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长明》 第1章 重逢还是初见 天下四分五裂,政权几经流转,最终由玄渊国统一北方,南方则由南诏国统辖。 〈槐安城〉 暖阳伴着微风,一路寻觅,足迹流转在繁荣昌盛张灯结彩的槐安城内,少女轻轻拉动当铺门前悬挂的风铃,泠泠作响,清风拂过丛林山岗,沙沙作响,一声急促的声音打破这份静谧。 “将军!城内不可疾驰啊!” 迎着骄阳,少年人策马于街,留下的只有马蹄疾驰的痕迹,和身后声嘶力竭的陈公公。 “吁——” 少年勒马止步,周身那件暗蓝色箭袖锦质骑装,许是因这阳光照射,仿佛如活起来般,随着少年的动作不时有流光闪烁,向下望去,脚上是一双玄色朝纹靴,身下跨着的纯色流云驹也似少年般勃勃生机。 “陈公公,朝堂可于东侧?”少年清冷的声音传荡在耳畔。 “啊?”陈公公气喘吁吁的回答“啊,对,将军您——” 话未说完,那人便头也不回的驾马东去,乌黑的长发从士兵面前一晃而过,再向其望去,刺目的阳光罩住他的身影,唯有发尾系着的两颗血红珊瑚珠熠熠生辉。 雪松矗立,寒梅枝头上积雪掉落,而其后皇宫,廊腰缦回,矗立着数十间殿宇,少年下马前行,入朝参拜。 “臣,永安萧府,萧玦,参见陛下。” 萧玦微微抬眸,见那人没动静,又轻声道“陛下?” “将军,不可无礼”陈公公小声提醒道 龙椅上的人仅露出半个侧脸,但依稀可见其神色之震惊,他面部微抖,但又即刻平静,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他止不住的上前,走出屏风,俊美清冷的面庞映在萧玦眼前。 萧玦慌乱的低下头“陛下,臣——” “你回来了?”陆子悠呢喃道,泪水在眼眶打转, “啊?”萧玦不明所以,便又重复道“陛下,臣永安萧府,萧玦,前来参拜” “你,是永安萧府的?”陆子悠此刻已暂时平静,怀疑道。 “是,陛下”萧玦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这么快就发现了?不会吧,我这么早就暴露了。 他心虚的望向陆子悠,慌忙解释道:“陛下,臣是私生子,自幼在边疆,您面生是正常的。内心:没事没事,我再挣扎一下。 陆子悠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中升起小心思。 他理了理着装,看向萧玦“萧玦是吧,传朕旨意,永安萧府萧玦,镇守边疆有功,即日起,封为镇国将军,入住乾元殿” 陈公公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乾元殿?这可是皇宫内殿,怎会册封给一个将军? 萧玦不懂玄渊的礼节,慌乱的下跪“啊,臣接旨,谢陛下” 陆子悠轻笑一声,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免礼,萧,玦,可有字?” “启禀陛下,臣不曾受过字” 陆子悠俯下身,略带戏谑的说“哦~那,朕赐你个字,可好?” 他假装思索“嗯,就叫'祁年'吧”他的眼神紧盯住对方的双眸,像是试探,像是求证。 萧祁年抬眸对视“谢陛下” 陆子悠像找寻无果似的,失落又疑惑的垂眸,他收回目光“行了,舟车劳顿,萧卿定累坏了,先行回宫吧,咱们——”他顿了顿,再次望向他“来日方长~” 萧祁年被其忽冷忽热的态度弄的不知所措,但却又莫名的紧张,咽了咽口水回复到“臣告退” 看着萧祁年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雪景中,陆子悠神色变得凌冽“来人!” 陈公公急忙回应“陛下” “现在,去查13年前霁园大火后的所有情况,,告诉杜凌,朕要快,全,准,对了,顺便让户部将永安萧府的人口情况汇总,一并给朕。” “是” 第2章 两位小苦瓜的真正初见 〈乾清殿〉 月光散落在屋内,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陆子悠呆滞的望着窗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出门。 〈霁园〉 漆黑的夜空中布满点点繁星,陆子悠推开霁园的大门,尘封的记忆连同尘埃扑面而来—— “啪!” “萧玦!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哪敢啊,父,亲。”萧玦扬起头眼神里透着不甘。 今早萧邺城竟意外的慈祥,不仅没再委派各式各样的任务,甚至与自己说话的语气都软了许多。 萧玦也已意识到事情的奇怪,直到刚才将自己叫到暗室,才明白是玄渊那边着急索要质子南诏与玄渊在军事方面向来实力悬殊,传统都需委派质子入玄渊,而质子的人选需是身份合适的嫡子,而这名正言顺的嫡子萧原自是不能胜任,担子当然落到自己这个庶子身上。 可情形不同往日,若只是质子倒罢了,可现如今玄渊与南梁诏积怨已久,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索要质子,和直接选派南诏皇子入玄渊斩杀无意,偏偏南诏还奈何不了人家。 萧玦如今也没有任何选择,他望着萧邺城愤怒的双眸,有时也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会这么对自己,仅仅因为母亲一个妓女身份吗? 萧邺城见软的不行,便也不装了,侧身拿出长鞭,那鞭上还残留着血迹,萧玦眼神瞥向另一侧,但身体上的颤抖始终是抹不掉的恐惧。 “我去,我同意去玄渊。”他背后攥紧的拳头似乎还诉说着不甘。 “这才对嘛,快,给二皇子准备准备,哦不,是太子殿下。” 〈寝宫〉 “二皇子,您真要去那玄渊,会死的。”金桔是母亲留下的侍女,心直口快的,却也是这南诏为数不多的真心对自己的人了。 “金桔,此去我自己一个人便够了,你不必跟着,这些年真的谢谢你的照顾。” “二皇子,我舍不得你”金桔哭泣到“你说皇上平日里打你骂你,现在连着掉脑袋的事也让你做,奴婢实在心疼。” 萧玦歪头轻笑到“没事啊,就当出游了,而且还远离这无尽的刑罚,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边收拾包裹边安慰道“没事的,万一那玄渊皇帝见了我这花见花开的绝世容颜,说不定还不杀我了呢,一些都不是定局,你还不相信你家二皇子的本事嘛。” (路途中) 马车轮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没有回头去看那扇逐渐缩小的朱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清醒。风吹起车帘,带来自由的气息,却也裹挟着前路的茫然。 看着风景变换,距离那未知的另一个牢笼也越来越近,踏进玄渊境地,进入玄渊皇城,萧玦看到了那些标示着国力强盛的金碧辉煌,可马车还在前行,渐渐驶出繁华,到达一个略显荒芜的合宫。 “到了,太子殿下。对了,里面住着咱玄渊小皇帝还是要注意礼节。东侧是松合宫,西侧是您住的竹合宫。” “好。” 萧玦有些愣神,太子,他轻笑一声,好陌生的称谓,随即下了车。 他推开门,里面倒是比门口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他有听说过玄渊太后掌权,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玄渊小皇帝竟住在如此荒凉的地界,他转身走向竹合宫中,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用品,显然不会需要很久,作为不受关注的庶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他望向窗外,正好可以看见小邻居的宫门,于是拿着一盒糕点出发社交。 “咚咚咚”没人来?他不死心又刚准备再敲一遍,“吱呀”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庞,那张脸庞轮廓已见锋棱,眉骨与鼻梁构成了坚毅的线条。他的眼睛亮得灼人,像是淬了火的琥珀金,嘴角天然上扬,即便不笑,也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张扬。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刀。 萧玦呆愣在门口,大脑空白之下,他冒出的今天的第一句话:“……你长得真……真是岂有此理!” 陆子悠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觉得这个呆立在门口、举止失措的少年,像一只误闯大殿的幼鹿,有种笨拙又动人的天真。 或许他们的故事也正在这间小屋中悄然开始。 第3章 “桃”之夭夭的相遇 陆子悠放下手中的《诗经》,指尖还停留在“桃之夭夭”的字句上,目光落在萧玦攥得发紧的衣角上——那布料边缘还沾着点宫外尘土,想来是一路匆匆赶来,连衣摆都没顾上理。 “岂有此理?”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尾音带着点笑意,起身时明黄常服的衣摆轻轻扫过榻边的锦垫,“孤倒想听听,萧小公子觉得,孤哪里‘岂有此理’?”陆子悠早已在陈公公口中得知萧玦的身份,出口想逗逗眼前这个人。 萧玦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耳尖瞬间红透,像被春日暖阳晒透的桃花瓣。他慌忙把怀里的食盒往身后藏了藏,又觉得不妥,慌忙解释道“这、这是我做的桃花糖糕,给你……给陛下尝尝。我刚才不是说你不好,是、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脑子一乱就…” 想把糖盒挪到身前时,盒盖没扣紧,掉出一块裹着碎桃花的糖糕,滚到了陆子悠脚边。 陆子悠指尖的书页顿了顿,目光掠过萧玦泛红的耳尖,又落回自己明黄常服的袖口——那料子绣着暗纹,却总衬得殿内更冷清些。他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桃花糖糕,指腹拂去细尘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眼底的笑意也淡了些,只剩一点浅痕,像是刻意的克制。 “孤刚刚说的话些许不妥,让萧小公子见笑了。”他把糖糕递回去,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没了那点轻快,“玄渊不比南诏,规矩多,萧小公子还是早些回竹合宫安置吧。” 萧玦捏着糖糕的手紧了紧,刚才的慌乱还没散,又添了点无措。他看着陆子悠转身坐回软榻,脊背挺得笔直,明明是少年模样,却透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像园子里那棵老梨树,开花时好看,却没人敢轻易靠近。 可怀里的食盒还温着,萧玦咬了咬唇,还是上前一步,把食盒放在陆子悠手边的小几上,声音软下来:“我刚才说的也是有些不对,而且……这、这糖糕是我自己烤的,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陛下你尝尝嘛,就尝一块。”他像是怕陆子悠再次拒绝“额,你,你是不是怕我这个,不干净,我跟你说,我的制作过程绝对良心”他拿起一块糖糕吃下去,笑盈盈的说“看,没事哒” 他说着将糖盒推向陆子悠,这一刻,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端风吹拂着二人的心弦。 陆子悠的指尖碰到食盒的描金花纹,冰凉的触感让他微怔。他多久没见过这样热络的模样了?太后派来的内侍永远恭顺却疏离,宫人说话也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他是块碰不得的冰。可眼前的少年,眼里亮着光,连语气都带着点撒娇似的执拗,仿佛一缕清风,携着桃花朵朵的春意,拂过自己沉寂多年的孤岛。 “你……算了,以后不必叫陛下。”他终于拿起一块糖糕,咬了小口,唇齿间,桃花甜度弥散,眼眸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满怀笑意,他再次开口补充,声音轻得像怕惊走什么,“在这儿,叫陆子悠就好。” 萧玦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叫你子悠!子悠,你看这糖糕上的桃花瓣,是我特意从我家后院桃树上摘的,新鲜得很呢!”他凑过去,指着糕上的花瓣,没注意自己离陆子悠多近,连呼吸都轻轻扫过对方的袖口。 陆子悠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下,却没躲开。他看着少年叽叽喳喳说着南诏的桃树、自己爬树的身手,眼底的冷清渐渐被暖意漫过——原来这沉闷的霁园里,也能有这样鲜活的声音,像春日的风,吹开了他心里积了许久的凉。 “嗯。”他轻轻应了声,又拿起一块糖糕,这次咬得比刚才大了些,“明天……要是你还想来,就带着糖糕过来吧。” 萧玦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时,发梢扫过陆子悠的手背,带着点痒。陆子悠垂眸看着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腕,悄悄蜷了蜷手指,没说话,只是把小几上的食盒往他那边又推了推——像是默许,也像是,在给这份突然冒出来的暖意,留个位置。 第4章 霁园“大变身” 在那之后,萧玦带着他独有的热情与生机如潮水般涌入陆子悠的生活。 春樱落时,萧玦捧着新制的桃花酥踏进宫门,花瓣沾在他青衫肩头,与松合宫的墨香缠在一起;夏荷满池,他携着冰镇的酸梅汤来,檐下蝉鸣聒噪,却抵不过两人对弈时的落子轻响;秋叶铺阶,他带来晒干的桂花,混着新茶冲泡,热气腾腾里映着窗外漫天金红;冬雪覆瓦,他裹着冬装踏雪而来,怀里揣着温好的黄酒,炉火烧得正旺,将寒气挡在殿外。 那日的清晨格外特殊,日头刚爬过墙头,晨雾还没散透,萧玦带着他的新想法就踩着露水珠在院子里转了第三圈。他步子轻快,衣角扫过墙根枯槁的花枝,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停住,转头就看见陆子悠刚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捏着本没看完的书。 “子悠!可算找着你了!”萧玦几步冲过去,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腕往院子中间带,语速快得像檐下雀鸟叽叽喳喳,“你快看这院子,多可惜!我想了下,我们改造下它,你看墙角那片空地支棱着几根枯藤,不如种上爬藤月季,等开春就爬满墙,红的粉的多热闹;还有那口老井,边缘都磨毛了,咱们编个竹栏围上,再在旁边摆两盆吊兰,垂下来多雅致——” 陆子悠被他拉得脚步踉跄,刚想开口说“我不—”,手里的书就被萧玦随手塞进怀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带着木柄温度的锄头。“别愣着呀,”萧玦已经蹲下身,手指扒拉着花坛里的枯草,额发被晨露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你看这土还松,正好先把杂草清了,我去搬青石板铺路径,不然下雨踩一脚泥,你看书都没地方坐。” 他说着就想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眼里亮得盛着碎阳:“对了!