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假虚实
楚九辩后颈处的手轻轻用力,便叫他仰起头,被迫承受着男人略显粗暴的吻。
秦枭另一只手环着青年的腰,紧紧的,将他按在自己怀里。
男人灼热的呼吸洒在唇间,楚九辩喉结滚动,唇瓣轻启,呼吸也有些乱。
他双手攥紧,垂在身侧,并未去触碰秦枭。
唇瓣微微发麻,舌尖被触碰,楚九辩眼睫颤抖着,头晕目眩,心如擂鼓。
他感觉自己好像溺水之人,抓不到任何浮萍,仿佛就要溺毙在男人怀里。
握着后颈的手松开,秦枭有力的双臂将楚九辩抱起,一手环着腰,一手托着臀。
楚九辩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也环_上他的腰,不叫自己掉下来。
几步之后,楚九辩被带到桌边。
秦枭曾在这桌上写过无数的字,看过无数的书,在这桌边坐了许多日日夜夜。
而现在,楚九辩却被他带着过来,坐在了桌沿。
楚九辩神智方才回笼,男人的吻就再次落下。
他想收回手,秦枭却抓着,叫他再次环住自己脖颈。
而秦枭的手,却抽开了他的衣带。
虽已是三月,但这屋里一个冬日无人居住,便就带着微微凉意。
楚九辩感觉胸前一凉,然而下一刻,男人温热的、覆着薄茧的掌心就毫无阻隔地揉_蹭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
大半年来,楚九辩不用再维持体重,也没控制饮食,因而虽还是瘦,但已经比最初多了些肉。
可多的不是肌肉,所以他身上的皮肤便更软。
被男人略有些粗_暴地触碰着,不多时便红了大片。
秦枭的吻落在青年唇畔、下颌……
胸前又麻又痒,楚九辩浑身一颤,混沌的思绪猛然清醒,抬手推开男人。
可秦枭太沉了,便是他用力,也只略略将他推开一些,人还是被对方困在怀里。
秦枭抬眸,幽邃的双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渴望和迷恋。
楚九辩心一跳,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却不知道自己如今衣衫_半解,肩头轻颤的模样,与通红的耳根交映成画。
秦枭喉结滚动,却没再动。
楚九辩又推了推他,秦枭便又远了些。
楚九辩拢了衣袍,垂着眼系衣带,但手都是抖的,半晌也系不好。
秦枭垂眸看了一阵,抬手过去,慢条斯理地帮他系好。
很快,一切都好似恢复如初,又完全没有。
楚九辩坐在桌上,垂着眼,男人依旧站在他身前,双手撑在他两侧的桌面上。
“对不起。”秦枭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但很温柔,“方才你那样看着我,我就糊涂了。”
青年那般想要远离他,又忍不住亲近他的神情,实在是
楚九辩抬眼看他:“我怎么看你了?”
秦枭顿了片刻,没回答,而是试探般轻声问道:“方才,你心疼我了吗?”
心疼?
楚九辩想起刚才在宫里。
他那明明是在纠结着要离秦枭远一些,还是别的,怎么就是心疼了?
可对上男人此刻的眼神,到嘴边的反驳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楚九辩没有反驳,秦枭就懂了,心脏都跳得更乱了。
自从长辈们一个接一个离世,他就再没想过会有人心疼他。
楚九辩望着他眼底那热烈的情感,下意识避开,神情有些狼狈。
“秦枭。”他开口,嗓音有些哑。
“我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他说。
秦枭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楚九辩也不再说了。
半晌,秦枭才环住他,将他重新抱起放到地上,又帮他整理好衣服说:“走吧,别叫陛下等急了。”
楚九辩抬眸看他,眉心微蹙。
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是我唐突了。”秦枭微微垂眼和他对视,笑说,“下次不会了。”
下次?
还有下次?
楚九辩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是我在秦家的院子。”秦枭又转开话题,说,“今日有些匆忙,之后再带你回来。”
楚九辩一顿,好似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转头看向屋子内。
这是秦枭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处处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这是他真正的家。
不过时间匆忙,百里鸿那边他们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理智清醒后便很快出发,赶往西市酒楼。
与此同时。
神武大街上几乎挤满了人,从南到北,密密麻麻。
无论是富户权贵,还是普通百姓,今日却都聚在一处,探着身子伸长脖颈朝鼓乐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御林军和城防军全部出动,在大街两侧站定,手中长枪横在身前,一个并着一个,不叫百姓们有机会冲到街上。
锣鼓喧嚣,声音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夸官的来了!”
“到底是怎么夸官啊,我瞧着好像是一个长长的马队。”
“就是马队,都骑着马呢。”
“天呐!快看那马上的人,老天,好生气派!”
马队由远及近,安无疾领兵走在队伍最前方,中间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学子们,最后又是气势威武的御林军。
这条主街上,左右两侧便是截然不同的东市西市。
但沿街的商铺基本都是酒楼客栈,所有沿街的窗户都开着,数不清的人从那一个个窗口探出头来,望着夸官的队伍由远及近。
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无论是哪家酒楼,探出头来的都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
不只有如王其琛、司徒姐弟这般的世家子弟,贵胄儿女,还有那些百姓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朝廷大员,藩王世家。
这些人早就知道夸官队伍的行进方向,因而都早早在这些酒楼中定下了位置。
便是有那些本来被小官定了的,也都乖乖让出了位,不敢与这些高官权贵对着干。
而西市沿街最大的酒楼便是王家的产业,细分下来,其实是王老夫人的产业,如今已经交给了王其琛打理。
此前王其琛便是在这里,看到了入京的藩王队伍,与司途昭翎无声打了招呼。
眼下这酒楼中最好的一个包间,便留给了楚九辩。
楚九辩此前就与秦枭说了位置,秦川最近都在京里,便从秦朝阳嘴里听到了这事。
因而他带着百里鸿先到一步后,就直接入了这家酒楼。
王其琛今日早早就来了楼中,他们二人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楼下听说书的讲“圣星神君”的故事。
包了这家酒楼的其他人,包括礼部尚书王致远、户部侍郎王朋义、南疆王一家和平西王等人,一众权贵高官也都散坐在大厅各处。
见着一个蒙面人带着一身着龙袍的小朋友,堂而皇之地走入大堂,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所有人都愣了。
不过众人很快就都反应过来,忙先后起身迎上前去。
正在说书的先生知道今日会有贵人来,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那可是响当当的藩王,可是郡主和世子。
这么一比,倒是王家本家的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都没那么吓人了。
可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竟能有幸得见圣颜!
那一身金黄华贵的龙袍,那小小一个的身影,除了当今那位幼帝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最先腿一软,朝门口的方向跪了下去。
其他侍从一看,自然也都反应过来,忙纷纷下跪。
便是没猜到百里鸿身份的,看着这堂中所有高官权贵都迎上去,也知道来人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百里鸿见自己的出现引起这么大阵仗,忙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很老成地摆了摆道:“诸位不用拘礼,朕就是来凑个热闹。”
小朋友声音甜甜,奶声奶气,做出这么一副大人模样实在好玩极了。
不过众人也没有敢笑的,唯独司途昭翎悄悄抬眼,从父亲身后看过去。
见着小朋友软乎乎的小脸,便心花怒放,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尖叫——
好可爱啊啊啊!
好想捏捏陛下的小脸!
众人到底还是齐齐问了陛下安,百里鸿叫他们平身免礼。
王致远和王朋义都暗暗看向身侧不远处站着的王其琛,这酒楼是他的产业,合该他去领陛下上楼,且这样还能叫他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如今以王其琛为首的王家势力已经确定要投效朝廷,他们很快也会想办法将王涣之的家主之位换下来,此后王家便会交于王其琛手中。
作为王家下一任家主,王其琛若是能与陛下处好关系,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其实王致远和王朋义不主动上前招呼,也是想看看王其琛会如何应对,若他见着陛下便慌了神,那就也不是合适的家主人选。
好在王其琛毫不怯场。
他抬步上前,端端正正朝百里鸿作了一揖,笑道:“见过陛下,草民王家少主王其琛,是这间酒楼的东家。太傅大人已经在楼上定下了包间,您若是不满意,再给您换。”
百里鸿仰头看他,眼睛一亮。
他成日里在宫中拘着,除了这朝中权贵和藩王之外,也没见过什么外人。
而王其琛,却是他见过除舅舅和先生之外,最好看的男子了。
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人。
更别说小朋友一直在楚九辩和秦枭身边待着,便是身边的洪福公公和小玉子,还有其他嬷嬷宫女,都长得很好。
因而他对好看的人总会更多些亲近。
“那先带朕上去吧。”百里鸿道。
王其琛便领着他们三人一路上了二楼,来到了位置最好,也最宽敞的包间。
他也没叫别人伺候,亲自端了茶水和糕点进来。
而后见百里鸿没有其他吩咐,这才退出了门。
合上包间的门后,他转身下楼,眼底却多了一丝探究。
方才跟在陛下身边那两人,年纪小一些的是太监,另一个,他却觉得很眼熟。
好似之前什么时候,他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彼时那人也是这么一身捂得严严实实的打扮。
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哪家权贵的门客,却不想原来是陛下的人。
王其琛不再多想,下了楼去,重新与王朋义和王致远坐到了一处。
三人谁都没提及楼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都心知肚明,王其琛定然已经在陛下心里留下了印象。
司途昭翎和司途昭垚二人坐在一起,吃着手里的果脯,眼睛落在前面台子上。
说书先生正讲到圣星神君在河西郡大发神威,拿出源源不断的粮食和药品的事,二人听着是心中不由崇拜。
不愧是和大祭司一样的神明,都这般厉害。
只是比起大祭司,神君转世下凡后,神力好似被封印了很多,这才没办法随心所欲。
可神君付出这一切,都是为了情劫,为了宁王秦枭。
这很感人。
但司途姐弟俩却更心疼大祭司了,对方默默为神君付出这么多,看着神君与其他人恩爱,心中定然难过极了。
姐弟俩一会感慨崇拜,一会摇头叹息。
好在百里灏与司途安黎早就习惯自家两个孩子的性子,见他们这般也丝毫不当回事。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姐弟俩说话也没提起过“大祭司”之类,总归懂的都懂。
王其琛余光瞥着姐弟俩,唇角笑意便更多了些真情实感。
虽然在外人面前,他们根本不熟,只能算是见过几面,但他们背地里却早就亲如一家,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
彼时夸官的队伍已经行至东市主街,过一会就会绕到神武大街,走过西市与东市中央的街道,再拐入西市。
朝中许多人便也顾不得上值,都跑了过来。
工部侍郎刘峻棋,身为王尚书的门生,自然也在这会儿赶了过来,与自己老师见过了礼。
王致远笑着起身,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上楼吧。”
“好。”
他们一动,大堂中的其他人也才发现时候差不多了,便也纷纷起身准备上楼。
三层楼,一楼看出去都是攒动的人头,什么都瞧不见,三楼也有些高,感受不到太过热烈的氛围,所以还是二楼位置最好。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在二楼。
众人刚走几步,便听到门口处传来小二的问安声,口称“大人”。
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着两位身着绛紫色官袍的身影。
一位清瘦高挑,气质清冷,一位身形挺拔,气势凌然。
不是别人,正是楚九辩和秦枭。
他们二人自然也瞧见了堂内众人,便抬步上前。
秦枭面上带着笑,楚九辩一如既往地高冷,但眉眼还是有些温和的,不似在朝中火力全开的时候。
而且楚九辩今日唇瓣殷红饱满,瞧着气色格外的好,也比平日里更好看了些。
众人也没敢多看,互相见了礼,而后便先后朝楼上去。
王其琛是有意挑选过的,还拜托了王朋义和王致远帮忙筛选,所以订了这家酒楼的便都是亲近朝廷,亲近皇帝的官员和藩王,众人氛围便格外融洽。
待到楼上,众人便都各回各屋。
楚九辩和秦枭推开包厢的门,便见小朋友正站在椅子上,撅着屁股扒着窗沿,探头朝楼下看。
一旁的秦川抱臂站着,视线始终落在小朋友身上,万一对方站不稳,秦川便能第一时间护住他。
听到门开,小朋友忙回过头,见着是楚九辩和秦枭,这才放松下来,笑弯了眼道:“先生、舅舅,你们快来。朕已经听到锣鼓声啦!”
