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35

作者:程惊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救济南疆


    南疆地少人多,一共三个主要城镇,由南疆最大的三个寨子分别管理。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便是南疆王府及南疆总寨所在的中心城,此外两个分别是由北垣寨管辖的北城,以及南亭寨管辖的南城。


    北垣寨和南亭寨的面积和人口都差不多,一直以来都默认着南疆总寨的“老大”地位,有什么大事都要总寨拿主意。


    且这一辈南北两寨的寨主都是女子,二人与总寨寨主司徒宇,也就是司途姐弟的外祖母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


    南疆也在她们统治的几十年里,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和谐。


    只是出于此地的历史原因和人员构成,导致这三大城镇以下,依旧还是有大大小小数百个寨子组成,这些寨子还都由各自的寨主管理。


    寨主基本都由寨子里世代延续下来的大家族的族长担任,在普通寨民眼中,这些寨主的权利和地位,甚至比三大寨乃至于比王府和朝廷都大。


    有些寨民世代被压迫,已经忘了反抗。


    有些寨民则为了过的更好,便一味地讨好和拱卫这些寨主和家族,这就使得这些寨主及其家族在寨子里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同寨子里的寨民生存条件差距也就极大。


    若是好一些的寨主,定是处处为寨民们着想,整个寨子都很团结。


    若是差一些的寨主,对寨民们便是年复一年的剥削,只是因为权势太大,所以寨民们都不敢反抗,甚至还要对他们尊敬有加。


    其实说白了,整个南疆,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宁”。


    不过大宁是藩王割据镇守地方,南疆的地方势力则是各个寨子的寨主及其家族。


    话说回来。


    南疆的粮仓便设在三个主城中,中心城二十座粮仓,南北两城各十座。


    十日前,各地百姓手里的存粮基本都吃的差不多了,各个寨子的寨主们便就派了寨中壮丁去往辖属城镇要粮。


    三座城镇的粮仓几乎同时开启,按照各寨中寨民人头数分了粮食。


    待到有需要的时候,各寨子自然会开始施粥。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中心城和南北两城是八日前便开始陆陆续续施粥,粥棚也从最初的两个,渐渐到了如今的几十个。


    只是中心城周围都是属于总寨直接管辖的地方,人口比其他寨子多得多。


    加上还有其他寨子赶来的灾民,所以当这些人都聚集到中心城之后,城里的粮食消耗速度就格外惊人。


    如今城门口粥铺煮的粥一天比一天稀,聚集在城外的百姓却一日较一日多。


    便是有侍卫们昼夜盯着,也还是有许多小摩擦。


    眼下时近午时,烈阳高照,晒得人心烦气躁。


    城门口的几十个粥棚已经开始熬粥。


    因为米粮实在不够,今日的粥比昨日的还要稀一些。


    百姓们早早就在粥棚前排了长长的队,各个没精打采,有些人手里还提着篮子,篮子里是已经枯黄的野菜。


    长期不下雨,就连野草野菜都死了大半。


    但人们还是会去采一些,实在饿的不行就吃两口垫垫肚子,聊胜于无。


    灾民们蔫蔫地坐在滚烫的地上,根本不敢往墙根下的阴凉处去,就怕自己好不容易排来的位置被他人抢走。


    大家都知道如今城中怕是也快没粮了,因此都抱着吃一顿算一顿的想法。


    闻着淡淡的米汤味道,饥饿感刺激着味蕾,灾民们都觉得肚子在咕咕叫。


    但还没到时间,他们也只能忍着饥饿和燥热等待。


    王府的一位小厮站在粥棚里,卷起袖子,手拿蒲扇扇风,但这闷热的天气还是热得他流了一身的汗。


    汗水滑进眼里,他抬手去擦。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冲过来,同时还有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小厮忙睁眼看去,就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踉跄着跑过来,脚步虚浮,唇瓣泛白,显然是虚的。


    她跑到粥棚边,二话不说就拿起锅旁的青铜长勺,舀了一勺粥往嘴里灌。


    “你干什么!”小厮吓得赶忙去抢。


    滚烫的粥这般喝法,定是要将喉咙都烫坏了。


    女人被抢走勺子,勺子里一半的粥都洒在了地上。


    她抱着孩子无力地坐倒在地,崩溃大哭,嘴唇和下巴都被滚粥汤出了红痕,想必不多时都要起水泡。


    这么大的动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离粥棚最近的灾民们看到洒在地上的那半勺粥,都面色微变。


    好好的粮食竟就这般糟蹋了!


    真是造孽啊!


    “你这是做什么?”小厮紧紧攥着勺质问,生怕再被抢一回。


    其他粥棚里的小厮侍从们也都更谨慎了,视线盯着周围灾民,以防万一。


    女人抱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声音嘶哑难听。


    她怀里的婴儿也发出微弱的哭声,像无力的小猫崽。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抱着孩子,一遍遍道歉,“都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办法喂饱你。”


    女人面黄肌瘦,似乎不只饿了几日,反倒像是从未吃过饱饭。


    她这种状态,孩子自然是没奶吃。


    许多灾民看着都有些不忍,甚至有人想把自己摘的野菜拿给女人,但被家里人拦住。


    这个年月,谁都顾不上谁。


    其实灾民们还能有闲心同情别人,还是因为没有彻底断粮。


    若是再过几日,等到真的没有东西可吃,到时候人们什么难看的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绝不可能有闲心同情别人。


    小厮见女人和孩子都很可怜,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拿过碗给她撑了一碗较为浓稠的粥。


    女人看着递到眼前的粥眼泪汩汩流下,她抱着孩子费力地跪好,想要给小厮磕头。


    小厮没受,把碗递给她。


    女人接过来后自己先喝了两口,而后又含着一口粥,待到粥没有那么烫了,才低头直接喂给孩子。


    她不可能马上就来奶,所以只能给孩子喂米汤。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孩子的造化了。


    排队的人群后头有个男人伸长脖子看了全程,见女人竟能得到那样浓稠的一碗粥,眼珠一转,转头拽过自己五岁的儿子。


    因为此前家里条件也算不得太差,所以孩子养的也好,黑黑壮壮,很皮实。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为了省着家里的口粮,吃的越来越少,孩子便变得黑黑瘦瘦,嘴唇也有些干裂。


    男人蹲下来,在儿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小孩眼睛也闪着机灵的光,听完阿爹的话立刻闭上眼软软倒了下去,好似是晕死了。


    “我的儿啊!”男人痛哭出声,“是爹没用,你快醒醒,你不能留下爹一个人啊!”


    他的哭声听着比方才那女人还要凄惨。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那男人抱起儿子,一路冲到最近的粥棚前砰就跪下了。


    “求官爷救命,我们父子俩从北边来,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求您赏一口饭吃吧。”男人哭的声嘶力竭,情到深处还猛然咳嗽起来。


    看管这间粥棚的王府小厮吓了一跳,见那孩子确实昏迷过去,好似出气多进气少,当即就有些犹豫。


    反正也要开始施粥了,要不就先给他一碗?


    “不能给他!”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此人昨日还抢了别人的粥吃!”


    “对!我也认得此人,官爷绝对不能给他!”


    “若是谁都能上前讨粥,我们还排什么队啊?”


    “没错!不如直接上去抢粥好了。”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跪地的男人大哭着狡辩道:“我没有,我今日才来的这啊!”


    巡防的护卫们察觉事情不妙,忙过去几个人维持秩序,又派了人去寻郡主和小王爷。


    方才城里来了十几位寨子的寨主,南疆王正与总寨主等人一同接待,商议要事。


    因此找郡主和小王爷是最正确合理的选择。


    司途昭翎和弟弟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百姓们已经彻底不排队了,争先恐后地挤着,伸直脖子踮起脚,拿着碗的手高高举起。


    哭叫声,嘶吼声,怒骂声好似人间炼狱。


    侍卫们努力地维持秩序,但灾民人数太多,他们这几百人顾着这边,那边就会闹起来。


    起初给妇人打粥的小厮已经面色惨白,颤抖着手给眼前递过来的碗施粥,他知道自己惹祸了,心慌恐惧之下,一时竟没发现伸到眼前的粥碗已经盛过一次粥。


    挤在前面的灾民囫囵喝下一碗后,又趁乱递出空碗,便能再喝上第二碗。


    后面挤不进来的灾民则疯狂向前挤,有人摔倒,有的孩子和妇人被挤得喘不上气,但无人在意。


    “阿姐。”司途昭垚声音都有些抖,“怎么办啊?”


    司途昭翎心如擂鼓,后背阵阵发凉。


    不能乱,这个情况必须立刻制止!等不及叫外祖母来了。


    “阿弟,你带那个大声公了吗?”


    司途昭垚此前做出过一个叫“大声公”的东西,如牵牛花的形状,对着小的那一头说话,声音会响的更大。


    “在城楼上。”他道。


    司途昭翎立刻转身回到城门内,快速跑上石阶,一路来到城楼之上。


    司途昭垚跟着姐姐一起上了城楼,而后他立刻去卫房找到了大声公。


    拿到大声公,司途昭翎当即跑到城墙边向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望不到尽头。


    “请诸位安静!安静!”


    少女穿透力十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更远的地方,灾民们、施粥的小厮以及累的满头大汗的士兵们都齐齐仰头看过去。


    高高的城墙之上,身着绛紫色长裙的少女与少年并肩而立。


    “是郡主和小王爷!”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一片哗然。


    “诸位请排好队,米粥会保证送到大家手上。人手有限,暂且只有这几十个粥棚,但粥一定管够,请大家理解!”司途昭翎口齿清晰,保证让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话。


    “这粥都稀得像米汤了,我们一人一碗根本也吃不饱!”


    “请郡主发发善心,多煮些粥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城里那么多粮商,那么多粮,请郡主发发善心多买些吧!”


    “对啊,王府和总寨那么有钱,指头缝里随便露出一些也够我等渡过灾荒年了。”


    “请郡主发发善心!”


    灾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就把她,把王府和南疆总寨都架了起来。


    司途昭垚方才还有些怕这些人不要命一般冲击的架势,可现在却又被他们的话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王府和总寨对他们算宽容了吧?从未多征过税,也没压榨过他们,哪里就有那么多钱了?”


    如今城里的粮价都已经翻了几番,高到了离谱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就是把王府卖了都弄不到多少粮食。


    少年气的口不择言:“这群忘恩负义的,此前就该如其他地方那般把钱粮收齐了才是!”