老槐树下得搭个竹棚,要宽宽的,能摆下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夏天你能在这儿看书,我给你煮凉茶;秋天落槐叶,咱们还能在这儿下棋。哦对,你喜欢墨兰是吧?我昨天去集市上买了两株幼苗,就种在竹棚旁边,光照正好,不会晒着也不会缺了阳气——” 陆子悠握着锄头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玦忙碌的侧脸上。他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枯草,把几株还带着绿意的兰草扶起来,指尖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规划:“井边要留块空地,种点薄荷和紫苏,你肠胃弱,夏天用薄荷泡茶,冬天用紫苏炖肉,都好;还有那堵矮墙,咱们可以砌几个小花台,种点太阳花,不用费心打理也能开得旺……” 他说的全是细碎的琐事,却句句都绕着陆子悠。陆子悠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的院子,总是清寂得很,石板路干干净净,花坛里只种着几株好养活的绿植,从没人这般热热闹闹地规划过,更没人把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一一算进院子的每一处角落。 萧玦似乎察觉到他没动,转头看过来,伸手拦住他差点落下的锄头:“小心!底下有块石头,别磕到!”他的指尖带着泥土的微凉,触碰到陆子悠手背时,像一片轻羽拂过。陆子悠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热忱,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他蹲在那里,认真地把兰草周围的土培实,忽然觉得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被这叽叽喳喳的念叨和鲜活的暖意填满了。 “你愣着干什么呀?”萧玦推了推他的胳膊,笑着说,“快来帮忙呀,不然等日头晒上来,干活就热了。我跟你说,等咱们弄好了,这院子保管是全槐安城最舒服的地方,下雨听雨声,晴天晒太阳,多好。” 陆子悠回过神,弯腰跟着清理杂草,锄头落下的力道轻了些,生怕碰坏了萧玦特意留下的兰草。萧玦还在耳边絮叨,说要给竹棚挂个竹帘,说要在石桌上刻棋盘,说要种些驱蚊的艾草,那些细碎的话语像温煦的风,吹走了他心底的寒凉,也吹开了久闭的窗。 泥土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润弥漫在空气中,身旁人的声音鲜活又热闹,陆子悠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忽然觉得从前那些孤清的日子,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温度。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轻声应了句:“好,听你的。” 萧玦眼睛一亮,笑得更欢了:“这才对嘛!咱们分工,你清杂草,我搬石板,争取今天把路径和花坛弄好,明天就能种花草了——” 陆子悠听着他天马行空的畅想,手里的锄头越挥越顺,心里的触动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原来被人放在心上,被人算进未来的图景里,是这样温暖又踏实的事。阳光渐渐升高,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跟着飘出了墙头,落在了暖融融的晨光里。 第5章 温馨之下的疑虑 陆子悠坐在竹棚下的石凳上,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石板桌——上面果然刻了浅浅的棋盘,是萧玦昨晚趁着月色偷偷凿的。 晚风拂过,墙头的月季垂下几朵半开的花苞,带着清甜的香;井边的吊兰垂着翠绿的藤蔓,薄荷的凉意混着紫苏的清香漫过来,沁人心脾。竹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青石板铺就的路径干干净净,矮墙的花台里,太阳花热热闹闹地开着,像撒了一把碎金。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筛下斑驳的月光,落在他手边的书卷上。萧玦刚给墨兰浇完水,指尖还沾着水珠,凑过来递给他一杯凉茶:“怎么样,我就说这样舒服吧。” 陆子悠抬眼,看见萧玦额角还带着薄汗,眼睛亮亮的,像是个骄傲邀功的小猫。他忽然觉得,这院子不再是简单的砖瓦草木,每一处都浸着鲜活的暖意——竹棚的弧度刚好遮去烈日与风雨,花台的位置恰好能让他看书时瞥见亮色,连凉茶的甜度,都是他偏爱的淡味。 从前他总觉得日子是清冷的,像没调味的白水,可此刻,晚风、花香、身旁人的笑语,还有这满院藏着心意的细节,让平淡的时光忽然变得温润绵长。他低头抿了口凉茶,舌尖的清凉漫开,心底却是暖的。 可这份暖意他却始终不敢贪念太多。 晚风卷着庭院里新翻泥土的湿气,漫进偏殿时,陆子悠正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杯中茶汤温度恰好,是他惯喝的三分热,投茶量不多不少,恰好压得住水涩又留着茶香——这已是萧玦接手打理庭院后,第三回精准踩中他未宣之于口的偏好,怀疑的种子也在陆子悠的心中埋藏得越发深厚。 他就像个在荒芜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旅人,喉间早已干渴得冒出血丝,却突然撞见一汪澄澈清水。可指尖尚未触及那份凉意,心底便腾起刺骨的惶恐,过往的疮疤在这份温柔里隐隐作痛。幼时他曾对嫡母流露过对桃花酥的喜爱,转天就被人在酥饼里掺了苦涩的草药,只因为嫡母怕他讨得父皇欢心;少年时轻信过伴读的亲近,却在一次围猎中被对方故意引去野兽出没的山谷,只为夺走他射中的猎物邀功。那些曾让他以为是“暖意”的瞬间,最终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刀,教会他所有靠近都带着算计,所有“了解”都是为了更好地拿捏。 长久的困顿让他不信世间有毫无缘由的善意,就像沙漠旅人不敢轻信海市蜃楼的真实。萧玦的好太恰到好处,太懂他的软肋,反倒像精心铺就的网。他清楚自己无权无势,空有皇帝之名却步履维艰,萧玦这般人物,又何必对他这般上心? 直到那天,烛火摇曳,映得案头那张素笺泛着暖黄的光。陆子悠指尖捻着纸条,指腹摩挲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满了小字。他捡起来展开,“少放茶叶(云雾茶最佳)”“凉茶忌糖,可加两片薄荷”“墨兰要放东侧,避午后强光”“看书时竹帘半掩,不挡光也不晒”……一行行全是他的习惯,连“肠胃弱,炖肉必放紫苏”这种细微琐事都记在上面,末了还画了个歪歪的小叉,旁边补了句“上次浓茶错了!”这一字一句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枝末节,全被萧玦记在了纸上。 前几日他还暗生疑虑,萧玦那般精准地揣度他的喜好,知晓他藏在威仪下的所有小习惯,莫不是另有所图?可此刻看着这张浸透着心思的纸条,那些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触动,还有几分沉甸甸的愧疚。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这般纯粹地为他上心。不必他刻意吩咐,不必他有所暗示,萧玦就像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心上,默默记着、默默做着,不求权位,不求封赏,甚至不求他知晓这份用心。陆子悠喉结微动,眼眶微热,他见过太多带着目的的靠近,却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毫无杂质的赤诚——原来真的有人,只是单纯地想对他好,只为他而已。 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玦端着温茶进来,见他握着纸条怔神,赶忙放下茶,少时在南诏的经历让他不由得恐惧起来,他怕对方的怀疑会像曾经父皇一样变成酷刑的前兆,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子悠,这个纸条是,是,那个我,我……只是怕记混了,才随手记下的。” 竹影筛下细碎的光,落在萧玦泛红的耳廓上,连带着他攥紧的指尖都泛起薄红。他避开陆子悠的目光,喉结轻轻滚动,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风:“我不是想要打探什么,你放心” 陆子悠目光掠过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眼底漫开柔得化不开的笑意。他往前凑了半步,衣摆扫过石桌,带起一缕墨兰的香,“我知道”他将声音压得低缓,带着几分刻意的纵容。 萧玦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没有酷刑,没有禁闭,“我知道”这三个字在此刻充满了信任,陆子悠那目光太亮,像盛了星光,烫得他脸颊更热。他慌忙往后缩了缩,却被石凳绊了下,下意识扶住桌沿,指尖恰好覆在陆子悠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两人同时一僵。 陆子悠的手微凉,萧玦的指尖却带着刚沏茶的暖意,隔着薄薄的衣料,热度顺着皮肤蔓延开来,风穿过竹棚,带着清甜的草木气,吹动两人额前的碎发。陆子悠看着他窘迫又真诚的模样,忽然伸手,轻轻将他额前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泛红的耳廓。 萧玦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 陆子悠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耳廓的温度,嘴角的笑意更深:“谢谢你的‘随手记下’”他顿了顿,声音柔得像水,“以后不必这般拘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而且,你的习惯我也会努力记下的,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起、生活” 萧玦望着他含笑的眼眸,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膛,却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眼底泛起细碎的光。竹影摇曳,茶香氤氲,空气中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连阳光都像是被染上了暧昧的温度。 他将那些本该是警惕的试探化成纯粹的善意,让小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赤诚;他将那些无端的斥责化成满腔的信任,让小萧感受到了久违的被信任。 两座孤岛的相遇,必然是双方最好的救赎。 第6章 成为上学族的第一天 院角的青苔被冲刷得发亮,最后一片落叶被扫进竹筐时,陆子悠直起身,指尖还沾着草木的湿凉。萧玦正弯腰抚平石桌上的水渍,见他望过来,便将擦拭用的布巾搭在廊下栏杆上:“总算干净了,往后晨起也能在这儿温书。 陆子悠踢了踢脚边的竹筐,鼻尖还萦绕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忽然想起昨日先生递来的帖子,眼睛一亮:“说起温书,明日便要去学堂了,你备好先生要的《论语》注本了吗?” 萧玦颔首,转身往屋内走去,袍角扫过阶前新冒的嫩芽:“早已收好放在书箱里,还有你上次念叨想要的砚台,我一并装进去了,看!”他掀开案上的书箱,露出整齐叠放的书卷与砚墨,阳光透过窗落在纸页上,映出淡淡的墨香。 “这次是旬休后你第一次在玄渊上学,可能会感到不习惯,到时有什么规矩我再一并教你” 陆子悠凑到萧玦面前,忽然笑出声:“往后便不能这般自在收拾院子了,第一条规矩可就是早早起身赶去学堂,到时可别迟到让先生罚站。” 萧玦合上书箱,语气带着笑意:“放心,我明日定早早起床,你等着瞧吧。” 夜色渐浓,收拾干净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书箱旁的油灯摇曳,映着两人对坐整理书卷的身影,学堂的晨光,已在这份静谧中悄然临近。 霁园的晨雾还没散尽,萧玦刚叠好衣袍,房门就被轻轻敲了三下。开门一看,陆子悠站在廊下,一身青色学子袍穿得规整,眉峰微蹙,语气平淡:“该走了,先生不等人。” 萧玦“嗯”了一声,转身拿书袋,回头就见陆子悠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没系好的腰带上。 “我自己来。”萧玦抬手要系,陆子悠却已经上前一步,指尖利落地理顺带子,三两下系了个端正的结,动作干脆,没多余的话:“走吧。” 两人赶到学堂时,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陆子悠径直走过去坐下,刚翻开书,就从袖袋里摸出块桂花糕,没看萧玦,直接往他手边一递:“垫肚子。” 萧玦捏着温热的糕点,刚要道谢,先生已经捧着书卷进来了,他赶紧把糕点塞回书袋,就见陆子悠已经坐得笔直,神色严肃,只是耳尖悄悄红了点——想来是刚才递东西时怕被先生撞见。 先生今日讲的是《诗经》,开篇便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语调抑扬顿挫,萧玦听得专注,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断句,却架不住这诗词深奥,倍感无聊,他上扬着嘴角,准备挑逗下身旁人,陆子悠感觉桌下的脚踝被轻轻碰了一下,低头一看,萧玦的脚就放在他旁边,鞋尖偶尔蹭到他的裤腿,像是无意,却又带着点刻意的贴近。他没躲开,任由那点温热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心里悄悄暖了。 先生讲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忽然发问:“诸位以为,此处‘流’字妙在何处?”堂下瞬间安静,几个世家子弟面面相觑,陆子悠也皱了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萧玦看他没什么动静,刚想再次挑逗, “萧玦,你怎么认为?”先生突然发问,他紧张的站起来“嗯…” 陆子悠没说话,只是在纸上悄悄写下“随水而动,自在鲜活”几个字,趁先生转身翻书的空隙,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萧玦的指尖一顿,余光瞥见他纸上的字迹,喉结动了动,起身朗声道:“‘流’字状荇菜随水而动,既显水之灵动,又衬君子求而不躁之心,妙在传神。”