楚九辩面上的冷意全都没了,他牵唇一笑,抬步行至窗边。
秦川便后退几步让出位置。
小玉子本也守在百里鸿的另一侧,如今见两位大人过来,他便也退后几步,与两人见礼。
秦枭抬手免了他的礼,道:“陛下这边不用照顾,你自己去玩罢,莫走远了。”
小玉子也才十来岁,半大的孩子,又是头一回出宫,定是有很多好奇的。
小玉子眼睛一亮,忙谢了恩往外走。
“等等。”楚九辩叫住他,又叮嘱了一句,“莫要离了有御林军的地方。”
小玉子长得好,又没出过宫,这京中如今鱼龙混杂,若是出了事什么就不好了。
小玉子本也知道两位大人与陛下一样,对下属都好。
如今也不由心里一暖,笑眯眯道:“奴才知道了。”
百里鸿忙道:“记得帮朕带几串糖葫芦回来哦。”
小玉子手里有百里鸿的钱袋子,比百里鸿本人还富有。
他应了是,然后拜别了众人欢欢喜喜跑下楼,朝外面去。
人流拥挤,他仗着自己瘦,从人群中挤出去,一路竟挤到了最前面。
但人太多,他被身侧一个大娘一撞,便朝身侧一歪,脚便踩到了另一侧的人。
“哎呀!”那人低呼一声,又忙止了声。
小玉子听着声音便知道是位姑娘家,忙侧头道歉,可道完歉一抬眼,却发现眼前人一副少年打扮,头上却戴着斗笠,半张脸也被面罩遮住。
这打扮倒有些像方才护卫陛下的那人。
但眼前这人方才那一声,分明是位女子,且听着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许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玩的吧。
小玉子没多打量,道了歉后见对方摆了摆手便也不管了。
鼓乐声越来越近,不仅是小玉子和身边的女子,便是其他人也都没精力闲说些什么,全都伸着脖子朝远处看。
“来了来了!”
人头攒动。
楚九辩和百里鸿站在一处,一大一小都略略探头朝外看。
秦枭与秦川站在另一扇窗户前,兄弟二人也不说话,但这般能光明正大站在一处,对他们来说都是头一次。
楚九辩朝他们那边看了眼,脑海中好似又回想起秦枭那句“你心疼我了吗”。
耳根有些烫,他抬手摸了摸。
“哇!来啦来啦!”百里鸿抓住他的手,兴奋道,“先生你快看!是陆尧!”
楚九辩朝外看去,果然见着夸官的队伍已经行至近处。
方才初初经过东市主街的时候,包括陆尧在内,所有的学子都被这夹道欢呼的场面镇住了。
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们,都在为他们欢呼。
所有人眼底都有羡慕、惊叹、感慨
这些做了许多年普通人的学子们,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日会被这么多人羡慕崇拜,心里油然而生的自豪感驱散了他们心里的自卑和胆怯,叫他们脊背更直。
便是谈雨竹这般自小富有才名的学子,也在这一路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里满足感。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女子,知道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嫁给一个能接受她的文才,能与父亲一般包容她的男子。
可她知道这太难了。
于是越长大,她就越不快乐。
她甚至在想,若是到了哪一日,父亲母亲都不再爱护她,都决定逼迫她嫁人,那她就剃度出家。
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归宿。
这一路,她看到了一些男子或不忿或鄙夷的目光,也有些大娘婶子摇头不解,指指点点。
可她听到的,更多是百姓们叫她“探花娘子”。
看到了那些男子眼底的艳羡和仰望,看到了许多妇人女子面上的崇拜和欣喜,她还听到有个胆大的姑娘大声祝她“步步高升,位极人臣”。
她要当官,要为大宁,为百姓,为陛下和太傅大人付出所有才华和本事,付出自己的一生。
队伍缓缓行至主街,经过酒楼之下。
陆尧早猜到这主街两侧的酒楼上,定然都是高官权贵在盯着他们,于是他始终注意着,果然就在某个窗口见着了楚九辩与百里鸿。
距离他们最近的窗口处,站着秦枭和秦川。
陆尧抬手朝他们的方向拱手,露出了这一路以来的第一个笑。
百里鸿也笑弯了眼,但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知道很多人都盯着自己,街对面那些窗口中,就有许多大臣盯着他,于是他举止还算矜持,只是朝陆尧点了点头。
楚九辩也含笑冲陆尧点了下头。
陆尧又看向秦枭和秦川,秦枭唇角含笑,如楚九辩一样对他颔首示意。
而秦川整张脸藏在面具和帽檐之下,但陆尧就是看得出对方定也在笑。
而陆尧也丝毫不意外秦川会与秦枭站在一起,因为这兄弟二人的身形还是很像的,给人的感觉也有些类似。
这是血缘中的东西,便是秦川始终易容,没在他面前露出真容,陆尧也能看得出。
这一个两个的,都有几重身份,人果然很复杂。
陆尧收回视线,继续带着身后众人朝前走去。
楚九辩视线扫过楼下已经开始朝西市主街转移的百姓,见他们寸步难行,不过有御林军和城防军看着,倒是没叫他们挤得太紧。
又看向对面那一扇扇酒楼的窗口,楚九辩果然又瞧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忽而他眸光一顿。
只见对面一扇窗户内,醉梁王百里燕本还在笑呵呵看热闹,身后房门却被人敲响。
门开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便一脸慌乱地跑进来,直接就跪在了百里燕面前。
“系统,买一本唇语书。”楚九辩当机立断。
【好的宿主。】
一本书的知识,顷刻间就充盈了楚九辩的脑海。
眨了下眼,他再看向那男子,便能直接将对方的唇语翻译到脑海中。
对方在说:“殿下!殿下求您帮帮忙!草民家里那闺女不懂事偷跑出去看热闹了,小厮护卫都跟丢了!这鱼龙混杂的,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边实在太危险了!”
百里燕忙过去将男人扶起,瞧着两人的模样应当是相熟的。
且那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很华贵,又有闵浙地区的风格,想来是百里燕封地上的富商,这次带着家眷进京看热闹,却不想女儿走丢了。
百里燕已经命人关了窗户,楚九辩就看不见了。
一旁的百里鸿看完热闹,便打算从椅子上跳下去,楚九辩顺手将他抱下来。
“秦枭。”楚九辩开口。
秦枭便转身走过来:“怎么了?要回宫吗?”
“不是。”
这房间里没有外人,周围还有暗卫,王其琛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也是隔音最好的。
所以楚九辩说起话来也没顾忌,道:“方才我看到醉梁王那边出了事,应该是一个富商家丢了女儿,叫御林军帮忙注意一下吧。”
秦枭颔首道:“好。”同时,隐在暗处的暗卫也悄悄离开了一位,去找御林军报信。
楼下这么多人,被挤到失散了也正常,说不定一会那姑娘自己就回去了。
但以防万一,能注意自然也该多注意一下。
“舅舅,那我们要回宫了吗?”百里鸿乖巧地问。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今日能出来看这么一场热闹就很好了,所以并没有闹着继续多待。
秦枭颔首,说:“等小玉子回来就回去。”
“好。”百里鸿乖乖应下。
他在桌边坐下,秦枭和楚九辩也在他身边分别落座。
三人又齐齐看向秦川,秦川一顿,却没动。
“坐吧。”秦枭开口。
秦川便看向百里鸿。
百里鸿自然没有异议,冲他笑出一口小白牙道:“坐吧。”
在宫里,洪福和小祥子小玉子他们都很重规矩。
楚九辩虽是从后世而来,但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些规矩是不能改的,身为侍从,对主子就是要有敬畏和尊重,不然不小心就会越界。
所以他平日里也不会刻意纠正洪福等人的态度,因为他们那般以身作则的恭敬,其实是为了百里鸿好,会叫其他下人也都对百里鸿毕恭毕敬。
刁奴欺主的事屡有发生,洪福是过来人,自然会提前预防着。
百里鸿也习惯了行为上与侍从们保持一定的身份距离,如今瞧见舅舅和先生都叫这位神秘的“暗卫”与他们同桌,他心中便有些好奇。
小朋友聪明的小脑袋瓜转了转,觉得这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暗卫,且对方身上有种令他亲近和安心的感觉,有些像是舅舅和先生。
他会是他的亲人吗?
百里鸿双手撑着小脸,歪头盯着秦川看。
秦川坐到他对面,抬头就见小朋友盯着自己看,一时无言。
楚九辩觉得有点好玩。
桌下,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人轻轻蹭了下,一怔。
抬眸看向对面,就见秦枭正看着他。
两人腿都长,桌子又不够大,因而碰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可四目相对,秦枭却笑了。
楚九辩:“?”
