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开办国学
工部侍郎之位空缺,这么个既有油水又有权势的位置,所有人都动了心思。
萧怀冠自然也想要自己人上去,可如今谁都有机会,独独他们萧家没有。
兵部侍郎邱松搏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王郎中此言不妥。”
“有何不妥?”百里鸿问道。
“工部郎中刘峻棋乃王尚书的门生,眼下王郎中提议要其升任工部侍郎,恐有任人唯亲之嫌。”
王毓当即反驳道:“选官选贤,举贤不避亲。”
“刘峻棋身为工部郎中,平日里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懈怠,此次河西郡赈灾一事他更是表现出色,本就堪当此任。邱侍郎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罢。”
“人心隔肚皮,王郎中话说的好听,心里如何想的谁知道?且如今刘峻棋并不在京中,工部总不能没有主事之人。”邱松搏朝着龙椅方向一揖,“陛下,臣以为工部属官孟文孝可暂代工部侍郎之职。”
“邱侍郎这才是任人唯亲吧?”户部侍郎王朋义轻嗤一声,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也以为工部郎中刘峻棋可堪此任。”
刑部尚书邱衡抬眸,视线扫过秦枭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样,但在邱松搏再要说什么时候,他却微微偏头递去一个眼神。
邱松搏一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朝中一时静了下来,许多人都低眉敛目,心思各异。
如今萧家势弱,王家就成了最突出的那一方。
便看这朝堂之上,礼部尚书王致远、户部侍郎王朋义、吏部郎中王毓、刑部侍郎王汝臻,已经是四位权贵大员。
若是再加上一个身为王致远门生的刘峻棋成为工部侍郎,那这朝中六部,王家便能有五部的话语权。
众人思及此,才恍然惊觉在不知不觉间,王家已然势大。
且他们还是四大世家中名声最好,最受百姓爱戴的家族,若是再任由其发展下去,这朝堂想必真要成了王家的朝堂!
他们能想到的事,秦枭定也能想到,所以众人都觉得刘峻棋不可能被提拔。
然而就在此时,楚九辩走出队列,清冷疏离的嗓音格外有辨识度。
“陛下,臣也觉得刘峻棋可堪此任。”
话落,他便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但他微垂着眼,好似一点没感受到。
百里鸿昨日就听先生和舅舅说了,当先生出来举荐之后,他就可以点头。
于是小朋友脆声声的嗓音便传遍大殿:“那便如太傅所言,朕准了。”
从最开始只能在早朝说些简单的“平身”,“爱卿何事”,到如今能在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么长,这么多复杂的话,用时也不过一个多月。
才三岁的小朋友,这成长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秦枭也终于开口道:“既无异议,那便命工部郎中刘峻棋升任工部侍郎。”
而皇帝都已经发话,秦枭也已经一锤定音,其余人便也没办法再反驳什么,只是心中疑虑更甚。
秦枭和楚九辩难道就不怕王家势大?
还是说,他们与那位新上任的工部侍郎刘峻棋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合作?
此次去河西郡赈灾一事,刘峻棋可确实是劳心劳力,说不准真是得了什么承诺。
一时间,众人若有似无的视线又投向了王家那几位,尤其是尚书王致远。
王致远却老神在在,不为所动。
早朝到了现在,最该谈的便都说完了,众人心思各异,都想着等下了朝便要回家好好商量商量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陛下,臣还有一事。”青年淡漠的嗓音不高不低,却令所有人都是一怔,纷纷抬眼看去。
方才上前陈情的官员们早就回了自己位置上站定,眼下便只有楚九辩还在原处。
“太傅请讲。”百里鸿道。
“近日朝中诸事繁多。从此前延误赈灾的贵州、广西两地的知府,到此次贪墨堤坝维修款的萧闻道与吕袁等人,再到那用百姓填堵堤坝的周伯山,俱是贪官恶官。”
楚九辩语气冷淡,也没有刻意拔高音调,但随着他一句句说出来,整个朝中比方才还要静。
落针可闻。
众人都不知道他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楚九辩继续道:“此等贪官不知凡几,由此可见我朝选官制度之弊端。”
“选官制度”四个字一出来,所有人俱是面色大变。
一道道目光如有实质般射向楚九辩。
楚九辩微微抬眼,对上了秦枭幽邃深沉的双眸。
“太傅大人有何高见?”秦枭声音低沉冷肃。
楚九辩缓声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是陛下的朝廷,也该是天下人的朝廷。”
“臣以为,我朝官员选拔不该局限于士人,而该扩大范围,给所有百姓以入仕为官的机会。”
秦枭道:“如今察举制选官,讲究德才兼备,亦是面向所有百姓,只要是德才兼备者都可被当地郡守及上官推荐入仕。太傅大人为何说是只局限于士人?”
楚九辩:“荐官的权利握在郡守及以上官吏手中,便有任人唯亲之嫌。如河西郡郡丞周伯山,便是郡守吕袁推举提拔,可却无才无德,反倒是那些普通商户人家,倒有不少德才兼备之人。”
“的确。”秦枭颔首道,“此次赈灾,本王也见着了不少有才有德之人,只是碍于家贫,无法给予上官足够的买官银,这才碌碌无为。”
“宁王大人说的是。”楚九辩紧接着道,“所以臣觉得这选官制度弊大于利,要改。”
“如何改?”
“科举取士。”楚九辩道,“朝廷设不同科目进行考核,凡大宁百姓均可参考,考中则入仕为官。”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每一句都在满朝文武的雷区疯狂踩踏。
说到这里,两人默契地没再多言,而如他们所料,朝中这些人确实也坐不住了。
礼部尚书王致远第一个走上前,沉声道:“陛下,宁王大人!太傅大人此举乃动摇国本之事!万不可听信!”
察举制几百年,荐官选官的途径早就被世家权贵牢牢把控。
如今楚九辩和秦枭这般提议,可不是动摇国本,而是动摇了他们世家把控朝堂的根本。
紧接着,户部尚书苏盛也走出队列:“臣附议!”
而后一个接一个,除了不在朝中的简宏卓,其余五部尚书都已经出面。
此前这些尚书们都只在关键时刻开口,眼下可顾不上那些了,一个个都蹦了出来。
而他们都已经出现,剩余的官员们便齐齐躬身,齐声道:“臣等附议!”
一时间,朝中除了楚九辩和秦枭,就只有上位的百里鸿和一旁的洪福还抬着头,其他人全都躬身作揖,难得如此团结。
百里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仰头看向一旁的洪福。
洪福冲他笑着摇了摇头,小朋友便乖乖点头,不说话了。
看来接下来的事跟他没关系,要舅舅和先生才能处理。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却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众人下意识以为是秦枭,但细听却发现竟是楚九辩。
这位谪仙般的太傅大人,对谁都是一副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顶多是唇畔礼貌性地带上些笑意,可从没这般笑出声来过。
“诸位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楚九辩淡淡道,“莫非我和宁王大人方才所言有何错处?”
“两位大人以周伯山做比,乃以偏概全。”王致远道,“察举制推行数百年,为朝廷选了多少人才?便是如今朝中诸位,哪个不是因此入仕?”
“是啊,哪个不是因此入仕?”楚九辩侧头看他,“王尚书倒是看看,您身后站着多少王家子弟门生?”
王致远眉心微蹙:“王家门生子弟多出才俊,入仕为官并无不妥。”
“察举制推行到现在,举孝廉一半都出身世家,茂才大半都是门生。”楚九辩视线扫过身侧站着的这群尚书,声音更冷了些,“这察举制选出来的官,到底是朝廷的官,还是你们这些人的官?”
“太傅大人慎言!”兵部尚书陆有为沉声道,“察举制选出来的官自然是为陛下为朝廷选的官。且举荐自有规程,何来任人唯亲,太傅大人别自诩仙人便瞧不起我等凡人了。”
“陆尚书,诸位。”楚九辩侧头看着众人,道,“你们口口声声自有规程,可此前赵谦和卖官之事还没过去多久呢,要我把那些买官之人的名单念出来吗?”
那些人中,至少有一半都与这四大世家有干系。
众人自然知道楚九辩说的都是对的,察举制的弊端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可他们不能认,更不能任由楚九辩和秦枭把这个制度改了!
皇权如今已经日益势大,若是选官的权利再被朝廷收回去,那后果可见一斑。
楚九辩抬眸看向秦枭。
秦枭便道:“行了。”
他们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眼下就开科举,若是真强行开了,这些世家肯定要发疯,万一把他们逼急了联合起来鱼死网破,那便得不偿失。
眼下给他们的刺激已经够多了,秦枭也该出来当个和事佬,各打两大板,各退一步。
秦枭看着楚九辩,温声道:“太傅大人是好意,只是科举之事眼下许会动摇国本,暂且搁置吧。”
其他人心中都是一惊,下意识看向两人。
这是又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这两人私下里没谈拢吧?
秦枭又看向几部尚书,语气便冷了些:“陛下圣明,朝中诸位同僚亦是嫉恶如仇。眼下吏治出了问题,下面有些人不安分,把一些妖魔鬼怪带入我大宁官场,想来诸位大人也定想将如周伯山一般的蛀虫剔除。”
他难得这么好说话,众人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也更加警惕。
“只是蛀虫剔除后,也总需要有人把空缺补上。”
秦枭道:“不若就开办一所‘国学’,以考核方式从民间选拔些有才能的人进国学,再日久年长地考核人品,如此便真能选到德才兼备之人去填补那些空缺了。”
他这算是退了很大一步,不直接取消察举制,那其实世家还是有很多手段捧自己的人。
但他又开了国学,想要扶持寒门士子,为的自然是与他们打擂台。
众人思绪百转。
很快就将利弊得失全都算了个一清二楚。
只要察举制还在,世家的根本就还在。
至于国学——
如今有条件读书明理的,大多都是家里有些底子的人家。
这些人家拼命扬名,为的也不过是让世家注意到他们,把他们举荐入官场。
因此只要他们这些世家,也开办一些类似“族学”的对外学堂,这些士人便会一拥而来,没谁会在意什么国学。
而那些真正底层的百姓,谁有能力去接触书籍?
一群愚民,便是进了国学,便是有秦枭和楚九辩培养,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拥有入仕为官的能力。
但面对根系深深扎根在朝廷中的世家,他们便是入了朝,也无法与他们抗衡。
众人都知道秦枭和楚九辩是准备打持久战,既如此,那便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若是此前众人还想着徐徐图之,可眼下被他们二人逼迫之后,众人心里便不由急躁起来。
他们不能再任由皇权发展,该早些动用更多手段了。
“臣无异议。”楚九辩忽而开口,打破满朝静谧。
御史中丞齐执礼眸中有些奇异的光彩,他站在队列之中,高声附和道:“臣附议!”
他此前跟着众人一起反对,本来也是担心世家狗急跳墙。
但如今这国学若是开办起来,那便是打压世家最好的开端!
思及此,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
这些自私自利的权贵若是下马,大宁的天便亮了!
又零星有几人附议,这几位打眼一看都是兵部的五品小官,是秦枭的人。
“臣也附议。”吏部尚书萧怀冠忽然开口。
当即萧家及吏部的官员们大半也都跟着唱和。
就这般接二连三,所有人最后都没了异议。
秦枭抬眸看着众人,在一众躬身作揖的人中,背脊挺拔的楚九辩就显得格外明显。
青年长身玉立,肩头散着一些银发,素来淡漠的浅色瞳孔中,映着点点细碎的光,冲淡了原本的死气沉沉,缓缓生出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只不过两息,那股生命力便潮水般退去,重新变作古井无波。
好似一朵刚刚试图绽放的花朵,毫无预兆地干涸枯萎。
秦枭的呼吸都随之停了一瞬。
楚九辩脑海中无数繁杂的念头,在顷刻间归于沉寂。
他感受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这样的频率竟然是为了国学,为了未来的大宁朝和数万万百姓!
楚九辩忽然如梦初醒,从“角色”里挣扎出来。
他记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拯救这烂透了的大宁朝,什么科举,什么国学,都只是他培养势力的手段,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他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真神,只是个善于伪装的伪神罢了。
他亦记起自己如今只是在一本书的世界里,他这是又犯了体验派的毛病。他不该入戏太深把自己当做救世主,更不该与书中人产生纠葛。
他抬眸看向秦枭,对方就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权臣。
他会为了权势抛弃一切,牺牲一切,也会为了权势地位做出最完美的伪装。
眼下楚九辩对于他是最重要的一张牌,所以秦枭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无论是试探他的喜好,还是根据他的想法伪装成一个爱护百姓的上位者,又或者,为了那所谓“情劫”,为了让楚九辩更加死心塌地,才有了此前种种。
也,才有了昨夜那计划外的一吻。
所以是“只此一回”。
秦枭是感受到了楚九辩对他那点微薄的暧昧,为了安抚他,这才不得不牺牲一回。
是了。
楚九辩垂眸。
怎么可能有人在意他这样的人?