先生抚掌赞好,萧玦坐在下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坐下时还小声道了谢,陆子悠没看他,只是指尖触碰了对方以示回应。 课间休息时,几个世家子弟凑在一起说笑,有人瞥见萧玦的腰间,故意高声道:“这萧太子怎得连个玉佩都没有?怕不是有些寒颤?” “听说他在南诏可一点都不受宠,看来说的不假” “别说了,听说这萧太子还是在送来咱们玄渊当质子之前封的,哈哈哈,多可笑啊!” 这些话像针似的扎在空气里,萧玦握着书卷的指尖紧了紧,指节泛白,却没抬头,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们说的没错,寻常富贵人家会在孩子百日宴上送出玉佩以示平安,而自己虽为皇子,却从未享受过此等美好祝愿。 他陷入回忆,就在这时,陆子悠缓缓抬眼,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直直扫向那说话的世家子弟。他没起身,也没拔高声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他是南诏太子,玄渊的贵客,更是我陆子悠的身边人。” 话音顿了顿,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响不大,却让那世家子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受不受宠,轮不到你们置喙;有没有玉佩,也用不着向你们证明。” “再者,”他眉峰微挑,眼底翻涌着隐晦的怒意,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敢在朕面前嚼舌根,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觉得,你背后的家族,能扛得住我的怒火?”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那世家子弟脸色瞬间惨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学子大气不敢出,没人再敢看萧玦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子悠说完垂眸沉思,他向来懒得管旁人的闲言碎语,世家子弟间的攀比嘲讽,他见得多了,向来是冷眼旁观。可这话落在萧玦身上,却让他心里莫名发堵。 他想起萧玦刚住进霁园时的模样,像个爱笑的小猫,蹦蹦跳跳的闯进自己的世界,吃饭时会把不爱吃的甜糕悄悄推到他面前,夜里他看书晚了,对方会默默端来一杯温茶,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会替自己拂掉衣襟上的草屑,会发自内心的夸赞他,眼神干净又温和。这些细碎的、不张扬的好,不带半分功利,像霁园清晨的露,悄无声息地浸进了心里。 可萧玦自己呢?明明是太子,却要远走他国做质子,不受宠是真,寄人篱下也是真。这些是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却被人当众扯出来嘲讽,像把没出鞘的刀,生生划在他脸上。 陆子悠心里那点堵得慌的情绪,慢慢变成了气。气那世家子弟的嘴碎,更气萧玦的隐忍——他看见萧玦捏紧了书卷,指节都泛白了,却还是低着头,没反驳一句。 他忍不住就开了口。话没多想,只是本能地想替萧玦挡回去。他是皇帝,哪怕暂时无权,也容不得旁人在他面前欺辱和他一同起居、一同读书的人。更何况,萧玦是不一样的,是他在这沉闷的霁园里,唯一觉得自在、愿意靠近的人 所以,哪怕自己也深陷泥泞,自己也备受争议,但至少,不能让萧玦觉得,在这陌生的地方,他是孤单一人。 陆子悠收回目光,落在萧玦身上时,冷意瞬间褪去大半,只是声音依旧带着点未散的厉色:“不必理会,他们嘴碎。”说着,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暖意。 第7章 投壶课与“课后总结” 下午先生教的是投壶,说是“修礼养性”。陆子悠自幼学过骑射,本以为手到擒来,可那壶口又细又偏,箭矢扔出去不是偏左就是撞在壶壁上,接连几次都落了空。他眉峰越蹙越紧,脸色沉了些,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耳尖却悄悄泛了红——许是急的,又许是被周围若有似无的笑声闹的。 萧玦看得好笑,拿起一支箭矢,指尖捏着箭尾,轻声道:“手腕要稳,目光对准壶心,力道不用太猛。”说着示范着扔出去,箭矢“叮”的一声落进壶中。陆子悠瞥了眼那支箭,没说话,却往他身边挪了半步,几乎并肩而立,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蹭到一起,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周围世家也因萧玦投壶而震惊,竟小瞧了这南诏太子。 萧玦刚要再次帮助,就见陆子悠拿起一支箭,忽然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你扶我。”萧玦愣了愣,伸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腕,指尖刚触到温热的布料,就感觉陆子悠的身体僵了僵,呼吸都轻了半分,却没躲开。 “对准了。”萧玦的声音放轻,带着点气息拂过他的耳畔。陆子悠的耳尖瞬间红得更厉害了,喉结动了动,顺着他的力道松手,箭矢稳稳落进壶中。“成了!”旁边有学子喝彩,陆子悠却没笑,只是侧头看萧玦,眼神亮亮的,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却还硬撑着冷淡模样:“一般。” 萧玦忍着笑,刚要收回手,陆子悠忽然“失手”松了手里的另一支箭,箭杆没往壶的方向去,反倒直直落在萧玦脚边。他俯身去捡,鼻尖差点碰到萧玦的膝盖,起身时故意蹭了蹭他的小腿,语气一本正经:“不小心掉了。” 萧玦挑眉看他,见他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了然,故意逗他:“小陆公子箭术超群,怎么偏在这投壶上频频失手?莫不是……故意的?” 陆子悠的脸颊泛起薄红,却嘴硬道:“胡说。”说着拿起一支箭,这次没等萧玦动手,自己扔出去的箭竟也中了,只是扔完后,他飞快地收回目光,假装看远处的树,耳根的红却半天没褪下去。 旁边有学子起哄:“陆公子这是得了萧公子的真传啊!”陆子悠没应声,只是悄悄往萧玦身边又挪了挪,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暧昧又真切。萧玦能感觉到他手腕的轻微颤抖,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像安抚,又像回应。 先生看了,笑着夸了句“孺子可教”,陆子悠只是淡淡颔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黏在萧玦脸上,见他嘴角噙着笑,心里莫名松快了点。 傍晚放学时,夕阳把路两旁的树影拉得很长。两人并肩走着,没太多话,却格外默契。快到霁园时,陆子悠忽然停下,从书袋里摸出颗青梅蜜饯,递到萧玦面前:“含着,解乏。” 萧玦接过,放进嘴里,甜意慢慢漫开。他含糊道“谢谢啦”转头看陆子悠,对方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了层暖光,眉峰的冷意淡了不少,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明天我早点叫你。”陆子悠说,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点笃定。 “好。”萧玦应着,脚步慢了些,和他靠得更近了点。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缠缠绕绕,像心里悄悄滋长的情意,不浓烈,却温润绵长。 回到霁园,晚霞已经漫过回廊,将青砖地染成暖融融的橘色。陆子悠先一步走进书房,刚把书袋搁在案上,就听见身后萧玦的笑声,清清淡淡的,却格外清晰。 “笑什么?”他回头,眉峰微蹙,语气依旧平淡,耳根却还带着点未褪的红。 萧玦走过去,指尖捏起案上一支备用的投壶箭矢,晃了晃:“笑某人投壶时‘失手’得正好,箭没中壶,倒先中了我的裤角。” 陆子悠的脸颊瞬间泛起薄红,伸手去夺那支箭:“胡说八道,不过是没拿稳。”他动作快,却没留神,指尖撞在萧玦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开,两人都顿了顿。 萧玦顺势松开手,看着他把箭往书袋里塞,忍不住调侃:“陆公子骑射功夫那般好,怎的偏投壶要‘借’我的手才中?莫不是……离了我就不行?” “你!”陆子悠被噎了一下,板着脸转过身,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案上的书卷,“不过是玩法不同,下次我自己也能中。”话虽硬气,声音却轻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萧玦看得好笑,也不拆穿,转身去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他一杯:“是是是,下次我们小陆公子一定百发百中。” 陆子悠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那点窘迫慢慢散去。他喝了口温水,余光瞥见萧玦嘴角的笑意,忽然道:“上午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萧玦愣了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学堂里的羞辱,点头道:“唉,那个啊,没事啊,我没放在心上,反正他们说的也没错,况且有你替我说话,就够了。” “嗯。”陆子悠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过几日我让内务府寻块上好的暖玉,给你雕块玉佩。”他说得认真,眼神落在杯沿上,像是在承诺一件要紧的事,“比他们那些还要强百倍。” 萧玦心里一暖,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尖——那里还带着点淡淡的红。“不用特意麻烦,”他的声音放轻,“你给的,本就比什么都珍贵。” 陆子悠的身体猛地一僵,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脸颊,他飞快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语气都乱了点:“无妨……该用晚膳了。”说着就往门外走,步伐比平时快了些,像是在逃。 萧玦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慢悠悠地跟上去。 膳厅里,糖醋鱼的香气已经漫开。陆子悠坐在桌边,还在假装整理袖口,耳根的红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萧玦在他对面坐下,“哇,你居然这么会做饭,看起来好好吃呢。” 陆子悠抬眼,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夹了块鱼,动作有些笨拙的挑刺,挑了半天也没挑干净,反倒把鱼肉戳得不成样子。 萧玦看不过去,伸手要接:“我来帮你。” “不用!”陆子悠立刻躲开,固执地继续挑,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国事。最后总算挑干净了,他把鱼肉放进萧玦碗里,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给你。” 萧玦看着碗里那块碎碎的鱼肉,心里暖得发烫,低头慢慢吃着,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晚膳过后,两人回到书房。陆子悠坐在窗边看书,萧玦在一旁整理今日的课业,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静谧又温馨。 看了会儿书,陆子悠忽然轻声道:“明天投壶,我自己来。”他就像是小孩子的好胜心,定要赢回面子。 萧玦抬头看他,见他眼神认真,忍不住笑了:“好,我看着。” 陆子悠“嗯”了一声,转回头去,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浅淡的弧度。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还有两人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暧昧,像温水泡开的蜜,悄悄漫进彼此的心底,温和又绵长。 第8章 笑完御史笑猴子,转头新衫变墨衫 霁园的晨露凝了又散,檐角的铜铃响了一回又一回。从萧玦第一次踏进学堂的生涩,到如今熟门熟路地抢占窗边的位置,日子竟悄悄滑过了半月。 这半月里,先生的戒尺没少落到过两人身上,萧玦的活泼渐渐冲淡了学堂的沉闷,陆子悠看似冷淡的眉眼间,也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纵容。他们会在晨读时偷偷传纸条,萧玦写满对先生刻板讲学的吐槽,陆子悠则寥寥几笔回个“忍着”,却会在下课后塞给他一块甜糕;也会在先生布置的课业上较劲,萧玦总爱缠着陆子悠对答案,陆子悠嘴上嫌他烦,却会把自己的笔记推过去让他参考。 学堂后院的那丛竹,从初见时的刚抽新叶,到如今已枝叶舒展,就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最初的客气疏离,慢慢变得熟稔自然。萧玦不再拘谨于“质子”的身份,陆子悠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个叽叽喳喳的身影,连霁园的下人都看在眼里——那位南诏来的公子,和陛下待在一处的时辰,比谁都多。 这天夜色漫进霁园,廊下挂着的月白色灯笼透出暖黄的光,落在窗前的书案上——案头摆着萧玦养的两盆多肉,叶片胖乎乎的,是他前几日从学堂后院挖来移栽的,陆子悠嘴上说“胡闹”,却悄悄让人找了精致的陶盆换上。 萧玦捧着笔记,一脚踏进陆子悠房里,刚进门就忍不住拽了拽自己的衣襟,眼睛亮晶晶地说:“子悠,子悠,你看我这件新衣裳!天青色的,是不是特别好看?” 这是他盼了好几天的新衫,料子顺滑,颜色是他特意选的,像雨后初晴的天,越看越喜欢,放学路上都特意放慢脚步,生怕蹭脏了。 陆子悠正低头磨墨,他抬眼瞥了一眼,目光在那抹清亮的天青色上顿了顿,语气淡淡的:“还行。” 心里却悄悄记下了这颜色——确实衬得萧玦肤色更白,眉眼也更鲜活了。 “什么叫还行呀!”萧玦不乐意地凑到他跟前,转了个圈,衣角轻轻扫过桌沿,“我觉得可好看了,同窗们今天见了都问我在哪做的呢!” 他屁股挨到凳子上,又忍不住摸了摸衣襟,“这可是我第一次穿天青色的衣裳,比我之前那些颜色好看多了。” “知道你新衣裳好看了。”陆子悠无奈摇头,顺手把桌边的一杯温水推了过去,“先喝水,跑这么急,渴了吧?” 