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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狂撒泼梅开二度

作者:小爆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恭越反应极快,立刻离席,向御座方向及萧含章身行二礼,“臣一时情急,冒犯殿下,致使御赐酒盏损毁,请陛下治罪!”他虽惶恐之辞满溢,但萧含章着实没听出有何惊惧的意味。


    行。情绪怪稳定的,再烦你一下。


    想罢,萧含章愣愣地盯着地上碎裂的玉杯,又低头看看自己袍角的污渍,最后再呆呆地望向面色沉静的恭越,绯色迅速从脖颈蔓延至脸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嘴唇翕动了几下,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碎了……父皇赐的……坏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脸,语无伦次。


    “好了,明之,莫哭。”皇帝眉头微蹙,声音带着轻哄的意味,“不过是个杯子罢了,碎了就碎了,恭家小子无心之失,朕不怪他。”说着,又对恭越温言,“起身吧,一件小事,不必请罪。来人,给小世子更换杯盏,再赐一壶新进的蜜瓜酿。”


    皇帝挥手,宫宴继续,丝竹再起,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恭越谢恩后,安然落座。新换的杯盏和御酒很快送上。


    约莫一炷香后,冯皋不知道从哪找了支晶莹剔透的猫儿糖画,哄得萧含章边哭边笑,疯子似的,他举着糖画,在殿内四处晃悠,看看这瞧瞧那的,舔得不亦乐乎,鼻涕眼泪混在脸上。


    不知不觉间,他又左顾右盼地晃回了恭越席位附近。


    这次,他没再靠近案几,而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艳动人的少年郎,心里却玩味更甚:


    传闻中智勇双全,风流倜傥的小世子爷,当真如此大方且镇定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第一天见面当然要多纠缠一会了。


    恭越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望去。


    萧含章与他对视一秒,像是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他犹豫了一下,举起手里那只啃了一半的猫儿糖人,怯生生的,又带着点讨好意味地朝恭越的方向慢慢靠过去。


    “你……你要不要吃?甜的……”他的声音很小,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一丝试探。


    恭越微微一怔。


    他看着那粘着对方口津,形状有些狼藉的糖人,再看看萧含章那混合着怯懦与一点点示好的神情,随即勾唇一笑,声音放缓了些许,“多谢殿下美意,臣不用。”


    被拒绝了,萧含章也不恼,只是眨眨眼,慢慢缩回手,小声嘟囔了一句:“哦……不吃算了……”说罢,便举着糖画,转身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恭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在那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他执起新斟的蜜瓜酿,浅啜一口。


    离了席位,萧含章又跑到一根巨大的盘龙金柱旁,靠着柱子,小口小口地舔着糖人,长长的睫毛羽翼般垂下,他低头,看着袍角那几点已然干涸的酒渍,指尖轻轻拂过,又一下一下好奇地戳着那团污渍。


    动作痴傻,眼神却兴味十足,临危不乱,待人温和,挺有礼貌的。挺能装的啊,看你等会还能不能装。烦死你。


    “哎呦呦!七殿下,不可,地上凉,奴才这就扶您起来……”冯皋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跑了过来,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萧含章像突然发了疯病似的一把推开那太监,怒气冲冲地将吃了一半的糖画狠狠摔碎在地上,“不要不要!我不起来!我要……”他伸出手,认认真真扫视一圈在座的各位,每一个被指到的人都连忙低头,一点都不想近身这傻子,他的手指点兵良久,最终,直直指向座上的恭越,“我就要那位漂亮哥哥!”


    众人又被这喧闹吸引住了目光,乐声,歌声,谈笑声尽数消了下去,殿内又鸦雀无声了起来。所有人屏息凝神,有些人面露鄙夷之色,还有些人疑惑地朝这边望去,但没人敢说什么。


    恭亲王也朝萧含章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眸,悄无声息递给恭越一个眼神。少年顿时会意,利落地起身,向皇帝躬身行礼,便径直向那痴儿走去。


    萧含章眨巴着眼睛,定定望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恭越在他面前停下,微微俯身,单膝下蹲,笑意盈盈地看向他,随即伸出一只手,“殿下。”


    萧含章呆呆地看向他伸过来的手,五指微张,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但掌心却交错着几道淡白色的旧疤,虎口处覆着一层厚实坚硬的茧子,小指上还带着一枚素面银戒,泛着冷冽的光芒。


    半晌,他怯怯地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对面之人的掌心。刚触及那粗糙的肌肤,吓得他想立即缩回,不料恭越却紧紧一握,另一只手迅速托起他的另一只胳膊,稳稳当当地将他扶了起来。


    待他站好,少年规矩地后退一步,向他作揖。


    “我…我还要你陪我去看花灯!看大月亮!”萧含章突然高兴地拍起手来,在他面前雀跃地蹦跳着,那样子简直……傻极了。


    “明之。”皇帝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萧含章愣愣地回过头,看向高座之上脸色稍凝的男人,“父…父皇…”


    皇帝没有再说话,萧含章似乎是又被吓到了,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好…好吧…我不要你陪我就是了……”萧含章转回身来,眼眶中已有晶莹在微微打转,他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了一眼恭越,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大殿。


    冯皋喘着气从另一处偏殿跑了出来,怀里抱来一个狐貂披风,追在他身后,“七殿下,七殿下,外面风大!快将这绒袍披好了!殿下!等等老奴!”


