。”他动作快,却没留神,指尖撞在萧玦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开,两人都顿了顿。
萧玦顺势松开手,看着他把箭往书袋里塞,忍不住调侃:“陆公子骑射功夫那般好,怎的偏投壶要‘借’我的手才中?莫不是……离了我就不行?”
“你!”陆子悠被噎了一下,板着脸转过身,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案上的书卷,“不过是玩法不同,下次我自己也能中。”话虽硬气,声音却轻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萧玦看得好笑,也不拆穿,转身去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他一杯:“是是是,下次我们小陆公子一定百发百中。”
陆子悠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那点窘迫慢慢散去。他喝了口温水,余光瞥见萧玦嘴角的笑意,忽然道:“上午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萧玦愣了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学堂里的羞辱,点头道:“唉,那个啊,没事啊,我没放在心上,反正他们说的也没错,况且有你替我说话,就够了。”
“嗯。”陆子悠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过几日我让内务府寻块上好的暖玉,给你雕块玉佩。”他说得认真,眼神落在杯沿上,像是在承诺一件要紧的事,“比他们那些还要强百倍。”
萧玦心里一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尖——那里还带着点淡淡的红。“不用特意麻烦,”他的声音放轻,“你给的,本就比什么都珍贵。”
陆子悠的身体猛地一僵,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脸颊,他飞快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语气都乱了点:“无妨……该用晚膳了。”说着就往门外走,步伐比平时快了些,像是在逃。
萧玦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慢悠悠地跟上去。
膳厅里,糖醋鱼的香气已经漫开。陆子悠坐在桌边,还在假装整理袖口,耳根的红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萧玦在他对面坐下,“哇,你居然这么会做饭,看起来好好吃呢。”
陆子悠抬眼,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夹了块鱼,动作有些笨拙的挑刺,挑了半天也没挑干净,反倒把鱼肉戳得不成样子。
萧玦看不过去,伸手要接:“我来帮你。”
“不用!”陆子悠立刻躲开,固执地继续挑,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国事。最后总算挑干净了,他把鱼肉放进萧玦碗里,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给你。”
萧玦看着碗里那块碎碎的鱼肉,心里暖得发烫,低头慢慢吃着,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晚膳过后,两人回到书房。陆子悠坐在窗边看书,萧玦在一旁整理今日的课业,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静谧又温馨。
看了会儿书,陆子悠忽然轻声道:“明天投壶,我自己来。”他就像是小孩子的好胜心,定要赢回面子。
萧玦抬头看他,见他眼神认真,忍不住笑了:“好,我看着。”
陆子悠“嗯”了一声,转回头去,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浅淡的弧度。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还有两人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暧昧,像温水泡开的蜜,悄悄漫进彼此的心底,温和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