知道萧玦定是特意穿着新衣裳来显摆的,没戳破他的小心思。 萧玦灌了两口温水,才想起正事,把笔记摊开,手指点着书页:“对了!先生今天讲的‘治大国若烹小鲜’,我还是没懂,你给我说说呗? “上课不听,现在来问?自己想想。” “哎呀,他讲的太无聊了嘛,你讲得肯定比他有意思,快说,治国怎么就跟做菜扯上关系了?前几天我看张师傅炖肉汤,小火慢炖了一下午才香,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系?” 陆子悠放下墨锭,拿起他的笔记:“这话是说,治国不能瞎折腾,就像煎小鱼,翻得太勤就碎了;炖肉也一样,火急了肉柴,瞎翻动就散了,得顺着来。” 他刚要往下说,就被萧玦打断。 “我知道啦!”萧玦一拍大腿,又赶紧收住劲,怕蹭到新衣裳,“上次我趁刘师傅不注意,帮他翻了两下炖着的肉,结果肉都散成丝了,还被刘师傅念叨了两句!原来这还是治国的道理,早知道我就不瞎帮忙了!” 陆子悠额角抽了抽,看着他一本正经复盘“闯祸”经历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他以为萧玦会问朝堂的事,没想到这人满脑子都是吃的和新衣裳。“重点不是鱼,也不是肉,是‘不折腾’。” 他耐着性子解释。 “好吧好吧。”萧玦敷衍点头,又凑近了些,胳膊肘都快碰到陆子悠的手,“那你跟我说说,朝堂上有没有人‘翻鱼’‘炖肉’瞎折腾的?有没有好玩的事?嗯,比如上次你提过的那个打瞌睡的大臣,后来还敢在朝堂上犯困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跟好奇的小猫似的,连呼吸都带着点桂花糕的甜香——想必是放学时又偷偷买了点心。 陆子悠被他缠得没法,只好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趣事细说:“那位打瞌睡的大臣,后来上朝揣了包花椒,困了就捏一颗放嘴里,结果麻得直咧嘴,被太后瞪了两眼,罚他抄了五遍《朝堂规训》” “还有位御史,想弹劾户部尚书贪墨,结果自己写错了尚书的名字,把‘李’写成了‘季’,朝堂上当场闹了笑话,太后没罚他,倒是让他回去把百家姓抄了十遍” “还有嘛还有嘛?就之前那个送鹦鹉的大人还有准备什么‘大礼’嘛?”萧玦好奇的继续问 “那是礼部付大人,他后来的话,嗯前日送了只会跳舞的猴子,结果猴子当庭抢了丞相的朝珠,挂在房梁上荡秋千,丞相气得脸都青了,最后把猴子送进了御花园,还特意吩咐下人‘别让它再学坏’。” 萧玦听得哈哈大笑,拍着桌子直跺脚,又赶紧护着自己的新衣裳,生怕弄皱了:“太好笑了!那御史也太马虎了吧!还有那猴子,笑死我了!朝堂上原来这么有意思!比学堂有趣多了。” 陆子悠看着他笑弯的眉眼,自己嘴角也悄悄勾起,可笑意没维持多久,就渐渐淡了下去。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缘,眼神沉了沉——若是自己也能在这有意思的朝堂上真正说上话,该多好。 萧玦笑够了,才发现陆子悠神色不对,收敛了笑意,小声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陆子悠回过神,语气又恢复了平淡,把他手边的桂花糕碟往跟前推了推,“快吃点,别笑呛着了,小心弄脏你的新衣裳。” 萧玦没多想,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知道啦,我小心着呢。” 他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陆子悠嘴边,“给你吃,你也尝尝,甜而不腻。” 他记得陆子悠不爱吃太甜的,特意挑了块桂花味淡些的。 陆子悠张口接住,甜香在舌尖化开,却没尝出多少滋味。他看着萧玦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问:“明天学堂要默写《道德经》,你背会了?上次默写《论语》,你可将先生气的都想上报太后,直接把你打包回南诏。” “那都是上次的事了!”萧玦脸一红,拍着胸脯保证,“这次我肯定背熟了,不信我背给你听!” 说着就站起身,刚背了“道可道,非常道”两句,就被自己过长的衣摆绊倒,踉跄着往陆子悠身上扑去。 “咚”的一声,两人撞在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晃出来,正好溅在萧玦天青色的新衣裳袖子上,黑沉沉的墨渍格外显眼。 “嗷!”萧玦看着袖子上的墨渍,脸一下子垮了,声音都带着点委屈,“我的新衣裳!明天我还怎么去穿着上学!” 他心疼地摸着墨渍,差点没撅起嘴。 陆子悠瞬间抛开了方才的忧虑,忍着笑,扶他站稳,顺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谁让你毛手毛脚的,走路都不看路,还惦记着新衣裳呢。” 说着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自己的外衫递给他,“先穿我的,也是天青色,一样的。” 萧玦接过外衫,料子柔软,只是比他的大一圈,他有些不服,明明对方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却比他高出这么多,但还是很快披好,袖子长得能盖住手,领口也松垮垮的,模样憨乎乎的。陆子悠看着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萧玦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抬手卷起袖子,还不忘吐槽,“你这衣服也太大了,我这领口都露了!早知道我就小心点了,我的天青色新衣裳啊……” “总比没有强吧。”陆子悠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脖颈,萧玦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不管了,继续背书!”萧玦捧着书卷大声背了起来,背到“治大国若烹小鲜”时,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冲陆子悠眨了眨眼,“我这次肯定不会记错了!” 他偶尔卡壳就皱着眉挠头,实在想不起来就偷偷瞥陆子悠,眼神带着点求助,陆子悠便轻轻敲一下笔记上的关键字提示他。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霁园里静悄悄的,只有灯下的读书声、偶尔的笑声,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萧玦穿着不合身的外衫,时不时还会念叨一句“我的新衣裳可千万别洗不掉”,背得认真又热闹;陆子悠坐在一旁,听着他清亮的声音,看着他灵动的样子,心里的沉郁渐渐被冲淡了些。 或许眼下的日子不算顺遂,朝堂之上依旧步步维艰,但有萧玦这束鲜活的光陪在身边,这霁园里的日常,也成了他沉闷生活里最温暖的慰藉。 第9章 小假期摘桂花,顺便约个中秋局 时光荏苒,霁园的桂花已落了满地,踩上去软乎乎的,萧玦正蹲在廊下,把摘下来的花瓣铺在竹篮里,他鼻尖沾了点金粉,嘴角却扬着,连哼歌的调子都带着雀跃,旁边放着几个空瓷瓶,已经装了小半瓶花瓣,都是他一上午的成果。 “你倒是会找事做。” 陆子悠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他刚练完字,走出书房透透气,就看见萧玦蹲在那儿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萧玦抬头,眼前一亮:“子悠!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摘花瓣来。” 陆子悠无奈走过去,递给他一方帕子,“鼻尖脏了。” 萧玦抬手蹭了蹭,没蹭干净,反而把金粉抹得更开,惹得陆子悠失笑。他索性拿过帕子,轻轻替萧玦擦去鼻尖的花粉,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萧玦下意识缩了缩,笑着躲开:“好痒!” “你要这么多桂花做什么?” “酿桂花蜜啊,还可以做桂花干。”他继续低头,手指飞快的扒拉着花瓣,“泡在茶里喝,甜丝丝的,可好喝啦!”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摘桂花,萧玦忽然说:“以前在南诏,我也常摘院子里的桂花做香包。”他指尖捏着一片桂花,眼神亮了亮,“我住的院子偏,没人管,院子里长了好多桂花,一到夏天香得很。金桔会帮我摘花,我们还会用花瓣铺在窗台上,晒干了装在小布包里,挂在床头,睡觉都能闻见香味。” 陆子悠动作一顿,随口问:“怎么你来摘,宫里的下人呢?”他一直以为,萧玦这般活泼烂漫,定是被宫里娇宠着长大的,南诏虽弱,却也该是众星捧月的光景。 萧玦捡桂花的手没停,语气轻描淡写:“他们哪有空管我呀。”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父皇眼里只有兄长,母后很早就不在了,顾不上我。宫里的人都瞧着风向走,见我不受重视,便也懒得应付,有时候连饭都得金桔偷偷给我留。” 陆子悠的心沉了沉,指尖的桂花落在地上。他从未想过,萧玦的乐观背后,竟是这样的境遇。 “不过也挺好的!”萧玦忽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开心事,“没人管我,我就能到处跑。我们后院的墙角有个小洞,我能钻出去,和金桔去河边摸鱼,去山上摘野果,还能在树下挖蒲公英,吹得漫天都是。”他比划着摸鱼的动作,眼里闪着光,“有一次我摸了条好大的鱼,金桔生火烤了,我们俩吃得满嘴油,回去被管事嬷嬷看见了,骂了一顿,可我觉得可香了!” 他说起这些往事,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纯粹的快乐。可陆子悠却听出了心酸——那些看似自由的时光,不过是无人在意的无奈。他忍不住问:“你父亲……对你不好?” 萧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意,只是那笑意淡了些:“也不算不好吧,就是他总说我不成器,不如兄长稳重。”他低头拨弄着桂花,声音轻了些,“有时候他喝醉了,会骂我是多余的,还会……”他顿了顿,摆摆手,“不说这个啦,都过去了。” 陆子悠却能猜到未尽之语。南诏王庭复杂,不受重视的幼子,所受的何止是冷遇。可萧玦脸上没有半分自怨自艾,反而抬头冲他笑: “其实也没什么,金桔总说,日子是自己过的,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他指了指院子里的多肉,“你看,我以前在南诏,就养过好多野草,随便埋在土里都能活。人也一样呀,不管在哪,都能找出好玩的事来。” 他说起被选为质子,逼来玄渊的那天,语气也依旧轻松:“来的时候,父亲只说了又说‘安分点,别给南诏惹麻烦’。金桔哭得厉害,我还安慰她呢,说玄渊挺好的,能见到不一样的风景,还能进学堂读书,多好呀。” 他转头看向陆子悠,眼里满是真诚:“你看,我可不是没来错?这里有你,有先生,有同窗,院子里还能种桂花、养多肉,比在南诏有意思多了。” 陆子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又酸又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经历过冷眼与折磨,被逼远离故土,却依然能从平凡的日子里找出光亮,依然能笑得这样纯粹。他原以为萧玦的活泼是与生俱来的娇憨,却不知那是在风雨中硬生生撑起来的乐观,是把苦难嚼碎了,再化作向上生长的力量。 “萧玦。”陆子悠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萧玦抬头看他。 “以后……”陆子悠顿了顿,语气郑重,“在这里,不会有人再忽视你,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玦的肩膀,“我会护着你。” 萧玦愣住了,随即笑得更灿烂,像雨后的太阳:“我知道呀!”他凑近了些,肩膀挨着陆子悠的肩膀,“有你在,我肯定不会受委屈的。”他拿起一个瓷瓶,往里面装桂花,“等我酿好了桂花蜜,给你冲茶喝,可甜了!” 陆子悠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鼻尖萦绕着桂花的甜香,心里的沉郁渐渐散去,只剩下心疼与深深的欣赏。萧玦就像一株向阳而生的野草,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朝着光亮的地方生长,用最纯粹的快乐,温暖着身边的一切。 他弯腰,捡起一片落在萧玦发间的桂花,轻声说:“好,我等着。” “嗯…不过我还得快点做,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我还要做云腿月饼呢!” “云腿月饼?”陆子悠挑眉。 “对啊!”萧玦兴奋的说,“金桔以前每到中秋都给我做,咸口的,可好吃啦。”他低着头思考“嗯…虽然以前都是金桔做,但我也打过下手,而且我已经和张嬷嬷打听了,咱们有火腿,面粉,糖霜也有”他拉着陆子悠的袖子晃了晃,“咱们一起做好不好?” 陆子悠看着他期待的样子,心里软了软,点头道“好,一起做。” 萧玦顿时乐了,扛起竹篮就往厨房跑:“那我现在就去和张嬷嬷说让她先准备上!” 陆子悠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捡桂花时沾的香气还在。 他忽然觉得,原来节日的意义,从来不是精致的排场,而是身边有个能一起折腾、一起分享的人,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甜甜蜜蜜。这样的中秋,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所以才格外盼着。 (你也期待下一章中秋节嘛?) 第10章 中秋小日常 霁园的桂花香裹着晚风往鼻尖钻,小厨房里,陆子悠刚揉好一团面,就被萧玦从身后凑过来拍了下手背:“力道太轻啦!这样揉出来的月饼皮会散,我教你。” 他说着,伸手覆在陆子悠的手背上,带着暖意的掌心裹着对方的手,一起按压面团,“你看,要这样顺着一个方向揉,既要有劲,又不能太猛。” 陆子悠的手被他握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嘴角不自觉弯起,乖乖应着:“好,听你的。” “好孩子~”萧玦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松开手时故意往他脸颊上抹了点面粉,“奖励你个小面花。” 陆子悠无奈地笑,“萧小玦~我还比你大两个月呢。”抬手想擦,却被萧玦按住手腕: “别擦,这样好看,像沾了糖霜的团子。” 他说着,自己也凑到案板前,鼻尖蹭到面粉, 瞬间变成了同款“花脸猫”。 陆子悠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也一样。” 萧玦非但不恼,反倒凑得更近,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就是一对花脸月饼搭档!” 两人闹了会儿,才正经分工。