    城楼很高,且众人都在七嘴八舌求他们散财,自是没能听到他的话。


    司途昭翎此前如何见过这般场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好在是平息了方才的闹剧,避免了更惨烈的后果。


    她想开口和大家保证粮食一定会有,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万一大祭司不来找她了呢?


    而且大祭司当时也没说要给她粮食,只说会解决她的问题。


    万一对方说的解决方式,是直接把南疆这些百姓都弄死


    司途昭翎脑子有些乱。


    灾民们饿的受不住,想继续领粥,但又想着让郡主给他们一个准话,这样等到时候他们就能用这承诺逼王府散财买粮。


    求郡主做主的恳求声越来越大,司途昭翎手都在抖。


    司途昭垚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安地看向姐姐。


    朝廷一直没有消息,平西王那边也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来。


    如今南疆只有粮商手里有粮,所以想要继续保证这些百姓能吃到东西,只能买粮。


    司途昭翎再次举起大声公。


    答应吧,至少先让大家安下心来。


    可要是粮商再次涨价,他们就是真的散尽家财又能买到多少?


    就在她踌躇之际,忽而听得一声悠远的龙吟声。


    她心神一震,倏然抬头看向天空。


    烈日下,一条灿金色的长龙携着亘古长风而来,洒落一世虚幻的光晕。


    心脏一下一下,越跳越快,越跳越重,司途昭翎好似闻到了一股清浅的梅香,同神域中一样。


    长龙游至她头顶,神明清冷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去粮仓,吾入梦赐粮于你。”


    大祭司。


    是大祭司!


    对方真的听到了她的请求,真的提前来帮她了。


    而且大祭司说的是赠她粮食,那可是粮食!


    可以救南疆于水火的粮食!


    “多谢大祭司,属下这就去!”


    她对着那条巨龙兴奋保证,而后便见着那长龙低吟着,游入灿烂的日光中消失不见。


    司途昭垚一直在旁边,就见姐姐忽然抬头看着天空,神色狂热而惊喜。


    他觉得不太对劲,正准备叫她,就又听她说了句话。


    大祭司?


    怎么又是这三个字?


    他没想明白,又见姐姐面上神情不再带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安,反而信誓旦旦地对着城楼下的百姓们承诺道:“请诸位放心,王府和总寨绝不会缺了大家的粮食!”


    听她如此笃定,大部分百姓心里都安定下来。


    只有少部分还心有疑虑,自然也有那些想要趁乱搞事的,不过眼下还没彻底乱起来,他们就是闹事也不合理,反而可能被抓典型。


    因而众人眼下便都静了下来,在侍卫们的组织下,一个个又重新排好了队。


    司途昭翎把大声公还给弟弟,道:“你去叫外祖母她们去粮仓。”


    说罢她就跑下城楼,快步朝粮仓所在的方向奔去。


    司途昭垚心里有无数的疑惑,但他习惯了听姐姐的话,便只迟疑了一秒后就朝总寨的方向跑去。


    南疆总寨议事堂。


    南疆王百里灏与总寨寨主司徒宇两人坐于上首,司途安黎坐在母亲身侧的椅子上,也是主位之一。


    下手处则面对面摆着十数张椅子和茶桌,此刻已经坐的满满当当,都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寨主们。


    倒是南北两寨的寨主都没来,且她们治下几位有权势有地位的寨主也都没来。


    看来这些地方寨主们,是商量好了要把压力给到他们三个大寨主头上。


    所以此刻那两位寨主,估计也正在面对与司徒宇一样的情况。


    下手一位寨主苦着脸道:“老寨主您可要帮帮我们泉景寨啊。我们寨里的粮食最多只能再撑这一日,明日便要断粮了。”


    “我们寨里也是,就是昨日那粥也快见不着几粒米,寨民们都饿的开始吃树皮了。”


    “我倒是想买些粮食,至少把这一关渡过去,可如今城内粮价也已经较平时翻了几倍,咱们就是想买也买不起啊。”


    “是啊!老寨主,王爷,你们可一定要帮我们想想办法。”


    听着诸位寨主的哭诉,位于上首的三人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们已经有了对策,虽算不得完美,但却可以渡过这次危机。


    见几人没反应,寨主们便继续添油加醋地说着,视线却不时瞟向中间主位上的人。


    司徒宇年近古稀,一头银发用普通的银簪簪起,左手握着一根油亮的拐杖,等身高,最上头还系着多条彩带和银铃。


    等听够了这些人的抱怨,她才用拐杖磕了磕地面,七嘴八舌的寨主们便都噤了声。


    “你们今日过来,不就是要钱要粮吗?”司徒宇浑浊的双眼注视着众人,“我今日就给大家一个准话,便是我南疆总寨掏空了家底,也会护住百姓。”


    寨主们心里一松,却听司徒宇话音一转道:“但我需要诸位都收起那些小心思。”


    她眸光骤然凌厉起来,从这些穿着锦衣的寨主们身上一一掠过:“你们手里有多少存银和粮食,我心里一清二楚。”


    “荒年大灾,你们一个个吃的肚皮滚圆油光满面,却让自己寨子里的百姓到其他寨子里讨食,讨不到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方才还哭穷的寨主们下意识彼此看看,神色略尴尬,有几个肚子大的还用袖子挡了挡。


    司徒宇冷嗤一声:“你们方才来的时候想必也见着城外那些灾民了吧?有多少是我总寨的人?又有多少是从你们的寨子里一路逃荒过来的,诸位心里都有数吧?”


    她知道这些寨主们并非各个都爱护自己的寨民,但此前因为他们总寨和王府都不多收粮税,所以这些寨主们也不会把寨民压榨的太狠,更多的寨民过的还是很好。


    但如今灾年到了,这些人贪婪的本性就藏不住了。


    司徒宇深知这些人的德行,于是此前开仓分粮的时候,她就吩咐北垣寨和南亭寨的两位寨主多留个心眼,给地方这些寨主们差不多的粮食就行,绝对不能给太多。


    若是给的多了,就会有更多的粮食落到这些寨主们的私库中。


    寨主们自己留着的粮食,绝对够自家吃喝,但他们此次赈灾却还要先盘剥一轮,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瞧的出来。


    他们是想等着粮仓里的粮食彻底消耗完。


    粮食消耗完了,三大寨子就只能花钱从粮商手里买粮赈灾。


    如今粮价居高不下,这些寨主们手里的粮食一倒卖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些人就是想发灾难财。


    自然也不是所有寨主都如此,但如今堂下这些,却难免都有些其他心思。


    他们估计是想着自己也有钱有势有人口,凭什么不能成为大寨主,凭什么不能成为总寨主?


    人心野了,自是会更自私了。


    不过只要这些人有想要的东西,那司徒宇就能和他们做交易。


    她方才先点出了众人的心思,算是给了个下马威。


    眼下她便又软下声音,语重心长地说:“如今大难当前,咱们南疆寨子定要同心同力才是。你们出钱出力的辛苦我都记着,此后这总寨之中再有什么需要坐镇的,自是先紧着你们。”


    南疆总寨相当于一个小朝廷,有自己的权力体系。


    司途家自前朝那会儿,便一直掌管着总寨寨主以及圣女这个职位,一个管着现实,一个统一思想,两者结合起来牢牢把控着南疆。


    而在寨主和圣女之下,还有类似于大宁朝廷那般的六个衙门,以及多个官职。


    这些官员们都是从各个寨子里提拔上来的能人,而他们也能为自己的寨子带去更多好处和利益,厉害一些的统领之类,身份地位几乎能与这些地方寨主相提并论。


    司徒宇这话里的意思,便是想用总寨里这些官职作为交换。


    至于要换什么


    “老寨主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家中还有些余粮,如今寨民们过的苦,我也不忍心,愿意全部捐出来。”泉景寨寨主大义凛然道。


    他开了头,后面的寨主们也当即跟上。


    可他们所说的“全部捐出来”,自然不可能是真的,他们顶多会捐出来一半,剩下那一半,还是要卖。


    “那就先谢过诸位。此前我也与中心城的粮商们谈过了。”司徒宇道,“他们会降下粮价,以此前粮价的两倍之价售卖。”


    两倍,也能赚上不少了。


    司徒宇自然没与粮商们谈,那些商人可不会那么好说服。


    但要是这些寨主们把低价粮售卖出来,那粮商们就是不降价也要降。


    而两倍之数,其实也能赚上不少了。


    那些粮商们若是觉得粮价低,想去外地售卖粮食,就要搭上人力物力,还要算上损耗,倒不如就在南疆赚那两倍的钱。


    可寨主们对了对视线,对这个价格却并不满意。


    “如今粮价可都已经到了五倍之数。”一位寨主道,“那些粮商们怎么也不可能降到两倍吧?”


    “我听着也是,这最少也得是三倍之上。”


    他们七嘴八舌,嘴里说的是“粮商”,其实是自己心里的价位。


    这些人想赚三倍的钱。


    贪心不足!


    司徒宇摩挲着拐杖,心里把这账算了一遍又一遍,可如何算都是亏。


    “诸位可听说过那位宁王大人?”百里灏忽然开口。


    众人都朝他看去。


    男人三十出头年纪,俊朗面容上含着些笑,端的是温润儒雅。


    “自然是听过的。”


    “那诸位可知宁王大人手下有五万秦家军?”


    南疆就是被武宗领着秦家军打下来的,他们哪里能不知道?


    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听长辈念叨过武宗和秦家军的风采。


    可百里灏提起秦家军和秦枭做什么?