权势的漩涡中又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有利用价值罢了。
什么都是可以演出来的,楚九辩身为演员再清楚不过。
挺好的。
只此一回挺好的。
纯粹的合作关系,等到兵刃相向的时候才更好出手。
要活着。
他该依靠的是自己,是系统和信徒,不是秦枭,不是百里鸿。
科举还是国学,谁同意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楚九辩要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再提拔上来,占据朝中有利的位置。
如此,他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楚九辩跳出了框架,甚至跳出了本我之外,冷静地分析着一切。他面容平静无波,眼睫微垂着,一时竟没注意到外界的动静。
直到双手被人握住抬起,他才倏然抬眼,正对上了秦枭冷沉的双眸,离得很近。
“在想什么?”秦枭问。
楚九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散了朝,百官都已经离开,便是百里鸿和洪福都去了后殿。
眼下这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了他与秦枭。
“在想我该开始培训那些先生了。”楚九辩语气平静,对待秦枭的态度也与昨日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是吗?”秦枭双手攥着他的手腕,手背青筋暴起,却其实根本没敢用力,“你就是这么想的?”
“?”
楚九辩蹙眉,垂眼看向自己的手。
两只手都被秦枭攥着举在胸前,手上苍白的皮肤与上面蜿蜒的血痕成了刺目的对比。
楚九辩微怔。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两只手好几片指甲都被他自己抠开了一些,鲜血淌下来,流了他满手。
他眼睫轻颤,双手也下意识想要攥成拳藏起伤处,可秦枭却握住了他的手掌。
楚九辩抬眼对上男人深沉冷厉的双眸,手上力道便松了,不再挣扎。
秦枭这才从怀间拿出金疮药和布带,小心地为他处理伤口。
谁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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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外。
刑部侍郎王汝臻下了长阶,快走几步跟上王致远,低声道:“尚书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致远身侧只跟着他亲孙子王朋义。
王朋义知晓王汝臻是介意他,便想离开,却被王致远叫住道:“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言便是。”
王汝臻便瞧了王朋义一眼。
王家如今瞧着势大,可内里却已经隐隐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家主王涣之为首,另一派便是以少主王其琛为首。
王汝臻自己是忠实的家主一派,但王朋义与王其琛这对堂兄弟自小关系就好,因此有些事,他也不是很想让王朋义知道。
但眼下王致远都说了是“一家人”,王汝臻也不好再执拗,道:“方才楚太傅提议刘峻棋升任工部侍郎,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
他话没说完,微微抬眼观察王致远的神情。
王致远神情淡淡:“我的学生我了解,刘峻棋性子刚正,入仕为官也是想替百姓做事。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了然无趣。”
什么家族,什么政斗,刘峻棋此人虽天真单纯了些,但却的确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孩子。
楚九辩和秦枭愿意提拔他,定也是看出了他的能力和心气,用了他,与用了一个纯臣没什么区别。
所以王汝臻担心他与楚九辩秦枭有交易合作,本就是庸人自扰。
王致远心里清楚这些,一旁的王朋义则更清楚。
当初刘峻棋能拜王致远为师,便是他从中牵线搭桥,且只有他知道,此人是王其琛送到他面前来的。
换言之,这刘峻棋是王其琛的人。
能将他提拔上来,王朋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因为这样一来王其琛在王家的地位就已经隐隐高了些,此后若真到了要和王涣之撕破脸的地步,也更有自保能力。
“有大人这句话,咱们也能放心了。”王汝臻微微一笑。
王致远没搭腔,脚步也稳健,只幽深的眸底有暗色浮动。
这京中,当真是乱起来了。
==
养心殿。
百里鸿坐在主位上写大字,还时不时朝楚九辩看一眼,小脸皱皱巴巴。
先生真的好容易受伤,都不知道怎么弄得,一个早朝下来他两只手有五根手指都受伤了!
先生说神仙下凡之后都会总是受伤,说这叫“天谴”。
百里鸿不理解,但不妨碍他讨厌那什么“天谴”。
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想让先生回到天上,这样就不会受伤了,但先生说他想陪着自己长大,然后他瞬间就不想先生走了。
只是总这般受伤可怎么好?
唉。
小朋友捧着小脸无声叹气,要是他能替先生受伤就好了。
可是他这么点点大,也不知道能帮着受几次伤
楚九辩不知道小孩的烦恼,他双腿交叠,随手翻着奏折,把没用的那些请安折子放到一旁。
这些都是画个圈就行的,等会给小皇帝画。
剩下有用的,比如汇报地方财政,或者汇报官员任免的,他会着重看一下,然后放到一旁,等一会秦枭会一个个回复。
又放下一个奏折,他偏头看向身边人。
此前他们二人面对面隔着过道,一人一张桌子批奏折,眼下两张桌子并到了一起,他们二人的椅子也并在一处。
见秦枭批完一个奏折,楚九辩就开口道:“我能握笔。”
秦枭手一顿,放好奏折再拿起另一个翻开,无声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等会吃饭你是不是也要喂我?”楚九辩问。
秦枭“嗯”了一声。
真的假的?
楚九辩分不清秦枭话里有几分真假。
结果等到了午饭时候,秦枭真就坐在他身侧,夹了一筷子的菜举到他唇畔:“吃吧。”
楚九辩:“我自己能吃。”
他说着便伸手想去拿筷子,秦枭却避开了,固执地把菜举在他唇边。
百里鸿坐在对面呼哧呼哧干饭,抽空看一眼两人还会嘿嘿笑一下,然后继续干饭。
先生手受伤了,舅舅喂他吃饭很正常。
楚九辩无言地盯着秦枭,却看不出对方眼底半丝温情,只有沉静和冷漠。
楚九辩垂眼,吃了递到嘴边的菜。
午饭如此,晚饭亦是如此。
楚九辩也不试图抢筷子了,秦枭喂他什么就吃什么。
但很神奇,秦枭每一口喂得都是他想吃的。
晚饭过后秦枭又批了会儿奏折,楚九辩就安静坐在他身侧。
整个议事堂如今只有他们二人,桌上一盏油灯朦胧摇曳,光线很差。
楚九辩就从空间里拿出了强光手电筒,调到最小档打开,照亮了整个屋子。
秦枭只觉得眼前一亮,侧头看去。
光影之后,青年握着光源的手轻轻抵着侧脸,隐在光影下有些朦胧迷幻。
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遥不可及。
楚九辩视线如有实质般缓缓游动,从男人高挺的鼻梁,到微抿的唇瓣,再到凸起的喉结。
再向下去,屋中光线忽然变暗。
是秦枭伸手挡住了灯光,将其扣在掌心。
楚九辩双眼暂时没能适应黑暗,恍惚见男人朝他贴了过来。
心一跳,他立刻偏头,男人的吻便落在他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气氛微微凝滞。
秦枭并未退开,楚九辩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和脖颈。
“你在生气吗?”秦枭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温柔。
楚九辩沉默片刻,才终于笑了下,说:“宁王大人不必如此。”
他起身,收起手电筒朝屋外走:“不用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对待自己,有心理障碍,纯纯回避型,所以才会拧巴。
不过大家放心,宁王大人他很抗压[狗头叼玫瑰]
第52章 第四信徒
楚九辩走出殿门,正准备拿伞,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拿起来。
他一顿,偏头看向身侧赶上来的人。
“?”楚九辩微微凝眉。
秦枭已经撑开了伞,若无其事般道:“我送你。”
盯着人看了半晌,楚九辩终于眉头舒展,轻笑了声。
他抬脚朝前迈出连廊,秦枭便紧跟在他身侧,伞面大半都遮在他头顶。
他们步伐不紧不慢,明明在同一把伞下,肩膀却离着足有一拳的距离,谁都没有越界。
一路无言地行至瑶台居,楚九辩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枭,问道:“要帮我洗漱吗?”
“你需要吗?”秦枭不答反问。
“不需要。”
秦枭就笑了下,说:“那明日见。”
楚九辩颔首,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顺着连廊回了正屋,小祥子等人在他来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了,此刻也都忙了起来,准备洗漱用水。
楚九辩回了卧房,宫人们忙忙碌碌给他准备好了一桶的水。
他日日都有洗澡的习惯,小祥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公子,您手伤了,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洗漱?”小祥子担心地问。
“不用,你们去外间候着吧。”
“是。”众人都退了出去。
楚九辩行至窗边,将窗户推开。
这扇窗虽不是正对着院门,却也能瞧见门口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
楚九辩又将窗户合上,转身走至衣架旁。
他将官袍褪下扔到上面,只留了条单裤后才坐到镜子前。
他不需要梳头,也不需要什么发冠,所以梳妆台上就只有两把梳子和涂身体的脂膏。
只是那脂膏质地有些油,楚九辩从未用过。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比不上现代的镜子,却也能将他精致的面颊以及光洁无暇的身体照个清楚。
他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划过覆着薄肌的胸膛。
已经瞧不见什么痕迹了,但指腹触摸的时候,却还是能摸到些凹凸不平,这些地方都曾遍布伤痕。
食指传来些痛楚,楚九辩看到镜中人胸口处缓缓蜿蜒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他轻轻眨了下眼,松开手指,转而用掌心擦了下,便将那些血迹擦得到处都是。
“”
楚九辩蹙眉看了眼掌心和指尖上的血,而后起身行至浴桶边,褪下长裤坐进里面。
胸前的血迹被水流冲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
只青年搭在浴桶边的手,正从食指处缓缓落了一滴鲜红。
楚九辩低下头,将脸埋入水面,长长的银发散在瘦削的后背上。
“系统。”他在脑海中问道,“有没有治精神病的药?”
屋顶之上,男人撑着伞静默许久,才转身,一晃眼便没了踪影。
议事堂。
秦朝阳刚把需要回复的奏折都送去了司礼监,洪公公的人会帮着写回信给地方上那些官员。
剩下那些还未批复完的,或者不着急回复的,他都整理好了放在书案上,等一会秦枭回来会继续批。
之前有楚九辩在,奏折基本当日都能批完。
只是眼下这些奏折基本都是从他们二人去赈灾开始就一直堆着了,加上楚九辩伤了手,秦枭一个人批起来还真有些难度,或许通宵都弄不完。
收拾好这些,他便行至屋外,望着院外算了算时辰。
秦枭去送楚九辩,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从养心殿到瑶台居,以大人的脚程,便是有事耽误了一阵也早该回来了。
正想着,他就倏然抬眼朝屋顶上看去。
下一刻,他就又转身看向议事堂内,果然见那昏黄的油灯旁已经立了一道身影。
秦朝阳走入殿中:“大人,可要继续批奏折?”
秦枭把伞收起来放到桌边,雨水顺着伞尖流下来,很快就洇湿了桌腿。
“有消息吗?”秦枭问。
秦朝阳瞬间了然,垂眸回道:“并未查到关于公子的消息,只那漠北的大祭司,好似与公子确有些关系。但百姓们不知内情,甚至不知道大祭司是否为江朔野杜撰,因此无法肯定。”
“且江朔野本人口风更严,除了大祭司是入梦授业的仙人之外,并未再透露过什么。”
秦枭坐到位置上,拿起墨锭,缓缓磨墨。
他眉眼隐在暗处,叫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秦朝阳抬眸看着他,轻声问道:“大人何不直接问公子?”
如今他们也算是一根绳上蚂蚱,且大人与公子显然已经有了基本的信任,甚至昨夜二人都在宫道之上抱了一下。
既然已经如此亲密,那秦枭便是直接问了大祭司与楚九辩的关系,对方或许也不会再隐瞒。
秦枭磨好了墨,提笔沾墨,批起奏折。
秦朝阳便也不再多言,只寻了暗处隐住身形。
感情这种东西,他看不懂,想来他们大人自己也是不太懂的。
瑶台居。
楚九辩洗漱好后叮嘱小祥子他们早些睡,而后便上了床。
眼下洪灾的事已经过去,接下来也没什么事需要操心,他也该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系统,叫司途昭翎进神域。”
【检测到信徒司途昭翎属于可被召唤状态,正在召唤。】
【召唤成功。】
楚九辩睁开眼,整个人已经坐在了神座之上。
远处一声凤鸣,穿着南疆服饰的少女坐在金凤背上,神采奕奕。
落到地面之后,司途昭翎当即朝楚九辩躬身一揖:“属下参见大祭司。”
“坐吧。”楚九辩道。
司途昭翎见长桌前已经摆了六张椅子,惊讶道:“怎么有这么多椅子了?都是大祭司的信徒吗?”
“是。”
“哇,那我是不是也能有机会见到他们呀?”
“嗯。”
楚九辩说的话不多,但司途昭翎自己都能聊起来,因而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把只有他们二人在的神域都衬得有些热闹了。
司途昭翎看着六把椅子,也不敢想自己会是第几个“神选之女”,便问道:“大祭司,属下坐哪里呀?”