萧玦手脚麻利,负责调馅,豆沙馅里加了点切碎的桂花,甜香瞬间漫开;万重瞩目的火腿馅也是香香的桂花做点缀。陆子悠则负责包馅,可他手劲没掌握好,要么把皮捏破,要么馅露出来,急得鼻尖冒汗。 “哎呀,又破了。”陆子悠皱着眉,看着手里漏馅的月饼皮,有点泄气。 萧玦立马凑过来,拿起他手里的面皮,笑着安慰:“没事没事,第一次做都这样,我帮你补。”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块面皮,贴在破口处,指尖灵活地捏出花纹,“你看,这样就好啦,像给它补了个小补丁,多特别。” 陆子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萧玦,你怎么这么厉害?” “那是!小时候和金桔学的手艺可不是吹哒。”萧玦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随即又软下语气,“不过也就对你厉害,换别人我才不教呢!”他说着,把补好的月饼递给陆子悠,“再来一次,我看着你。” 这次有萧玦在旁边盯着,陆子悠慢慢找对了感觉,虽然包的月饼还是歪歪扭扭,但总算没再露馅。萧玦见状,立马鼓掌:“厉害!陆小皇帝进步神速呀!” “还不是你教得好。”陆子悠笑着,把自己包的“歪瓜裂枣”和萧玦做的精致月饼摆在一起,对比鲜明,忍不住笑,“我的怎么这么丑。” “不丑啊,”萧玦拿起他做的月饼,宝贝似的捧着,“这是独一无二的‘陆式月饼’,到时候咱留着自己吃,别人想吃都没有。” 陆子悠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软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都给你。” 等月饼烤好,萧玦迫不及待地端出来,刚出炉的月饼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桂花香,让人食指大动。他拿起一块自己做的,吹凉了递到陆子悠嘴边:“尝尝,看看我的手艺。” 陆子悠张嘴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馅香甜,桂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忍不住点头:“好吃,特别香。” “那是!”萧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又拿起陆子悠做的那块,咬了一大口,哪怕边缘有点焦,馅也不太均匀,他却吃得一脸满足,“你的也好吃,比我做的还香。” 陆子悠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不戳破,只是笑着递给他一杯桂花蜜:“慢点吃,别噎着,喝点酒顺顺。” 两人搬了桌子到院子里,月光像流水似的洒下来,铺满整个院子,桂树的影子斑驳地落在地上。萧玦嚼着月饼,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天上的月亮,嘴里叽叽喳喳没停:“你看这月亮,圆得跟个玉盘子似的,比我去年在南诏看到的还亮!” 他往陆子悠身边凑了凑,语气轻快得像只雀跃的小鸟:“去年中秋我在南诏,就我和金桔两个人,我们在院子里摆了碟瓜子,摘了棵自家种的桂花,煮了壶甜茶,对着月亮啃了半块糕点,照样过得热热闹闹的。” “金桔还说,月亮圆的时候许愿最灵,我当时就许愿,希望来年能吃到甜一点的月饼,没想到今年不仅吃到了,还能和你一起做,比许愿还灵!”萧玦说着,拿起一块月饼,掰了大半递给陆子悠,眼里满是笑意,半点没有提及过往的委屈。 陆子悠接过月饼,看着他眉眼间的鲜活劲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以前在霁园,他总觉得日子过得沉闷又漫长,满园的桂花再香,月亮再圆,也只剩孤独陪着他。可自从萧玦来了,这冷清的园子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连风都是甜的。 他伸手,轻轻拂去萧玦发间沾着的桂花碎,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以前我总觉得,这霁园困住了我,日子也就这样了。直到你来了,我才知道,日子不是熬出来的,是自己过出来的。” 萧玦闻言,停下嚼月饼的动作,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月光,亮闪闪的:“那是!日子就得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以后咱们在霁园,春天摘桂花,夏天赏荷花,秋天做月饼,冬天堆雪人,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说着,伸手握住陆子悠的手,掌心温热有力:“就算困在这里又怎么样,只要咱们在一起,每天都能过得有滋有味的。” 陆子悠看着他笑得灿烂的样子,心里的阴霾尽数散去,他反手握紧萧玦的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好,听你的,怎么开心怎么来。” 晚风轻轻吹过,桂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萧玦靠在陆子悠的肩膀上,嘴里哼着南诏的小调,调子轻快,和着晚风,格外悦耳。陆子悠侧头看着他恬静的侧脸,心里满是安稳的暖意。 原来孤独的人,遇到一束光,就能把日子过成诗。而萧玦,就是照亮他霁园岁月里,最亮的那束光。 第11章 睡一张床啦小情侣 夜渐深,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桂树叶子沙沙作响。萧玦靠在陆子悠肩上,哼着小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盯着天上圆月的目光,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雾。嘴里含糊嘟囔着“月亮……月亮怎么还躲起来呢”,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南诏。 月光这样圆,这样亮,像极了母亲留在画册里的模样——他从未见过母亲,只从老宫人那里听说,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生他时耗尽了性命。小时候父亲念着愧疚,待他还算亲厚,会抱着他坐在宫墙上看月亮,说母亲就住在月亮里,会看着他长大。可那样的日子太短暂,六岁那年的中秋,一切都碎了。 一个漂亮女人带着个比他大些的男孩闯进皇宫,红着眼眶说那是父亲早年留下的长子,是南诏名正言顺的嫡子。他清清楚楚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慌乱、心虚,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躲闪,那点仅存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从那天起,父亲的怀抱、宫里的赏赐、旁人的笑脸,全转到了那个哥哥身上。 那年中秋,皇宫里张灯结彩,丝竹声、欢笑声飘了大半个宫城,父亲陪着姨母和哥哥在大殿上宴饮赏月,阖家团圆的模样刺得他眼睛生疼。而他孤零零地待在冷清的寝宫里,只有一盏孤灯相伴,桌上的月饼早就凉透了,月亮越圆,他越觉得窒息,仿佛溺在一片没有尽头的冰冷里,连呼吸都带着苦味。那是他过过最漫长的中秋,漫长到以为自己永远走不出那片孤寂。 后来他习惯了独处,哪怕只有金桔陪着,也会逼着自己热热闹闹地过,煮甜茶、摆瓜子,装作满心欢喜的样子,可心里的空缺,只有自己知道。此刻靠在陆子悠肩上,感受着身边的暖意,闻着满院桂香,他多怕这一切都是幻境,怕赏月结束后,回到空荡荡的寝宫,孤独感会瞬间将他吞噬,让他再次跌回那年冰冷的中秋夜里。 萧玦悄悄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涩意压下去,脑袋往陆子悠颈窝蹭了蹭,声音带着困意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不想动……” 陆子悠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低落,低头看时,只瞧见他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像只受了惊的小兽。他心里一软,伸手拢了拢萧玦的衣襟,指尖轻轻蹭过他微凉的脸颊,声音放得极轻:“困了就睡,月亮明天还会出来的。我送你回房。” 萧玦脚步虚浮地跟着他走,眼皮重得像挂了铅,走到房门口时,积攒的不安终于忍不住爆发,他猛地拽住陆子悠的衣袖,眼神朦胧又带着点恳求,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以前和金桔一起,我都要听着她哼歌才睡得香,现在……”他顿了顿,鼻尖微微泛红,“我想听你说话,我怕一个人。” 陆子悠看着他泛红的眼角,还有那强撑着乐观下的脆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得能化开水:“好,我陪你,不离开。” 萧玦瞬间眼睛亮了亮,困意都消散了几分,拉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真哒!我,我这有新铺的被褥,可暖和了,咱们一起睡。” 进屋后,萧玦麻利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却没立刻闭眼,只是掀开一边的被子,眼巴巴地朝着陆子悠招手:“快过来,被窝暖好了。” 陆子悠笑着摇摇头,褪去外衣,轻轻躺到他身边。刚躺下,萧玦就立刻凑了过来,脑袋紧紧靠在他的胸口,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声音闷闷的:“这样暖和,你别乱动。” 陆子悠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稳稳传递过去,声音温柔得像晚风:“睡吧,我在,一直都在。” 萧玦嗯了一声,却没闭眼,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帐顶的绣纹,嘴里开始叽叽喳喳地念叨:“陆子悠,你说今晚的月亮会不会在我们走之后又出来啦?明天醒来,桂花会不会落得更多?月亮明天也会很园吗?” 陆子悠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含糊地应着:“会的,月亮明天也圆,桂花落了咱们再捡。” “那以后咱们能不能种棵果树啊?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到时候摘了果子做果酱,做糕点,肯定好吃。”萧玦越说越精神,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我还会做南诏的甜果脯,等明年果子熟了,我做给你吃。” “好,都听你的,种满院子的果树。”陆子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拍着他后背的手都慢了几分,忍不住无奈道,“你不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吗?怎么躺下来反倒这么能说?” 萧玦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固执:“我不想闭眼,一闭眼就黑漆漆的,总觉得像回到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往陆子悠怀里缩了缩,“说话就不黑了,也不孤单了。” 陆子悠的心揪了一下,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轻轻摸了摸萧玦的头发,声音温柔又坚定:“不黑,我在呢。你闭眼试试,我一直说话陪着你,好不好?” 萧玦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却依旧絮絮叨叨:“那你说点什么吧,说你以前在霁园都做些什么?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有时候会对着月亮发呆?” “以前啊,”陆子悠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呢喃,“以前我就在园子里看书、练字,桂花落了就捡起来晒干,偶尔煮壶茶,确实会对着月亮发呆,觉得日子过得很慢。” “那现在呢?”萧玦追问,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困意渐渐袭来。 “现在不一样了呀,”陆子悠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印下一个温柔的吻,“现在有你,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再也不会发呆了。” 萧玦嘴角悄悄扬起,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渐渐没了声响。 陆子悠侧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暖意,知道他终于睡熟了,心里的不安和疲惫一点点消散。拍着他后背的手轻轻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角未干的浅浅泪痕。他轻轻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心里满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和心疼。 这霁园的夜,曾困住了他的孤独,如今却因这束鲜活的光,变得温暖又明亮。往后的日子,他再也不会让这个笑着藏起委屈的小家伙,独自面对漫漫长夜了。 第12章 霁园晨光与南诏风云 晨光渐渐爬高,透过窗棂洒满房间刚蒙蒙亮,晨光透过窗棂,洒下几缕温柔的光斑,落在帐子上,晕出淡淡的暖黄。 萧玦先醒了,脑袋还埋在陆子悠怀里,鼻尖蹭着他温热的衣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甜丝丝的。他悄悄睁开眼,视线落在陆子悠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比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更多了几分软意。 萧玦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戳了戳陆子悠的脸颊,软乎乎的,像他昨晚做的月饼皮。戳了一下还不够,又轻轻捏了捏,小声嘀咕:“陆子悠,你睡得跟小猪似的,都不醒。” 