下一刻,他就感觉秦枭的腿强行挤进了他腿间。
楚九辩瞬间就好像自己回到了秦府,回到了秦枭的房间,也回到了男人将他困在臂膀与书桌之间,强行
他脸一黑,瞪了秦枭一眼,抬脚重重踩在了秦枭脚上。
秦枭抬眉,笑意更深。
四人坐在屋内,一时谁都没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始终都不见小玉子回来。
小玉子不是拎不清的人,他看完楼下的热闹定然就会回来,不会跟着人群走。
便是被挤着走得远了些,或者去买了糖葫芦,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楚九辩微微凝眉。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好在这时,房门终于被人敲响,小玉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带着些气喘道:“陛下,大人,奴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上一章的科举名次,第一名陆尧,第二名顾方,第三名谈雨竹。[狗头叼玫瑰]
第87章 神不渡人
小玉子进了门,手中拿了几串糖葫芦,但他脸上神情却有些慌张。
“怎么了?”楚九辩问。
小玉子咽了咽口水,忙道:“回大人,方才奴才在楼下看夸官的队伍,碰上了一个神秘兮兮的姑娘家,打扮像是男子。”
“之后人群往西市街坊里面去,奴才没跟着,转头去主街外头些的地方买糖葫芦,那姑娘也没跟着,反而朝东市那边去了。”
“结果奴才方才买完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就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轿帘掀起来一瞬,奴才恰好就瞧见那姑娘在车里。”
“奴才瞧着那姑娘是晕着的,头上的斗笠也掉了,长相没瞧清,但——”小玉子脸色更白了些,看着楚九辩道,“但那姑娘,留着一头白发。”
楚九辩眯了下眼。
秦枭指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面上瞧不出什么。
百里鸿皱着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得出舅舅和先生的脸色都不太对。
一旁的秦川本来还没什么反应,闻言也微微偏头看向小玉子。
“车子朝哪边去了?”楚九辩冷静问。
“往街外去了,那驾车的瞧着是个暗卫,奴才不敢跟着,就和就近的御林军说了,他们应当是跟去了。”
小玉子刚说完,门外就又传来敲门声。
“进。”楚九辩应了声。
门开后,进来的却是一位其貌不扬,甚至瞧上一眼就会忘掉对方长相的男人。
是暗卫,不过不是隐藏在暗处连身影都不露的那类,而是乔装成普通人隐藏在街市之间的伪装型暗卫。
而他恰好是当时在街边卖糖葫芦的那位“摊贩”。
门在他身后关上,他当即躬身汇报道:“陛下、大人,属下已经派人去跟那辆车了,没叫御林军去。”
御林军目标太明显,若是跟着,对方定然不会去往本来要去的地点。
所以这暗卫看到小玉子和御林军说完离开后,就又去拦住了那两位御林军,叫自己的人去跟了。
“留印记了吧。”秦枭问。
暗卫应是。
秦川看了秦枭一眼,而后就起身道:“我去跟。”
秦枭颔首,又对小玉子道:“去备车吧,等会先回宫。”
“是。”小玉子应下。
转眼间,房间内的人便走了一半,只剩了楚九辩秦枭和百里鸿。
百里鸿乖乖看着左右两侧的人,没说话。
楚九辩和秦枭也沉默了一阵。
“又是剑南王。”楚九辩先开口道。
秦枭目光缓缓扫过楚九辩肩头披散的银发。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他淡声道。
楚九辩也垂眼看了眼自己的长发,指尖托起一缕,若有所思。
这剑南王胆子一直就很大,他那府邸里的脏事早就数不清了。
不过对方做事都颇有章程,行事谨慎,从未留下把柄。
便像是此前捋走的那名为小田的孩子,秦枭找人去查过,发现对方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且若是他没猜错,剑南王手中定还有那孩子的身契。
如今这个时代,签了死契的奴仆便是主家的所有物,是死是活都在主家一句话。
不过这么说起来,剑南王其实也还算谨慎,不叫人抓住把柄。
可今日这一出,怎么也和“谨慎”二字沾不上边。
权贵云集,周围商贩行人中,有多少是百姓,又有多少是各家的暗卫和侍从,这都说不清,且还有御林军在,处处严防死守。
所以这剑南王叫人在闹事劫人,如此光明正大,是真不怕被别人发现,还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而且
楚九辩看向门口。
小玉子和那卖糖葫芦的暗卫,如何就恰好看到了车里那一幕?
说是巧合也太好笑,倒不如说是有人故意叫他们瞧见。
楚九辩抬眸看向秦枭,道:“这是又有人不安分了。若我猜的不错,那姑娘应当就是找醉梁王求助的那位富商之女。”
秦枭唇角牵起一抹冰凉的弧度,眼底神色冷沉;“刀都递过来了,顺手接了便是。”
管他是谁要利用他们和醉梁王针对剑南王,总归机会放到眼前,不要白不要。
“回宫吧。”楚九辩起身道,“醉梁王应当也要入宫求见了。”
秦枭便也起身,顺手把一旁椅子上的百里鸿抱下来。
百里鸿终于有机会开口,仰头看着两个大人说:“舅舅,先生,朕一会要做什么?”
楚九辩和秦枭对视一眼。
能做到什么地步,端看背后那人能给他们提供多少有力“证据”了。
回了宫后,果然没过一刻钟,醉梁王百里燕便入宫求见了。
养心殿内,三人接见了对方。
百里燕一进来就是躬身行礼,得了百里鸿的“免礼”后,他都没来得及与楚九辩和秦枭打招呼,就直接开口道:“陛下,请您为臣做主啊!”
“皇叔莫急。”百里鸿温声道,“先坐下喝口水再说。”
百里燕坐在楚九辩下手位置,匆匆喝了口水,然后便开口道:“陛下,臣这次入京,封地上的一些富商和世家子弟也跟着来凑热闹。”
“方才便有一富商发现自家女儿走失了,叫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便求到了臣这里。”
百里燕面上焦急不安的神色不作假:“不知陛下可否派御林军和城防军帮忙寻一寻?那走丢的孩子才十三四岁,又是姑娘家,这”
“原是这件事。”百里鸿道,“那走丢的姑娘可是留了一头白发?”
百里燕下意识朝楚九辩看了眼,不想正对上了对方淡漠的视线。
他一怔,忙收回视线道:“确、确实如此。”
此前在酒楼中,那姓周的富商找上来,见面就哭,说自家姑娘走丢了。
百里燕本想说或许是人多冲散了,之后定就回来了,可那周富商却一直央求他去寻,还求他找御林军。
这周富商平日里在封地上也没少给他供奉,如今人家遇上了这种事,百里燕自然是能帮就帮。
于是一边命手下去找人,一边就跑来了宫里。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楚九辩等人已经回宫,自然是因为瞧见了他们的车马。
“那很巧了。”百里鸿道,“朕的人很巧就碰上了劫走那姑娘的车,已经追了上去,想来不多时就能将人带回来。”
百里燕当即大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那真是太好了,臣也能对封地上的百姓有所交代了。”
“醉梁王当真是心系百姓。”楚九辩侧头看他。
百里燕忙道:“不敢当,只是替陛下管着一方土地,自是要尽职尽责的。”
楚九辩勾唇:“方才听殿下提起那位富商,可是闵浙本地人。”
“自然是。”百里燕道,“不过本王与这周富商也只近两年才熟稔起来,对方也是头回求到本王头上,此前倒也没听说对方有个那般的女儿。”
小小年纪一头白发,也不只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楚九辩慢条斯理饮了口茶,才又道,“方才得了消息,说那周姑娘是被人掳走的,不知是何人所为。醉梁王可有什么线索?”
百里燕干笑道:“这,本王也糊涂着呢,许是有歹人瞧上了那孩子的容貌。”
“那倒也有可能,毕竟这京中权贵素来爱些美色。”秦枭嘲讽道。
百里燕垂眼不接话,继续干笑。
秦枭便也笑,盯着他懒懒问道:“若是这掳走周姑娘的人是京中哪家权贵,又或者”
百里燕缓缓抬眼看他,就听他继续道:“又或者是哪位亲王所为。醉梁王该当如何?”
四目相对,屋内一时静默。
聪明人的交流,往往不用什么都点透,便能互相了解对方的未尽之语。
百里燕正了神色道:“自然是按律处置。今日那殿试之上的学子都知道的事,本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说的是刑狱科目的学子顾方,对方那严苛的态度,这会儿倒是正拿来用。
“莫管是权贵高官,还是亲王世家。”百里燕肃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实在胆大包天,绝不可轻饶。且对方动了本王封地上的人,本王自然更不会妥协让步。”
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等会谁是罪魁祸首,他都会成为那把针对祸首的“刀”。
秦枭和楚九辩想要这“罪魁祸首”按律处置,那百里燕便为他们冲锋陷阵,达成目的。
这是他在对朝廷,对皇帝一党表忠心。
楚九辩垂眸轻轻摸索着手中茶杯,滚烫的杯壁烫得指腹微微发麻,可他唇角却微微扬起。
能在夺嫡之争中活下来,还得了闵浙这般富裕地区当封地的藩王,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一心享乐的傻子?
这醉梁王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套,一个将他与皇帝一党都利用起来对付某个人的套。
但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与皇室交好的时机呢?
醉梁王没有野心,他更不在意自己的子孙后代如何,他只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继续在封地上逍遥自在。
所以,他不想做那挑战权威的一员。
当然,他也几乎是所有藩王中最聪慧的一个。
所以他早早看透了情势,知道如今皇权势大,知道有楚九辩和秦枭在,百里鸿的皇位就稳稳当当一辈子。
且他的封地距离紧邻着南直隶,距离中原大地算是远的,便是其他藩王发动叛乱也波及不到他。
因而他如今就是要对楚九辩他们表忠心,换得余生安稳。
秦枭笑容更深,话里有话地说:“太傅大人说得不错,醉梁王果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百里燕憨笑了两声,并未接话,却也没再反驳。
一切都在不言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里鸿安静批着奏折。
如今他已经能独立处理许多奏折了,而这一幕也令百里燕心里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如此小的娃娃,在他府中那都是吃饭都要人追着喂的主,可陛下却已经如成年人一般稳稳当当坐着,认认真真批复着那些奏折。
他忽然在想,有这般皇帝,便是之后楚九辩和秦枭都不管事了,对方也能稳住朝廷,稳住天下。
肩上的担子好似更轻了,百里燕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这皇帝一党,从上到下,从秦枭和楚九辩,到安无疾和洪福,再到那国子监的一众学子,实在是人才辈出啊。
终于,养心殿外传来了声响。
秦朝阳亲自来了,还带来了身后亦步亦趋的一个姑娘,以及瞧着比那姑娘还虚弱的剑南王百里海。
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位御林军,两人中间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是驾车的暗卫。
那姑娘走进殿中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杏眼红唇,确实长得很标志,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那一头白发。
是白发,人类自然长出来的那种。
单看时还没发现,但出现在一起后,便能轻而易举看出这白发与楚九辩染出来的银白色相差很大。
楚九辩的头发带有光泽感,微微发灰,这周姑娘的白发却好似一些老人家才会有的那种纯净的白。
秦枭只淡淡瞥了眼,便又看向面色苍白的百里海。
楚九辩却定定看着那姑娘,那姑娘若有所感,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晃了下神,又忙垂下眼,瑟缩着好像有些惊恐。
楚九辩勾唇。
脑海中系统正在疯狂亮红灯:【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所处空间有蛊毒!剧毒!请注意!请注意!】
“标注一下。”楚九辩在脑海中道。
系统狮子大开口:【十积分。】
“五积分。”楚九辩道。
系统道:【已扣除宿主八点信仰值。】
楚九辩瞳孔中莹白光亮晃过,再看去,便见那姑娘腹部亮着五六个一闪一闪的绿光。
那些绿光乖乖待在她身上,倒是没乱动。
秦朝阳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原来秦川离开酒楼后就跟上了掳走周姑娘的车马。
车马绕了街市一圈后,就走到了剑南王府后侧角门处。
门口一个小厮开了门,驾车的暗卫便扛起这周姑娘进了府。
这种事情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所以府中暗卫和侍从竟无一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这般将人让了进去,叫驾车的人扛着周姑娘一路到了百里海的院子。
而后驾车之人就将周姑娘给了院中的侍卫,自己离开了府邸。
秦川就将这驾车的暗卫抓了,直接卸了下巴没叫他自尽,又转交给了后赶来的秦朝阳。
“竟然是你!”百里燕当即起身,指着百里海怒道,“剑南王可真是胆大包天,如何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朝廷法度你也完全不看在眼里是不是!”
百里海一颤,好似被他吓到了。
他腿一软就跪下来,面朝着小皇帝的方向磕头道:“陛下!陛下臣冤枉啊!”
“臣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百里海看向那始终不发一言的周姑娘道:“姑娘你快帮本王解释一下,本王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见着你之后本王可当即就准备将你送出府了,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没碰!”