楚九辩心念一动,右数第三把椅子便缓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白玉质地,变成了淡淡的紫色,其中隐约还有摇曳的风信子。
“哇,好好看。”司途昭翎忙上前抚摸这把带有淡淡香气的椅子,喜欢的不得了。
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这般淡淡的紫色,只是眼下织染手艺不行,整个大宁都没有这般颜色的布料,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穿绛紫色的衣服。
否则的话,她定要带着全家人都穿这个颜色,走出去别提多美了。
她坐到椅子上,发现椅子比之前几次都更软更舒服。
“谢谢大祭司。”她笑眯眯地看向神明巨大的虚影。
楚九辩见这姑娘几次,对方几乎每次都穿着绛紫色的衣裳,楚九辩便猜她喜欢紫色,看来是猜对了。
“可喜欢这颜色?”楚九辩明知故问。
司途昭翎立刻点头如捣蒜:“属下喜欢极了!多谢大祭司。”
楚九辩就笑,说:“吾有一事要你去做。”
“大祭司请吩咐,属下定肝脑涂地。”
楚九辩一挥手,便有一册书落在司途昭翎身前的桌面上。
他早就发现大宁朝的人穿衣服颜色单调,不说普通百姓,就是权贵豪绅,穿的除了黑白也就翻来覆去那几个颜色。
红色、绿色、蓝色、紫色,且都偏深。
至于金色那都是皇族才能穿的,其他人想穿也不行。
因此,楚九辩早就想把染布工艺提高一些,当然这针对的不是普通百姓穿的麻布,而是丝绸。
大宁的丝织品绝大多数都仰赖苏浙地区,朝廷还特意设立了织造局,专门管着苏浙地区的丝绸生意。
但苏浙是醉梁王百里燕的封地,织造局明面上是朝廷的生意,但这位藩王其实从中牟利也有四五成。
这对楚九辩,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南疆也比较适合养蚕缫丝,大宁西南地区的大部分丝绸都是南疆产的。
只是因为没有太整体的规划和管理,没形成如苏浙那边的产业链,也没有那么好的技术,所以丝绸不仅质量差苏浙丝绸,产量和价格也都上不去。
眼下楚九辩给司途昭翎的这本书中,不仅有给丝绸染出更多颜色的方法,还有提高丝绸质量和产量的方法。
甚至就连如何形成产业链,其中都说的明明白白。
司途昭翎只要照着这些去做,就能把南疆丝绸的名气打出来。
司途昭翎接过书,翻开书页。
她看书速度很快,一页页翻去,不多时便把重要内容全都瞧了个七七八八,心脏更是扑通扑通直跳。
若是书上这些东西都能做到,那南疆的丝绸布匹,定会成为比苏浙丝绸还引人注目的存在!
而且这书中还有一页色卡,那些鲜亮的颜色若是能制成布匹,裁成衣裙,不敢想象会有多美。
别说是她这般的女子,就是男子也定喜欢。
权贵们买这些丝绸锦缎的时候有多豪气,司途昭翎心中清楚,所以她眼下看着这本书,看到的就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银钱!
要把南疆眼下的丝绸工坊都集中管理,再分成不同的部门,赋予不同的职能,这样能事半功倍。
之后就是扩大规模,提高产量,同时利用书中方法提高质量。
再成立单独的染坊,专门用来调色染色
司途昭翎脑海中几乎已经出现了一整条产业链,哗啦啦的银钱也晃得她有些飘忽。
同时,她也知道大祭司要她做什么了。
她站起身,恭敬作揖道:“属下定不负所托,为您赚来多多的银钱。”
她平日里虽有些咋咋呼呼,做事也不够成熟,但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有,因此她都没问大祭司要钱做什么,总归听话就可以了。
信徒太懂事,楚九辩真是心情舒畅。
司途昭翎表完忠心,又担心道:“大祭司,我南疆确实有自己的商队,想把货卖到西南西北都还算简便。可想从南疆运东西去北直隶或江南等地,需要的周期会很长,恐会误了您的大事。”
“无妨,你去做便可。”楚九辩道。
其实司途昭翎提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苏浙地区有运河可直接通过漕运将丝绸运到北地,南疆却地处偏远,想要把丝绸卖到北地实在困难。
但这对楚九辩来说不是问题。
神域中可以交易物品,他完全可以让司途昭翎把南疆丝绸带进神域,而后再由王其琛这位京城贵公子帮着售卖。
这还省了运输的花费,几乎就是纯利润。
这些钱,楚九辩会给南疆留一份,剩下便都给江朔野。
便是王其琛的造纸工坊开始量产之后,那些盈利他也会留一部分给王其琛,剩下的都给江朔野。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提高武装势力其实才是本钱。
秦枭能在朝中无人的情况下保住百里鸿的皇位,凭的不也是他手里的兵将吗?
如今楚九辩有八万漠北军,还有江朔野这个悍将,但不够。
据他所知,便是那湖广王就有十万明面上的军士,背地里更不知道有多少。
其他藩王,以及军事实力较强的陆家和邱家,明面上虽都只有三千兵马部曲,但背地里养着的私兵更不知有多少。
眼下楚九辩和秦枭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但随着他们的手段越发激进,这些人都会越急躁。
说不准就会互相合作。
当这些势力集结起来,便绝对不可小觑。
而这些势力最终都被他们打击溃散之后,楚九辩就避无可避地要与秦枭对上,届时他必须拥有足够的权利和武装底气,才能保住自己。
总而言之,江朔野的炼钢坊必须快点扩大,快点造出更锋利强韧的兵器,且越多越好。
所以楚九辩需要钱,司途昭翎和王其琛必须都快些盈利。
“此物也赠与你,想办法将其种植出来。”楚九辩又将一些棉花种子,以及种植方法给了司途昭翎。
但这种农作物种植需要反复试验,不同地方的种植要求也不一样,所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琢磨。
楚九辩也稳得下心,总归先一步一步来吧。
没有其他事,楚九辩就让系统把司途昭翎送了出去。
他正打算出去,系统就道:【宿主,系统保留了信徒江朔野和王其琛的对话内容,是否查看?】
楚九辩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在河西郡,因为秦枭来找他,所以他比这两人先一步离开了神域,之后的内容系统便帮他录屏了。
“看看吧。”楚九辩道。
他其实觉得那两人应该也不会聊什么,估计不尴不尬地寒暄了两句就都走了。
眼前浮现出两人的身份卡牌,并在一起后展开成为大屏幕。
楚九辩就见两人坐在位置上,中间隔着个空位。
因为他当时离开得匆忙,所以“大祭司”一直没再开口,也没说让他们离开,因此二人就这么安静又尴尬地待了一阵。
江朔野背脊挺拔,面色严肃,靠在椅背上没有半点反应。
王其琛侧头看了看他,又抬眼看那巨大的神明虚影。
“大祭司?您还在吗?”他开口问。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低的龙吟,悠远而模糊。
江朔野开口道:“大祭司应当是有事,稍安勿躁。”
他这般谨慎之人,早在楚九辩离开神域之时便察觉到了,但想着大祭司没发话,他便就这般等着。
王其琛看他:“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王其琛抬眉,“说不定大祭司是临时去见了其他神仙,咱们没必要这般傻等着吧?”
江朔野抬头看向神明虚影,有些犹豫。
“那便再等一刻钟。”他道。
王其琛:“行。不过等会咱们怎么出去?”
“不知。”
系统检测到他们说了“出去”,便直接将他们送出去了,不然这俩实心眼可能真要等一刻钟。
看来下次见着这两人要说明一下,此后再有这种情况,不用傻等,该走就走。
“对了,我现在有几次抽卡机会?”楚九辩问系统。
【宿主,您现在的累计积分还可再抽取三张卡牌。】
之前楚九辩就多抽出了一张重复卡牌。
积分一直在涨,他很快还会有下一次的抽卡机会,所以这三张不如现在就抽了。
楚九辩现在需要的人才就是能参加科举,进入国学的人,所以最好是能抽到一些文学或者工匠之类的卡牌。
“抽卡吧。”他道。
【好的宿主,已为您准备好卡牌库,请抽取。(每次只能抽取一张哦)】
上次楚九辩一口气抽了两个,一个重复,另一个才抽出了王其琛。
系统这是又学精了。
楚九辩想和他讨价还价,但系统知道楚九辩无论如何都会抽,所以这次很硬气,一点水都不放。
“行,抽吧。”楚九辩只能先抽了一张出来。
“”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张财富卡了!
系统洗了牌,又变成了六张。
楚九辩是真怕自己再抽第四张财富卡,搓了搓手,重新抽取。
很好,这回是“魅力卡”。
又是一张抽过的卡。
不会这么倒霉吧?
楚九辩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平心静气,心中默念着“我要新卡”,这才抽了最后一张出来。
卡牌翻开,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显现出上面的字迹——【人脉】。
居然是张【人脉卡】!
楚九辩一喜,这倒是一张他此前没想过的关键词。
而这人脉,他猜测也不是同王其琛那般有很多族人,很可能是认识且结交了很多不同的人。
既如此,那楚九辩想要往国学安排自己的人岂不是就容易了?
直接叫这张卡牌上的信徒帮他安排不就行了吗?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系统果然还是给他放水了。
楚九辩道:“看看都有谁。”
【已为宿主选择合适的信徒卡牌,请宿主选择召唤。】
关键词卡牌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只有两张人物卡牌。
这次的人选竟然这么少?
楚九辩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好似又只有一张卡牌可以选择。
而当卡牌翻开之后,他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下。
如他所想,此前阴魂不散的某位摄政王依旧在选择范围内。
【宁王秦枭,字风起,25岁。你以为他只是高居庙堂的权臣吗?不,他拥有最强大的人脉支持,拥有他,你就拥有了大半个江湖!(不推荐!!!)】
楚九辩终于发现,他好似一直都不知道秦枭的“字”。
所以是秦风起吗?
还有“大半个江湖”是怎么回事?秦枭怎么会认识江湖中人?
楚九辩的疑虑没持续两息就被解答了,因为两张卡牌中的另一张上,就有了答案。
【武林盟主秦川,字明策,23岁。身为秦家从未公开过的嫡二子,与宁王秦枭同父同母,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高居庙堂,一个隐于江湖。拥有他,你就拥有了大半个江湖势力,以及他手下遍布大江南北的情报网络。(推荐!)】
楚九辩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难怪秦枭总是很快得到各方消息,原来他的胞弟就是那威震四方的武林盟主!
原来如此!
楚九辩此前听小祥子讲八卦时说起过“武林盟主”之类的江湖事,当时他还想过这些江湖人士亏得是不入朝,否则又该成为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可眼下他才知道,这大半个江湖早就入了这权势斗争之中,站在了秦枭身后。
那位名震四海的秦太尉,果真好谋略。
他将两个孙子都教养成了出类拔萃的人物。
秦枭拥有超绝的政治头脑和杀伐果决的手段,所以秦太尉将他留在京中,公开给世人,还叫他以不务正业的纨绔姿态存在,放松各方警惕,试图以此保住秦家。
便是真的有人动了秦家,以秦枭的手段也能在他死后护住秦家。
再退一步,便是秦枭没能护住秦家,那秦家也还有一个嫡系的秦川在外面,也能保住秦家血脉。
秦太尉不知有没有算到眼下这般情况,秦枭带着百里鸿登上皇位,秦川便成了他们最有利的情报网和隐在暗处的后手。
楚九辩不由想起了那位先皇后秦枫。
这姐弟三个,包括百里鸿,好似都遗传了秦太尉的本事,每一位单独拎出来都是能当“主角”的程度。
都当主角?
楚九辩脑海中骤然划过什么,他却没来得及抓住。
【宿主可要召唤信徒秦川?】
“不用。”楚九辩果断拒绝。
秦川和秦枭定有联系,且以秦枭和秦枫的聪明才智,可以推断那位秦川定也不差。
这样的人见到“大祭司”,定会联想到“楚九辩”。
这太危险了。
楚九辩暂时不想把自己暴露在秦川眼前。
不过对方“人脉”这个技能课太重要了,而且还有情报网,那以后便是秦枭有什么事瞒着他,他也能从秦川那里得到。
只是前提是秦川必须百分百信任并信仰他。
且不能让他觉得“大祭司”会危害到秦枭,否则他便是神明,也抵不过人家血脉手足。
所以他要做些准备,要透露出大祭司与秦枭其实目的一致,只有这样,秦川才有可能信仰他。
楚九辩思绪万千。
【宿主,有人在敲你房门。】
楚九辩立刻退出神域,从床上坐起身。
门外果然有敲门声,且这种敲法,楚九辩一听就知道是秦枭。
这个时间,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楚九辩立刻起身穿鞋行至外间,打开门,一股湿冷的寒意便瞬间袭上来。
他顾不得冷不冷,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秦枭看了他一眼,抬步走进来。
楚九辩下意识退开身,就见男人进来后反手关了门。
楚九辩:“?”
秦枭握住他的手腕看了眼,果然瞧见那几根手指上面的布带都不见了,伤口就那样大大方方露着,指甲与肉的缝隙间都有了些干涸的血渍。
秦枭沉默几息,才问:“不疼吗?”
第53章 举国震动
男人掌心温热,将楚九辩冰凉的双手都焐热了些。
楚九辩抬眼看着眼前人,也没抽出手,勾唇道:“你大半夜寻我,不会只是想看看我的伤吧?”
秦枭便放开他的手,道:“是有事要和你说。”
“过来坐。”楚九辩转身行至窗前的榻上坐下,点了油灯,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秦枭走到他对面坐下来,看着他的手道:“我帮你包一下吧。”
楚九辩半杯茶下肚,从系统空间拿出碘伏和绷带:“说正事吧。”
别说是手指受伤,就是后背受伤,楚九辩自己都能自己包扎,用不上别人。
他慢条斯理地用碘伏冲洗伤处。
秦枭就垂眼看着,说:“范则和杨安康都死了。”
楚九辩一怔。
这两人便是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知府,一个是萧家人,一个是陆家人。
此前他们故意缓报两地的灾情,还转移粮食不给百姓们放粮,也都是受了这两家人的指使。
“又是畏罪自杀?”