    “那位宁王可不是什么守成之人。”百里灏其实也不知道秦枭到底是什么人,但不妨碍他借用对方的名义吓唬一下这些南地寨主。


    此前成宗和英宗两任帝王,都没谁在意过南疆,所以南疆这些人才过的这么舒坦。


    他们最怕的,也是会有人管到他们头上。


    最初百里灏被封到这里的时候,他也被好生针对了一番,好在总寨主一家人好,知道他也是迫不得已,便多次为他解围。


    尤其是身为圣女的司途安黎,还救过他两次命。


    这一来一回间,年轻的俊男美女,又脾气相投,自是情窦初开情深不移。


    也是自那之后,他才算是彻底在南疆站稳了脚,也没有借势打压过这些寨主。


    于是这些人瞧着他好似没什么威慑力,这才慢慢放松警惕,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现在百里灏就是要告诉他们,世道变了。


    秦枭不是守成之人,他手握大权,又有秦家军,想要管到南疆头上轻而易举。


    众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当即都变了变。


    百里灏没有再说话,但众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身为南疆王,百里灏在南疆有绝对的管理权,若是秦枭真的派兵打来,他们这些寨子,连带着总寨都没立场反抗,若是反抗便是反贼。


    可百里灏不一样,只要他以南疆王的身份挡在他们身前,便是秦枭也没办法踏入南疆地界。


    此前众人只把他当成圣女的夫君,甚至都快忘了他的身份。


    但现在,他们好似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位南疆王。


    确实,能在成宗时期的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他又怎么可能是个没脑子的?


    利弊已经摆在了眼前,众人也没了再讨价还价的心思,应下了这“两倍”的交易。


    如今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大摆宴席,所以司徒宇直接送别了众位寨主。


    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司途昭垚就跑了进来。


    一进来他就火急火燎地拉着三人往外走,边走边道:“阿姐说让咱们去粮仓。”


    “粮仓?可是出了什么事?”三人都急了。


    “不知道,阿姐就说了这个。”


    “那快走。”


    三人赶去粮仓的时候,司途昭翎已经在偌大的甲子号粮仓里,靠坐在墙边睡了过去。


    神域中。


    楚九辩坐在神座上轻轻呼了口气。


    方才上朝时听到系统提示,他就知道南疆肯定出事了。


    好在早朝也在那时结束,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瑶台居。


    路上他先让系统给司途昭翎传了信,而后回来一躺到床上,他就立刻进了神域。


    这一路虽然没用跑的,但还是有些气喘,以至于他进了神域之后还是本能地呼了口气才舒服。


    司途昭翎第二次进神域,但还是被最初的失重感吓了一跳,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好在金凤及时飞来接住她,一同穿过云雾。


    她再次看到了那巨大而神圣的神明虚影,以及偌大的白色空间内摆了好多排,且垒的老高的粮食袋子。


    这都是楚九辩方才买的。


    包装也被系统自动换成了大宁朝常用的麻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朝的小九:[无奈]狂奔!


    秦枭:他怎么不等我[托腮]


    第32章 第三信徒


    司途昭翎被金凤放到地上,举目望去,便是满满的粮袋,就连此前摆着白玉长桌的地方也都被粮袋占满了。


    她咽了咽口水,废了好大劲儿才把视线从那些袋子上移开,看向了大祭司隐在云雾中的虚影。


    “信女见过大祭司。”她行了一礼,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楚九辩微微颔首,直入主题道:“吾知你所求。这些米粮赐予你,可助你渡过此难。”


    “信女替南疆百姓跪谢大祭司隆恩!”司途昭翎砰地就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云雾如一双手般游过来,将她扶起。


    青年清冷的嗓音缥缈回荡:“你品性端正纯良,吾愿收你入吾座下,你可愿意?”


    “愿意!”司途昭翎惊喜不已,毫不犹豫道,“信女愿为阁下效犬马之劳!”


    “既如此,日后你便以吾之下属自称罢。”


    “属下遵命。”


    这孩子还挺上道。


    楚九辩很满意,语气也温和了些道:“此图也赐予你。”


    他本想直接买下农业工具书,但仔细算了算,发现单个买图纸更划算,因为那书里很多工具图纸都是现在用不上的,比如拖拉机收割机,就是想造也造不出来。


    于是他眼下就只买了一张筒车图纸和一张龙骨水车的图纸。


    南疆各地情况不一样,这两样估计都用得到。


    此前江朔野正式成为信徒的时候,他就给了炼钢之法,现在司途昭翎正式入伙,他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这工具图就当是一份小的见面礼,之后有什么好东西再给她补上一些。


    司途昭翎接过悬浮在眼前的两张图纸,粗略一看就联想到了此前弟弟给她看的那些图。


    大祭司这是在指点弟弟?!


    她惊喜不已,又想起弟弟能听到她说起大祭司,莫不是因为大祭司也注意到了他?


    “多谢大祭司赏赐。”她先是真心感谢,而后踌躇了下才问道:“大祭司,属下有个事想与您说。”


    “何事?”


    “此前属下想与家人分享遇见您的事,但却说不出来,不过对着阿弟司途昭垚却能说得出来,这样没关系吧?”


    万一大祭司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她以后就都不说了。


    “无妨,神域之事你可告知你嫡亲的家人。于其他人,暂且莫要透露吾之存在。”


    漠北那边刚传扬开大祭司的名声,京中这些人还都是忌惮,但若是南疆也在此时传开,那这些人就不仅是忌惮,而是恐惧了。


    一般人在恐惧之下或许会选择安分守己,不去接触这般可怕的事,但那些权贵却不一定。


    他们若是恐惧于什么,定会空前地团结到一处,想要将恐惧的源头掐灭。


    届时说不定秦枭也会与他们站到一处,那楚九辩就危险了。


    如今楚九辩与秦枭是合作关系,但若是他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强到随时可以推翻皇权,那他们二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想必也会一拍两散。


    楚九辩如今已经是锋芒毕露,与朝中众人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所以暂且还是先低调下来为好。


    且最近他应该也没有迫切需要信仰值,所以南疆这边的信仰值先留着,待到什么时候需要再收集吧。


    “属下明白了。”司途昭翎应下,又看向满地的粮食问道:“那属下该如何将这些粮食带出去?”


    楚九辩花三十积分买的交易功能,眼下终于能派上大用场。


    他道:“你将手置于其上,便可将其带出。”


    因为这批粮食是楚九辩一同从商城里买的,所以算是一个整体,想带出去也不用一袋一袋地搬。


    “是。”司途昭翎走到一个鼓鼓囊囊的粮袋前伸出手。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云雾包裹。


    等再睁眼,她就已经离开神域,回到了粮仓。


    脑海中还回荡着大祭司最后说的一句话,粮食没了可以再找祂要。


    司途昭翎兴奋不已,她忙从墙边起身,举目四望。


    方才还空空如也的粮仓此刻已经堆满了粮食,满满当当的粮袋一个垒着一个,将偌大的粮仓填的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她跑到最近的粮袋前,拔下簪子划开麻袋,莹润饱满的米粒当即洒出来,她忙伸手去接。


    是真的!


    大祭司真的送了她这么多的粮食!


    甲子号粮仓里已经堆的满满当当,但眼前这些,看起来比神域中的粮食要少了不少。


    其他的粮食是被送到别的地方了吗?


    司途昭翎忙跑出去门,去往近处的乙字号粮仓。


    她缓了缓才推开门。


    里面果然也是满的!


    好多,好多粮食啊!


    司途昭翎兴奋地在原地蹦了几下,之后就又随机去了两个粮仓,满的,二十个粮仓全都是满的!


    这么多的粮食,足够南疆百姓再吃六七天了。


    南疆总寨有了更多粮食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粮商们怕手里的粮砸在手里,定会开始降价售卖,届时南疆的危机便算是彻底解决了。


    自然,即便那些粮商为了利益去往外地售粮也没关系。


    南疆还有大祭司做后盾。


    不过如非必要,司途昭翎也不想再麻烦大祭司,南疆的事总要南疆人自己多出力才行。


    她还不知道家中长辈已经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了,所以想的自是会更多一些。


    天大的好消息,她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家里人,于是也顾不得一身的汗,又吭哧吭哧跑回甲子号粮仓。


    如果弟弟把外祖母她们叫来,肯定会先去那边。


    果然,当她远远看到甲子号粮仓的时候,恰好就见到司途昭垚带着外祖母和父母进了甲子号粮仓内。


    司途昭翎脸上笑意更甚,快步赶过去。


    粮仓内,四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直接顶到粮仓顶部的一袋袋粮食,差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司途昭垚恨不得一个个摸过去,嘴里不停惊叫道:“粮食!都是粮食!”


    三个大人的表现也镇定不到哪去,他们也都去亲手摸了摸那些粮袋。


    司途安黎从粮袋中拿了几粒米出来含进嘴里,眸中异彩连连:“这米粒比我们自己种出来的要好太多了,味道也强了一些。”


    “没错。”百里灏点头道,“便是江南鱼米之乡也不见得能种出来这样好的米。”


    司途昭垚惊叹连连:“这些都是阿姐寻来的吧?好厉害。”


    正这时,司途昭翎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人当即都朝她看去。


    “翎儿。”司徒宇伸出手。


    司途昭翎立刻过去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外祖母。”


    司徒宇没了方才对着外人时咄咄逼人的样子,慈爱地用手帕给孙女擦脸上的汗:“瞧你跑的,小脸儿都红了。”


    “我没事。”司途昭翎嘿嘿一笑,指着那些粮食问道,“外祖母,喜不喜欢翎儿给您的大礼?”


    “喜欢,喜欢极了。”司徒宇不解道,“不过翎儿,这些粮食都是哪来的?”


    司途昭翎看向粮仓外,对外面的侍卫们大声道:“你们走远些,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粮仓。”


    “是。”侍卫们得令后当即走出去几十米,戒备地盯着四周。


    粮仓里只有他们一家五口,符合大祭司说的嫡亲家人。


    司途昭翎这才开口道:“我说了你们别不信,这些粮食是神明赐予的。”


    “神明?”司途昭垚立刻反应过来,“阿姐你说的神明,是不就是那位大祭司?”