    恭越挑挑眉,目送太监追着那痴儿出了殿门,向皇帝作揖后,方又徐徐落座。


    出了殿门,大雪纷飞。


    萧含章步履不停,跑至四下无人处,这才渐渐停下来,冯皋连忙为他披上绒袍,“殿下,当心冻着。”


    萧含章勾唇一笑,“多谢冯伴伴。我到梅苑转转,帮我盯着些周围的人。”说罢便转身朝另一处宫道缓缓隐去。


    少年弯弯绕绕的,停在一处宫苑门前。


    这处地点蜷缩在宫墙最不起眼的夹角,萧含章抬头,牌匾上的字迹早已脱落,朱漆院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的声响。


    院内,荒草快要逐上膝盖,在冬日的严寒里枯黄颓委,寒风拂过,发出簌簌的碎响,更添凄凉寂寥之意。一架秋千孤零零地歪在角落里,绳索已断,木板朽烂不堪。


    在这满目破败的中央,一棵老梅树却以一种近乎桀骜的姿态,擎天而立,苍劲的枝头挂满刺目的红梅,与雪天相对。


    萧含章眼眸微眯,思绪翻飞。他朝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一只被吹断的幼梅,沉吟片刻,斜斜地倚在树根旁坐了下去。


    越是艰难困苦,越要活漂亮。


    呵,像这支幼梅一样吗?未曾绽放便夭折于北风呼啸中。


    正想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惊扰了树下之人,萧含章回身,浅蓝色的瞳孔和恭越亮亮的眸子撞个正着。


    两人皆是一怔。


    恭越见着人,眉眼一弯,“殿……”话还没说完,萧含章便猛地从地上坐起,踉跄着后退几步,迅速将那支残梅藏在身后,眼神惊恐,一直摇着头,“我……我没有故意折坏!这个掉在地上了……孤零零的,冷,我……我捡的!”


    恭越见状,缓缓定住了脚步,不再向前。


    萧含章半晌听不见回话,便小心翼翼地抬眸,见他沉默不语,又狠狠地垂下头,一个劲儿地摇着头,急的都染上了哭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我捡的!”


    恭越正静静思索着,要怎么回答这心智稚嫩的皇子才最为妥当,这时,萧含章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年蓦地收回思绪,连忙摆了摆手,“哎哎哎,殿下,您别哭啊,臣并无此意,臣知道这是您捡的,不会有人责怪殿下的。”他越说,越将声音往轻了放,生怕再吓到他。


    “嗯?”闻声,萧含章这才渐渐收住哭声,扭扭捏捏地将背后的梅花缓缓拿回身前,小心翼翼地护在袖袍中。


    恭越将目光从那支梅上收回,扫了眼他头顶细碎的银白,斟酌一二,“殿下,此处风大,臣带您回去吧?”


    见他痴痴傻傻的模样,估摸是到处乱跑,这才迷了方向。


    “我……我不想回去!冯皋老是跟着我……说要带我回殿里……所以我就跑了……一直跑,就跑到这里来了。”萧含章轻轻抚着怀里的东西,嘟了嘟嘴,不满地抱怨道。


    少年薄唇微启,刚准备说些什么,院门外便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身影。二人皆循声望去,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冯皋嘛。


    “哎呦呦!七殿下!你可叫老奴好找!好端端地怎么跑到这偏处了!要不是听见哭声老奴都不知道您在这个地方啊!”


    冯皋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刚停下,才发现面前这人原来是恭越,“哎呦,见过小世子爷!多亏了世子跟着咱们七殿下呀,要是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奴这脑袋可担待不起呦!”


    他说着,便走上前去将萧含章身上的雪都拍落,前后上下仔仔细细环视了一整圈,全都无恙,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恭越本想解释一番,他其实也是刚刚才见到萧含章。


    转眼一想,说不说都没什么不同,徒费口舌,便背过手去,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含章撇撇嘴,看了眼冯皋,又看了眼恭越,嘴里小声地咕哝着些什么,气冲冲地拢着袖子向院外跑去。


    “老奴在此谢过世子爷!世子,那咱家就先领七殿下回寝殿了,风雪将近,世子爷多保重,老奴退下了。”


    冯皋行礼作揖罢,又急匆匆跟在萧含章屁股后面离开了。


    恭越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背影淡出院门。沉吟数刻,才淡淡收回目光,眸中闪过一丝落寞。转身,走向那棵擎天的梅树。


    院外,萧含章边跑边同身边人小声道,“冯伴伴!不是说了帮我盯着些嘛,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果真武功不浅,走近了我才发现,吓得我差点演破绽了都。”


    冯皋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脚下步伐不停,“老奴这心里头想着,殿下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接近小世子的,拦住别人是对的,是奉殿下的命令。但将这小将军放进去既是陛下的意思,也是助殿下一臂之力。毕竟露面越多,接触的就越多,记忆也就渐渐深刻了。小殿下可千万别怪罪老奴,看在老奴陪您玩乐着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老奴一命吧!”


    萧含章哭笑不得,“冯伴伴,你还是喜欢这样说话,什么陛下殿下的,都把我绕晕了。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冯皋又靠上前去替他把披风拉紧了些,“老奴替您查查,这地方真没几个人记着的,世子爷竟直直而来,的确蹊跷……”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跑停停。


    飞雪愈狂,卷起地上霜,陈年旧事,慢慢的,一并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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