“嗯。”
“大理寺监牢这么松散吗?”楚九辩眸色微沉。
秦枭道:“或许吧,时严时不严的。”
这两位知府的案子已经由刑部审过一轮,除了他们此次旱灾时的荒唐行径之外,还查出他们平日里克扣百姓,贪赃枉法等事。
最终给他们的判决也是抄家流放。
今日傍晚这两人才从刑部转移到大理寺,过几日便会流放,但不想今晚他们就死在了牢里。
楚九辩道:“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活着。”
“你可记得大理寺少卿甄弗是苏盛的女婿?”秦枭问。
楚九辩颔首:“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了。”
一种可能性,就是苏盛想让甄弗再从范则和杨安康嘴里撬出些什么来,他们两人身为知府,又与萧、陆两家关系密切,肯定还知道更多隐秘。
所以苏盛想在这两人离京前问出更多东西,好在以后某个时机摊开,打压萧、陆两家。
而这两家猜到人转移到大理寺很可能会被再次审问,所以提前下手弄死了他们,以防万一。
第二种可能,便是这两人死于大理寺之手。
苏盛想要将他们的死嫁祸到萧、陆两家身上,或许还伪造了什么供词,以证明他们帮着两个世家做了多少恶事。
这样一来,便是楚九辩和秦枭,也会怀疑到这两人被“杀人灭口”这一可能性上。
所以,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呢?
楚九辩眼睫微垂,遮着视线。
绷带圈在指尖,他将手举到唇畔,虎牙咬住绷带尾部轻轻一撕便成了两条,再熟练地用另一只手和牙齿咬着系好。
秦枭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神情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人死了便死了。”楚九辩又开始系下一根手指,“大理寺玩忽职守,总该受些惩处。”
“今夜值守的不过两个小官,打了十几个板子便算完了。”秦枭道。
楚九辩轻笑一声:“手下人都管不好,甄家也别总霸着这个位置了。”
大理寺少卿甄弗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而一把手大理寺卿,便是甄弗的父亲甄明昭。
甄家守着大理寺好几代,背地里也不知受过多少孝敬,办过多少错案。
可这样的位置,就该由一位公正的直臣来坐才行。
秦枭见楚九辩又要和方才一样绑绷带,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拽,道:“那科举科目中可有刑狱?”
“可以有。”楚九辩也不矫情了,任由他给自己绑。
此前他只打算先设六门科目,分别是不论男女都可参考的经义、算学、农学和工学,还有专门为女子独立设立的女红和女医两类。
经义选拔的是那些有治国才能的士人学子,也是楚九辩最先会提拔入仕的一批人。
算学和工学分别对应了户部和工部,只要有机会,有岗位,就能把他们送进去。
至于农学,楚九辩打算直接开始一个新的部门,同司礼监一样,独立于六部之外,专门管大宁所有地方的农事。
像是红薯、棉花、玉米等等,都需要这些人来因地制宜地研究种植,帮着百姓们种出更多粮食。
以上几科,楚九辩觉得第一批参加考核的学子中应该不会有女子,但这个头必须开,科举必须有女子参与,这样之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参考入仕。
因此楚九辩必须设置只针对女子的科目,给她们一个可以放心来参考的理由和途径。
自然“女医”这个科目本就该设,因为这一科针对的是眼下大宁女子看病难的问题。
女医太少了,便是这宫中太医院里也全部都是男大夫,只有一些有经验的嬷嬷懂一些妇人之事,会接生之类的。
民间的女医更是寥寥无几,基本都是那些产婆能算是半个大夫,但都没有经过系统培训,知道的病情和解决方案都是经验之谈,时灵时不灵。
因此女医这个行当必须做起来,秦枭给楚九辩找的人里,就有两位此前侍奉先皇后的嬷嬷。
这两位嬷嬷便是楚九辩准备培训的女医讲师。
女红就更简单了些,眼下的贵族女子们都会刺绣,算在她们的技能一类。
民间姑娘妇人们也都会缝缝补补,绣娘也不少。
楚九辩单独设这个科目,也是为了给更多女子迈出闺阁的机会。
只要有人迈出了第一步,只要有人真的成了“女官”,那此后其他科目中,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才女参与,朝廷就能有更多可用之人。
且他已经让司途昭翎改良丝绸了,之后这些丝绸那到京中,就可以成立专门的刺绣局,与司途昭翎合作,买下她的丝绸,然后在上面绣花样。
之后再让刺绣局的绣娘们想办法把这些丝绸卖出去,是卖给世家,还是成立商队远销西域,都随她们折腾,总归不亏本就成,若是赚了,也算是为朝廷再多一份进项。
且这样也能打击一下苏浙地区的织造局,免得他们有恃无恐,贪得无厌。
不过这些具体的科目他还未公开,甚至没告诉秦枭。
眼下看来,还要再加一门刑狱。
筛选一些知法、懂法,会执法的人进入刑部和大理寺,免得如今日这般的冤案错案继续发生。
秦枭包扎的手法也很稳,已经帮楚九辩绑好了一个,又去包下一个。
“我已经命人拟好文书了,具体的科目都有哪些?我让他们加上去。”他道。
楚九辩就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加上刑狱共七门。
秦枭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直至把他的手全部都绑好了,才抬眼看他:“你要让女子和男子一同参考。”
“是。”
秦枭就笑了,说:“那些大儒名仕估计会疯。”
“我们仙界就是如此。”楚九辩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男子与女子没什么区别,考试还是工作,都只看能力。”
话是这么说,便是“仙界”其实也没真正做到如此,但不妨碍楚九辩从现在开始做起。
如此下去,待到千年之后,世界或许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而且女子中也不乏大才,他可不想为了不被那些大儒骂“离经叛道”,就放弃这些人才。
他太缺人了,管他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有本事他就要。
秦枭道:“那国子监内部呢?要分设学堂,还是男女混学?”
“自然是分设。”楚九辩道。
男女大防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所以他没打算一蹴而就,一点点开口子就好。
主要是如果不分设,那些女子说不定就因为种种原因进不了国子监,得不偿失。
“你觉得如何?”楚九辩问秦枭。
“我没意见。”秦枭看了眼桌面,见只有一个茶杯,便道:“渴了,给我喝一口。”
楚九辩便把茶杯里剩的的茶喝了,把空杯递给他。
秦枭倒了茶,就着楚九辩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明日便把文书发出去吧,我也会想办法让人把这件事传开,叫所有百姓都知道。”楚九辩道。
秦枭没问他要怎么做,应了声便也没话了。
他向后倚在榻边的扶手上,目光落在对面人脸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楚九辩也向后靠住:“还有事?”
“茶还没喝完。”
楚九辩瞥了眼那杯茶,又看向秦枭,忽而一笑,道:“好像一直没见你回秦家,家里不用管吗?”
“族人有族老们管着,我家中有管家,且也没剩什么人了,不用我操心。”秦枭道。
秦家主家人死的死,死的死,确实没什么人了。
“你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楚九辩很无意般问了句。
秦枭道:“有两位妹妹。”
“亲妹妹?”楚九辩有些惊讶。
秦枭就笑了,没直面回答,只说:“她们名义上都是嫡出。”
所以本来是庶出?
楚九辩更惊讶了。
他之前听小祥子说起来的时候,都是秦景召与夫人魏灵蕴伉俪情深,他便以为秦家没有妾室,所以不是吗?
他并未隐藏自己的疑惑,秦枭便道:“伍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亲如姊妹,母亲去世之后,她便也跟着去了。”
在大宁朝,陪嫁丫鬟其实就是给姑爷当通房的,为的也是给自家小姐固宠。
在秦家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且伍姨娘比魏灵蕴小了整整六岁,是她在闺阁的时候捡回来的小孩,从五岁带到大,亲如姊妹,便是嫁到秦家也带上了她。
伍姨娘性子好,活泼灵动,十六岁那年与秦景召手下一年轻的校尉看对了眼。
只是在还未成婚之前,那校尉便要上战场。
伍姨娘心中不舍,想着若是对方回不来,她便也一辈子不嫁人,而那校尉想着自己肯定能回来娶心爱的女子,于是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的两个人,就凭着一腔热情在婚前同了房。
这件事他们谁都没说,可那次与鞑靼的战斗实在惨烈,校尉为秦景召挡了几箭,丧了命。
也是那之后,伍姨娘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她势必要将这孩子生下来,却不想她一个女子,又还未成婚,以后如何立世?
于是思来想去,魏灵蕴便将人以“姨娘”的名义留在府中。
秦景召本就对校尉愧疚又感激,对他的遗孀和孩子自然愿意照顾,何况只是留在府中给个名分给口饭。
于是秦家便有了这唯一的姨娘。
伍姨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魏灵蕴便将她们都过继到自己名下,成了太尉府的嫡小姐。
如今那两姑娘也已经十六岁了。
秦枭没把这些往事说的太细,只说这两个庶妹是伍姨娘与那位校尉的孩子,如今是嫡小姐,他名义上的亲妹妹。
楚九辩倒是没想到他会把这些隐秘也说与自己听,但细想想又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秦家真正的秘密,也不知道秦枭会不会告诉他。
“那你没有别的兄弟吗?”楚九辩问,“主家就你一个男丁?”
秦枭顿了下,才说:“我还有个亲弟弟。”
楚九辩心一跳,面上不显,问道:“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秦枭就笑,转移话题道:“那你呢?”
“什么?”
秦枭双眸注视着他:“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青年的脸映着油灯暖黄的光线,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和疏离,就连成熟锋利的棱角都柔和下来,显出了这个年纪才有的一丝懵懂和稚嫩。
不过转瞬间,青年脸上那丝茫然就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副游刃有余的假面。
“我也有个亲弟弟。”楚九辩含笑看着他。
秦枭定定看着他。
青年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与楚九辩的第一面,对方嘴上说着打赌,想尽办法想要活下去,可他眼底却没有一丝生气。
怪异且矛盾。
就如眼下这般,他有神明的能力和手段,肉身却如凡人一般脆弱。
楚九辩,始终都是一个糅杂着许多矛盾的人或者,神。
油灯的火光跳了两下。
秦枭收回视线,把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走了,明日见。”
楚九辩没送他,甚至没看他的背影。
他与秦枭之间确实有信任,可那点信任不足以打破他们彼此的心防,所以他们没有隐瞒自己有一个“亲弟弟”,但又是以似真似假的方式说出来,都令对方捉摸不透。
秦枭隐瞒了他口中的“亲弟弟”,其实始终被秦家隐藏着。
楚九辩亦没有说他的“亲弟弟”,早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他们不想对彼此说谎,又不能真正坦诚相待。
假意中惨着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心,可笑,又可悲。
不过他们眼下算是达成了默契,雨夜宫道上失控的一吻,议事堂内的试探,就全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们谁都没有做好接受更多复杂情感的准备。
楚九辩庆幸自己是个演员,庆幸自己分得清戏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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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朝廷开办“国子监”,以“科举”形式选拔学子的消息,就以文书的方式朝大宁所有的城池而去。
无论是藩王封地,还是朝廷直属,所有地方的人,只要符合七个科目的选拔条件,就可以去当地官府报名。
而楚九辩也在神域中叫来了王其琛,给了他这个任务,叫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呼吁更多人参加朝廷的科举。
王其琛早知道大祭司准备开民智,而朝廷这个政令发出后,他第一想法就是大祭司会有兴趣。
因为他知道国子监只是一个开端,“科举”才是朝廷最后的目的。
宁王和楚太傅是想要打破原本的察举制,改用科举取士,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朝廷也不再是世家权贵把控的朝廷,寒门亦能出贵子。
如此大势所趋之下,定会有更多百姓意识到读书明理,学习一技之长的重要性,那“开民智”便不再是天方夜谭。
而且科举科目中甚至有“农学”和“女红”,便是种地好的庄稼汉子和闺阁女子,都能有机会接触到朝廷政务,甚至入朝为官。
王其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差点动了要参考的心思,何况那些买官无门的士子和百姓?
他知道这件事与大祭司的想法不谋而合,本就想着汇报一下,不过以大祭司的手段,又何须他多此一举。
眼下神明不就给他派任务了吗?
而且这任务实在对了他的胃口,他做起来简直干劲满满。
只是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大祭司想着开民智,宫中的楚太傅就提了科举和国学。
且这两位都是如今大宁颇有影响力的神明。
王其琛见过那位楚太傅,知道对方的声音和长相,而大祭司的声音与神明虚影,都与对方并不相像,所以他排除了这两为同一神明的可能性。
可他还是觉得,这两位神明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不喜欢猜来猜去,想着问问,若是大祭司回答了更好,不回答也没关系。
于是,他便问道:“大祭司,属下有一个疑问,不知您可否解答?”
“何事?”
“您与宫中那位太傅楚九辩,可是旧识?”
楚九辩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此前江朔野就问过,这俩都是很聪明的人,把“大祭司”和“楚太傅”联系起来太容易了。
便是司途昭翎,也只是碍于离北地太远,才没把“楚太傅”的神迹太当回事。
若是她进了京,见到了楚太傅,肯定也会有同样的疑问。
楚九辩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回答,便道:“吾与圣星神君相伴而生,他此番下凡历劫,吾心中挂念,特来助他。此事可告知其他信徒,却不可叫神君知晓,切记。”
王其琛瞬间就提取到了所有重点。
这两位神明不仅认识,关系还特别好,好到要在一起活着才行。
且大祭司这个语气和行事风格,倒是有些像在守护着那位楚太傅。
王其琛脑中灵光一现,这两位神明不会是伴侣吧?!