陆子悠其实早就被他弄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任由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直到脸颊被捏得有点痒,才低笑一声,伸手反手将他的手腕握住,顺势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又温柔:“醒了就闹,昨晚是谁困得睁不开眼,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玦被抓了现行,也不慌,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我乐意。” “唔……”陆子悠被他蹭得有些痒,低哼了一声,伸手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又温柔:“别闹,再睡会儿。” 萧玦被他抱得更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锁骨,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却还是嘴硬地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谁闹了,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睡死了,万一我被人拐走了,你都不知道。” 陆子悠撑起脑袋,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精准地捕捉到他眼底的狡黠,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谁敢拐你?再说了,就算拐走了,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那可不一定,”萧玦往他怀里缩了缩,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万一有人用好吃的引诱我呢?我意志力可薄弱了。” “那我就每天给你做最好吃的,”陆子悠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发顶,语气带着宠溺,“把你喂得饱饱的,就没人能引诱走了。” 萧玦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说话算话?那你以后要给我做南诏的甜果脯,做桂花糕,还要…。” 他凑近陆子悠的鼻尖,戏谑道“怎么样啊,小陆公子任务重大啊~还有你那厨艺,还想留住人,哼!也就能留住我吧。” “那就一天一天完成,反正我们来日方长,”陆子悠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只要你想吃,我就学,都做给你吃。” 得到承诺,萧玦笑得更开心了,又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贴得更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他盯着陆子悠的下巴,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陆子悠,你昨晚说,以后日子都热热闹闹的,不会再发呆了,是真的吗?” 陆子悠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认真地点头,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又坚定:“是真的。有你在,这霁园就不会冷清,日子自然热热闹闹的。” 萧玦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腻,却又忍不住有些忐忑,小声问:“那……你不会腻吗?我有时候很吵,还爱闹。他们之前总这么说我。” 陆子悠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心中涌起一丝心疼。 “不腻,”陆子悠摇摇头,眼底满是温柔,“你吵吵闹闹的,才有意思。以前的日子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慌,现在这样,很好。”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萧玦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好了,再躺会儿,等太阳再高些,咱们就起来,用剩下的桂花和月饼馅煮甜粥,好不好?” 萧玦点点头,却没闭眼,依旧睁着眼睛盯着帐顶,嘴里还在碎碎念:“煮甜粥要多放些糖,我喜欢甜的。还要放桂花,昨晚的桂花好香,煮在粥里肯定更好吃。” 陆子悠耐心的应着:“好,多放糖,多放桂花,煮得甜甜的,满足我们萧太子的口味。” “什么萧太子,都是骗人的。”萧玦哼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而且,喂!我是太子,你是皇帝那成什么啦!你怎么这么会占便宜,我才不要当太子!我要当大王。” 说着他还从怀中起身,挺直腰板,活脱脱像只骄傲的小猫。 “好好好,都听你的,”陆子悠无奈地笑,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困意,“萧萧大王快再小憩会儿吧,不然等会儿煮甜粥都没力气了。” 萧玦嘴上答应着“知道了”,眼睛却依旧睁得圆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陆子悠的衣襟,心里满是踏实。 晨光依旧温柔,帐内暖意融融,两人依偎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甜甜的气息,满是安稳的幸福。 晨光渐渐爬高,透过窗棂窥探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诏皇宫,那剑拔弩张另一番景象。 〈紫宸殿〉 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满殿的低气压。南诏皇帝萧邺城端坐龙椅之上,脸色沉得像积了雨的乌云,手中的玉笏被捏得发白,目光如刀般落在殿下的少年身上:“朕再说一遍,从今日起,你入尚书省理政,熟悉朝堂事务,朕会逐步把大权交予你!” 萧原身着一身劲装,腰间佩着长剑,身姿挺拔如松,面对龙椅上的威压,却只是皱紧眉头,语气坚定地反驳:“父皇,儿臣不愿!治国理政非儿臣所长,更非儿臣所愿,儿臣只想仗剑天涯,游历四方,这江山社稷,自有更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萧邺城猛地拍案而起,龙椅发出刺耳的声响,“除了你,还有谁?萧玦?他现在是玄渊国的质子,自身难保,如何担此重任!” 提到萧玦,萧原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多了几分不悦:“阿弟身在敌国,已是不易,父皇何必这般苛责?再者,儿臣的心意从未变过,自小就学武练剑,志不在朝堂,强行让儿臣留下,只会误了南诏的基业。” “误了基业?”萧邺城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的鼻子怒喝,“朕养你这么大,教你读书习礼,不是让你整日想着游山玩水的!如今国势渐危,玄渊国虎视眈眈,你身为长子,理应扛起这份责任,这是你的本分!” “本分不是枷锁!”萧原猛地攥紧腰间的剑柄,剑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眼中满是倔强,“儿臣的本分是守护南诏的百姓,而非困在这皇宫高墙之内,做个束手束脚的帝王!父皇若执意如此,儿臣只能……” “只能怎样?”萧邺城打断他的话,眼神凌厉,“你敢抗旨不成?”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宫女太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有殿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地穿过宫墙,像是在诉说着这深宫之中的僵持与无奈。 第13章 萧玦身世 殿内的僵持像凝固的冰,萧邺城胸口剧烈起伏,龙袍下摆垂落的流苏微微晃动,满殿的檀香在此刻竟显得有些呛人。萧原攥着剑柄的手青筋微跳,却依旧挺直脊背,眼底的倔强分毫未减。 “抗旨不敢,”他沉声道,语气却未有半分退让,“但儿臣心意已决,若父皇执意相逼,儿臣愿自请贬为庶人,从此浪迹天涯,再不踏入皇城半步。” “贬为庶人?”萧邺城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萧原,你以为庶人就能逍遥自在?朕告诉你,只要你还姓萧,就逃不掉这江山社稷的束缚!”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你以为这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萧原,别忘了你和你母亲能有今日的体面,是谁给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萧原心口发紧。他垂眸沉默,殿外的风声呜咽着穿过宫墙,带着几分萧瑟,恍惚间,竟让他想起了初见萧玦时,那个小小的身影藏在角落里的模样。 那年他刚随母亲入宫,宫里的流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听宫人私下议论,说他母亲出身显赫,是陛下在外的红颜知己,如今终于被接入宫,往后定是要风光无限的。那时他还不懂这些话里的深意,只知道自己从今往后,有父亲了。 可他不知道,这份“风光”的背后,是另一个孩子的委屈和孤单。 入宫前几日,他便听说了萧玦的存在。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五岁,生母在生他时大出血去世,自小养在偏殿,从前是陛下捧在手心的宝贝。可自从他母亲要入宫的消息传开,陛下便很少再去看他了。 他第一次见到萧玦,是在御花园的西侧角门旁。那日萧邺城特意让宫人把萧玦叫来,说是要让兄弟二人见见面。萧原跟着宫人过去时,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石阶上,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藕荷色锦袍,扎着个松散的发髻,发丝软软地垂在脸颊边。 那就是萧玦。 他走过去,萧玦闻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萧原注意到,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玦儿,过来。”萧邺城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可萧原却莫名觉得,那语气里没有半分真心。 萧玦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萧邺城,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萧原,然后猛地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身前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萧邺城皱了皱眉,语气沉了些:“朕叫你过来,没听见吗?” 萧玦身子抖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过去,却没有靠近萧邺城,只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不肯说话。 “玦儿,这是你哥哥萧原,”萧邺城指了指身边的人,语气尽量放软,“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萧玦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 萧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他知道自己的出现,打乱了这个弟弟的生活,于是他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用红线串着的小玉佩,是一只小小的老虎,雕得憨态可掬,是他亲手刻的。他递到萧玦面前,放轻了声音:“玦儿,我是哥哥,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萧玦猛地抬起头,眼底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敌意,他看着萧原,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萧邺城,然后猛地挥开他的手,小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石阶底下。 “我不要!”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却透着浓浓的抗拒,“谁要你当哥哥?我不认识你!你走!” 萧邺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萧玦!放肆!哥哥好心给你东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是他坏!是你们坏!”萧玦突然红了眼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却依旧倔强地瞪着萧原和萧邺城,“以前父皇会陪我看星星,会给我讲睡前故事,会把最好吃的点心留给我,可现在你再也不来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要带别的女人和孩子入宫,所以你才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声声质问,像小锤子一样砸在萧原心上。萧邺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怒意取代,他厉声呵斥:“胡说八道!朕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再敢胡言乱语,朕罚你禁足!” 萧玦被他吼得身子一缩,哭声却更大了,他一边哭一边往后退:“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是笑着的,可现在你只会骂我!我找你的时候,你要么不见我,要么就冷冰冰地说我烦!