    “没错。”


    “原来真的求来了神明的帮助,阿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司途昭垚还记得此前阿姐让他一起求大祭司的事呢。


    见姐弟俩好像都知道这位神仙,百里灏便下意识看向妻子和丈母娘,却见这两人的神情中有欢喜,有敬畏,独独没有惊讶。


    他心念一动。


    南疆“圣女”这个位置,之所以一直由司徒家传承下来,不仅是因为司徒家权势大,还因为她们家族的女子确实有些神异的本事。


    那般神异之术,他也见识过几次。


    比如他刚来南疆的第二年,此地也经历过一次酷暑,那次是将近半个月没有雨,加之烈日当空,晒得水田都快干了。


    于是年轻的圣女司途安黎便主持了自己的第一次祈雨仪式。


    当时的百里灏其实并不怎么信这些,即便信,也只信道观或者庙宇里道长与高僧。


    只是即便是道长与高僧,要窥探天机也要付出些代价,本质上还是肉体凡胎。


    至于“祈雨”这种事,他只在前朝的古籍中看到过,说是有巫族帮助前朝求来了雨之类的。


    但他一直觉得那是前朝皇帝为了表功,才把老天爷降下的雨揽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在南疆的那场祭天仪式上,他心里还是怀着些敬畏的。


    而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司途安黎真的求来了雨。


    对方如同神女一般,脸上画着图腾,唱着古老的歌谣,舞姿奇异优美,在袅袅焚香与南疆百姓的低声念诵中,刺目的烈阳逐渐被乌云遮蔽,不多时,湿润的风雨便落了下来。


    整整三日,一场雨救了整个南疆。


    自那之后,百里灏就对南疆“圣女”这个头衔有了新的理解和敬重。


    后来与司途安黎互通心意之后,也是上一任圣女司徒宇给他们卜了一挂,算出他们命数天定,这才让他们成婚。


    成婚后,百里灏也渐渐将自己的妻子司途安黎,与“南疆圣女”这个称谓分别开来,在他看来,这两个,本就是不同的人。


    这次南疆遇到几百年不遇的大旱,司途安黎却没有冲动祈雨。


    他问过,对方却只是叹气,说这次南疆大旱是因为大宁朝的气运出了问题,还说遭罪的不只是南疆,整个大宁都要动荡起来。


    此话没错,之后的半个多月里,他就陆陆续续收到许多京城来信,几乎没有一件好事。


    再之后,英宗与皇后薨逝,百里灏本以为大宁朝真的要乱了,可司途安黎整日里惆怅忧心的神情却变了,她眼里带出了期盼。


    她接连举办了两次祈雨仪式,还说大宁朝不日就有“圣星”降临,这圣星能影响大宁朝的国运,届时是灭亡还是繁盛,都说不准。


    但南疆不一样,南疆与那圣星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无论大宁朝如何动荡,南疆都能凭借圣星的光耀屹立不倒。


    百里灏此刻看着妻子的神情,便猜到女儿口中那位“神明大祭司”,或许就是那位圣星。


    对方真的来救南疆了。


    “大祭司。”司徒宇喃喃着,“好啊,好啊。”


    她撑着拐杖走至粮仓外,缓缓朝着东北方向跪了下来。


    扶着她的司途昭翎,以及跟在身侧的司途安黎和司途昭垚也都随着一起。


    百里灏一笑,也过去与家人跪在一处。


    周围的侍卫们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还是跟着跪下去。


    “多谢仙人慷慨相助,我司徒家愿世代供奉仙人,永保香火。”司徒宇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说罢,一家五口便整整齐齐朝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楚九辩看着屏幕里的画面,轻笑了声。


    这一家子倒是接受的都挺快,不像京里这些人,想得多,心思更多。


    不过他到底还是普通人类,香火供奉什么的还是算了,等下次再和司途昭翎说一声吧。


    楚九辩关闭屏幕,查看了积分。


    他已经买了一大批的粮食,给完司途昭翎一半,还有一半存在系统仓库里。


    亏得仓库是按平方算的大小,每往里放一样东西就会变成相应的二维占比图,否则这些粮食估计都放不下。


    不得不说,系统除了喜欢扣积分之外,在其他方面都真的很照顾宿主了。


    话说回来,这次从漠北那边得来的信仰值确实不少,他都用出去三百多了,现在居然还剩下将近一百。


    而他的信徒席位,距离开启第五位信徒也只差一百了。


    他看向神域板块,上面显示他有两次抽卡的机会。


    如今南疆的事算是解决了,待南疆总寨拥有这批粮食的消息传出去后,当地的粮商们定然会想着降价销售。


    但据最近呈上来的折子看,四川、贵州、广西和湖广等地的粮价都在飙升,已经翻了三倍多。


    商人逐利,且总有些人不知道适可而止。


    所以南疆的粮商们,应该也会有不少家会去往这些粮价高的地方。


    而等这些粮商加入之后,当地的粮价势必会有所松动。


    南疆的粮商们,在南疆时已经经历过一次总寨忽然拿出粮食的事,所以他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官府会不会也如此操作。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官府衙门如果传出手里有粮的消息,那些南疆过去的粮商们定会恐慌。


    到时候为了不亏本,他们肯定会进一步降价。


    粮价一但开始降,那就会一直降下去。


    楚九辩看了眼天气预报,北地七月十二日开始下暴雨,而这场雨会蔓延到南方,从十五日开始,南方也会开始下小雨。


    这小雨会连续将近半个月时间,到时候地就透了,野菜蘑菇都会长出来,干涸的河流湖泊也会充盈,南地的旱灾便迎刃而解。


    此前楚九辩一直担心的,便是洪灾多余旱灾。


    因为在原著中,引起恶劣后果的是洪灾,反倒是旱灾没怎么提及,想来即便没有楚九辩出手,这些干旱的地方也能自己找到办法解决问题。


    只是有了他的出手,至少南疆总寨和王府,是不用搭进去一半身家买那些二倍价的粮了。


    有楚九辩给的粮,加上那些寨主们主动上交的粮,完全够用。


    楚九辩心里把整件事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


    既如此,那等下午的时候,他就把旱灾的解决方法告诉秦枭吧。


    然后再让他等上几日时间,待南疆的粮商们去了其他地方,便给各地王府或者衙门传信,让他们多施粥放粮,营造出粮食很多的样子,便可以把粮价降下来了。


    降下来的粮食,普通百姓自己也吃的起,即便是吃不起的,也还有官府施粥,总能渡过去。


    楚九辩已经把解决方案摆到明面上了,到了地方这些当官的、称王的要如何操作,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便是他们操作不好,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秦枭和朝廷身上。


    平西王和湖广王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能更好地统治封地,应该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至于贵州和广西两地,虽为朝廷管辖,但两地知府却分别是萧家和陆家的人。


    此次旱灾中,三位藩王都来问官服要粮了,这两地的折子却姗姗来迟,想来就是要耽误赈灾之事,造成更大的祸患。


    他们就是想借此次旱灾,污名化百里鸿得位不正,抨击秦枭奸臣祸国。


    可如果秦枭已经把解决方法告诉了他们,那地方上要是再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自己无能,害了治下百姓。


    若真是如此,那秦枭定也不会心慈手软,直接罢黜他们,换上自己的人就行。


    若是平西王或者湖广王拎不清,依旧造成了严重灾难,那秦枭就可以宣扬藩王无能无德,调动封地百姓对藩王的不满,再等到时机合适,朝廷或许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回藩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端看这些人如何应对了。


    楚九辩勾唇。


    他这次又帮了秦枭一个大忙,这人情欠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此前做交易的时候,他就没说要让秦枭为他做什么,但这件事结束后,无论他说什么,秦枭肯定都会答应。


    所以楚九辩全权督办科举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楚九辩心情好,觉得手气定然也好。


    便呼叫系统:“来抽卡吧。”


    【好的。已位宿主更新卡牌库,请抽取关键词。】


    楚九辩看着漂浮的卡牌,随手就拿了两个。


    他有两次机会,为防抽到重复卡牌,不如一次性抽两个,这样至少这两个不会重复。


    但如果这两个偏偏是武装和财富,与前两次的关键词重复了,那就真是他自己倒霉。


    系统估计没想到他会一下抽两个,呆滞了几秒,才收起剩下的四张卡牌,倒是没说楚九辩违规。


    楚九辩觉得自己可能是钻了系统的漏洞。


    若是系统再去跟下一任宿主,想必就会修补这个漏洞,比如一次性抽取多张卡牌要扣积分之类的。


    楚九辩低笑一声。


    眼前的两张卡牌逐渐显露出关键词来,分别是【财富】和【魅力】。


    果然有重复的。


    他把财富那张收起来,只留了魅力卡牌。


    财富那个等之后有需要的话,直接拿出来用就行了,算是存档。


    楚九辩端详着剩下的那张魅力卡。


    这个魅力的意思,是人长得好看?


    还是说性格好,有很多人喜欢?


    又或者,是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已为宿主选择合适的信徒卡牌,请宿主选择召唤。】


    关键词卡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张新的人物卡牌。


    楚九辩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快速扫过四张卡牌后内心一阵无语。


    真不错,四张卡牌里竟然有三个都是熟人。


    他抓过漂浮在最右侧的那张卡牌,心道果然又有你。


    卡牌上短短几行字:【宁王秦枭,25岁。魅力值九十九(多一分怕你骄傲),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难以忘记他的风采。(不推荐!)】


    这个系统怕不是有病,天天不推荐天天抽人家出来。


    不过这句介绍倒是也没错,谁接触过秦枭这样的人会忘得掉?


    有权有势有头脑,长得帅,身材也好


    楚九辩诡异地又想起了对方胸肌的触感。


    等等。


    这不对。


    楚九辩有点怀疑自己不会真是个变态吧?


    天天惦记人家胸肌的触感,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可是他之前也合作过不少男演员,胸肌比秦枭大的有的是,他也没什么兴趣,怎么就这次不一样了?


    【请问宿主确定选择这张卡牌吗?系统不推荐选择哦。】


    楚九辩:“我不选。”


    他和秦枭都熟成什么样了?


    现在他敢把人抽进来,对方立刻就能认出他。


    神域是他最大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被信徒之外的人知道。


    所以,另外那两位熟人也不能选,风险太大。


    他看向左面那两张卡牌,分别是安无疾和洪福。


    【御林军总领安无疾,26岁。魅力值90,帅气多金且单身的大将军,是无数少男少女梦寐以求的郎君。】


    【御前大太监洪福,30岁。魅力值95,能文能武,能上战场披荆斩棘,能在家里温柔养娃,能吟诗作赋,也能管理几万宫人,这样的实权大太监,是无数宫人心中的白月光。】


    楚九辩知道洪福是有大本事的。


    在原著里,这位洪公公自始至终都是百里鸿最得力的助手,什么都能做,还特别会揣度帝心,对百里鸿也忠心耿耿。


    他的定位,和秦朝阳这样的万能秘书几乎一样。


    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入宫成为太监?又为什么偏偏对百里鸿忠心耿耿?