他忙把这种念头压下去,擅自揣测神意可不太好。
不过大祭司的意思,应该是要他把这件事解释给其他能进神域的信徒们听,那等之后遇到江朔野以及其他他没见过的信徒,他就帮大祭司说一声。
这样大家也不会得罪了楚太傅。
离开神域之后,王其琛便立刻给自己手下的大儒名士们传了信儿,叫他们把科举和国子监的事传扬出去。
若是他们自己有心想要入朝,也可以先参考,进入国子监。
等之后秦枭和楚九辩废除了察举制,他们这些国子监门生便能有机会入仕为官了。
当然,这些大儒名仕有什么毛病,王其琛也一清二楚,他们定然会诟病“女子参考”这件事。
于是他在给他们的信中都苦口婆心劝了一番。
“你们中有不少人家里都有女儿,仔细想想女儿是不是比儿子更懂事听话?是不是有时候比儿子更有眼色更聪慧?”
“是不是有时候你们也会发出‘若是个儿子’就好了的感慨?”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们还等什么?还犹豫什么?不想光耀门楣大权在握了吗?”
亏得这些大儒名仕都喜欢叫家中小辈读书启蒙,且所谓书香门第家的姑娘也定是满腹经纶,因此他们中确实有许多人家早就发现女儿比儿子更争气。
只是女子的身份,桎梏了她们的前程,只能沦为联姻的工具,利用价值不可谓不低。
眼下女子同男子一般有机会做官,有机会光耀门楣,他们说不心动是假的。
只是女子始终会嫁人,那便成了别家人
王其琛信中便又说了:“入赘啊!这么优秀的女儿为什么要嫁人?便是一直留在家中也可,若是怕不成亲被诟病,那就寻个入赘婿,岂不美哉?”
他是句句往这些人心口处挠,便还真有许多人动了心思。
山东八贤郡。
大儒谈济四十出头年岁,清俊出尘,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望着满园青翠略略出神。
直至一温婉柔和的女声开口:“父亲安。”
谈济回神,侧头瞧见自己那亭亭玉立的小女儿谈雨竹,少女不过十四岁年纪,已经出落得格外温婉漂亮。
家中早从去年起就是媒人不断,但这孩子就是谁都瞧不上,一问就是想一辈子待在父母身边,不想嫁人。
夫妻俩此前生了三个儿子才得这么一个小女儿,从小便如珠如宝地护着。
且谈雨竹为人聪慧伶俐,又端庄温婉,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和性格,更继承了父亲的才华,每每论诗作对,她那三个兄长都甘拜下风。
便是聊起大宁局势,小姑娘也是侃侃而谈,言之有物,比她那三个兄长强得多。
别说是谈济,就是那三个兄长,也都时常感叹若小妹是个男子,定能光耀门楣。
只可惜,她是女子。
而如今,那机会来了。
谈济伸手招了招:“竹儿,来坐。”
谈雨竹便行至父亲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瞧见桌上的棋盘,便笑道:“父亲定是刚与严伯伯对弈呢,如何下了一般就不下了?”
谈济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看着女儿如花般的笑颜,欲言又止。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女儿说?”
“你可知你严伯伯为了匆匆离开?”
谈雨竹拿起一枚棋子,继续着方才的棋局,温声道:“京中来信,想来是那位王家世子吩咐了什么,严伯伯当是回去准备了。”
谈济便朗笑出声,那点疑虑和犹豫便也没了。
他从袖间拿出信纸,递到女儿手里。
此前他也曾如此过,谈雨竹便熟练地伸手接过,垂眸看下来。
而后,谈济便瞧见自己素来八风不动的小女儿,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攥着信纸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谈雨竹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这才抬眸看向父亲,眼眶通红,甚至隐隐有些晶莹。
“父亲——”她声音有些艰涩,深呼了口气,才问道,“信中所言可是真的?”
谈济瞧见她这模样,心里也不由一酸,温声道:“千真万确。”
谈雨竹便笑了,只是眼角不受控地落下泪来。
她起身行至谈济身前,端端正正跪下磕头,行了个大礼。
谈济忙想去扶,就听女儿哑声道:“父亲,女儿要去科考!”
“好,好!”谈济嗓音也有些沉,他小心地把女儿扶起来,笑道:“乖孩子,父亲与你一同参考。还有你严伯伯,他也要带着你严瑞阿弟参加科考,咱们四人正巧搭个伴。”
“父亲,我想写一篇文章。”谈雨竹眸中闪着奇异的光亮。
不是所有姑娘都被父母宠爱,不是所有父亲都如谈济这般开明,所以谈雨竹要写文章,要告诉这天下人,女子不比男子差。
她要叫更多的姑娘同她一起参加科考,争取这可能入仕为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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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王其琛的动员,加上秦枭发布给各级地方官的文书政令,不过半月时间,整个大宁就都已经被这则消息震撼。
一时间,街头巷尾,便是村中普通农户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
“你们可听说了?朝廷要选人去京中那个国子监学习,学得好有机会当官嘞!”
“当然听说了!据说咱们这些泥腿子都能去呢。”
“泥腿子咋去?俺大字都不识一个,去了还能在朝廷里种地不成。”
众人哄笑。
便有人道:“可别笑,还真就是选种地的人当官呢。”
“啥?会种地也能当官?”
“可不是,说是有一个科目专门考的就是种地,种的好就有机会当官!”
“哎呀,这可是咱们变成大人物的机会啊,可不能错过!谁与我一起报名考试去?”
“我可不去,万一考不好怕是要被那些当官的打骂。”
“我也不敢去,便是不打骂,那若是我考不好,不就说明我不会种地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此前说想去参考的那人也开始犹豫了。
此番情形在大宁各处出现,便是京中,也有许多人都动了心思。
甄家府邸。
苏喜儿与姐姐苏念儿坐在外间,手中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锦帕。
“你可想好了?”苏念儿有些担忧地看着妹妹,“咱们这些闺阁女儿,如何能抛头露面?便是父亲也不会应允的。”
“我会说服父亲。”苏喜儿眼睛笑的弯弯的,“我刺绣手艺也算拿的出手,八成可以通过考核,届时你妹妹便是国子监学子,未来可以当官的。”
苏念儿好笑道:“会刺绣的如何当官?”
“楚太傅已经命人在建刺绣局了,是和司礼监一样的独立部门,里面的绣娘们以后都是有品阶的官员了。”苏喜儿把这些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苏念儿知道妹妹这是认真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可此前赵家的事”她低声道,“姐姐也希望你离开京城。”
这京中浑水一滩,苏喜儿却还想当官,她如何当的明白?
便是她父亲与夫君,在朝中都要如履薄冰,何况单纯不谙世事的苏喜儿?
苏喜儿想起了赵熙,眸中有悲色一闪而过,语气也低落了些:“姐姐,我不想与你们分开。”
便是死,她也想与家人死在一处。
苏念儿眼眶一酸,也不再劝了,柔声道:“好,咱们就在一处,不分开。”
半月时间过去,各地大大小小的衙门都收到了不同人数的报名,且因为山东八贤郡那位号称“竹雨居士”的才女发了一篇文章后,来报名的女子也变多了。
自然还是男子更多,而这些人中更不乏一些已经小有名气的名仕,甚至还有些大儒与世家门客。
只是朝中有令,世家子弟不要,权贵门客不要,只要那些背景简单无上升门路的。
这是明摆着断了世家想要安插人手的想法,还收获了无背景的百姓们的欢呼与支持,甚至有许多人都自发地开始揭发哪些人与世家有联系。
自然也有些纯坏的,想要举报自己同乡或者对手之类的,但都会被官府的人查出来。
这些官府衙门里的人,其实大多数都还是四大世家的人,但他们身边还有个监督者,就是秦枭派去送文书的武将或者兵士。
这些人都被秦枭赐予了特权,那就是有权盯着这些官员报名,若是有不符合文书的做法,例如放自己人报名之类的,这些军士们就可以直接拿人。
就这般拿了四、五位县令和知府,众人便也不敢再搞小动作。
楚九辩听说后,不由笑了。
秦枭手下的军士们搞政治不行,但在其他方面真就是令行禁止,且手段果决。
而且秦枭说到做到,对那些小有名气,可能被世家盯上的人,他都派了暗卫去保护。
如此一来,其他势力的人不仅伤不了这些参考学子,甚至都不能接触他们,更不能威逼利诱了。
世家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可随着报名人数越来越多,还有许多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各郡各县的名单上,他们也坐不住了。
当即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消息,说自己家也要办“对外学堂”,想要成为世家门生的士人都可以来报名加入。
一时间,大宁士人阶层又是一阵轰动。
那些曾经没办法接触到世家,没办法成为门生的士人们,有许多都动了心思。
进入国子监只是有可能当官,但如果依附上了世家,那便是说出去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于是很快就有不少士人开始去官府销毁自己的报名表,转而投身世家族学。
而那七位藩王瞧着自己封地上的才子才女都去报名,准备报效朝廷,更是待不住。
便直接宣布自己封地上的小朝廷也要招人,只要是有才华的人,就都可以来参考。
本就故土难离,许多人便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藩王的小朝廷。
因而不多时,衙门里的报名人数就少了一大半。
楚九辩和秦枭倒是不在意,这些筛选下去的人本就不适合国子监,他们还得感谢这些世家藩王帮他们筛选呢。
国学开办之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楚九辩全权负责一切。
成日里一半时间忙着建设国子监,一半时间忙着培训讲师,只有午饭和晚饭时候才与秦枭以及百里鸿一起用饭。
且秦枭也没闲着,找了一批军士,教他们如何当“考官”。
开考时间定在三个月后,在县城考一轮,选出来的人再到所属的郡城考一轮,之后再入京考最后一轮。
能入京,除了那些浑水摸鱼的,其余的就都能进国学,只是有些要进入重点班重点培养,其余的慢慢教。
而在地方考试的过程中,为避免作弊,考官们会从京城过去监督。
考题秦枭也会交给暗卫,悄悄送去地方,在考试前一刻再交给考官,保证最大的公平性。
至于考题,楚九辩都是自己出的。
三个月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而比科考先到来的,是中秋宫宴。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啦~[抱抱][抱抱][抱抱]
第54章 第五信徒
百里鸿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也是第一场盛大的宫宴,必须要办得好,办得顺利。
必须要让全大宁的权贵和百姓都看到百里鸿是正统,是君权神授。
秦枭问过了楚九辩的意见,得知他不介意,就命人将他在河西郡的所作所为传扬开。
天灾人祸已经尘埃落定,眼下重要的还是剩下的百姓们感激谁。
他们感激朝廷的及时赈灾,更感谢圣星神君转世的楚太傅。
有了楚太傅,他们才有粮饱腹,有衣御寒,还有药治病,他们对神君深信不疑。
而经由这些百姓之口,楚九辩“神明”的名声早就已经在北直隶传开,眼下由秦枭简单加工催发,这流言便越传越广,很快就传遍北地,又往南地传去。
一时间无论是见过还是没见过楚九辩的人,聊起神君和陛下都是言之凿凿。
“咱们如今的陛下可是老天爷承认的陛下,陛下又在意咱们这些百姓,所以咱们遇上什么事才能都化险为夷。”
“没错!此前南地的旱灾,河西郡的洪涝,全都平安渡过去了,这要是放在其他时候,啧啧,结果不堪设想。”
“咱们陛下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救咱们的,神君也转世下来帮他治国呢。”
“我也听说了。据说陛下本来也是天上的神明,是瞧着咱们百姓过的苦,这才主动下凡来当皇帝,神君与他交好,便下凡来陪他。”
“咱们这日子定会过得越来越好,这不眼下咱们普通百姓也能有机会当官了嘛,可不就是陛下和神君的恩赐?”
“哎呦还真是。可得好好感谢陛下!感谢神君!”
百姓们双手合十,朝着天地,朝着京城方向叩拜。
虽眼下还是过的苦,但他们眼底都带着光亮,有了对生活的期待,相信此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就这般传了快半月,中秋宫宴前几日,此番言论已经甚嚣尘上,百里鸿这神授君权算是真的坐实了。
而这也证明,楚九辩圣星神君转世的事已经被绝大多数人接受,信仰值每日都在涨,不多时他就已经又有了三次抽卡机会。
十二日晚,楚九辩沐浴焚香,开始了他的又一次抽卡。
三次抽奖机会,他是一次都不想浪费。
眼下他其实已经抽到了四张关键词,武装、财富、魅力、人脉,还剩两张没有抽到。
楚九辩现在就想要人才,可以参加科考的那种。
此前他让王其琛、江朔野还有司徒昭翎都在各自的能力范围内宣传了下,叫那些有某方面才能的人都去参加科考,但到底是不熟悉,且没有系统审核,楚九辩无法完全信任这些人。
所以,还是要有个能力出众的信徒带在身边才踏实。
“系统,帮帮忙吧。”楚九辩低声念了句。
【已为宿主准备好关键词卡牌,请抽取。(一次只能抽一张哦)】
楚九辩抬手抽了一张。
是重复的武装卡。
他就又抽了一张,这回是魅力卡牌,又是重复卡。
楚九辩:“……”
不会三次都重复吧?他哪有这么倒霉!
最后一次了,来个新卡!
他深呼口气,酝酿了好久,才抽了最后一次。
其他卡牌全部消失,只剩了眼前这一张。
楚九辩把卡牌拿到手里搓了搓,这才小心翼翼翻开,随即眼睛便是一亮。
这竟然是一张【智慧】卡!
想都不用想,能用“智慧”描述的人,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好系统。”楚九辩夸了一句。
【感谢宿主夸赞。是否抽取信徒?】
“是。”
【正在寻找信徒,请稍后。】
【信徒信息收集成功,请宿主抽取卡牌。】
楚九辩手中的关键词卡牌瞬间散成雾气,重新凝成了九张人物卡牌。
整整九张!