早先百里海也去凑了夸官的热闹,但看完之后便也又回了府,进了自己院子之后才发现竟多了个女子。
一问侍从,他才知道是有人趁他不在时送过来的。
但这种事发生过太多回,当时百里海又不在府中,所以府中侍从便一位是他在宫外看中了这周姑娘,特意将她先行送回了府。
可看百里海这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侍从们也当即觉得大事不好。
百里海想到自己或许是被人算计了,忙好声好气和这姑娘赔礼道歉,又准备把这姑娘悄悄送走。
却没想到刚出府门,就被秦朝阳拦住,将他们二人一起带进了宫。
他急切地看着周姑娘。
可周姑娘好似被他吓到了,哽咽道:“民女、民女不知道”
说着,她也跪倒在地,一直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海眸色微沉。
这周姑娘本就是计划的一环,自然不会帮他说话,他本也没抱希望。
只是今早殿试之上,刑狱考核中那些问题,针对的是什么不用别人说,百里海是最明白的。
若他坐实了当众强抢民女,那不说是他的名声,便是他如今的封号都可能保不住,或许只能落得一个无名无分的普通王爷,封地都没有,地位都比不得现在他宫里那两个废物皇弟。
他不能让自己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现在磨磨唧唧,他本也是为了等真正能救他的人。
他在等的,自然是萧家的高官,以及太皇太后萧若菡。
楚九辩他们也知道他的想法,不过并不着急。
今日无论谁来,剑南王的地位都保不住了,他们不会再给他争取皇位的权利。
“孩子莫怕。”百里燕走过去将那周姑娘扶起来,把她拦在身后,指着百里海道:“好你个剑南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般行为实在丢我们皇室的颜面!你如何堪配亲王之位!”
百里燕好似真气得不行,转身朝百里鸿的方向一躬身道:“陛下,剑南王犯下如此大错,传出去实在毁我皇室威名。臣请陛下褫夺剑南王封号,将他从皇室玉牒中除名!”
百里海倏然抬眼看他,面上的柔弱也扭曲一瞬。
褫夺他的封号就算了,竟还想把他除名?这醉梁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今日这一出,莫不就是此人设的局?
“谁要将剑南王除名啊?”一道威严的女声自殿外响起。
萧若菡不顾外头宫人的阻拦,硬生生闯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是百里鸿也要起身以示孝道,满屋子的人便都朝她行礼,秦枭也微微颔首。
独独楚九辩连椅子都没起来,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饮茶。
他可以和百里鸿行礼,那是他乐意,对太皇太后,他就不乐意了。
不过也没人说他,所有人都习惯了。
萧若菡先是扶起百里海,在他手上安抚地拍了拍,而后又行至秦枭面前,秦枭便往旁侧移了一步,将皇帝下手第一个位置让给他。
萧若菡坐下来,正对着楚九辩,神情倨傲。
百里鸿坐下,其余人才依次重新落座。
“哀家方才听到什么皇室玉牒。”萧若菡冰凉的视线落在醉梁王身上,如刀般锋利,“醉梁王是要将谁除名啊?”
百里燕好似看不出她眼底的威胁,蹙眉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这”
他将方才发生的事重新讲了一遍,一五一十。
百里海忙反驳:“祖母,我没有!”
一声祖母,叫得萧若菡心更疼了,看向醉梁王的眼神也更阴沉:“这一环扣一环的,哀家瞧着倒是处处隐情,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醉梁王这般急着给剑南王定罪,莫不是这件事便是你策划的?”
“太皇太后说笑了。”百里燕好像急了,“这件事证据确凿,且剑南王那点爱好外人不知,咱们自己人谁不知道?被他残害的孩子那么多,剑南王府几乎每日都有被悄悄抬出去的尸首——”
“够了!”萧若菡怒斥道,“死几个奴才而已,这京中哪日不死十个八个?如何就剑南王府不能死人了?”
百里燕还要说什么,萧若菡就看向百里鸿道:“陛下。这件事背后定有隐情,哀家觉得还是要彻查一番,揪出背后之人才是。”
“鹬蚌相争,得利的可是那隐在背后之人,莫叫咱们都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百里鸿蹙着眉,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由看向秦枭和楚九辩。
他们二人却也没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那被醉梁王挡在身后的周姑娘身上。
既然背后之人想要除了剑南王,那定不会半途而废。
果然下一刻,始终哭哭啼啼的周姑娘忽然从醉梁王身后走出来,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看着百里鸿道:“陛下,求您为民女做主啊!”
宫外。
萧家主院中。
家主萧曜坐在殿中主位之上,手中茶杯砰地碎裂,瓷片划伤他的掌心,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拿出手帕擦了擦洇出来的血迹。
谋士坐在他下手位置,凝眉看着他,欲言又止。
“蠢货。”萧曜淡声道,“平日里叫他注意着些却不听。”
谋士这才开口道:“那我们可还要再保下他?”
他能这般问,其实心里就已经是不希望萧家再为这剑南王付出什么了。
此前为了这个蠢货,他们已经丢了萧闻道的侍郎之位,使萧家骤然落了下风。
眼下若再要保他,又不知要失去些什么。
萧曜扔了手中纸巾,冷眼看向屋外:“我萧家本也不靠皇储立世。”
之前是他们心太大,想要攀一攀那个位置。
如今看来,先祖遗训不可违,他们萧家就该靠家中女子稳固联姻关系,以此稳定立世。
总归如今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在,暂时萧家的荣耀还在,只不过,他们也该培养一下下一任皇后,以及下一任皇帝了。
自然这皇帝,不可能是百里鸿。
谋士心中一松。
谁都有向上攀扯的心,但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
他们萧家便不是那块料,早早放弃倒是好事。
“只是剑南王这件事,不知会不会牵扯到咱们。”谋士凝眉道,“而且咱们现在势弱,若是皇帝一党要对咱们动手”
他小心注意着萧曜的神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萧曜上下打量着他,忽而一笑:“先生觉得,萧家今后该何去何从啊?”
谋士脸一白,砰地跪下来道:“是属下逾矩了。”
萧曜淡淡凝视着他,半晌才道:“行了,去备笔墨。”
“是。”谋士颤声应了,小心退下,不多时又拿了纸笔回来。
萧曜提笔沾墨,写了两封信,叫人分别送去给湖广王和东江王。
这两位藩王势力大,野心勃勃,且后宅中都有萧家女,是最合适的投资人选了。
待所有人离开。
萧曜才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
萧家,在他手里只能越来越强大,绝对不可就此没落。
宫里,萧若菡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吏部尚书萧怀冠进宫,更没等到萧家其他消息,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她本以为有她撑着时间,萧家会找到剑南王被冤枉的消息。
可没想到这都半个多时辰过去,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心中不由凉了,总算是猜到了家主的选择。
他们这是打算放弃百里海了。
换言之,他们也打算放弃她这个太皇太后,准备转而培养下一位萧家女。
曾经能把萧家和皇室都玩弄在鼓掌中的后宫之主,此刻又一次感受到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可她已经没了力挽狂澜的本事,保养极好的脸上竟顷刻间就多了疲色。
她在等萧家的消息,楚九辩他们也在等。
如今大家自然也都意识到了萧家的选择,对待百里海的处置自然就更没了可商讨的必要。
秦枭看向秦朝阳,道:“把证据给太皇太后看看。”
从秦枫与萧若菡在宫中的明争暗斗开始,秦枭就一直在收集萧家和剑南王的罪证,如今时机已到,这些罪证便都能用出来了。
秦朝阳从袖间拿出一叠薄薄的纸页,递给萧若菡。
萧若菡一张张看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她更是有些失态地抬眼,死死盯着秦枭。
秦枭就冲她笑笑:“陛下仁慈,看在太皇太后是祖母的份上,给您留个最后的体面。”
萧若菡脸色难看极了。
这些纸上,记录的不是剑南王的罪证,对方确实做事还算谨慎,没叫人抓住把柄。
可这上面记载的,全都是萧若菡曾经在成宗和英宗时期,残害宫中皇嗣和嫔妃的罪证。
还有更可怕的,是秦枭将英宗和秦枫的死也惯到了她头上。
在一众事实中加入这一个假象,就能叫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是她所为,是她与英宗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想把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孙子百里海捧上位,这才杀了英宗和秦枫。
这自然是假的,英宗分明就是秦枫杀的。
可她却无法自证清白!
秦枭这是在威胁她,若她还要继续保百里海,那这些证据和传言就会传到天下人耳朵里,届时她这个太皇太后定就没得做了。
现在秦枭还愿意给她一个体面,只是百里海保不住了,她本人也定不能继续待在皇宫中。
但她名声还在,萧家女的名声就还在。
待到日后,萧家辅助谁夺了这皇位,萧家女就还有机会成为皇后,成为这后宫之主。
萧若菡闭上眼。
手中纸页被她攥成一团。
百里海抬眸,见她如此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祖母——”
萧若菡忽地起身,她面色冷然坚定地看着百里鸿,道:“陛下长大了,哀家这个祖母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先告辞了。”
言罢,她就转身朝养心殿外走去。
百里海终于慌了神,忙伸手去抓她的衣摆:“祖母!祖母您去哪?您不能不管我!”
萧若菡眼眶泛酸,眼底隐有泪光,却还是生生拽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百里海自出生起便贵重,父亲是藩王,母亲是萧家女。
后来父亲成为九五之尊,母亲成为四妃之首,他更是成了这宫里最受宠,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帝王的皇子。
他仗着身份地位,做了许多荒唐事。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为他兜底。
更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萧家唯一的依仗。
但他心里也是怕的,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正常男人不一样,他没办法拥有常人拥有的快乐,更不可能拥有子嗣。
一个无法拥有子嗣的皇子,如何能成为皇帝呢?
所以他就装病,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不足,且他还会找很多男男女女凌_虐,显得他好像与正常男人一样。
但他又怕这些人会说出自己的秘密,所以最后都不会留下活口。
他终日在长辈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扭曲阴暗。
他一边想着自己终有一日会成为皇帝,又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发现,一边想要争取,一边自暴自弃。
终于父皇死了,母妃也死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也落在了百里鸿手里。
他好似松了口气,可又越发愤恨,心中郁气无处宣泄,便撒在那些无辜的男男女女身上。
看着那些人哭求挣扎,他觉得无比畅快,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这件事上。
甚至还是别人陷害的。
他做过那么多次这样的事,虐_杀过那么多人,可却偏偏在最“无辜”的时候得了报应。
何其可笑?
百里海笑了,猖狂而病态,完全没了平日里温和伪善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今日走出宫门,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剑南王,他会连最普通的贱民都不如,他会被所有人耻笑。
与其如此,他倒不如就永远带着荣耀死去。
他站起身,看着殿中这些人,肆意地辱骂,疯狂发泄,状似癫狂,但那些人都冷静地看着他。
便是皇位之上的百里鸿,也眼神淡淡,与秦枭和楚九辩如出一辙。
他看向那始终端坐着,高高在上的“神明”,对方眼底神情无悲无喜,就如庙宇中无数神像那般,冷漠高远。
“神呐。”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神也不渡人,不渡我,算个狗屁的神!”