    楚九辩没有深究,总会有机会知道的。


    这两人和秦枭一样,对他都很熟悉,又都很聪明,所以暂且就不考虑了,后期有需要再说。


    他把视线移到第三张卡牌上,这是他唯一能抽取的了。


    【王家少主王其琛,23岁。魅力值100,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人不爱他。他就是京中第一纨绔,第一美男子霁月公子。附加属性:代表月亮和正义的舆论集团。(推荐!!)】


    代表月亮和正义?


    楚九辩神情古怪了一瞬,又忙把某些梦幻的画面从脑海中擦去。


    “王其琛。”他低低地念了一句,想起了那日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对方那松散的长发和不着调的言论,与如今盛赞的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同,与王家这个注重礼仪到了严苛地步的世家更是格格不入。


    都二十三了,总不会是真的叛逆,所以此人就是单纯的喜欢自在。


    魅力值一百,楚九辩还可以理解,毕竟这人确实长得很美。


    只是那所谓的舆论集团指的是王家那些大儒名仕吗?


    可王家现在应该是那个死装的王涣之做主,王其琛一个没有实权的纨绔,只有一个“少主”的头衔,却还与王涣之这个亲爹不和睦。


    这种情况下,王家那些名仕大儒如何会成为他的附加属性?


    系统的统计不会出错,所以王家内里的势力分布,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


    而这位王家少主,或许也不是明面上这般一事无成的纨绔。


    楚九辩对这个王其琛太不熟了,也不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性格到底如何。


    看来还是要先多了解一下,现在贸然把人带入神域可不明智。


    他可不想犯第一次那种错误,随意拉了江朔野进来,对方却根本不信他。


    他要保证自己的信徒能快速对自己产生信任和敬畏。


    【宿主,检测到有人进入了您的卧房,是否离开神域?】


    楚九辩眸光一凝:“是。”


    从神域出来后,他没有贸然睁开眼。


    瑶台居这么安全,能进到他卧房里的只能是自己人,要么是小祥子他们,要么就是


    “舅舅,先生没事吧?”小孩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话里的关心。


    秦枭站在屏风旁,抱臂看着床上躺的笔直的青年。


    谁睡觉是这么板正的?


    瞧着不像是睡了,倒像是晕了。


    袖子被扯了扯。


    他垂眼,见小朋友皱着眉仰头看他,小声道:“舅舅,要不要叫太医?”


    楚九辩听到这其实就想假装睡醒了,这种情形他演过很多次,绝对不会让人察觉到古怪。


    可这时他却听到男人低声道:“我去看看。”


    而后,他便听着男人的脚步声靠近了床榻。


    楚九辩心念一转,恶向胆边生。


    来吧。


    看看宁王大人被吓到是什么样子。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楚九辩呼吸平稳,眼睫都不颤一下,真像是睡得很熟。


    “楚九辩?”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榻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秦枭微微俯身,伸手推了推青年的肩:“醒醒。”


    依旧没有反应。


    小朋友也来到了床边,见状急道:“舅舅,先生他怎么——”


    话没说完,他就见舅舅伸手捏住了先生的鼻子。


    喔?!


    小朋友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做什么?


    楚九辩呼吸一滞,心里暗骂一声,眼睫也不由轻颤了下。


    秦枭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然而下一刻,笑意就被诧异所取代,他幽邃的瞳孔中映着青年姣好的面容,和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狡黠恶意。


    秦枭缓缓垂眼,看到青年骨节分明的双手覆盖在他的前胸上。


    见他看过来,那双手还捏了捏。


    作者有话要说:


    秦枭:[墨镜][墨镜][墨镜]谁懂?


    小九:[摆手]


    (今天小九给大家发一百红包包[元宝])


    第33章 又见神迹


    秦枭盯着那双不安分的手看了两息,好似努力接受了一下现实,才又抬眼看向楚九辩。


    房间内有些静。


    百里鸿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舅舅,又看看先生,然后转头就往外跑。


    很快,小朋友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小洪公公,先生睡醒了,快些传膳吧。”


    在小孩看来,那就是先生睡得好好的,被舅舅愣给叫醒了。


    先生瞧着就有些生气,都直接攥住舅舅的衣襟了。


    怕不是会打起来!


    百里鸿知道有些人睡不够醒了是会生气的,比如他母后,此前如果睡不够,一整天都会不开心,谁的面子都不给。


    只有吃了爱吃的糕点才能好一些。


    所以快点给先生准备上些好吃的,这样他就不会生舅舅的气了。


    自然即便真的打起来,他也知道舅舅定会让着先生。


    先生文文弱弱的,还总是受伤,舅舅武功高强,就是被先生不小心锤了几下也没事。


    当然两个人不吵架就最好了,百里鸿为此正在努力让人快些传膳。


    里间内,凝滞的气氛也被小孩的声音驱散了一些。


    楚九辩与秦枭幽深的双眸对视,见对方没有太大的反应,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


    性格内潜藏着的恶劣因子躁动着,他覆盖在男人胸肌上的手便动了,缓缓向下探去。


    在指尖刚刚触摸到硬邦邦的腹肌块时,他就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体更加紧绷。


    楚九辩轻笑一声,却见秦枭也笑了。


    秦枭松开捏着楚九辩鼻子的手,反手攥住青年纤细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动作。


    两只手腕都被轻轻攥住,一抽就能抽回去,但楚九辩却没动,反而笑意更深,平日里淡漠的双眼里也带出了些愉悦的情绪。


    “摸摸怎么了?”他语气轻快,“你害羞啊?”


    秦枭手下微微用力,就将青年的双臂按在枕边。


    而后他单腿屈膝压住青年的腿,整个人也顺势朝下压下去一些,瞬间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一种暧昧又不冒犯的距离。


    “公子如今是什么身份?”男人微沉的嗓音响起。


    楚九辩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总归不是神仙。”


    “你还不信我?”楚九辩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自己拿出铁锅之后,对方就已经信了八分,加上震慑全京城的那几枪,定是信了十分。


    可如今看来秦枭竟然还不信他。


    秦枭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肌肤,意有所指道:“如此,叫本王如何信你?”


    楚九辩偏头看向自己左手手腕,指尖骤然轻颤了下。


    “爱信不信。”他推开秦枭,坐起身穿上靴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青年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秦枭望着那屏风之上的泼墨山水图,轻轻摩挲着指尖。


    手上的触感不会做假,他方才摸到青年左手手腕内侧有几道粗糙的伤疤。


    秦枭不是文士,他自然知道人伤了哪些地方会致命。


    除了人们熟知的心脏、喉咙等部位之外,便就有大腿和手腕。


    他又想起前次,楚九辩里衣前胸上洇开的血迹,以及那一闪而过交错着的伤疤。


    若是神仙,为何会有这般多的伤疤?


    是成神之前受的伤吗?


    那楚九辩此前又经历过什么?


    楚九辩走至外间,浅色的瞳孔中有些凝重之色。


    这些伤跟了他太多年,新伤盖旧伤,他都习惯了。


    甚至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为了避免自己去扣弄那些疤,所以总是刻意去忽略。


    此前经纪人也多次建议他去做手术,但他始终排斥,宁可接戏的时候多加一个不露肉的要求,也不愿去改变。


    直到刚才,秦枭因为他手腕处的那几道疤而怀疑他神明的身份时,他才恍然惊觉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没人规定神仙该是什么样,但在大众心里,神仙就该高贵清冷,就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所以此前在京中,楚九辩“神明”的身份才那般难令人接受。


    因为大家就觉得神仙不该下凡,或者说,不该出现在自己身边,成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人”。


    自然,神仙可以有成神之前的经历,留下如《行路难》那般的诗作,但成仙之后,他们就不该再有这般唏嘘感慨,更加不该拥有满身伤疤。


    楚九辩习惯性地抠了两下手腕上的疤,又猛然停下。


    “系统,有没有可以祛疤的药?”他在心里询问。


    【已为宿主搜寻到十三种祛疤药物,介于宿主身上伤疤过多,且留疤时间新旧不一,推荐使用第三款祛疤药膏,见效最快,一个月内便可令宿主身上所有疤痕消失无踪,宛若新生。只需十三信仰值。】


    楚九辩眼都没眨一下:“买。”


    这是必要的投资。


    药品被放入了系统仓库,楚九辩紧绷的神经也松下来。


    秦枭不是在意他的疤吗?


    那等疤没了,他就好好给秦枭看看什么是神仙才会有的光滑肌肤!


    “先生。”百里鸿从外间门口探出小脑袋,乖巧道,“要用膳啦。”


    楚九辩抬眉。


    他怎么觉得小孩有点小心翼翼的,看着比之前还要乖。


    他走过去,正想问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就见小孩好似松了口气似的,又活蹦乱跳了。


    楚九辩:“?”


    百里鸿本来还担心先生会生气呢,眼下看来是没有,他也放心了。


    此前母后生气的时候他也不敢多话,都要表现得更乖。


    然后母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会被逗笑,抱着他好好亲香亲香。


    想到这,小孩的神情又有一瞬的失落。


    不过也只是瞬间,他就又冷静下来。


    母后说过要勇敢坚强,他可以做到的!


    楚九辩看小孩这一会开心,一会难过的小模样,就猜到对方估计是又想娘了。


    他从系统空间里买了一袋适合小朋友吃的水果糖,然后拿出一颗苹果味的去掉包装,这才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来,放到了小孩掌心里:“这是先生从仙界带来的糖,陛下尝尝。”


    百里鸿举起小手,闻了闻掌心上圆溜溜的糖,眼睛一亮:“好香啊,甜甜的。”


    没有哪个小朋友不喜欢吃糖,贵为皇帝也一样。


    小孩又看向楚九辩身后,道:“舅舅,先生给朕的糖可香啦,朕可以吃一小口吗?”


    秦枭管着他,不怎么让他吃糖。


    楚九辩回头见男人出来,便伸手拿过小孩手里的糖。


    糖是硬糖,他拿出干净的手帕包着,走到桌边用花瓶将其砸碎。


    百里鸿小手还捧在胸前,呆呆地看着先生一通操作,然后糖就又回到了他小小的掌心中。


    只是与之前不同,现在的糖果铺在帕子上,碎成了好多小块,其中一块还被先生拿去吃了。


    是先生也想吃糖吗?