这还是楚九辩第一次抽出这么多的人物卡,便是再波澜不惊的人也都坐正了身体。
只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熟人,但愿不是像魅力卡那样,都不能抽就可惜了。
九张卡牌上的光芒渐渐退去,楚九辩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他快速扫了一遍,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次系统真的给他开了后门啊,除了钉子户秦枭之外,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先看了下秦枭的卡牌。
【宁王秦枭,25岁。他拥有治世之才,有能与满朝文武为敌的智慧和手段。智慧值百分之百,选他绝对没错!(不推荐)】
楚九辩:“?”
前一句选他没错,后一句就不推荐,系统也会代码互搏吗?
不过秦枭的智慧居然是百分之百,确实够聪明了。
但楚九辩不打算选他,又依次向后看去,年龄地域都各有不同,天南海北,从最小的14岁到最大的四十三岁。
智慧值也有高有低,但最低也不低于九十,可见确实都是聪明人。
不过楚九辩最在意的是其中的两个人。
【谈雨竹,女,14岁。八贤郡生人,通经史,辩是非,精于刑罚之事,炼达人情世故。智慧值百分之九十六,选她绝对不亏!(推荐!)】
【陆尧,字子澄,男,19岁。天纵奇才,智慧值百分之二百!(不选他选谁?)】
第一位出身八贤郡的谈雨竹,楚九辩此前就听说过她。
在科举之事传播开之后,起初只有寥寥不过屈指之数的女子报名,便是报了也都是报的刺绣。
而这位号称“竹雨居士”的小姑娘却写了一篇文章,劝天下所有女子勇敢踏出后宅,勇于争取改变命运的机会。
楚九辩读过那篇文章,如今亦能记起其中几句:
“盖闻圣主颁新制,开科取士,不问男女,唯择贤能,此乃千古之旷举。”
“吾闻四方闺秀或通经史,或娴算术,或习律法,或精织绣,然多困于家宅,空抱锦绣,徒负此生。今圣主垂恩,为天下女子铺就青云之路,何不束书就道一展平生之志。”
劝女子勇敢踏出舒适区之后,她又婉言劝各家父兄“君子成人之美”,若是自家女儿有报国之心,请给她们一次机会。
“如此,则闺阁无遗才,邦国有贤臣,无论男女,无论家世,我大宁子女共卫圣主,创盛世大宁。”
小姑娘说得很好,她这篇文章传播开之后,便有更多女子开始报名。
且虽世家和藩王也都开始抢人,但他们并未给女子开恩科,因此这大宁敢于第一批“尝螃蟹”的女子就都只能参加朝廷的科考,倒是真叫朝廷白捡了不少才女。
楚九辩很想把谈雨竹叫进来,但是他实在想见见这个陆尧。
智商百分之二百,得是个什么“怪物”?!
如此人才,他不吸纳进来简直暴殄天物。
因此纠结许久之后,楚九辩还是选了陆尧,总归积分一直在涨,等之后再把谈雨竹选出来。
只是他叫系统把人叫进来的时候,却被告知对方还没睡,进不来。
楚九辩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就又召唤了一次,陆尧还是不在睡眠状态。
这是通宵了?这么卷吗?
楚九辩等到晚上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提示不能召唤,他就试着白天召唤,结果人还是叫不进来。
“他是一直不睡觉吗?”楚九辩无语道。
【系统检测到信徒陆尧此刻不在沉睡状态,请重试。】
楚九辩:“……”
他不放弃地在不同时间段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一次都没召进来过。
而这一试,就到了中秋节前一日。
慈宁宫。
正值午间下朝时刻。
太皇太后萧若菡摸着新做好的宴服,金色,绣着繁复的祥云和“寿”字,尽显尊贵。
“萧家最近也够安分了。”她缓声道。
刘嬷嬷道:“如今王家势大,倒是叫咱们家落了下乘。”
萧若菡:“这是好事。”
室内安静几息,她才又感叹般道:“中秋可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啊。”
刘嬷嬷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萧若菡就笑,起身道:“就这般去吧,总归一身衣裳也压不住那位。”
太皇太后摆架养心殿,声势浩大,好似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一般。
也确实,不过两刻钟,京中已经有了种种传言。
说什么剑南王只是从未接触朝政,有了疏漏也难免,如今已经闭门思过这么久,还日日抄写佛经为河西郡洪灾中死去的百姓祈福,可见其确实真心愧疚,也是真的心善。
又说太皇太后慈善,时值中秋去养心殿寻皇帝,定是也想叫剑南王入宫与皇帝团聚,不叫兄弟阋墙。
皇帝仁德宽厚,定也看着了剑南王的悔过之意,必然会顺着太皇太后给的台阶下来,恢复与剑南王的关系。
好似皇帝不同意,那他就是不仁德,不宽厚了。
楚九辩下了朝后先回了瑶台居,就听小祥子和他聊八卦,不太开心道:“她在您们下朝回来前半个时辰就到了养心殿,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好像真有多爱重陛下似的。”
楚九辩被他逗笑了。
“这位太皇太后对剑南王倒是真的爱重。”他道。
方才他经过养心殿回来,自是瞧见了那位,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她想干什么,楚九辩懒得看她演戏,便先回来了。
“可不是嘛。”小祥子道:“不过她也就对剑南王好一些。”
“怎么说?”楚九辩此前还真没细了解过这位太皇太后的事。
“您可能不知道,这位也是个狠角色呢。”小祥子立刻滔滔不绝。
成宗时期,当时的萧若菡贵为皇后,却久久不孕,反倒是其他嫔妃一个接一个地有孕,于是萧家便送了她的庶妹萧若娇进宫。
庶妹进来后不多久,竟也怀了孕。
而庶妹与萧若菡自小就不对付,两人在宫中根本无法合作。
见此,萧家就想要放弃萧若菡这个皇后,尽全力把庶妹托举上去,也确实将其推上了四妃之一的位置。
萧若菡自是接受不了,便先下手为强,除掉了庶妹,又将她生下的七皇子带到身边抚养。
萧家只想要这个后位,只想要一个有萧家血脉的皇子,所以对萧若菡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异议,反倒觉得她果断狠厉的个性才更适合后宫。
只是萧若菡始终恨着庶妹,自然也恨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七皇子。
而且那孩子继承了萧家人的特性,睚眦必报,若是哪日他知晓自己亲生娘亲是萧若菡害死的,又怎么可能和她相安无事?
所以比起让七皇子登基,萧若菡更希望扶持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孩子。
于是,她设计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贴身丫头小梅,送到了成宗的龙榻之上。
那丫头确实有本事,只被宠幸一次便有了身孕,且在萧若菡的暗中帮助之下,顺利生下了八皇子,也就是后来的英宗——百里鸿的父亲。
只是为了不让萧家发现自己的意图,萧若菡便表面上与小梅决裂。
小梅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本就不受宠,又与皇后决裂,在宫中过的日子不言而喻,连带着八皇子也最不起眼,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萧若菡却又背地里照顾她们,还“一不小心”被发现是自己在照顾她们母子。
小梅本就对萧若菡忠心耿耿,又觉得是自己中了歹人的计谋才与成宗有染,心中对萧若菡愧疚之极。
因此即便萧若菡厌弃了她,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从未怨怪过。
就算被欺凌,被迫害,她也都沉默受着,而就在她与八皇子快被逼入绝境时,出现了一个“暗中人”,不仅帮她渡过了难关,还在此后一直护着她与儿子,她自然感激涕零。
尤其当她“巧合”地知道,这个护着自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从小侍奉的萧若菡之时,更是感动又愧疚,更加死心塌地,每日给八皇子灌输的思想,也都是要孝顺萧若菡这个皇后。
这一切都如萧若菡所想的那样发展。
后来夺嫡之争越来越激烈,就是因为有才能的儿子太多,却迟迟未定储君,成宗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立了出身萧家的七皇子为太子,其他皇子都被他遣送去了封地,也就是如今的这些藩王。
当然,那时候藩王还很多,包括英宗在内,足有十三位。
后来夺嫡之争中死了五个,这才剩了英宗与眼下的七位藩王。
而当时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萧若菡明面上与萧家站在一处,假装开心于有萧家血脉的七皇子成为太子,背地里却更期待小梅生的八皇子能成长起来。
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透明皇子,想要在一群家世背景都强悍的兄弟之中脱颖而出,实在艰难。
除非他能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于是萧若菡把目光,放在了远在漠北镇守边关的秦家身上。
秦太尉虽已年迈,却手握三十万精锐之师,在军中威望鼎盛,又有勇有谋。
若是他能站在八皇子身后,加上萧若菡这个内应,那夺嫡这事便有一争之力。
于是,萧若菡想方设法,让成宗把漠北给了八皇子做封地。
不过她为人谨慎,喜欢做多手准备,因此她还从萧家旁支抬举了个她曾经帮助过的姑娘,将其送给八皇子做通房,也就是后来英宗时期的端妃娘娘。
萧若菡想着若是以后八皇子真的当上了皇帝,那这个萧家女生下的孩子,就还是她萧家的骨血,而且还对她忠心耿耿,她便可始终独揽后宫大权。
而八皇子去了封地之后,也的确不负她的希望,真的和秦家扯上了关系,甚至直接娶了秦太尉的嫡亲孙女秦枫。
再之后的事,便是她私下与八皇子恢复联系,然后在成宗崩逝之前就让他带着秦家军靠近京师。
成宗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连绵床榻没几日便去了。
萧若菡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萧若娇生的七皇子,逼着萧家站在自己和八皇子这边。
夺嫡之战打起来后,英宗有秦家的几十万大军,自是最强战力,一口气便或杀、或活捉了四位藩王。
剩下的七位藩王见秦家军如此骁勇,自知不敌,且大势已定,他们便都安分下来回了各自的封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最后,八皇子在秦家军的助力下,在萧若菡和萧家的内应中成功上位,成为英宗。
楚九辩是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内情,这位太皇太后果真有勇有谋,且狠得下心,总能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那条路。
“其实那些藩王身边,都有萧家送过去的女子吧?”他问。
萧家以女子招揽势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能派一个萧家女陪着还是八皇子的英宗去封地,就很可能也派了其他女子去陪别的藩王。
届时无论谁登上皇位,他们萧家在宫里都是有人的。
小祥子点头如捣蒜:“大人猜的真准。萧家确实每位藩王都送了女儿过去,但南疆王、平西王、安淮王和定北王都没要,其他三位藩王倒是都没客气。”
楚九辩觉得挺有意思。
萧家这真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且这位太皇太后确实很会审时度势。
她今日去养心殿定是准备解了剑南王的禁足,而秦枭肯定会顺着她的话下台阶,把人放出来。
剑南王这颗棋子,如今还不能退出棋盘。
不仅是萧家需要,秦枭也需要。
“对了公子,尚衣局那边送来了您的宴服,您瞧瞧。”小祥子说。
楚九辩行至内殿,果然见着衣架上挂了一身淡粉色绣有银色纹样的长袍。
他走过去抬手轻轻抚摸,丝绸质地柔软丝滑,比他此前穿着的锦缎要好不少。
“这料子可真好,可惜眼下只能给您和大人各做一身,若是足够多,便可以多做几身方便换洗了。”小祥子如今和楚九辩说话也越来越熟稔自在,也不故作老成隐藏少年心性了。
楚九辩道:“以后会有更多,到时候给你们都换上。”
“奴才可不敢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干活都不方便,还是公子穿着好。”
楚九辩就笑了下。
司途昭翎做事很麻利,加上有司途昭垚这个天才弟弟,所以染布工坊虽还未正式做起来形成规模,但他们姐弟俩已经研究好要怎么做出更好的丝绸,以及如何给丝绸染色了。
眼前这料子就是司途姐弟做出来后送进神域的,因为还没量产,所以只有淡粉色和浅青色两样。
楚九辩看到后就留下了,准备宫宴上穿,便是行走的广告。
待之后南疆的布料卖过来,销量都不用愁。
他本想与秦枭一起穿,所以就把两匹料子拿给对方看了。
秦枭看过之后倒是也没觉得粉色不好,只让楚九辩定就好。
楚九辩想让他穿粉色,也瞧瞧摄政王会是如何“娇嫩”模样,但最终还是算了。
宫宴之上秦枭要穿符合规制的衣袍,应该是那一身黑金色的蟒袍,彰显身份。
所以只能楚九辩自己穿。
不过浅青色那一身他也让人给秦枭做了,待之后有机会穿上,效果也是一样的。
而养心殿内,不出楚九辩所料,秦枭没怎么墨迹就答应了萧若菡的请求,解了剑南王的禁足,允许他参加中秋宫宴。
宫宴这日,官员们全体休沐。
待到晚宴时分,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便都带着家眷接连入宫。
今日这般场合对小朋友很重要,所以楚九辩也没吝啬,拿出了细盐和十三香,还教御膳房的嬷嬷们做了好几道新的菜品,甚至把卤肉和蛋糕都弄了些出来,务必要把小朋友的面子给做足。
宫宴诸事除了参宴名单和菜品酒水等较为重要的事情,需要秦枭和楚九辩定之外,剩下的都是洪公公一举包办。
安保的事就是安无疾这个御林军总军负责,从中秋节前一日开始,皇宫乃至于整个京城的戒严就开始了。
所有可疑人员都会被监督查问,绝对不能给杀手一丝一毫的搞事机会。
楚九辩在晚宴开始前换上了那身浅粉色的宴服,柔软光泽的布料,垂坠感十足。
秦枭等在养心殿门口,就见青年如此远远走来。
略显娇嫩的粉色长袍,银白色的交襟领口与银色的腰带呼应,青年的银色长发被微凉的风吹动,叫他显出了一丝不属于此间的神性来。
秦枭一身黑金蟒袍,金制发冠将头发全部束起,眉眼深邃而凌厉,端的是气势凛然。
楚九辩上次见他穿这身衣服,还是刚穿过来那日,眼下再次瞧见,虽还是帅,还是瞧着威严狠厉,却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行过秦枭面前,脚步不停,甚至没给对方一个眼神,只道:“走吧。”
秦枭瞧着他这般从自己眼前走过,低笑一声跟上去与他并肩:“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什么颜色不适合?”楚九辩反问。
秦枭想了想说:“目前还没发现。”
楚九辩就笑:“大人这嘴可真甜。”
秦枭下意识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莹润的唇瓣上缓缓扫过。
甜吗?