更多的污言秽语就要倾泻而出,然而秦枭抬了手,对方那些话便都断在喉间,取而代之的是喉颈处深刻的伤口。
楚九辩静静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不知道百里海有怎样的成长环境,有什么难言的隐秘,又有多少悲喜。
他只知道,神渡人,不渡恶鬼。
【景瑞二年三月初一。
剑南王百里海犯下数十起强抢杀掠百姓之案,按罪褫夺封号,除皇室玉牒贬为庶人。
剑南王自戕以谢罪。】
【太皇太后萧若菡伤心过度,移居皇家别院将养,终身再未回京。】
第88章 心里有人
宫中发生的一切又快又迅速。
一位最有机会与百里鸿争夺帝位的亲王,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没了命,却没多少人在意。
殿内很快清理干净,殿中端坐的三人谁都没动。
便是坐在主位之上的百里鸿,也只是最初被秦枭忽然出手惊了一瞬,下意识避开视线不去看倒地的百里海。
不过两息后,他就又抿紧唇,小手紧紧攥着衣摆,抬眼看了过去。
他看得见那人圆睁的双眼,看得见对方脖颈上深刻的伤口,以及喷溅了满地的血污。
这不是百里鸿第一次见到死人,他曾经见过父皇母后的尸体。
彼时母后的脖颈上,也有这般深刻的刀痕。
舅舅从未说过母后为何而死,但百里鸿知道,母后是无奈之举,是为了秦家,更是为了他。
而把她逼到如此境地的,便有萧家,有百里海一份。
秦枭如今以相同的方法杀死百里海,除了不愿听他说出渎神之语,应当也有为了秦枫报仇的想法在。
百里鸿定定看着剑南王的尸体被宫人抬出去,又有人很快清理干净屋内的污浊,可空气中的血腥味,以及不小心喷溅在醉梁王与周姑娘衣摆处的血迹,仍然存在。
秦枭下手后,第一时间便看向了百里鸿。
楚九辩亦是如此。
小朋友那一瞬的惊慌他们都尽收眼底,但谁都没去哄。
百里鸿过于早慧,心智也始终在以惊人的速度成熟,虽他在楚九辩和秦枭面前也总还会撒娇卖乖,但他们都清楚,百里鸿把很多事都看得很清,很通透。
果然,在缓了两息后,小朋友就又抬眼,坚定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尸首。
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同父异母的兄长,如此轻易就死在了他面前。
皇权面前,人命好似也变得无足轻重。
这就是权力。
百里鸿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
楚九辩看着小朋友复杂的眼神,眉心轻蹙,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秦枭。
对方也恰好朝他看过来。
让一个皇帝认识到自己手中权力的强大,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百里鸿年岁还是小了些,不知道他们这般做法,到底是好是坏。
或许,等之后还是要再好好引导一番才行。
周姑娘垂着头,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模样,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醉梁王擦去手背上溅到的两滴血迹,面色不变。
秦枭这一出,何尝不是给他的警示呢?
“陛下,两位大人,事情既然已经解决,臣便也告退了。”百里燕面上又挂上了笑。
楚九辩看向他身后的女孩,开口叫人:“周姑娘。”
周姑娘一抖,又忙准备跪下来。
“不必。”楚九辩没叫她跪,嗓音也温和了些,好似聊家常般关心道:“这一遭该是吓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谢大人。”周姑娘头都不敢抬。
楚九辩就又道:“再冒昧问一句,姑娘这头发为何是白的?”
“回大人。”周姑娘小声道,“民女生来有疾,身体不好,便早早白了头。”
“是吗?”楚九辩笑道,“本官还以为姑娘这是炼蛊的后遗症呢。”
周姑娘瞳孔骤缩,倏然抬头看过来。
醉梁王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下意识退了好几步,离得那姑娘远远的。
秦枭则眸色一厉,指尖轻轻摩挲了下扳指。
殿中气氛肃然。
楚九辩定定看了那姑娘半晌,莞尔一笑,说:“随口说的,姑娘莫紧张。”
周姑娘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勉强干笑道:“是。”
下一瞬,楚九辩一句话就叫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姑娘腰间那瓷瓶看着不错,不知可否给本官赏玩一番?”楚九辩语气依旧平静。
周姑娘跪在地上,下意识摸向腰间隐藏极好的瓷瓶,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惊惶。
她本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却不想竟早就被楚九辩发现了。
可太傅大人是怎么发现的?
想到楚九辩那传得神乎其神的名声,周姑娘的心便彻底凉了。
是了,在神明面前用这些小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此前师父炼制的无影蛊都会被对方发现,何况是她自己这些没什么道行的小蛊虫呢?
周姑娘不敢使什么手段,只能拿出瓷瓶,双手举过头顶,站起身颤颤上前,将那瓷瓶恭敬交到楚九辩手中。
而后,她就又跪了回去。
楚九辩看着这瓶子,可以透过瓷瓶看到里面被系统标记为绿色的蛊虫正在蠕动。
他手一动,瓷瓶便被收进神域。
空间内存不住活物,还是收进神域比较方便。
等之后再交给南疆圣女,对方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或许能通过这些东西发现些线索。
而眼睁睁看着那瓷瓶消失在楚九辩手中,醉梁王和周姑娘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戏法。
“这东西本官暂且替你保管着,等日后有机会再还给姑娘吧。”楚九辩堂而皇之“抢”了。
周姑娘自然不敢不应,忙说送给大人是她的福分云云。
她本以为自己今日或许出不了宫门了,楚九辩和秦枭说不定会关了她逼问师父的下落,她甚至都做好自杀的准备,却不想他们竟直接把她放出了宫,甚至没多问一句。
可她心里的不安却更重,心事重重。
百里燕知道她身上没了蛊虫,倒是也不怕了,同她一起出了宫,不过分坐了两辆马车。
只是上马车前,百里燕还是不由回身看了眼那高耸的宫门高墙。
剑南王好似死的很轻易,不过是背后之人随手布置的一盘棋,只是为秦枭和楚九辩提供了一个契机,与一位“受害者”的证词罢了,漏洞百出。
可事实上,这个局能成,就是因为秦枭与楚九辩已经不是之前如履薄冰的时候了。
他们眼下手中有人、有钱,有权有势。
朝堂之上有已经投效他们的王家大半官员,还有未来即将入仕的国子监数十学子,朝堂外有秦家手里的兵权,王家的喉舌,还有南疆王的投效以及百姓们的推崇。
再加上如今表明了态度的百里燕,皇帝一党手中可用的“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们不再畏手畏脚,才会在刀子递过来时果断接下。
从在朝中顾忌众人态度,到当众砍杀世家子弟,再到如今光明正大除掉剑南王,这一切都还不到一年时间。
百里燕看得清楚,这都是因为有楚九辩。
自他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就坐实了皇权的正统性,此后无论是旱灾、洪灾,亦或是西北塞国的入侵之战,其实都与楚九辩有剪不断的关系。
还有方才殿里发生的事,给他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他无比庆幸自己今日踏入了这个圈套,并与楚九辩等人站到了一处。
与神明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他的那些兄弟们不懂,便是此前楚九辩展现出了自己的神异之处,这些人也并未太放在心里。
或许在他们心里,神明也比不得他们自己高贵吧。
两辆车马一路到了醉梁王府,周富商早早就等在府门前,见到他们过来当即迎上前,瞧见那周姑娘好好的,他才总算放了心。
百里燕含笑的目光落在这对“父女”身上,道:“此前倒是忘了问,周老板何时有了这么一位标志的千金?本王竟从未听过。”
周富商面色一僵,又忙笑道:“小女自小身子不好,从未走出人前,这次也是听闻京里有厉害大夫,在下这才带她过来。”
“原来如此。”百里燕点头,好似不经意般说道,“看来是我闵浙地区不适合周老板一家。”
周富商一惊,砰地就跪下来:“草民不敢”
没等他再给自己辩解一二,百里燕就已经转身往府内走去,只留下一句:“待本王回闵浙时,莫要再瞧见你周家的商行了。”
周老板面如死灰。
府门在他眼前合上,悠长的街道上只留下他与周姑娘,以及两架车马。
“父亲。”那周姑娘扶起他,同他一同上了车。
车帘落下,女子苍白的脸上再没了方才的柔弱瑟缩,她看着对面瑟瑟发抖的周富商,眼中带出一抹不耐道:“放心吧,殿下不会不管你。”
周富商一怔,面上的惊慌之色这才稍稍松下。
是了,还有那位呢。
养心殿内。
所有外人总算是都离开了。
秦朝阳这才汇报道;“大人,刚得了最新消息,户部尚书苏盛,的确与定北王有些关系。”
楚九辩和秦枭都朝他看去。
“什么关系?”楚九辩问。
秦朝阳道:“苏盛当年十五岁的时候病过一场,城外灵觉寺的高僧慧觉给他批命,言他煞气缠身,需在庙中将养三年方可祛除。”
苏盛自小就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的优秀子弟,自然不远他早早殒命,闻言就将他送去了灵觉寺。
“凑巧的是,他在庙里住的那三年时间里,吴家当时三房的大小姐也在庙里修行。”
“吴家?”楚九辩没听过。
秦枭道:“是京中一靠着青楼发家的人家,很富贵,成宗时期那位三房大小姐选秀入了宫,最后位极嫔位,生下了一位皇子便是定北王百里御。”
楚九辩恍然:“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去,那苏盛背后的人,大概率就是定北王无疑了。”
此前宫宴之上,定北王的蛊虫散落各处。
奔向秦枭百里鸿和太皇太后的,自然是想着害他们,但还有两个蛊虫偏偏在苏盛以及安淮王百里明身边,这就很怪了。
主要楚九辩此前就怀疑苏盛和百里明身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因而当时便怀疑他们可能与定北王有关,宫宴之后他便叫秦枭找人去查,现在总算得了结果。
“那安淮王那边,他那个谋士蒋永寿可有什么问题?”楚九辩又问。
秦朝阳摇头道:“这个暂时还没查到,只查到蒋永寿与老安淮王是莫逆之交,老王爷死前也是托孤给了他与封地上的贺震将军,他们二人按理说都不该背叛安淮王才对。”
秦枭道:“若蒋永寿本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老安淮王,那就说得通了。”
楚九辩颔首,确实有这个可能。
“属下再去查。”秦朝阳道。
“去吧。”
待人走后,百里鸿也完成了今日的工作,与小玉子出外头院子里散散步透口气。
秦枭起身行至楚九辩身侧坐下来。
楚九辩看他。
都在一个屋子里,有必要离得这么近吗?
而且午间在秦府中,他拒绝的话秦枭都没当回事是吧?不然怎么还是这个反应?
按理说,他们不该就此体面地分开,恢复到最初的合作关系才对吗?
秦枭好似没看出他的别扭和疑惑,道:“这次恐怕还是定北王的手笔。”
“嗯。”楚九辩收回视线道,“照这么看来,定北王的手早就伸的够长,够远了。”
京中有苏盛,地方上有安淮王手下的人,还有神秘的蛊师家族。
不知道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势力隐藏在暗处。
这个定北王,比起那两位锋芒毕露的湖广王和东江王,好似更难对付一些,也更难以捉摸。
“蛊师那边秦川一直在查。”秦枭道,“他上次说江湖上的确有一个门派与南疆蛊术有些关系,只他也是听说,还没寻到确切踪迹。”
“叫他派人跟着那位周姑娘,应当会有线索。”楚九辩道。
秦枭颔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你手里的蛊要如何处理?”
“寻个机会交给南疆圣女吧,她比较在行。”
“嗯。”
他们没有当即捉拿周姑娘,便是想以她为饵,钓一钓背后真正的蛊师。
便是钓不到也无妨,总归已经确认对方是定北王的人,那便多防着些便是了。
屋内陷入沉静。
“晚上”秦枭刚一开口,楚九辩就道,“晚上我回瑶台居住。”
瑶台居的地龙也修好了,楚九辩早就能回去了。
秦枭侧头看他,不说话了。
楚九辩余光瞥见对方的神情,瞧不真切,但他也没打算仔细看。
“我去趟吏部。”他起身,直接出了门去。
秦枭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百里鸿在院子里踩雪玩,看到先生匆匆离开歪了歪头,又转身看看养心殿内,舅舅没跟出来。
小朋友最近感受到了两位家长之间古怪的氛围,他不理解,但有些担心他们吵架。
于是他也不玩雪了,叫小玉子去准备晚饭之后,自己就倒腾着小腿跑回殿内。
刚进门,就看到舅舅不知道从哪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来照去。
“?”小朋友凑过去,趴在他膝盖上仰着小脑袋问道,“舅舅,你在做什么呀?”