    百里鸿眨着懵懂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舅舅。


    秦枭从里间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出,瞬间就明了楚九辩在干什么。


    对方是告诉他,那糖没毒。


    “吃完饭再吃糖吧。”秦枭对百里鸿道。


    百里鸿当即开心应下,小心地将帕子收好揣进怀里。


    秦枭又看了眼楚九辩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反倒有些摸不准了。


    楚九辩确实没什么其他想法,他觉得秦枭小心一些没错。


    如果现在又忽然出现一个人接近百里鸿,还给他吃的喝的,楚九辩也会心有怀疑。


    不过他不会像秦枭那样表现出来,只需用系统检测一下就行了。


    他理所当然地想着,倒是没注意秦枭不自然的神情。


    三人坐到餐桌边。


    今日的饭还是钟嬷嬷领着御膳房自己的几个徒弟做的,知道秦枭和百里鸿要在瑶台居用饭,便让人送了过来。


    瑶台居小厨房的厨娘如今也在用铁锅炒菜,虽没有钟嬷嬷那般厉害,但也能做不少花样。


    只是最近楚九辩总是在养心殿用饭,厨娘的手艺便更多的给小祥子他们饱口福了。


    三人此前吃饭都会聊上几句,气氛特别和乐。


    可今日却谁都没开口。


    百里鸿一味闷头干饭,完全不用人伺候了,是个很爱吃饭的宝宝。


    不过他现在心思都飞到甜甜的糖块上了,嘴里的炒菜都留不住他。


    楚九辩则是觉得自己刚才在秦枭面前有些失态。


    什么“爱信不信”,听着便像是恼羞成怒。


    他现在要冷下来,端起平日里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姿态,最好快些让秦枭把方才在里间发生的事都忘了。


    秦枭也不说话,只视线总不时扫过楚九辩的脸。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鸿吃完了半碗饭,漱了口,又叫洪公公帮他擦干净小脸和手,这才眼巴巴地看向秦枭。


    “吃吧。”秦枭道。


    百里鸿当即喜笑颜开,从怀里拿出帕子铺开,然后捡了一块较小的碎片含进嘴里。


    浓郁的青苹果味冲击着味蕾,百里鸿小脸上满是陶醉。


    这么大点的小娃娃露出这种表情,可爱的像是某些毛茸茸的小动物。


    楚九辩没忍住笑,秦枭也被逗笑了。


    “有那么好吃吗?”他问。


    百里鸿连连点头,把帕子往他手边递了递:“舅舅吃,好甜呢。”


    秦枭还真伸手去拿了最大的那块,放进嘴里。


    百里鸿:“?!”


    他不可思议地看看舅舅,又看看手里只剩下小小块的糖,不能接受现实。


    最大的那块!


    他都舍不得吃,居然被舅舅吃了!


    秦枭舌尖抵着嘴里的糖块转了半圈,品着浓郁的甜味,道:“确实很甜。”


    百里鸿重重“哼”了一声,把手帕包起来揣进怀里,嘴里嘟嘟囔囔听不太清,隐约听着像是“舅舅真馋”之类的,小嘴撅的老高。


    楚九辩神情古怪了一瞬。


    不会这俩舅甥以后反目,就是因为这种小事吧?


    也不能说是小事。


    这个时候秦枭抢了小孩的糖,或许确实不值一提,但后面秦枭抢的东西可能就越来越多了,那矛盾自是会越来越大。


    只是楚九辩看的出来,秦枭是真的疼爱这个孩子。


    抢糖也是怕孩子不小心吃多了坏牙齿。


    也是,毕竟是长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怎么可能不疼?


    即便未来这孩子长大了,与他不是一条心了,他也不见得真的会把这孩子怎么样。


    而百里鸿也不像是忘恩负义的小孩,他身边的这些人里也没有刁奴,以洪福的才华和情商,绝对不会希望看到这两人反目,定会处处调和。


    且即便没有洪福这样的人调和,以百里鸿对秦枭的依赖和崇拜来看,也该不会把这个舅舅当成敌人。


    所以原著里那两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斗的那么狠?


    真就是权势令人面目全非吗?


    楚九辩忽然想着,他定是要在这个世界待一辈子,那等之后小皇帝长大了,是不是他也会成为对方忌惮的一员?


    还有秦枭,会不会也为了权势利益与他兵刃相向?


    若是注定以后要分崩离析,他现在是不是也该端正一下态度,回到与两人疏离的“合作”状态?


    现在的自己和他们,好似都有些越界了。


    “先生,你没事吧?”


    手指被一只小手握住,楚九辩垂眼,看到小孩满含担忧的双眼。


    他微微一笑,反手轻轻捏了捏小孩肉乎乎的小手:“乖,先生这里还有很多糖,够你吃到七老八十了。”


    百里鸿“哇”了一声:“那朕可以一直问先生要糖吃吗?”


    “当然可以。”


    “谢谢先生,先生对苗苗可好啦!”


    秦枭戳了戳小孩的肩,道:“当心坏了牙齿。”


    他就是怕小孩一口气吃多了糖,这才把最大块的吃了,结果反手人家就有终身吃糖的底气了。


    “朕知道,不会天天吃的。”小孩笑的可甜。


    洪公公也在一旁笑眯眯旁观,闻言便道:“大人放心,奴才会盯着陛下的。”


    百里鸿忙点头:“对,洪公公会帮朕作证。”


    “那本王便放心了。”秦枭起身,拍了拍洪福的肩。


    洪福与百里鸿先行出了瑶台居,准备多走一会消消食,等回了养心殿就能睡午觉了。


    楚九辩和秦枭却没出去,两人来到院里的凉亭下。


    之前几天总是有雨,天气潮湿,楚九辩命人晾晒的灯芯草一直晾不好,说好要做的火折子便一直没做成。


    今日这些材料总算是都备好了。


    楚九辩从系统里买了制作火折子的方法,融会贯通,他做起来便也不生疏,好似做过许多次一样。


    材料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最重要的“灯芯”已经提前浸泡了由硝石、硫磺等组成的混合溶液,眼下只要简单组装就能好。


    小金子取了一点火种过来放到了桌上,而后便退后,与其他人站到一处,不远不近地观摩楚九辩的手法。


    秦枭坐在楚九辩对面,见青年纤细匀长的手指灵巧地动着,将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灯芯草卷成一条,又裹上油纸。


    而后,他又握住拇指粗细的竹筒,将油纸包着的灯芯草缓缓放入竹筒中。


    秦枭视线下移,从青年微微泛着粉的指尖,到凸出的腕骨。


    似是有意,楚九辩并未让他瞧见那遍布伤痕的内侧手腕。


    秦枭重新抬眼,对上了楚九辩似笑非笑的双眸。


    “看这个?”楚九辩居然大大方方地将手腕展示了出来。


    秦枭一怔,垂眼就见着了那些凌乱交错的陈旧伤疤。


    一条叠着一条,粗略看就有五六条之多。


    且看那刀刃走势,竟像是


    秦枭轻蹙了下眉。


    这些伤,是楚九辩自己弄出来的。


    楚九辩将手腕翻了回去,用手中装满灯芯草的竹筒,从一旁的炭盆上接了些火。


    待灯芯草燃起,他便将竹筒盖子盖上。


    “成神之路哪有一帆风顺。”楚九辩抬眼看向秦枭,风轻云淡,“人总要死过,才有机会成神嘛。”


    秦枭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而是垂眼看向他手里的竹筒:“这叫什么?”


    “火折子。”


    “做什么用的?”


    楚九辩就拿下竹筒盖子,将竹筒递到他唇边:“吹一下。”


    秦枭抬眉,对着竹筒吹了一下。


    而后,他就看到那竹筒中间燃起了火。


    他一怔。


    始终在一旁瞧着的小祥子等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若是没有秦枭在场,他们定要咋咋呼呼凑上来问楚九辩这是怎么回事。


    但此刻他们就是一个个瞪圆了眼,也不敢说话。


    楚九辩又将盖子盖上,然后把火折子递给秦枭。


    秦枭接过去,本以为这里面有火,拿着的时候会有些烫,却不想并非如此。


    他打开盖子,瞧见那竹筒中间隐隐有些细碎的火光,他便对着吹了口气,那些火便倏然着了起来。


    此物竟能保存火种!


    秦枭心跳都快了一些,这感觉与此前见着冰块那会也差不离了。


    他又试了两次,每次这火折子都能成功且快速地点燃。


    比起燧石点火,这火折子点火显然更方便。


    果真又是个好东西。


    “这火能保存多久?”他眸光幽邃地看向楚九辩。


    若是能保存的长些,那这用途就太广泛了。


    一旁的宫人们一愣。


    啊?


    这火折子不是一直都能用吗?


    楚九辩知道秦枭聪明,一点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么关键的问题,回道:“从第一次点燃算起,大概三个时辰左右吧。若是不点火保存,一个月没问题。”


    他们这个用料扎实,点火后的保存时间可以到五六个小时,甚至更久。


    其实如果能用白薯蔓就更好了,只是大宁如今还没有红薯。


    不过火折子的使用时间,是从它第一次由外物点燃开始计算的。


    如果不点火,保存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没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携带两个火折子,在第一个火折子熄灭前点燃另一个,那就可以保证十多个小时都有火。


    火折子如此方便携带,若是赶路之人,那便是带上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若是遇上野外作战或者偷偷火烧敌营之类的,这东西能发挥出的作用远超本身的价值。


    秦枭眸中映着摇曳的火光。


    几息后,他才盖上盖子,侧头看向小祥子等人,小祥子当即上前接过火折子。


    “都学会了吗?”秦枭问。


    “回大人,都学会了。”


    “去叫人多做些,不必点火。”


    这火折子是点火开始消耗,所以最稳妥合适的方式就是不点火保存。


    “都下去吧。”秦枭道。


    “是。”小祥子当即领着宫人们离开主院。


    等到走远之后,几人当即忍不了了,忙催着小祥子打开火折子。


    打开盖子,火折子果然是灭着的状态。


    小祥子有些紧张地吹了口气,顷刻间便有火苗蹭地烧了起来。


    “老天爷!竟真的能烧起来!”


    “这火折子不愧是神物,可比燧石简单多了!”