宫宴设置在海晏殿,是宫内专门用于举办大型宴会的宫殿,其大小有四个奉天殿那么大,装修的金碧辉煌,挂上金银纱帘,配合着摇曳的宫灯,美轮美奂。
宫殿内部设有三级坐席,一级比一级高出一个台阶。
最高级的坐席上本来只能坐皇族,但眼下情况特殊,所以这坐席上便坐了皇帝、太皇太后、剑南王,以及秦枭与楚九辩五人。
皇帝坐正对下方的主位,下方右侧坐着剑南王二人,左侧是楚九辩与秦枭。
次一级的台阶之上,坐着的便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按照品阶地位依次向后。
最后一级台阶上,坐着的便是这些官员们带来的家眷,除了各家诰命夫人之外,便大多都带的女儿,儿子却没人带。
主要今日的宫宴不是社交的场合,所以儿子们来也无用,但女儿们不一样,这些大家闺秀今日都会准备庆贺中秋的小节目,一是展现家教,为父兄争光,二便更实在些,是为了相看好人家。
她们表现出来的才情与性格,若是合了谁家夫人的意,便能进一步接触,合适便可商议婚事。
因此今日来赴宴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打扮的漂漂亮亮,仪态举止都美不胜收,叫人赏心悦目。
且不只是姑娘们,便是那些诰命夫人以及官员们本人,也都清雅端方,整个海晏殿都因为他们而变得更富丽堂皇。
众人来的早,便三三俩俩聚在一处寒暄,并未落座。
这是宫宴的规律,权势越大的来的越晚,皇帝更是最后才到,而等众人给皇帝请了安,得了允许后才能落座,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如今一品的六部尚书已经到位,想来那两位权臣和皇族的三人也快来了。
果然不多时,众人便瞧见殿外有两道身影走近。
殿中当即彻底静下来,数十道视线都聚集在殿门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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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懿旨赐婚
海晏殿外灯火明灭,叫人辨不清来人是谁。
但不想也知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只会是秦枭与楚九辩。
一室静寂之中,那两人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踏进殿内。
暖色的光影便在他们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将他们的身影面貌映得一清二楚。
一身黑金蟒袍的宁王大人面容沉静,步伐从容,通身的气度与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家眷们都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敢直愣愣地瞧。
但与他不同,走在他身侧的青年长身玉立,长长的银发披散在肩头与后背,与身上鲜亮娇艳的粉色丝绸锦袍呼应着,美轮美奂。
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衣料与长发都像是闪着莹莹玉光,便是胸前绣着的仙鹤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振翅而飞。
青年一张无暇美貌的面容,更是美的不似凡人。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许多人都失了神,便是那些几乎每日都与楚九辩打照面的大臣们,眼底也都有了一丝隐藏不住的惊艳。
甚至不少人都回忆起了登基大典那日,青年一身华服坠落凡尘,虽狼狈,却又高远疏离地叫人不知如何接触。
能有此番气度样貌,果然是仙人之姿。
有了楚九辩这样一位真仙,以后这些人再想夸赞谁家小辈是“仙人之姿”,都也说不出口了。
楚九辩神情清冷疏离,无机质般的浅色瞳孔扫过在场众人,从那些大臣,再到那些女眷。
大臣们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只那一瞬的惊艳过后,便就只剩了面上的恭敬。
但那些女眷们便如楚九辩所预想的那样,注意力从他的脸上移开后,便黏在他身上的衣服上移不开了。
在看惯了沉郁色调的衣料之后,没有哪个女子能不喜欢如此漂亮的浅粉色。
尤其这丝绸因为已经改良过,所以光泽度和垂坠感都比从前的衣料高了一个档次,随着动作反射着灯光,瞧着便好像有光影在流动。
且楚九辩曾经的本职工作中就包括拍广告和杂志,想要展现出身上衣服首饰的优点简直手到擒来。
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眼底毫不掩饰的喜爱之色,楚九辩觉得若是眼下他拿出一批与身上相同的丝绸来,定会被争相抢购。
自然,便是那些大臣里,也有几位素来爱美的瞄了他身上的衣服好几眼。
最显眼的就属那位户部侍郎王朋义,眼神都有些发直。
楚九辩收回视线,与秦枭一路朝最上面那层平台而去。
最下层平台上的家眷们都没有开口,只分立大殿两侧不敢开口请安,待他们走近之后更是垂眸肃立,眼睛都不敢抬,楚九辩都幻视那些课堂上怕老师点自己名字的学生。
直到上了二层台阶,下官们才纷纷作揖行礼。
“见过宁王大人,见过太傅大人。”
楚九辩扫了眼,都是老熟人了。
只是今日宫宴,大家虽服饰上都有相应的规制,比如一品大员衣服上绣有仙鹤,二品三品大员袍服上绣着锦鸡,兵部的武官们衣服上又分为麒麟、狮子等等。
但都没穿官袍,颜色和样式也比官袍丰富多彩了些,瞧着这些老东西也比平时更年轻了。
楚九辩的视线在吏部尚书萧怀冠身上多留了几息。
这老头最喜欢倚老卖老,此前瞧着也确实身体不太好,但最近却越来越精神,就连此前有些微驼的背都直了些。
总不可能是回光返照。
楚九辩唇角溢出些笑,眸色却更冷了些。
愿意作死,那便作吧。
两人一路经过众位大臣,微微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楚九辩按照品阶其实与六部尚书一样,但太傅这个官职本就是独立于六部之上,且楚九辩“神仙”的身份就让他有高于众人的底气。
所以他就是表现的比秦枭还要尊贵,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两人行至最上一层平台。
这里只摆了五套坐席,都是矮几与软垫,再配一个凭几。
东西两侧各有两套,一一对应,西侧两个坐席是太皇太后与剑南王的,东侧两个则是秦枭与楚九辩的。
太皇太后是女眷,不能盘膝而坐,因而她的位置上还配了个支踵。
而中间更高出一些的小平台上是皇帝的坐席,软垫是洪公公亲自盯着人做的,又高又软,小朋友坐上后也能够得到桌上的东西。
楚九辩转身看向台下,轻松将所有人的神情表现都尽收眼底。
从他们二人进来,这殿中便安静了,便是眼下他们都到了位置处,也无人再说话。
不多时,便有内侍一层层开始通报,是皇帝与太皇太后一起来了,自然剑南王也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众人当即正了衣袍,各个低眉敛目端正神色。
便是六部尚书,也都恭恭敬敬,没叫人在这般场合下瞧出“不敬”的底色。
楚九辩与秦枭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特立独行,小朋友的面子肯定是要做足的。
百里鸿方才在殿外就遇着了太皇太后与剑南王,两人正等着他一起进来,见到他还行了礼问安,表现得都很亲近。
百里鸿澄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瞧了两息,才又笑出一口小白牙说了平身,而后率先迈步朝大殿走去,洪福自然就跟在他身侧。
萧若菡目光幽幽扫过小孩的背影,面上却仍笑得慈爱。
小小一个孩子,方才那眼神却好似能看透一切,差点就叫她以为是见着了秦枫那个女人。
她忽然意识到,百里鸿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
这个小皇帝,绝对不能再继续成长起来!
百里鸿迈着小短腿快步走进海晏殿,最先抬眼朝最高处看去,待瞧见了舅舅与先生的身影,他绷紧了一路的身体才松下来。
也有心情注意周围其他人了。
只是这些家眷们他一个都不认识,便也没什么意思。
他记得先生教的,便是急着要和他们二人站到一起,却也没有撒腿跑,仍然保持着仪态。
一路行至最高处,小朋友的脚步才慢下来。
楚九辩垂着双眸,瞧见小朋友从面前走过,无意识地就笑了,就连眼底也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宠溺。
小皇帝在正对着殿门的最高处位置上坐下来。
“见礼!”洪公公高声喊道。
秦枭领着众人在大殿中央站成几排长队,从高到低,从上到下,秩序井然。
“恭祝陛下千秋万岁。”秦枭开口,所有人便跟着重复。
百里鸿坐在原地,仰头看着秦枭。
舅舅身边站着太皇太后,身后是先生与剑南王,再往后,是那些朝中大臣。
随着万岁之声落下,秦枭便领着众人齐齐跪下来,俯首跪拜。
太皇太后也不例外,她虽名义上是百里鸿的长辈,却隔着辈分,按照大宁律,只有百里鸿真正的父母,也就是英宗和秦枫才不用给他跪拜。
其余管你是叔叔伯伯还是爷爷奶奶,都是“臣”。
楚九辩却依旧没跪,只拱手深深一揖。
可满朝众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甚至觉得要是楚九辩给谁下跪,那这人的寿数或许就要尽了。
神明之礼,便是帝王也受不起,更遑论他人?
“平身。”小朋友道。
“谢陛下。”秦枭起身,其余人才纷纷跟着起身。
洪福高声道:“落座。”
殿中一百多位宾客,加上侍奉的宫人足有数百人,一起动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声响,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可见所有人其实都小心翼翼维持着仪态礼仪。
秦枭转身行至坐席旁,朝身侧看了眼。
发现青年已经轻掀衣摆坐了下来,宽袖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轻摆。
待他坐下来,宽大的衣摆便在身后铺展,银白色长发散在浅粉色丝绸之上,分不清哪个更柔亮。
楚九辩抬头看他,轻抬了下眉。
秦枭牵唇轻笑,也坐了下来,背脊挺拔。
剑南王百里海今日穿着同姓亲王才能穿的灿金色蟒袍,就隔着中间宽大的过道,与楚九辩相对而坐。
他方才一进殿便瞧见了楚九辩。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仙人,却觉得比第一次还要惊艳。
第一次是在早朝,对方穿着绛紫色官袍,气势更多些威严和冷肃。
今日对方这一身浅粉色长袍,却更多了柔和清雅,也将他优越的五官和莹白的肌肤衬托得更引人注目。
也更诱人。
楚九辩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抬眸看过去。
百里海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慌张地垂下眼,长睫轻颤,脸上也带出了些羞赧的红。
好似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年,竟是真的害羞了一般。
楚九辩扯了下唇。
演得真拙劣。
秦枭漠然瞥了眼百里海。
小皇帝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酒樽,洪公公在他身侧稍后一些的位置上坐下来,为他倒了杯果汁。
这果汁还是楚九辩下午那会现榨的,用了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白砂糖,与脆甜的苹果一起榨了,小朋友很喜欢喝。
百里鸿举起小酒杯,洪福便高声喊道:“开宴!”
内侍们一层层通报下去,殿外巨大的青铜古钟便被两位御林军撞响。
嗡鸣阵阵。
钟响一声,殿中所有人都几乎在同时举起酒杯,当百里鸿仰头饮下果汁后,众人便也跟着陪了一杯。
美酒入喉,众人都是不免诧异。
醇香浓厚,带着辛辣感却不刺喉,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暖到了胃。
大宁酿酒技术还很落后,甚至说是原始都可以,不仅度数低,口感更是浑浊,也就是俗称的“浊酒”。
可杯中这酒却与这些酒有着天壤之别。
平日里素爱饮酒的大人们,在酒刚倒出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酱香浓郁的酒味,眼下尝过味之后,都差点失态地道声“好酒”,好险忍住了。
不过他们却尝到了甜头,当侍女再满上酒樽后立刻又拿起来,轻抿品尝,又闭着眼细细品味。
这口感,简直就如尝了口仙界美味!
思及此,众人的视线又若有似无地投向高处,落在那抹夺目的粉色身影之上。
这酒,怕真是那位从仙界带来的。
他们倒是也借着光,与仙人饮了同样的酒水!
距离上位最近的一品大员中,兵部尚书陆有为和刑部尚书邱衡最爱酒。
楚九辩扫过他们二人,见他们迫不及待又饮了一杯,又一副享受的模样,心中不由轻笑了声。
这可是十五年酱香茅台,十瓶花了他二十个积分,便宜他们了。
吏部尚书王致远平日里更喜欢茶,觉得酒喝着有些浑甜,又混着些酸味,实在算不上好喝。
可眼下这酒,确实是截然不同的风味。
刚入口觉得有些辣,但渐渐的那股辣味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味悠长的浓香。
他越品越爱,不由看向上位的楚九辩,问道:“这酒可是楚大人酿出来的?”
楚九辩问道:“诸位可还喝的惯?”
“这酒可真真是美味。”陆有为也道:“不知这酒日后可会售卖?”