秦枭收起镜子,垂眼看着百里鸿问道:“陛下觉得我长相如何?”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舅舅是这世上顶顶英武的人!”小朋友一点不带犹豫的,且眼神真诚,显然说得都是实话。
秦枭就笑,把小朋友抱到怀里。
百里鸿看了他几眼,歪头问道,“舅舅你不开心呀?是和先生吵架了吗?”
“不是。”
“那是什么。”
秦枭想了想,说:“是舅舅不知,该如何叫先生心悦于我。”
“啊?”百里鸿懵了。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舅舅想和先生成亲吗?”百里鸿不解道,“男子亦可以心悦男子吗?”
秦枭果断道:“常人不可以。”
“啊?那你——”
“我不正常。”秦枭道。
百里鸿:“哦。”
舅甥两个沉默了一会,百里鸿又问道:“先生为何不喜欢你?”
“因为先生关着门。”秦枭道,“舅舅现在就想撬开那扇门,把他从里面抓出来。”
“啊?这不好吧?”百里鸿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说不清楚。
秦枭就笑,也不继续说了,转而问道:“你方才见舅舅杀了人,怕不怕?”
小朋友仔细想了想,说:“起初是怕的,但他做了恶事,按照大宁律本也要死的。”
百里鸿最近已经在接触律法了,只是还没全部看完。
“那晚上睡觉可不要哭鼻子。”
“才不会呢。”百里鸿鼓着小脸,甩了甩小短腿,又仰头看着秦枭问道:“舅舅,你在意的人是不是很多?”
秦枭颔首:“很多。”
“朕也有很多。”小朋友认真道,“舅舅,朕昨日看到了父皇留下的笔记,他说在意的人越多,会被牵制的地方就越多。所以身为帝王,要学会当一个孤家寡人。这是真的吗?”
秦枭一怔,却没先问先帝的笔记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而是先回答道:“有在意的人不是坏事,陛下也不必成为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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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楚九辩果真搬回了瑶台居。
但却罕见地有些睡不着了。
殿里依旧暖和,被子上却没了其他人的味道,身边也没了给他架腿的人形抱枕。
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烦得坐起身呼叫系统:“检测一下我的身体状况。”
他怀疑自己又发病了,一年前他病得最重的时候,便是如此整夜整夜失眠,体重也大把大把往下掉。
【好的宿主。正在检测,检测完毕。】
【宿主身体状况良好,精神状态一般,激素水平升高】
【检测结果:宿主应当是渴望亲密伴——】
楚九辩关了系统,没叫他继续说下去。
他坐在床上沉默半晌,脑海中又想起系统最初来到大宁时的提醒。
随心而为。
楚九辩无比清楚,他现在想见秦枭。
很想。
养心殿西侧院。
主殿内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床上一张被子,两个并排放着的枕头,却没人。
窗边软榻之上,秦枭一身墨色里衣,衣领大开,整个人懒懒倚着。
面前的棋桌之上,黑白棋子五子连成线。
他修长的两指把玩着一颗棋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中忽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指尖一顿,男人薄唇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抬眸看向屋门处。
那清浅的脚步声到了外间门前,却停了。
一息、两息
屋内的男人始终望着门口,屋外的青年静默而立。
楚九辩觉得自己有病。
说要回去睡的是他,大半夜睡不着来找人的也是他。
他抿了下唇,转身,大步朝院外走。
然而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就吱嘎一声开了,楚九辩脚步一顿。
身后的人几乎一步就跨到了他身后,温热的手攥住他冰凉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屋。
房门在身后关上,楚九辩还没反应过来,掌心就毫无阻隔地碰到了男人温热柔韧的胸肌。
是秦枭故意为之。
楚九辩抬眼,借着里屋昏黄的光线,能隐约瞧见男人深邃的眉眼,好似带着笑,又好似燃着火。
楚九辩喉结滚了滚。
“怎么又要走?”秦枭问,声音很低,像在说悄悄话。
他们距离很近,楚九辩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意,连带着他这一路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大半。
楚九辩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了又走,有病似的。
“楚九辩。”秦枭叫他。
对方很少这样叫他名字,楚九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酥。
“干什么?”他状似冷静地问。
秦枭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一丝神情变化:“你心里有别人了吗?”
楚九辩缓缓眨了下眼,没轻易回答。
他能猜到回答“是”或“否”会有怎样后果。
秦枭一手握着他两只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另一手撑着他身后的门框,缓缓攥紧,手背青筋暴起。
男人面上还是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是楚九辩最招架不住的模样。
但楚九辩能感受到掌心下,男人的心跳越来越乱。
“暂时没有。”楚九辩说。
话落,秦枭好似就笑了下,胸膛的震动通过掌心传到楚九辩身上。
身体一轻,楚九辩轻而易举被人抱起来,几步就回了内间。
屋内最后的光亮被熄灭。
今夜是个阴天,月光隐在云层后,楚九辩不是秦枭这样的练武之人,油灯熄灭后便几乎瞧不见任何东西。
视线被剥夺,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他能感受到身下柔软的被褥,亦能感受到男人粗糙的掌心和指腹,正在他身上四处摩挲。
许是午间说了那句“唐突”,不唐突的宁王大人今夜很有礼貌。
他唇瓣轻轻摩挲着青年的唇,却不完全贴上去,低声问道:“可以亲吗?”
楚九辩喉结滚动,很轻地“嗯”了一声。
凶悍强势的吻便深深落下,楚九辩手臂习惯性地环住了男人的脖颈,下巴微抬,主动松开了齿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滚烫的掌心落在了青年腰间,却还是隔着薄薄的衣料。
“这里可以碰吗?”他问。
楚九辩轻喘着应了声。
衣摆被掀起,酥麻感传遍全身,楚九辩觉得头有些晕。
定是神经痛发作了,他想。
可他并未感觉到痛,只有仿佛无穷无尽般的难耐和欢_愉。
随心而为。
他一次次地想,一次次压制住想要逃离的本能。
眼泪顺颊而下,又被男人轻轻吻去。
粗糙的手在楚九辩腰下流连,男人哑声问他:“可以吗?”
楚九辩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伏在身上那模糊宽大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叫他难以逃脱。
“可以。”他听到自己很轻地说了句。
只是到底还是不可以。
毫无经验,又毫无准备,半晌也没成功,反而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楚九辩攥住男人结实的手臂,哑声道:“够了。”
“秦枭。”
“够了。”
秦枭俯身抱住他,轻轻吻过他汗湿的额间,低声说:“对不起,明日我学一学。”
楚九辩:“”
不可能的。
他可能会“死”。
第二日还要上朝,两人这一折腾,楚九辩感觉自己刚睡着,就又该起了。
秦枭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歇着吧,我去就行了。”
楚九辩眯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翻过身,继续睡了过去。
一夜的荒唐,楚九辩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去上朝的秦枭和百里鸿都已经回来了。
不过两人此刻都在议事堂办公。
楚九辩慢吞吞起来洗漱,宫人们早就知道两位大人的关系。
他们住到一起的时候就有了夜夜烧热水的习惯,没想到一直到昨夜才用上。
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出什么,便是见到楚九辩晚起,也没人多看一眼,多议论一句。
楚九辩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总归他也舒服了就是。
洗漱完去了议事堂,百里鸿乐颠颠和他打招呼,楚九辩就也笑着和他闲聊了两句。
等落座之后,楚九辩才抬眼,看向对面的秦枭。
秦枭双眸幽邃带笑,还带着些难言的暧昧,看他的眼神直勾勾的。
楚九辩勾唇,冲他轻轻眨了下眼。
看男人微变的神情,楚九辩笑意更深,垂眸拿了奏折批复。
男人直勾勾的视线不知过了多久才收回去。
吃过午饭,百里鸿散食后就去睡午觉。
此前从不午休的秦枭,今日却也拉着楚九辩往屋里去。
二十六年才开_荤,虽只是半荤,宁王大人也食髓知味,青天白日地就把人往榻上按。
昨夜黑着就算了,白日里楚九辩却不太敢看身上的人,视线闪躲,连吻都落不到实处。
秦枭一手按住他双臂,另一手轻捏着他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枭才微微推开一些,垂眼看怀里的人。
青年唇瓣殷红水润,眼睫沾着泪,神情空白迷茫,偏那双浅色的瞳孔中带上了一丝情意。
秦枭心脏沉沉一跳,再次吻了上去。
好似怎么都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后还有一更[狗头叼玫瑰]
第89章 藩王离京
两三日过去,楚九辩有些怕了秦枭。
午间晚间,甚至就连在养心殿批复奏折的间隙,只要屋里没有人,秦枭就能寻着机会亲他抱他,回到房间里更是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不过楚九辩始终没叫他做到最后一步。
倒也不只是怕疼,还因为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别扭和排斥。
或许,他到底还是没办法彻底接纳一个人。
又或者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值得,怕若是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对方就不在意他了。
秦枭看得清楚,知道自己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撬开那道门,便也始终没踏过最后一条红线。
只是心中压抑的情意和渴望,日复一日,越来越深刻。
楚九辩都感觉对方偶尔看过来的目光沉得令他心悸。
他不由想起原著中给秦枭的定位——阴鸷反派。
阴就算了,怎么就都阴到他头上了?