我没有娘了,你也不要我了,我到底该找谁啊……” 他越哭越伤心,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然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我讨厌你们……我讨厌这个地方……” 萧原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他转头看向萧邺城,却见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男人,此刻脸上已经没了怒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个哭闹的孩子,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小孩子不懂事,哭一会儿就好了。”萧邺城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里没有半分心疼,反倒像是在嫌弃萧玦的哭闹扰了他的兴致。 后来萧原才慢慢打听清楚,萧玦的母亲是因为萧邺城孕期出轨,郁结于心才导致难产大出血去世的。萧邺城起初对萧玦的好,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可这份愧疚,在他母亲入宫后,便渐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听宫人说,萧玦曾好几次跑到紫宸殿外等萧邺城,想让他陪自己一会儿,可每次要么被侍卫拦着,要么就是被萧邺城冷冰冰地骂回去:“朕忙着呢,哪有时间陪你胡闹?” 有一次萧原路过萧玦的偏殿,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攥着一块绣着莲花的旧手帕,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小小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助,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娘,你在哪里啊?父皇不喜欢我了,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依靠谁……” 萧原站在院门外,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他知道,萧玦不是真的讨厌他,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最后一点仅存的温暖也被夺走,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彻底无依无靠的孩子。 “发什么呆?”萧邺城的声音猛地响起,打断了萧原的回忆。 萧原回过神,眼底的柔软早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他抬眸看向龙椅上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在想,当年玦儿不过六岁,他只是想要一点父爱,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怎么能那样对他?” 萧邺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一拍龙案:“大胆!朕的事,轮得到你评判?”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窗外的风声更烈了,像是在为那个曾经无助哭泣的小小身影,发出无声的控诉。 第14章 秋末小甜饼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殿内的戾气与怒火。外面的风带着几分清晨的凉意,吹在脸上,竟让萧原觉得一阵轻松。他抬头望向天边,东方已泛起一抹鱼肚白,晨光正穿过云层,一点点驱散黑暗。 而此时的玄渊,霁园内已是晨光熹微。 粥香裹着桂花的甜漫满寝殿偏间时,小憩过后的萧玦显然没了昨晚的伤悲,正捧着白瓷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了圈淡淡的粥渍。陆子悠坐在对面,没动自己的碗,先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蹭过脸颊的触感软乎乎的:“慢些吃,锅里还温着,没人跟你抢。” 萧玦含糊应着,又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甜糯的米粥混着桂花的清芬,暖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比宫里御膳房煮的还好吃!”他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碗往陆子悠面前推了推,“你尝尝,是不是超甜?” 陆子悠笑着舀了一勺,刚咽下去,就被萧玦踮着脚捏了捏脸颊:“怎么样?没骗你吧。” “是,”陆子悠捉住他作乱的手,攥在掌心暖着。 过了中秋,秋风渐渐凉起来,夜里的寒意悄悄钻进寝殿,萧玦总爱窝在窗边的软榻上,捧着个小木箱翻来翻去。箱子里是些零碎的绸缎边角料,还有几缕褪色的丝线,都是他从南诏带来的,是娘生前留下的旧物。 陆子悠处理完奏章过来,见他对着布料出神,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顺手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薄毯:“在琢磨什么?” 萧玦抬头,眼底带着几分温柔的怅然,拿起一块淡粉色的绸缎,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绣了一半的芙蓉纹样:“金桔说我娘生前最会绣芙蓉,她说芙蓉开得热烈,像拼尽全力过日子的模样。所以以前在南诏,每到秋日,金桔也会绣芙蓉荷包给我,里面装着晒干的香料,挂在腰间,说能护我平安。”他抿了抿唇,把布料递到陆子悠面前,“我想学着绣个荷包,绣上芙蓉,帮她绣完,希望她在那边也会平安喜乐。” 陆子悠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接过布料细细看了看,纹样细腻,只是绣到一半便停了,想来是他娘没来得及完工的。“好,”他揉了揉萧玦的头发,声音放得极轻,“我陪你一起绣,咱们把这个荷包绣完,绣得漂漂亮亮的。” 萧玦眼睛一亮,立马从箱子里翻出针线,可捏着针的手却有些发颤,穿了好几次线都没穿进去,急得垮起小脸。陆子悠笑着接过针线,替他穿好,又手把手教他捏针的姿势:“慢慢来,针脚歪点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好。” 往后的日子,只要得空,萧玦就会坐在暖炉边绣荷包。他笨手笨脚的,针脚时密时疏,偶尔还会扎到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攥着针线不肯放,连夜里睡前都要偷偷拿出来绣几针。 有次萧玦绣得入神,脑袋不自觉地靠在陆子悠肩上,呼吸清浅地落在他的衣袖上。陆子悠僵了一下,放缓了翻折子的动作,余光瞥见他认真的眉眼,睫毛长长的,心里的甜意悄悄漫开来——这敌国质子,或许早已成了他枯燥帝王生涯里唯一的光。 陆子悠常坐在他身边,一边处理公文,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有次瞥见他木箱里还放着块同款的淡粉绸缎,边角已经裁好,和荷包的尺寸刚好匹配,心里悄悄动了动——想来萧萧是想给自己也绣一个,也好留着娘的念想。他没点破,只是看着萧玦认真的模样,余光落在那块绸缎上,心里甜丝丝的,连处理枯燥的奏章都多了几分暖意。 绣到一半,萧玦想起娘以前会在荷包里缝一小块桃木,说是能驱邪避灾,便拉着陆子悠找内侍寻了块小巧的桃木。他拿着刻刀,想在桃木上刻个简单的“安”字,却总刻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是陆子悠接过刻刀,细细雕琢,刻好后还用砂纸磨得光滑,递给他时,桃木上的“安”字圆润清晰,带着淡淡的木香气。 秋深时,荷包终于绣完了。淡粉色的绸缎上,半边是娘绣的细腻芙蓉,半边是萧玦绣的笨拙纹样,新旧针□□织在一起,却透着格外真切的心意,里面装着晒干的香料和那块刻着“安”字的桃木片,系上娘留下的旧丝带,大小刚刚好。 萧玦捧着荷包,磨磨蹭蹭地走到陆子悠面前,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把荷包往他手里一塞,就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小声说:“给、给你的。” 陆子悠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掌心的荷包,芙蓉纹样一半精巧一半稚拙,还带着萧玦指尖的温度,心里猛地一暖,随即又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是萧玦绣来自己留作念想的,连那块绸缎,都以为是他要给自己另绣一个。“给我的?”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 “嗯,”萧玦点点头,耳朵尖红得透透的,声音细若蚊蚋,“金桔以前跟我说,平安符、护佑的荷包,给自己戴是不算数的,要送给最爱的人,才能把福气和平安都传给他。” 他顿了顿,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子悠,带着几分懵懂的认真,“我不太懂什么是爱,但我知道,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这是娘没绣完的,我把它绣好了,送给你,想让你平平安安的,朝堂上的事再难,也能顺顺利利的。” 话音落下,寝殿里静了一瞬,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陆子悠看着他眼底纯粹的认真,又低头看了看荷包上交织的针脚,心里像被滚烫的蜜糖裹住,甜得发颤,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伸手,轻轻握住萧玦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指尖摩挲着荷包上的芙蓉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我收下了,每天都戴着,一定平平安安的。” 他顿了顿,忍不住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留着自己戴,连那块绸缎,都以为是你要给自己另绣一个呢。” 萧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颊更红了,挠了挠头小声说:“那块布是我怕绣坏了,留着备用的。” 陆子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把荷包郑重地系在腰间,指尖碰到丝带时,心里满是踏实的暖意。 萧玦看着他把荷包系在腰间,心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甜丝丝的暖意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晨起时宫墙的石台上结了薄霜。萧玦裹着厚衣出来,刚吸了口凉气,就打了个喷嚏,鼻子瞬间红了。陆子悠见状,赶紧把他往屋里带,顺手拿了暖手炉塞进他怀里:“往后就在屋里待着,想看风景,我把窗户擦干净给你看。” “那能一样嘛!外面才是真实好看的。”萧玦反驳着,陆子悠无奈的笑笑,“好,那多穿点总行了吧?” “好叭。” 作者:(下章就过冬啦!我们这里也到冬天啦,期待??) 第15章 冬天第一场雪 没过几日,第一场雪就悄然而至。清晨萧玦一睁眼,透过帐子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瞬间兴奋地蹦起来,不顾冰凉的被窝,掀开被子就往陆子悠身边凑,把冻得发红的手塞进他怀里:“子悠!下雪了!快起来堆雪人!” 陆子悠被冻得一哆嗦,却没推开他,反而把他的手裹在掌心使劲搓着,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先穿衣服,冻坏了没人陪你堆雪人。” 萧玦乖乖听话,却急得直跺脚,穿衣服时连盘扣都扣错了,陆子悠无奈地笑着,替他重新扣好,又把厚厚的斗篷裹在他身上,连帽子都给他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藏了星星。 两人跑到殿外的空地上,雪花还在漫天飞舞,落在萧玦的帽子上、肩膀上,把他衬得像个圆滚滚的小雪人。萧玦兴奋地伸手接雪花,掌心冰凉,却笑得眉眼弯弯,跑着跳着去滚雪球,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进雪堆里,幸好陆子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慢点跑,”陆子悠无奈又宠溺,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低头时发现他的耳朵冻得通红,赶紧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捂住,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耳廓,“你看,耳朵都冻红了,疼不疼?” 掌心的暖意顺着耳廓蔓延开来,萧玦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往他手边蹭了蹭,小声说:“不疼,你捂着就不冷了。” 陆子悠看着他乖乖的模样,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雪花落在他的发梢,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脸颊因为兴奋透着淡淡的红晕,连鼻尖都是红的,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刻,陆子悠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股甜意顺着心口蔓延开来——他是少年天子,空有帝位却无实权,朝堂之上步步维艰,可眼前这个敌国质子,却让他生出了强烈的执念,他不懂是什么感情,但只是想好好保护他。 “我来滚雪球,你负责给雪人画脸,好不好?”陆子悠收回思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萧玦点点头,乖乖站在一旁,等陆子悠滚好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摞起来,就从兜里掏出两颗黑石子当眼睛,又找了根红布条当围巾,最后还把自己的小绒帽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戴在雪人头上,歪着头打量了半天,笑着拍手:“好看!