    “对啊,今后若是咱们怀里都揣着这个,起夜的时候给主子们点灯都更方便了些。”


    “可不是,咱们公子真真是这个!”小银子竖起大拇指。


    “咱们公子可是仙人,当然厉害着呢。”小祥子下巴抬得老高:“行了,咱们快些去传信,叫人多备上些材料,尽快多做些出来。”


    “是。”


    众人四散开。


    院内,只剩了楚九辩和秦枭。


    桌上还有些剩的材料,秦枭便拿着那些亲手做起来。


    楚九辩没事干,便也和他一起做。


    今日没有雨,但天却有些阴,时不时还有些微凉的风,倒是比昨日更凉快些。


    “南疆那边刚来的消息,他们的粮食快见底了。”秦枭闲聊般说道,“还有贵州和广西,前两日才来消息,一来便是粮仓空虚,求朝廷急救。”


    此前他还没等到贵州和广西的折子时,就已经给南直隶总督魏仪传了信,叫他备些粮食送往贵州和广西,且还让他派了心腹去盯着,以防那两地的知府衙门再盘剥一轮,绝了百姓的生机。


    其他藩王的封地他可以暂且不管,那些藩王自己手里多少都是有存粮的,尤其是湖广王,那上千座粮仓,怎么可能都是空的?


    平西王那边折子催的倒也不急,想来只是看到湖广王递折子,这才顺势递了,也是试探一下秦枭对藩王们的不同态度。


    南疆王那边秦枭确实不太清楚,但想来也与平西王是差不多的心思。


    这三个藩地,秦枭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可贵州和广西属于朝廷管辖,若是朝廷不管,那两地的百姓们就真没别的活路了。


    楚九辩看向秦枭。


    对方这是在催他想办法解决旱灾之事呢。


    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原著里秦枭定也是叫南直隶送了粮去那两省,但两省人口,那么多灾民,想必南直隶那些粮食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南直隶去往这两省定会路过湖广之地,那位成日里哭着喊穷的湖广王百里岳定会想尽办法留下一些粮食,那便更是雪上加霜。


    “若是我没有办法,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楚九辩有些好奇。


    秦枭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火折子点燃,盖上盖子。


    这才看向楚九辩,缓声道:“你有几日没见着秦烈了?”


    楚九辩一愣。


    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三、四天都没见过秦朝阳了。


    他瞬间想明白了,道:“你让他去了湖广。”


    湖广之地也在闹灾,那么大批的粮食入了地界,便是没有湖广王遣人散播消息,沿路的百姓们也定会盯上粮队。


    届时灾民越来越多,粮队便是有军士护着,也定会出乱子。


    秦朝阳去了湖广,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而且,他也不只是去接应送粮队伍,他定是在粮食到达之前,就散播了其他的谣言,或者直接就混入灾民中,成为灾民的带头人,然后带着百姓去湖广各地区的粮仓里取粮。


    湖广的那些粮仓可都是满的。


    只要有一个粮仓被成功打开,那灾民们就定会一拥而上,将其他粮仓也都冲破。


    真是好计谋。


    但也要有秦朝阳这样的人能用才行。


    秦枭都不用提及细节,只说了句秦朝阳不在,楚九辩就想通了一切。


    秦枭看着对面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本王似乎也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了。”


    楚九辩抬眉:“那真是恭喜,你喜欢的人站了满朝堂呢。”


    “我又不喜欢了。”秦枭道。


    楚九辩就笑。


    顿了顿,才又道:“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湖广之地的百姓们怕是要折损不少。”


    秦枭便注视着他的双眼,道:“所以公子可否救下这些百姓?”


    “南疆那头应当很快就有新消息。”楚九辩的视线不闪不避。


    秦枭眸光微动:“那本王便静候佳音。”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的时候捋了下后面的大纲,好多自己想看的内容!


    死手,怎么不能写快点啊![求求你了]


    [元宝]


    以及和宝贝们说声抱歉,总是拖更,但工作日真的很难九点更新[托腮],今天晚上六点多就开始写,到现在才写完,这还是白天摸鱼码了两千字的情况下[爆哭]所以我尽量这周末多存一天的稿,这样就能稳定更新时间了,非常抱歉,给小天使们掉落一百红包包~[猫爪]


    第34章 七夕邀约


    火折子做起来不如冰块那般容易,经历过几轮晾晒,当第一批火折子做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锦绣坊百宝居内,掌柜的秦粟将两枚火折子放在柜案上。


    今日的天又有些阴,不过没下雨,想来那邱百三应当会过来。


    邱家常年走商,手里的新奇玩意可比百宝居内的东西多得多。


    不过因为百宝居是皇帝的产业,其他权贵世家都要时不时来照顾生意,所以邱家也常派那位负责采买的主事邱百三来。


    这些年下来,秦粟也与此人相熟,今日得了火折子,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邱家。


    邱家常年走商,又财大气粗,是最需要、且最有实力买下大批火折子的客户。


    宫里已经送了四箱近五百支过来,光是邱家,想必就能全部吃下。


    如今已经七月,再过两月便入了秋,届时冰块的使用率便低了,这生意做不长久,可若是有了这火折子,虽单价比起冰块便宜许多,但使用率高。


    那些大户人家,定不会吝啬那三瓜俩枣,这生意便能长期做下去。


    只是据说最近南边遭了灾,需要朝廷赈灾,又是钱又是粮,若是再没了冰块的进项,那国库的压力可想而知。


    还是要想办法开源啊。


    秦粟皱眉拨弄着算盘。


    最近听说西域塞国那边传来了某种香料,加入吃食中可以激发香味,且令人流连忘返,吃了还想吃。


    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定要想办法将这香料生意揽到百宝居来,好歹能为陛下和大人减轻些压力。


    “掌柜的,邱主事来了。”小二提醒道。


    秦粟回过神,当即喜笑颜开地绕出柜案,行至那邱百三身前拱手一揖:“这大热的天还要邱主事亲自跑上一趟,在下真是汗颜。”


    “秦掌柜客气。”邱百三也笑眯眯回以一揖。


    此人身形瘦小,长得也黑,但一双眼格外明亮。


    光听这名字便知晓对方是邱家的家生子,是被赐了邱家姓的。


    能做到采买主事的位置,他本身的能力自是不用多说,只打眼一瞧,便能品出一身精明的商贾味。


    秦粟笑的和乐,邱百三也不遑多让,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两句。


    邱百三终于问道:“不知秦掌柜今日特遣人叫我过来,可是又有什么好东西?”


    此前百宝居售冰的时候,第一批倒是让陆家占了先。


    今次这秦掌柜特意邀他前来,说不准真是有了什么稀罕物。


    “真叫您猜着了。”秦粟领着他行至柜案前,拿起一只火折子道,“您瞧瞧这是何物?”


    邱百三接过来瞧了瞧,不就是个竹筒?


    大宁朝不少平民出门的时候常用竹筒装着水或者粮食,只是手里这竹筒如此细小,能装什么?


    他小心地打开盖子,怕里面万一有些水粮可别洒身上。


    可打开盖子后,他却发现里面并非水粮,反而是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这”他不解地望向秦粟。


    秦粟便笑道:“您请对着它吹口气。”


    邱百三不解,但照做。


    一口气吹出去,竹筒中那黑黢黢的东西竟然蹭地一下着起了火!


    他手一抖,险些就把竹筒丢下去,亏得秦粟早有所料,握住了他的手,没让他松开。


    邱百三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自是转眼便冷静下来。


    至少明面上是瞧不出什么了,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的有多快。


    “此物竟能存火?”他再是压抑内心情绪,却还是暴露出了一些不平静来。


    秦粟颔首,细细解释道:“此物名为火折子,是宫中传出来的。最长能存火三个时辰。”


    他又拿起柜案上的另一个火折子打开,里面芯子不是黑的,能看出像是一些碾碎的杂草。


    “这是未点火前的样子,待您手里这个熄灭之前,续上新的,便能一直保留火种。”


    邱百三又接过那崭新的火折子细细瞧了瞧,瞧不出都放了些什么。


    但这东西既是从宫里来的,想必定是那位楚太傅的手笔。


    又是一件神物啊。


    邱百三将点着火的火折子盖上,等了等,又打开。


    见里面确实好像没有火,但一吹,火苗便倏地又燃了起来。


    这可真是个神奇的稀罕物。


    对于邱家这样常年走商的商队来说,每次在外头点火都是个费力的事。


    火石是有的,点火用的草絮也好找,只是每次要点火的时候都要把那火石敲上好几次才可能蹦出零星的火星子来。


    一个不小心气吹大了,或者来一阵风,就可能把那刚冒出来的火星子给吹灭,实在不方便。


    如今有了这火折子,便是携带和使用都要方便许多。


    “秦掌柜可真是找对人了。”邱百三道,“这未点火的火折子可保存多久?”


    “最少一月。”


    “售价几何?”


    秦掌柜冲他比了个数,邱百三沉思片刻,而后颔首道:“好。你手里有多少货?”


    “近五百支。”秦粟道。


    “我们邱家全要了。”邱百三道,“一会就劳烦秦掌柜将这些火折子都送去邱家,我再给您结账。”


    秦粟笑眯眯道:“那就谢过邱主事了。”


    “我邱家愿再订五百支,不知能否赶在三日内做出来?”


    邱家有两批商队过几日就要出发去闵浙地区,若是能在此前备上些火折子,到时候无论是自己用,还是拿到闵浙地区高价卖个稀罕,都是值的。


    “邱主事放心,在下定尽快催人做出来。”


    “那便成了。”邱百三又看看手里的两个火折子,秦粟当即道,“这两件就给邱主事拿去消遣吧。”


    “那便谢过秦掌柜。”邱百三也不推辞。


    不多时,邱百三与百宝居的人一同回了邱家,吩咐人将这些火折子妥善放好后,他就给百宝居结了账。


    待人离开后,邱百三便径直去寻大长老邱洪阔。


    这个时间,家主邱刃应当在京郊别庄练兵,尚书大人还在官廨,便是找大长老最稳妥。


    邱百三经侍从通传后,才进到院子里,又绕过两道门,才来到后院。


    一半百年纪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发丝花白,挺直的脊背很是清瘦单薄,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缓缓翻动,不时捂着唇低咳一声。


    瞧着当真是病骨支离。


    “采买主事邱百三见过大长老。”他不由放轻了声音,怕惊扰了对方。


    邱洪阔放下书,幽邃的双眸望向他,嗓音微微泛着哑意,语气还算温和:“得了什么好东西?”