这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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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寻了个时间,在藩王离京前去了趟南疆王府,将那瓶蛊虫交给了司途安黎,麻烦她帮忙认一认。
司途安黎拿着那蛊虫回了后院,留百里灏陪着客人。
百里灏是个还算健谈的人,始终没叫气氛冷下来。
楚九辩自然也配合着没有冷场,二人有来有回,聊得倒还算不错。
期间谈及南疆旱灾之事,百里灏言语间便多了些试探,似乎是怀疑楚九辩与“大祭司”是同一个人。
楚九辩却始终没接茬,但他看得出百里灏的脑子不比醉梁王的差,定是有了猜测。
太过聪明的人,是能透过表象看本质的。
比如陆尧,从未怀疑过他们是两个人。
司途安黎不多时便出来了,瞧着有些疲色,但精神还算好。
“大人,这蛊虫与我南疆蛊虫确实同出一脉。”司途安黎讲述了她知道的一件往事。
原来在前朝时,便有南疆一脉蛊师趁着战乱离了南疆,后来一直不知其所踪。
司途安黎也只是听老一辈说起过一次,方才确认了这蛊虫是南疆来的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
不过这一脉最后都去了哪,没有人知道,只大概是朝北方去了。
楚九辩得了答案,便离开了南疆王府,回了吏部。
没等回到自己办公的院子,郎中王毓就先找了过来。
他将手中文书递到楚九辩手中,道:“大人,礼部尚书王致远王大人写了这个,想要举荐王家家主的嫡二子王文耀入仕。”
楚九辩抬眉,接过文书扫了眼。
很板正的举荐文书,对着王文耀大夸特夸,最后便是要他入朝,在礼部任职。
王致远现在是王其琛的人,也是楚九辩的人。
但他现在却举荐家主王涣之那个有些才名的儿子入仕,定不会是倒戈向了王涣之,也不可能是为了王家。
王家才子多了去了,那王文耀放在人堆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楚九辩细细思索半晌,大概知道对方的目的了。
王涣之现在的风头都被王其琛压了下去,他定会在其他地方找突破口,让儿子入仕便是一个好办法。
他定是以家族荣耀利益之类对王致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王致远便“勉为其难”答应。
但王致远答应下来,可不是为了帮他。
相反的,他是想借助楚九辩和秦枭的手打压王文耀,也把家主一脉彻底按下去,借此机会把王其琛送上家主之位。
这与楚九辩的目的一致。
楚九辩身为吏部侍郎,职权够大,自然是直接批了。
于是第二日,王文耀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站在了礼部官员的队伍里,成了员外郎。
楚九辩见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淡淡收回视线。
要打压他,总要寻个好机会,就让他先开心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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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王的死并未在京中掀起波澜,百姓们更无人在意,他们在意的依然是热闹的打马游街,是那俊俏的状元郎,与那风采卓绝的探花娘子。
这般热闹的话题,便是说上大半个月都不腻。
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了新的话题——
藩王们要离京了。
本该正月就离开的众人,愣是待到了殿试结束。
如今众人再没了继续留在京里的理由,自然是纷纷准备告辞离开。
离京之前,他们齐齐去了趟宫里,和百里鸿道别。
百里鸿也笑眯眯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而后又说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和皇叔们见面,心中不舍,给大家准备了一个礼物。
“也算是给朕那些未见过面的堂兄弟们。”百里鸿道,“他们未来的生活,也该都过得富贵平安才好。”
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却叫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
“洪玉。”百里鸿看向一旁的小玉子。
小玉子便将手中圣旨拿过去,双手高举递给为首的湖广王。
湖广王拿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圣旨上的内容,面色大变,不可思议地再看了两遍。
东江王见他如此,便接过圣旨,看完之后脸色不比湖广王好上多少。
秦枭坐在一旁,见状开口道:“陛下顾念亲情,想给所有亲人富贵平安的生活,便拟了这推恩令。圣旨也已经早早发往诸位王爷的封地,想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公子们此刻定然都感激不尽。诸位还不快谢恩?”秦枭淡声道。
圣旨已经发出,且已经落到了封地上那些庶子手中,那就没有收回的可能了。
事情已成定局,湖广王和东江王阴沉的双眸盯着秦枭。
最后,他们到底还是冲着百里鸿躬身一礼,谢恩领赏。
南疆王就一儿一女,这推恩令于他没什么妨碍。
安淮王百里明后宅里也干干净净,自然也不在意。
平西王百里征和醉梁王百里燕心里既是震撼,又也复杂。
他们深深看着殿内端坐的三人。
这推恩令可真是无解的阳谋,叫他们根本无法继续壮大,再下一辈开始便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弱势,待到最后,定也就没有“藩王”了。
定北王唇角含笑,反应还没有百里明大,叫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
“对了。”楚九辩开口,看向醉梁王道,“此前剑南王之事虽没酿成什么恶果,但到底是叫醉梁王真切急了一番。”
“陛下想着补偿,便把这闵浙地区的圣旨留了下来。”
说着,小玉子便又将一纸圣旨递到了醉梁王手中。
楚九辩继续道:“这圣旨便由醉梁王亲自带回去,寻个闲空宣读了,也叫你家里的孩子们开心开心。”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
“寻个闲空”的意思,就是叫百里燕自己找时间宣布这件事,但若是对方始终“没空”,那这圣旨在闵浙地区就不作数。
所以这是他们明晃晃给了醉梁王这个特权,叫他封地上的庶子们不会因此闹腾。
反而因为圣旨在醉梁王手中,所以庶子们会更讨好对方,至少在拿到圣旨之前,他们都不敢撕破脸。
当然便是他们用计拿了圣旨也没用,因为圣旨需要醉梁王自己读,他不读,就无效。
显然,这是醉梁王投靠朝廷的“奖赏”。
百里燕笑眯眯接下圣旨后谢了恩,心中不由畅快,对其他藩王们的视线也丝毫不在意。
湖广王、东江王和定北王如今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推恩令说到底,针对的只有他们三人。
还真是要撕破脸了
藩王们出了宫,推恩令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得了消息的各方反应自是不一,像是王家,那就还是两方人马各有打算,其余萧、陆、邱三家则都各自接到了某些藩王的邀约。
几日后,河南与山西交界处,藩王们就要分开各自去往自己的封地。
他们约了这几家家主,包括王家的王涣之,一同在交界之地的往来镇见面。
醉梁王的信也送入宫中,为表达对陛下的谢意,他准备将封地上所有盐场都清理出来,等待朝廷的人去接管。
这相当于给朝廷让利。
秦枭和楚九辩也不会叫他吃亏,授意他可以接手自己封地之上那部分运河的管理权。
这部分运河管理权,其实就是邱家此前得到的那部分河段。
这就是借着醉梁王的手,夺了邱家最后的运河权。
醉梁王若是动手,那便是为朝廷做事,并且还能得到运河上的利润,比那盐场的利润还要大一些。
若他不动手,那他便什么都得不到了。
醉梁王接到回信后不由感叹。
这两人可真是善用阳谋,但这件事,还真叫他难以拒绝。
运河之上的利润,他可馋了许久了。
藩王们心中有何想法自是无人知晓,第二日,众人便就先后出发。
长长的车队行过长街,在东西市之间最热闹之处,与身着天青色长袍的国子监学子们擦肩而过。
一方富贵华丽,朝着宫外远走。
一方身如青竹,向着城内行去。
而楚九辩也在这一日傍晚,邀请了准备明日再启程的司途姐弟在青云楼见面。
姐弟俩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不过他们没想到楚九辩瞧着清清冷冷,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却很温柔,叫他们好似面对着大祭司一般,亲近极了。
楚九辩就是想着俩孩子来了京里,自己却一直没和他们单独说过话,这才给他们吃点好吃的炒菜,好好践行。
姐弟俩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后面就逐渐活泼起来了。
主要还是司途昭翎活泼,身为弟弟的小垚倒是沉稳一些。
一顿饭聊了许多,其中大半都是京中八卦,比如工部尚书简宏卓是否真的只有一位男妻,比如那位英俊的安总军是否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娶妻,再比如楚九辩和秦枭是不是真的有一腿。
看着姐弟俩小心翼翼的眼神,楚九辩莞尔一笑,说:“小小年纪多看书,多学习。”
姐弟俩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但也没敢追问。
“那您和那位呢?”司途昭翎放轻了声音,抬手指了指天。
这说的自然是大祭司了。
楚九辩就笑说:“同生共死的关系吧。”
姐弟俩相视一眼,好像是磕到了。
楚九辩:“”
自己造出来的邪门关系,竟还真叫人磕上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三人下了楼,道别后准备分开。
不过姐弟俩一抬眼,就瞧见门口站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男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气势冷然。
是宁王。
秦枭冲姐弟俩微微颔首,而后便与楚九辩一同出了门去。
二人都穿着一身绛紫色官袍,行过人群时比周围人都高出大半头来,他们肩膀蹭在一起,瞧着要多登对有多登对。
“哇——”司途昭翎捧着脸“醉”了一瞬,又忙拍了拍脸,“不能不能,我要坚定维护——”
大祭司!
司途昭垚见姐姐这模样,有些没看懂。
不过不妨碍他学着姐姐的样子拍了拍脸。
司途昭翎见他如此,噗呲一笑,抬手揉他脑袋:“小呆瓜。”
司途昭垚也不恼,道:“阿姐,咱们还要和他道别呢。”
他朝锦绣坊的方向指了指。
“走。”两人还要与王其琛道别,明日便要正式启程离京了。
下次再见,就只能在神域中了。
第90章 生辰礼物
南疆王和平西王的车队离开之后,京中便彻底恢复了平静。
三月初,大宁各地也都开始准备春耕,南方早一些,北方晚一些。
不过大多数地方种植的作物都没什么变化,唯独河西郡要种植的红薯,和南疆地区要种植的棉花引起了朝中不少人的重视。
苏盛身为户部尚书,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这两处不种植熟悉的作物,恐怕百姓会没有粮食吃。
南疆地区有南疆王管着,他倒也没有指手画脚,重点说的还是河西郡的事。
不过红薯试验田的数据早在年前就送到了京里,只是说得隐晦罢了。
眼下楚九辩就直言道:“红薯也是粮食,可亩产六百斤。”
眼下小麦和水稻最高产量也就三百斤左右,红薯的产量楚九辩还是往低了说,却也是另外两种作物的两倍高产。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若是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众人不一定会信,但这话是楚九辩说的,那便无人不信。
苏盛定定看了他片刻,而后便不再多说了。
楚九辩就又对百里鸿道:“陛下,臣有事要禀。”
“太傅请讲。”百里鸿配合道。
楚九辩:“此前西北军无能,使得塞国入侵,若非宁王大人力挽狂澜,恐会酿成大祸。”
众人心中皆是疑惑,不知楚九辩要做什么。
“边境不稳,大宁百姓便心中难安。”楚九辩道,“因此,臣请派人前往东北边境,与女真部族商谈合作,建立通商渠道,以促发展。”
此前殿试的时候,他就曾以此为题,问过谈雨竹。
谈雨竹当时答得虽不算完善,但却言之有物,寥寥几句便叫众人想象到了通商之后的盛景,以及大宁会获得的源源不断的好处。
这对大宁来说是顶好的是,因而他说完之后,没有人反驳。
不过众人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这对大宁是好事,对去和谈的官员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
文官们立功升职的途径本就不好把握,眼下这便是个好机会。
王文耀在礼部官员的队伍中,眸光微凉。
谈合作这种事本就该归属礼部管辖,所以礼部定会叫人去办这件事,他必须把这个机会争取过来。
只要这件事做好了,他就定能升官。
他微微掀起眼帘看向队伍最前方,虽被挡着,但他知道那里站着礼部尚书王致远。
王致远眼下确实和少主王其琛走得近,但他能答应把王文耀推举入仕,就肯定还是惦记着家主一脉。
所以这次的差事,只要他主动争取,王致远就肯定会帮他,毕竟他们无论内部如何斗,在外面也都是王家人,是一体的。
但他没想到,都没要他主动争取,王致远就已经提议要他负责这件事了。
听到百里鸿点了自己的名字,王文耀心中一凛,当即走上前去,对着上位躬身一揖道:“谢陛下信任,臣有信心做好差事。”
百里鸿便看向楚九辩道:“爱卿以为如何?”