像我们俩,一起戴帽子,一起过冬。” 陆子悠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感受着怀里人的温热,心里满是踏实的暖意:“对,以后每个冬天,我们都一起过。” 萧玦的脸颊瞬间热起来,往他怀里缩了缩,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的心跳声,和雪花落在身上的轻响,觉得整个冬天都暖烘烘的——哪怕他是质子,哪怕前路未卜,只要有陆子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天冷后,寝殿的暖炉就没熄过,陆子悠特意吩咐御膳房炖羊肉汤,加了陈皮和姜片去膻味,炖得软烂入味。萧玦不爱吃羊肉的膻味,起初不肯尝,陆子悠便挑了块最嫩的,撕成小块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几分诱哄:“试试,一点不膻,不好吃我替你吃。” 萧玦犹豫着张嘴接住,嚼了嚼,眼睛瞬间亮起来:“好吃!”然后就着他的手,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到最后,嘴角沾了汤渍,自己都没察觉,还仰着头问他:“还有吗?这个超好吃!” 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陆子悠的下巴,脸颊上的软肉透着红晕,眼底满是雀跃的光。陆子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的情愫再也按捺不住,借着替他擦嘴角的动作,微微倾身,看似不小心,实则带着满心的情不自禁,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嘴角,温热的触感一瞬即逝,却像火星落进干草堆,瞬间点燃了心底的悸动。 萧玦猛地僵住,脸颊瞬间烫得能烧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愣在原地忘了反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只觉得刚才被碰到的嘴角,像沾了最甜的蜜,又像着了火,烫得他心慌意乱。 陆子悠也有些紧张,却强装镇定地收回手,指尖悄悄攥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假装自然地说:“看你,吃得满脸都是。” 萧玦低下头,不敢看他,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嘴里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却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凑得那么近,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肉,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甜得发晕。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暖融融的。两人会坐在窗边晒太阳,萧玦靠在陆子悠怀里,捧着暖手炉,目光总忍不住落在他腰间的芙蓉荷包上,听他讲宫里的趣事,偶尔打断他,问些“那个老臣是不是又给你递折子了”“御花园的梅花是不是开了”之类的傻问题。陆子悠从不嫌烦,耐心地答着,时不时揉揉他的头发,或者捏捏他的脸颊,指尖的触感柔软,让人心底发软,只是那抹不经意的触碰,还有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像两颗甜糖,悄悄藏在了两人心底,甜得让人忍不住回味。 离上元节越来越近,萧玦每天都会期待的问陆子悠一遍:“玄渊的上元节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超多好看的花灯?” “有,”陆子悠每次都笑着应,“不仅有兔子灯,还有走马灯、莲花灯,你想要哪个,我都让人给你做。” “还要放河灯,”萧玦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我听说上元节放河灯能实现心愿,我要写个心愿,放在灯里,让它漂得远远的——希望娘可以收到。” “好,”陆子悠握住他的手,指尖相扣,暖意交织,“到时候我们悄悄出宫,一起去放河灯,一起猜灯谜,再吃遍街上的小吃,好不好?” 萧玦用力点头,嘴角扬起甜甜的笑,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腻。他往陆子悠怀里又缩了缩,小声说:“哪怕永远做质子,哪怕你永远只是个没实权的皇帝,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陆子悠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声音温柔又坚定:“会的,以后每一个四季,每一个节日,每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我都陪着你。等我握得住实权,就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让你每天都甜甜的,暖暖的,让娘也放心。” 窗外的雪还在轻轻飘着,落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泛着淡淡的银光。屋里的暖炉烧得旺旺的,空气中满是温馨的气息,藏着对亲人的思念,藏着两人甜甜的心意,也藏着对未来满满的期许——哪怕身份对立,哪怕前路坎坷,这份悄悄滋长的情愫,早已成了彼此寒冬里最温暖的光。 作者(下章就是上元节啦!期待!而且上元节过后萧玦的表字会出现哒!我们也快过年了,快快放假??) 第16章 上元节起表字 终于到了上元节这天,暮色刚沉,宫墙外就传来了零星的爆竹声,街市上的喧嚣隔着宫墙隐约传来,灯火的光晕映亮了半边天。 萧玦早早就换好了新衣,月白色的锦袍绣着流云暗纹,领口袖口缀着细细的银线,外面罩着件水红色的斗篷,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他肌肤莹润,眉眼清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桃花,鲜活又明媚。 他坐在镜前,对着铜镜反复摆弄着发带,淡粉色的发带绕了两圈还是觉得不够规整,指尖捏着发梢轻轻扯了扯,时不时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陆子悠,眼底带着几分雀跃的忐忑:“这样好看吗?会不会太扎眼了?” 陆子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竟有些挪不开。少年微微侧着身,狐毛蹭得下颌线柔和,发带垂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连眼底藏不住的期待,都像裹了蜜的糖霜,甜得人心尖发颤。 他喉结悄悄滚了一下,走上前,伸手替他把歪了的发带理正,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发梢,语气放得温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喑哑:“好看,玦儿穿什么都好看,哪里会扎眼。” 这声“玦儿”脱口而出,陆子悠自己都没察觉异样,可萧玦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淡了下去,捏着发带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垂着眸子盯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斗篷的狐毛边缘,周身的欢喜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大半。 陆子悠察觉到他的低落,动作顿了顿,收回手,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发带系得不舒服?” 萧玦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涩意,声音轻轻的:“以后能不叫我‘玦儿’这个称呼吗。” 陆子悠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言,心里涌上几分歉意:“是我随口叫的?是有些冒失了。”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萧玦的指尖微微发颤,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抵触,“以前在南诏,我爹也总这么叫我。每次他叫我‘玦儿’的时候,要么是要强迫我干一些事情,要么是在旁人面前装慈父,那声音假得让人浑身不舒服。所以我对这个称呼有些敏感。” 陆子悠的心瞬间揪紧,他伸手轻轻覆上萧玦攥紧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声音温柔得能揉进骨子里:“委屈你了。” 他知道,萧玦总是把乐观挂在脸上,那些过去的伤痛,都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连一个称呼,都能轻易勾起他的伤疤。 萧玦往他身边凑了凑,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声音闷闷的:“我娘走得早,我出生后她就不在了,从小到大,除了‘萧玦’这个名字,连个表字都没有。宫里的内侍说,表字是亲近之人取的,藏着满满的心意,可我—好像也没什么亲近之人。” 陆子悠看着他眼底的落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顶,语气认真又带着几分疼惜:“那我给你取个表字,好不好?以后,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称呼。” 萧玦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满是期待地看着他,刚才的委屈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欣喜冲淡了:“真的吗?” “嗯,”陆子悠点点头,细细思索起来,他本名叫陆珩,表字子悠,是祖父寄予的顺遂悠然之意。如今给萧玦取字,他只想护着这人岁岁平安,再也不受半点委屈,“你叫萧玦,表字就叫‘祁年’怎么样,‘祁’是祈愿,‘年’是岁月,合起来就是祈愿你往后岁岁平安,年年无忧。” “祁年……”萧玦轻声念着这两个字,眉眼间的落寞彻底散去,嘴角忍不住上扬,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好!我喜欢这个表字!以后你就叫我祁年,好不好?” “好,祁年,”陆子悠低声唤他,目光温柔得能融开冬日的寒雪,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着满心的疼惜与珍视,“我的祁年。” 萧玦脸颊微红,却没躲开,反而往他身边又凑了凑,暖炉的光晕映在他脸上,透着几分真切的欢喜。 夜色渐浓,宫墙上的灯笼尽数亮起,红光摇曳。两人从侧门背着侍卫们悄悄出宫,街市上早已人山人海,处处张灯结彩。兔子灯蹦蹦跳跳地穿梭在人群中,灯芯晃动着暖黄的光;走马灯转得欢快,画着才子佳人的纹样在光影里流转;街角的池塘里浮满了莲花灯,烛光点点,顺着水波缓缓晃动,像银河落了人间。 萧玦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陆子悠的手穿梭在人群里,兴奋得像个孩子,时不时停下来,指着一盏绣着凤凰纹样的花灯惊呼:“子悠,你看那个!羽毛绣得好真!还有那个兔子灯,耳朵好长,像真的一样!” 陆子悠紧紧牵着他的手,看着他眉眼间的雀跃,眼底的心疼渐渐化作满满的温柔,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他顺着萧玦的指尖看去,又指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糖画摊子:“祁年想吃糖画吗?看着倒是精巧。” 萧玦眼睛一亮,立马拉着他跑过去。糖画师傅舀起融化的金黄糖浆,手腕灵活转动,糖浆顺着指尖流淌,不过片刻,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就成型了,师傅撒上一把芝麻,甜香瞬间扑鼻而来。萧玦接过糖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焦糖的焦香,他眯起眼睛,满足地笑了:“好吃!甜得刚好!” 两人逛了许久,尝了软糯的桂花糕、清甜的杏仁茶,还凑在灯谜摊子前猜了好几个灯谜。萧玦对着谜面琢磨半天,因为国家文化有些不同,蒙了好多也没猜出答案,最后还是陆子悠在他耳边悄悄提示,才得了个捏着荷叶的小泥人奖品,他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不肯松手。 走到护城河边时,这里早已聚满了放河灯的人。河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河灯,烛光映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远远望去,像缀满了星星的银河。萧玦拉着陆子悠买了盏做工精巧的莲花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从怀里掏出早就写好的心愿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灯座里。 陆子悠站在他身边,晚风拂过,吹动他的斗篷衣角,乌黑的发丝轻轻贴在脸颊上,温柔得不像话。“写了什么心愿?”他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软软的,带着几分笑意。 萧玦脸颊微红,抬头看他,眼底映着河灯的烛光,亮晶晶的:“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默契地同时松手,那盏承载着秘密心愿的灯,晃了晃,然后稳稳地、坚定地顺着河流漂去,汇入了那片由无数希望组成的星河之中。 萧玦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属于他们的那一点光,陆子悠看着他的眼眸,里面正倒映着满天灯火,一时有些恍惚,周遭仿佛有种声音,咚,咚,咚,他环顾四周,竟安静的出奇,他歪头轻笑,好像—是我的心跳 河灯越漂越远,烛光渐渐融入夜色,而两人紧握的手,还有心底悄悄滋长的情愫,却在这上元夜色里,愈发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