邱衡闻言心一动,立刻道:“此前我邱家已经把细盐转运至边塞,想必不多时就能得利回京。若是此酒也能售卖,我们商队下次再出发的时候便能带去塞外,国库定能更加充盈。”
楚九辩可酿不出茅台,但邱家实在是把“商人重利”这个认知给坐实了。
此前细盐协议签订之后,其余三家都按时把订金先交了上来,可邱家却磨磨唧唧。
若不是遇上河西郡洪涝,户部催着邱家要,那批订金还会再拖。
后来订金是交上来了,可河西郡洪灾的时候,邱家却又想方设法要从那些赈灾银里贪墨,逼得户部郎中晁顺装病躲避责任。
连订金邱家都给的抠抠搜搜,更别说那巨额的分红了。
所以楚九辩今日舍得把茅台拿出来,不仅是为了给百里鸿撑场面,亦是为了勾一勾邱家的胃口。
用这个能获得“暴利”的酒钓着,邱家为了能得到代理权,肯定会乖乖把细盐的分红交上来。
楚九辩不会酿酒,也不可能花积分买,那太不合适了。
有那信仰值,他不如直接买个大_炮,看谁不顺眼就轰了谁呢。
“邱尚书说得有道理。”楚九辩淡声道,“条件可以的话,这酒自然也是桩买卖。”
他没给出确定的答案,只说“条件允许”,到时候允不允许就另说了。
但这话停在邱衡与其他几位耳朵里,就像是在说“价格合适”的话,他就卖。
这酒水的利润,不比茶叶差多少。
因此众人都动了心思,邱衡心里自然也有了计较。
不过这宫宴之上可不是谈生意的好时机,于是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多说。
而不只是他们觉得惊奇,便是那些女眷们也都稀奇地品了品杯中酒。
香甜柔和,淡淡的酒味中伴着浓郁的果香。
比她们此前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好!
苏喜儿尝了一口后眼睛都亮了。
她下意识想要和谁分享,可举目四望,却再也见不着那能与自己调笑的灵动身影。
唇畔的笑渐渐消失。
喉中干涩,她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夫人见状忙掩唇轻咳一声,待她看过来便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莫贪杯。”
苏喜儿红着眼冲她安抚地笑了下,没再碰酒杯了。
宴席开始,自然也该上菜。
从开始到现在,钟响九次。
随着钟声落下,宫人们鱼贯而入。
他们将一道道见所未见的菜品端上桌,从炒菜炒肉,到卤肉卤菜,再到用多种调味料煮出来的香浓鸡汤。
每一道菜都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色香味俱全。
往年每次的宫宴,大家其实都不可能吃饱,且菜上来都是凉的,又都只是那几样在家里吃惯了的东西。
所以众人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两口,更多时候还是干坐着,或者欣赏各家姑娘们精彩的表演。
可今日这宫宴之上,不仅拿上来的菜都是冒着热气的,还都是他们平日里见都没见过的。
因而所有人都忍不住尝了一口。
这一尝,便品出滋味来了。
荒漠般的味蕾终于遇到“甘霖”,众人便都矜持不住了,一口接着一口。
且楚九辩并未叫人做干巴巴的馍馍或者饼子,都煮了香喷喷的米饭。
水稻已经有了,只是北方人还是更喜欢吃面食,就着汤汤水水的也好入口。
可眼下配着炒菜卤肉,还是煮的暄软的大米饭更般配。
神仙美味!
有仙界的酒,再配上仙界美食,众人觉得自己都能多活两年了。
而一想到秦枭和百里鸿或许日日都能吃着这些,许多人心里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为何楚九辩就看准了这两人,对其他势力的招揽都无动于衷?
就因为那什么所谓情劫吗?
这玩意不能换人吗?
还是说就是因为他下凡那日是秦枭接了他,所以他就认准了对方?
那他们其实也能接啊,也能接的稳稳的,都不会叫他摔那一下!
思绪纷乱,却挡不住他们享受仙界美食。
他们一口饭一口菜,待到反应过来时,桌上的菜都已经去了大半。
苏喜儿摸着有一点点凸起的肚子差点傻眼,下意识朝其他人看去,见大家都与自己一样吃了不少,甚至有人还在继续吃,她才不拘谨了。
其他女眷们平日里何时吃过这么多,眼下也都是瞧见其他人都一样,甚至那些大人们都几乎光盘了,这才心中安定下来。
而后就都克制地放下了筷子,却又拿起酒杯尝一口香甜的果酒,简直不要太幸福。
但酒多失态,她们也并不敢多饮,只略略压了压胃口便不喝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过了一会之后,宫人们又端着托盘上来了。
这次带来的是甜品——一小块奶油蛋糕。
宫人们还贴心地对这些贵人们说蛋糕中有牛乳,若是喝不了牛乳的,就少碰。
什么时候都有乳糖不耐受的人,且古人的胃确实比现代人娇弱一些。
所以即便除了白砂糖之外,用的都是大宁现有的材料,而且是用铁锅闷烤出来的蛋糕,但楚九辩还是让人和大家说了忌口。
百里鸿看到蛋糕终于送上来,当即眼睛都笑弯了。
楚九辩不可能亲自做这么多人的蛋糕,所以只有第一次是他做的,奶油也是秦枭打的,之后就都是御膳房的人学着楚九辩的样子做出来的。
而做的第一个蛋糕,有不少都进了百里鸿的小嘴,小朋友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吃完还想吃。
但楚九辩怕他坏了牙齿,之后就没让他吃过,直到今日,才是小朋友第二次吃。
香喷喷的小蛋糕!
百里鸿早早就等着这一刻啦!
但小朋友记着先生和舅舅的话,没有乱动,始终坐得端端正正,就是唇瓣紧抿,悄悄咽了好几次口水。
蛋糕送到众人桌上,也送到了小朋友桌上,且别人的都是一小块,他的却是圆圆的一整块。
比起别人的要大了一倍!
哇!
小朋友很容易满足,立刻朝楚九辩露出小牙笑得可甜。
先生可好了,虽然担心他吃多了甜的坏牙齿,但还是会时不时给他吃糖或者小蛋糕。
楚九辩冲他轻轻眨了下眼,小朋友就像收到指令,立刻开心地拿起筷子,闷头就是炫。
楚九辩没忍住笑,下意识朝秦枭看了眼。
秦枭也正看过来。
“看什么?”楚九辩问。
秦枭就笑。
这要是放在之前的宫宴上,众人都不怎么吃东西,便只能看表演消遣。
下方坐着的那些世家贵女们,定也早早就开始展示才艺,但今日大家都只顾着吃,倒是没人在意表演了。
萧若菡望着自己桌上被吃了一半的菜品和蛋糕,面容温和,可垂下的眼睫下,眸中狠意却藏都藏不住。
原来这就是养心殿每日飘出香味来源,原来这就是仙界菜肴!
她自诩见多识广,尊贵无双,可如今看来却都是个笑话。
眼下这些东西,她别说是吃,就是听都未听过。
她极力将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压下,这才重新抬眼朝身侧的百里海瞧了眼,却一愣。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着了正偏头和秦枭说话的楚九辩,不知他说了什么,秦枭那个煞神竟还笑了。
楚九辩无愧为仙人,便是侧脸都完美得如同画作,比起萧家最美的女子还要貌美几分。
萧家人多爱美人,且男丁更有不少喜好男子,萧若菡自是早就知晓百里海这个孙儿更喜欢男子,但他喜欢谁都可以,却万不能喜欢楚九辩!
那位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一切条件都可能被他利用,变成反过去刺向敌人的刀。
若是百里海被楚九辩拿捏住,那萧家,将陷入最大的危机之中。
在萧若菡心里,百里海单纯不知事,自是很可能被人欺骗利用,因而心中担忧更甚。
看来真的要早些给他定下亲事了。
前日萧家来信,叫她给百里海定亲,甚至选好了人选,可她却总觉得眼下大势未定,剑南王会有更合适的选择,因而始终没下定决心要不要给他懿旨赐婚。
但现在看来,她必须这么做了。
其实剑南王身为亲王,身为臣子,他的婚事便是赐婚也该由皇帝来,但若是萧若菡这个太皇太后提前赐了,还传扬出去叫众人都知晓,那皇帝也总该给她一个面子。
否则皇室内部不和的传言,也多少会损害皇室的利益。
萧若菡眸色沉静,不着痕迹地朝吏部尚书萧怀冠看了眼,对方若有所感。
四目相对,萧怀冠便放下酒樽,看向百里鸿的方向道:“陛下,今日中秋,难得团圆的好日子。家中小孙女略同音律,不知可否允其为陛下送上一首贺节的曲子?”
百里鸿知道有这个流程,见舅舅和先生都没反对,他便点头道:“允了。”
萧怀冠身后侍奉的宫人起身,快步行至萧老夫人身侧,低声说了上头人说的话。
萧老夫人当即朝身后坐席上的一个小姑娘看去,那姑娘不过豆蔻年华,温婉标致。
接收到祖母的视线后便盈盈起身。
身后的丫头将她扶起,而后又拿了始终放在后方木架上的琵琶,送到萧姑娘手中。
萧姑娘年岁小,但却丝毫不怯场,抱着琵琶走至接近二层平台的位置停下来,行了个万福礼,又说了一通吉祥话。
宫人送来了凳子,她便坐下来,开始弹奏。
楚九辩也曾见过很多童星,对有才华的孩子都是不陌生。
只是知晓她们表演就是为了从现在就开始择婿,他就有些无奈。
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要开始议亲,而后到了十六七岁便要定亲,要是疼爱女儿的人家,还会把女儿多留两年。
可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十五六岁就定要成亲过日子了。
甚至当年或者第二年就要怀孕生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又要养孩子,这对身体的伤害不可谓不大。
也不怪眼下的人都活不长久,营养物质单一是其次,重要的还是劳累和身体上的伤害。
可楚九辩也不能脑子一拍,就说不允许年轻人在十八岁之前成婚,只能慢慢来,先把国学弄起来再说。
萧家姑娘表演结束,满堂喝彩。
而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姑娘们上前表演,琴棋书画,除了“棋”不能表演,其他的都有人演了。
所有人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也确实都很精彩。
不多时,楚九辩就见着了一位较为眼熟的姑娘走上前。
他记着对方,是户部尚书苏盛的女儿苏喜儿。
此前在拍卖会上,被吏部侍郎赵谦和家的三小姐赵熙骗出去绑架,秦朝阳一路跟着才把人救回来。
那位赵三小姐在事发第二日便自缢了,此后楚九辩就没再听到过苏喜儿的消息。
直到前几日京中送上来报名参加科举的名单,他才又重新见着这个名字。
苏盛身后必然有依靠的势力,且很大概率是七位藩王中的一位,所以楚九辩本也不想叫苏家人科举。
可明面上他就是纯臣,非属世家,且他家来报名的只有这一个女儿。
女子来报名的本就少,多一位,就能把女子今后要走的路拓宽一步,所以楚九辩就让秦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限制对方报名。
苏喜儿表演的是一曲长袖舞,伴奏是她侍女吹奏的横笛。
笛声悠扬,苏喜儿长袖一甩,翩然起舞。
她长发半扎半披,发髻上缀着白玉发饰,金簪下摇晃着珍珠,身着白色与蓝色相间的长裙,身上主体都是白色,袖子与裙摆则是藏蓝色。
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的舞动起落,好似摇曳的重瓣花朵。
笛声时急时缓,直至最后缓缓收音。
苏喜儿亦同时完成整曲舞蹈。
“好!”
“太美了。”
“不愧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大宁没有鼓掌赞赏的习惯,因而众人都是张口赞叹夸赞,喝彩连连。
苏喜儿方才吃多了还怕自己跳起来会身子沉些,却不想吃了东西有了力气,跳起来更游刃有余了。
她微垂着眼,向前走了几步,对着上位的贵人们微微一福身,口称“小女献丑了”。
苏盛爱重小女,眼下自是欣慰又骄傲。
周围的大人们平日里虽剑拔弩张,但很多时候还是会保持表面的和谐,因而一时间众人便都在夸赞苏喜儿有才。
苏盛也连连自谦说女儿还小,比不上其他家的姑娘云云。
而后他便想叫女儿回去坐着,可太皇太后萧若菡却忽然开口道:“诸位大人说的是,这姑娘瞧着甚和哀家的眼缘,瞧着便叫人欢喜。”
她慈爱地笑着,将手中一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褪下来给了身侧的嬷嬷:“给孩子拿去玩罢。”
嬷嬷接过手镯后一路向下行至苏喜儿面前,双手将手镯捧给她。
长者赐不可辞,且这般场合,也不能不给太皇太后的面子。
于是苏喜儿便只能接下来,有些惶恐地道了谢。
“好孩子。”萧若菡笑道:“哀家知你还未议亲,正巧哀家这有一门好亲事。”
她看向苏盛的方向,好似没瞧见对方沉下去的脸,道:“剑南王年岁也不小了,他生母早逝,哀家这做祖母的只能替他做主”
“臣惶恐!”苏盛不顾礼仪直接打断她的话,起身行至中央躬身一揖,“小女顽劣,能得太皇太后喜欢已是高攀,万不能肖想其他。”
台下,苏喜儿也明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脸色瞬间就白了,攥着玉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苏盛拒绝的已经很明显了,几乎就是直接说“我不同意”!
然而萧若菡却笑容都没变一下,就好像听不懂他的话般继续道:“苏尚书莫要自谦,哀家瞧着你家女儿温婉贤淑,当得起剑南王妃。”
话落,整个殿内死一般地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