“给年轻官员历练的机会无可厚非。”楚九辩余光能瞧见礼部其余官员的神情。
侍郎陆乔波是陆家人,员外郎之一的蔡鹏是萧家人,他们论起资历官职可都比王文耀高,但王致远一句话,就把这机会给了自家的王文耀,这些人心里定不服气。
他们背后的高官们,说不得也要帮着争取一下。
果然,在楚九辩表现出几乎要同意的意思时,礼部侍郎陆乔波就自己走上前。
“陛下,王员外郎到底年纪轻,没有谈判的经验,臣以为还当再寻一有经验之人,才能保证此次与女真部族的谈判顺利进行。”
“陆侍郎说的是。”楚九辩道,“此前殿试之上,国子监学子谈雨竹针对如何谈判之事已有章程。且昨日她已经拟定了一份详细的谈判名录交与本官,瞧着颇有章程。”
他从袖间拿出谈雨竹交上来的奏折。
秦枭从座位上起身走下台来,接过奏折看了一遍,然后就转身对百里鸿一揖:“陛下,臣觉得这细则确实不错,或可叫这位学子同礼部官员一同去东北。”
奏折他们昨日就看过,还帮着改了几处,又加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谈雨竹都一一应下,虚心接受了自己的不足,看向楚九辩和秦枭二人的眼神中更多了崇拜和敬重。
眼下他们手中这细则,便是六部尚书看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果然,王致远接过奏折看完之后,便频频点头,道:“确实不错,便是本官来做,也做不到如此细致。”
王文耀心里不服,觉得若是他早早知道这件事,定能做得更好。
且只是前期列些细则罢了,等到真正谈判的时候,那谈雨竹一介女子又能有什么本事?怕不是叫人瞧不起。
心里自视甚高,但他也没傻到当众说出心里话,只安静垂首,等待宣判。
侍郎陆乔波拿过奏折看了看,越看脸色也越凝重。
确实,他真的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不过他却还是躬身一揖道:“陛下,谈学子确实准备充分,只是谈判之事不是纸上谈兵,到底还是需要我礼部有经验的官员去才稳妥。”
礼部员外郎蔡鹏身为吏部尚书萧怀冠的弟子,本该前途无限好,可现在萧怀冠时常糊涂,他只能靠自己争取机会。
眼下机会放在眼前,他自然也准备争取一下。
他上前一步道:“臣附议。臣在礼部为官三载,也算得经验丰富。臣自请前往东北,辅助谈学子商谈合作,为我大宁争取最大利益。”
楚九辩与秦枭相视一眼。
这个蔡鹏,是此前他们叫他去送的西北第二批粮草,也算是他们有意提拔过的。
此人是萧怀冠的学生,但身家算得上清白,为人虽功利了些,也有些斤斤计较和贪小便宜,但能力还是有的。
这次去女真商谈合作的事,本来也不可能只叫谈雨竹和王文耀去。
谈雨竹去是为了达成合作,叫王文耀去则是为了给他下套,但谈雨竹毕竟年轻,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不好弄,她不一定就能兼顾商谈与下套的事。
所以还是需要一位礼部的高官跟着去。
王致远这个尚书自然不可能离京,那就需要向下找。
侍郎陆乔波在陆家地位很高,仅次于兵部尚书陆有为,这样的人去了东北,定会叫谈雨竹更举步维艰。
所以楚九辩和秦枭昨日谈了半晌,最后本也打算再多加一位蔡鹏。
礼部郎中之位空缺,蔡鹏这次回来之后,就可以提拔他。
这样的大鱼吊在前头,蔡鹏这样功利且愿意为自己打算的人,定会毫不犹豫接下朝廷的橄榄枝,与萧家断了联系。
且此前他为萧家做事,所以护送粮草一事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这次他为朝廷做事,便直接升了官,此后对朝廷也只会更忠心。
有他配合着谈雨竹,王文耀在东北定会“惹大事”,届时等他回来,他这还没坐稳的官位就该落了。
甚至,还要因此牵连王家其他官员。
到时候王家家主一脉就会越发没落,王致远再集合族老开个会,王涣之的家主之位便坐不稳,王其琛就能上位。
王家就会完全成为投效朝廷的王家,无论什么舆论,便也都伤不到朝廷了。
这是王致远下的棋,楚九辩和秦枭不过是帮着布置好棋盘,静待结果便是。
陆乔波本意是想自己去立功,但眼下确实有经验的蔡鹏上前自荐,他便也说不出什么。
最后,要去东北的人便是谈雨竹、王文耀和蔡鹏。
谈雨竹手中有细则章程,又有楚九辩背书,她便以“学子”的身份成为了这次前往东北的“主官”。
她有最高话语权,但蔡鹏会辅助她,地位与她差不多。
王文耀倒是显得可有可无。
这叫他心中更加不忿,凭什么谈雨竹一介女子,一个白身学子能做他的主?
这样的不服气,便是楚九辩他们想要的。
人心里不甘,就会主动做些事,便会更容易出错。
蔡鹏是个很精明的人,在三人名单确定之后,秦枭就对他说了句“好好做事”。
只这一句,他就知道自己此次的任务不只是与女真谈合作,更是要配合谈雨竹做些事,至于到底做什么,还需要他与谈雨竹见了面才知道。
而他只要做好了这件事,等回来后,秦枭和楚九辩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萧家已经靠不上了,蔡鹏想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权势利益,就要重新为自己打算。
朝廷如今已经递出了橄榄枝,他自然是紧紧握上去。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
两日后,前往东北的队伍便低调出发。
与此同时,往来镇。
七位藩王们在此就该纷纷朝各自的地盘行去,没办法继续同路。
到达往来镇这一日,湖广王就叫了另外六位藩王,一同吃了顿饭。
席上他便试探了众人对朝廷的态度。
南疆王和醉梁王不必说,前者宫宴之上配合抓蛊虫,后面楚九辩还特意去过南疆王府,又请了南疆王那对龙凤胎吃饭,是明摆着熟的很。
醉梁王也不遑多让,那纸需要他自己宣读的推恩令圣旨,可是只有他一人拥有的特权。
所以这二人已经是铁了心要投效朝廷,湖广王自然也不会和他们来硬的。
只一件事,待到日后他们与朝廷发生摩擦,这两位藩王可会出手?
醉梁王始终笑眯眯,只说自己住的远,安逸惯了,只要不打到自己头上,他都不会管。
南疆王也是差不多的说辞,他也住的偏远,实力又不如中原之地的藩王们,自然是保护自己的地盘最要紧。
这也算是给了其他藩王定心丸,他们二人不会参与争斗,算是中立。
言罢,他们也不多留,先后离席。
之后宴席上这些人会聊什么,他们不停,不参与。
湖广王等人自是满意他们的态度。
始终没说过话的平西王百里征,此刻也终于开口道:“本王只要封地上百姓平安,其他与我无关。”
他时刻很刻板的人,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湖广王倒是想劝,但对方根本不接茬,干了最后一杯酒后就起身告辞。
“这个呆货。”东江王百里赫轻嗤一声,阴沉的双眸扫过剩下的几人。
湖广王百里岳,定北王百里御,安淮王百里明。
百里明一个小屁孩子,根本不顶事,但他身边坐着他的谋士蒋永寿,此人心机城府都有,如今愿意留下来,想来也是有心与朝廷对一对的。
湖广王则看向身侧始终安静坐着的定北王百里御。
他们这个最小的弟弟,不显山不露水,此前却闷声干了个大的,险些真的除掉秦枭。
还有此次入京,对方几次三番作为,无论是宫宴之上放出蛊虫,还是设计弄死剑南王,手段之狠厉他都要自愧不如。
此前湖广王眼中只有东江王这一个对手,眼下他却觉得,这定北王更难捉摸。
与这样的人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事已至此,推恩令足以看得出朝廷想要除掉藩王的决心,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们不能放弃定北王不用。
自然便是放弃了,对方或许也有其他方法搞事,所以倒不如把人拉入自己阵营,保得暂时的平安。
东江王自然也是这个想法,于是二人相视一眼,无声达成了默契。
不多时,四大世家的家主便都应邀前来。
王家来的是王涣之与谋士王漳,萧家是家主萧曜,陆家来的却不是家主陆烬烽,而是兵部尚书陆有为的谋士陆仝,邱家来的是家主邱玄铮,但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大伯邱洪阔。
众人不由打量。
陆家的事众人多少也知道些,那位家主陆烬烽是个古板的性子,还自诩清高,与家中很多人都不对付。
只是陆家家主传承看得是血缘,不似王家那般能者居之,所以众人才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陆烬烽这个家主。
所以今日来议事的是陆家族老兼陆尚书的谋士,倒也合情合理。
至于邱家,众所周知他们家里做主的其实是邱洪阔,今日对方亲自前来,足见重视程度。
一众人落座,聊了些什么自是无从知晓。
具体谈话内容不知,但探子们的消息传回京城后,楚九辩和秦枭心里就大概明白了。
想来这些人都已经达成了合作。
王涣之不必说,他与秦枭和楚九辩有杀子之仇,王其琛投效朝廷,他就定不会。
而萧家如今势弱,朝廷也未给他们希望,这种时候若其他藩王许了利益,他们当然会接下。
陆家此前就与定北王合谋,险些要了秦枭的命。
加上他们也知道自己曾经设计暗害秦家人的事,或许也快瞒不住了,他们的未来不能被握在秦枭手中,因而天然就站在了藩王那一头。
或许眼下只有邱家态度暧昧,并未做出什么承诺来。
邱家重利,如今他们还能从朝廷手中分利,所以他们能继续安分下去。
但若之后朝廷要把他们手中的利益全部收走,那他们定也就坐不住了。
楚九辩和秦枭自然不会继续给邱家分利,但不急于一时,待醉梁王回了封地上,邱家的“利”自然就会一点点被蚕食掉。
秦枭烧了手中信件。
百里鸿欢喜地从殿外跑进来,道:“舅舅、先生,真的下雪啦!”
如今已经三月,但楚九辩看了系统预报,说还有最后一场雪。
百里鸿见真的下了雪,兴奋的跟什么似的。
“咱们今晚是不是能去赏梅了呀?”小朋友眼巴巴看着两个大人。
此前安淮王入京的时候,百里鸿就和楚九辩一同接待了他,当时他就说等秦枭打仗回来,要和舅舅一起去赏雪赏梅。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一个冬天都过去了,小朋友的心愿也该完成了。
秦枭道:“已经叫人去收拾了,晚些时候咱们直接过去。”
百里鸿开心地在原地蹦了蹦,拉着楚九辩的袖子道:“先生,咱们今晚也吃锅子吧,午间朕都没吃好。”
今日三月十五,是百里鸿的生辰,也就是万寿节。
不过大宁有传统,没到十六的孩子生辰都不能大办,怕小孩叫阎王爷收了去。
因而百里鸿登基后第一个万寿节也没大办,只午间叫官员们进宫吃了顿饭,收了些礼物,又赏了些菜便算完了。
毕竟是生辰,今日楚九辩和秦枭,包括洪福等人,谁都没叫百里鸿工作,只叫他放心大胆地玩一日。
“陛下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楚九辩捏捏他的小脸。
百里鸿笑弯了眼,趴在他膝盖上道:“那先生,朕可以骑小车去吗?”
楚九辩早上的时候,就从系统买了一个小朋友能骑的小自行车,把上面一些过于现代的东西,比如海绵坐垫等换成了现在的软垫等之后,就给了百里鸿。
百里鸿爱不释手,已经骑着小车在主殿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亏得地方大,够他玩的。
“问你舅舅。”楚九辩道。
小朋友就立刻转头,眼巴巴看秦枭。
秦枭轻笑一声:“骑吧。”
才四岁的小孩,一年到头就休息这么一天,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而且如今宫里他们一家独大,没必要太委屈百里鸿。
百里鸿欢呼一声,转头就又跑了出去,小玉子忙跟上,生怕他跑摔了。
楚九辩看着小朋友跑出去的背影,不自觉地就笑了。
这才是小朋友该有的样子,他们的小陛下也就今日敢这么玩闹了。
腰间一紧,秦枭整个贴在了楚九辩身后,灼热的呼吸洒在耳侧,青年嫩白的耳垂顷刻间就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无奈]:又来
宁王:[亲亲][亲亲][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