    邱百三当即从怀中拿出那两枚火折子,双手举过头顶。


    邱洪阔身侧的侍从走过去,将其拿来呈给主子。


    “此物乃火折子,似乎是宫里那位楚太傅做出来的”邱百三把自己从秦粟那里听到的东西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老。


    邱洪阔放下书,拿过其中一个火折子打开。


    恰好是点过火的那一支。


    他对着那口子轻轻吹了口气,果然见着一点火星,而后便蹭地燃起了火。


    火光映在他眼底,明灭摇曳。


    果真神奇。


    那位楚太傅手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邱洪阔从未见过那位,但听着那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消息,对那位“仙人”有了个差不多的认知。


    那位如今展现出来能力,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对方真正厉害的,不是冰块,也不是这火折子,而是那日在官道上射杀了三个死士的兵器。


    以及比那兵器还要强,还要珍贵的东西。


    此般人物,要么除掉,要么合作。


    除掉暂时是不能了,合作起来也难。


    若是能用利益将其与自己联系到一起,总比交恶好些。


    邱家有商队,楚九辩有无数可以积累财富的好东西。


    他们两方合作,那便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届时这整个大宁的经济命脉便都叫他们握在掌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妙哉?


    只是那位楚太傅的手段和脑子,不比他们这些浸淫权势多年的权贵差,靠着邱衡那点心机手段,恐怕不能打动对方。


    所以,他该要亲自与那位楚太傅见上一面才行。


    “今日是什么日子了?”邱洪阔将火折子盖上。


    一旁侍从回道:“七月初二了。”


    大宁朝平日里更习惯按农历算日子,也方便没有文化的百姓们计算二十四节气,不同于后世习惯用公历。


    “那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邱洪阔吩咐道,“待尚书大人下值,叫他来我这一趟。”


    “是。”


    ==


    又四日过去。


    时近傍晚,吏部衙门依旧常规运转。


    楚九辩瞧着最新送来的折子,不痛不痒全篇废话的折子他都只画了个圈就完事,也不用再往宫里送了。


    总归送入宫里也是他来批,不若在这批完。


    当然除了那些没用的请安折子之外,也有言之有物,或者目的明确的。


    就比如眼下这个。


    河西郡郡守吕袁上奏,说此次修建堤坝一事完美竣工,百姓们都很感念陛下和剑南王。


    而后又是大夸特夸了一阵剑南王的功绩,紧接着便是给他自己表功,再之后又夸赞了一些在修筑工事中表现好的下官。


    他一共提了三位下官,应该都是他想要提携的后辈。


    其中郡丞周伯山为此次修建工事的督办人,整个工程都是他陪着剑南王一起办下来,功劳其实比吕袁还大,而吕袁也没有抢工,好似是真心想将此人捧上来。


    楚九辩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位周伯山的妻家姓萧。


    估计他就是萧家某个旁支的女婿,想借着此次剑南王的势挣个功绩。


    除了周伯山外,吕袁又提及了两人,分别是负责建坝材料和后勤的仓曹掾孙昌,和负责征调民夫的户曹掾孟田。


    此二人官职太小,楚九辩只知道这两人一个来自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黎乡郡,一个便是河西郡当地人,都是走了此前那位吏部侍郎赵谦和的售官途径,买来的官职。


    想必能让吕袁为他们说好话,定是因为他们孝敬的多,或者也已经投靠了对方。


    不过便是真的投靠了自己的上官,也情有可原。


    大宁朝官制不像科举体系下的官员制度,没有三年一调任之说,也没有不得在自己的家乡为官的说法,很多地方官员其实都是就近在自己的老家,或者较近的州府任官。


    且除了升职或者贬黜之外,很多官员这一待便是一辈子。


    因为此时的宗族观念太强,若是外地的官去了地方,反而压不住本地的宗族势力,所以大宁此前的皇帝,便索性就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


    可这般制度的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地方势力与地方官员抱团,中央对地方的管控便很弱。


    楚九辩叹了口气。


    所以还是要科举啊。


    而且看情况是要文举武举一起办,到时候派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们去地方的时候,还要再同时派个武官过去保护,否则针对当地的势力和宗族,也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或者不用武举,直接就让秦枭拨了自己手下的军士们随着文官去地方,这样秦枭也就多了能控制地方的手段。


    只是,这样做的前提是楚九辩能和秦枭一直合作下去。


    如果后期他们真的要站到对立面,那地方上这些武官对楚九辩来说就是最大的隐患。


    楚九辩合上折子,并另外两个重要些的折子一并握在手里,出了吏部。


    越是接触大宁这些事,他越发现情况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要复杂的多。


    他想要利用科举出来的官员管控地方的想法,也有些天真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


    所以说到底,他想要辅佐百里鸿把大宁变成理想中的盛世,最好是能和秦枭长久地合作下去。


    可秦枭是大反派,后期注定要与百里鸿为敌,那他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如今他与秦枭的目标是一样的。


    世家,藩王,这些毒瘤和蛀虫已经将大宁啃的体无完肤,必须一个一个全部剜下去,这样才能长出新的骨肉来。


    软轿稳稳朝皇宫而去。


    皇宫养心殿内,秦枭也拿到了秦朝阳给他传来的最新消息。


    湖广距离京城横跨两地,便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七、八日。


    可秦朝阳的信儿却每三日就能送来一回,这自是因为他们用来传信的信使,都是秦家世代培养出来的轻功高手,快速行进的时候,比快马还要迅速。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不过秦枭手下别的不多,就是武夫足够多,便是半日换上一人,也完全没问题。


    秦枭展开密信。


    三日前秦朝阳已经来过一次信,说了最初到地方的所见所闻。


    秦朝阳带了五十多位顶尖高手到了湖广,而后就分了几人分别去受灾的各省,留在湖广的人则全部化作灾民,混进了不同郡县的灾民队伍中。


    灾民已经到了要吃树皮果腹的地步,便是湖广王再是舍不得,为了不逼反百姓,也只能开仓放粮。


    只是地方上的官员们与湖广王简直一个样,天天对着灾民们哭穷,每日施粥的数量就恰恰好保证了百姓们饿不死,但又没力气反抗,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


    且灾民中也已经有了些引导性的言论,比如天地不仁是上官无德。


    又言天子得位不正,外戚当权,这才引得天谴,使百姓们颗粒无收等等。


    民怨已经慢慢滋生,甚至湖广之地的一些文士儒生,已经写了些隐晦的诗词文章,说什么“野雀占栖金凤巢,藤枝绕顶窃春阳”之类大逆不道之言。


    竟然直接将皇帝和秦枭说成了窃取皇位,为秦家谋福利的小人。


    可百里鸿的太子诏书是千真万确的,上面是英宗的字,也盖着他的大印,除了没来得及行册封礼之外,百里鸿实际上已经是皇太子。


    父死子继,他上位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秦枫那样聪明的人,既然决定了赴死,自是会为儿子准备好一切。


    秦朝阳听了百姓们这些言论,便令手下人暗暗传出另外的消息去。


    百姓们哪里知道什么政治博弈,他们连皇帝和宁王的面都没见过,如今怨恨他们,不过是因为心里的一腔怨气需要找个宣泄口。


    于是秦朝阳等人便将这怨气,转移到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上——粮食。


    “你们听说了没?据说那泉春县县令,前日才又娶了第三房小妾,还摆了席面,席上一百零八道菜,那叫一个丰盛!”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日去宴上的大人和商贾老爷都吃的满嘴流油。”


    “还有那大阳郡郡丞,半月前小儿子娶了湖北知府家的庶三小姐,那聘礼几乎摆了一整条街。”


    “对。还有那位给孙子办满月宴的南乡郡郡守,也是办的人尽皆知。”


    “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他们这些大人竟还有钱有粮如此大吃大喝大摆宴席?”


    “这话说的,咱们这些小人物的命,在那些大人眼里就如蝼蚁一般。你走在路上时,会注意自己有没有踩到蝼蚁吗?”


    “你这意思,是那些大人能有这般排场,都是因为踩着如我等着这般‘蝼蚁’的血肉?”


    “我可没这么说,但我有个表哥之前就在咱们这怀平郡粮仓值守过,说里面那粮食堆得满满当当,便是咱们这些灾民吃上一年半载都没问题。”


    “什么?!他们不是都说没有粮了吗?不是就等朝廷从南直隶调粮过来吗?”


    “你傻啊,那些粮食都是大人们给自己留的,若是给咱们吃了,他们还如何铺张?”


    “而且现在粮价那么高,谁知道那些粮食是不是大人们打算卖给城里那些商户的?”


    “太欺负人了!”一瞧着就壮硕些的灾民汉子重重锤了下地,“我就说那些差役们每日都油光满面,原是就咱们这些百姓没饭吃。”


    “咱还真以为是那位的问题。”一汉子指了指天,意指皇帝,而后又气愤道,“却不想竟是咱们湖广这些贪官害的咱。”


    “可不是,我之前可听说了,人家那位——”这人放轻了声音道,“那位登基那日,可是天降祥瑞,还有仙人下凡赐福呢。”


    “仙人?!”众人齐齐抽气。


    “就是仙人,好些人都瞧见了。”


    “乖乖,那这位可真是老天爷承认的陛下。”


    “我前段日子还跟商队去过一次北直隶,那边都传遍了,说陛下和宁王大人为了给咱们买粮食,都亲自去给那些权贵们卖冰,用卖冰的钱给咱们买粮食呢。”


    “是啊,只是那些粮食都没送到咱们嘴里,就被上头那些贪官给吞了!”


    “贪官!贪官!”那健硕汉子双目充血,恨恨看向不远处的怀平郡城门。


    与他一般反应的人还有许多。


    这样的传言被秦朝阳并五十多位弟兄传遍了大半个湖广,以至于灾民们已经不在意什么天罚不天罚的,他们只在意这些贪官有粮却不给他们这些老百姓吃。


    民怨一直在积累、膨胀。


    秦朝阳想着等过两日,等到民怨彻底沸腾,他们便领人先冲一个郡县的粮仓,之后整个湖广就都乱了。


    可就在这时,贵州那边却来了信儿。


    一大批南疆的粮商赶到了贵州、广西和四川这三个相邻的地区,此三地的粮价已经有了波动。


    秦朝阳便打算再观望观望,暂时不行动。


    这便是他第一次给秦枭来信时,汇报的内容。


    当时秦枭就知道,这忽然出现的南疆粮商,或许就是楚九辩说的“解决旱灾的方法”。


    甚至看完那次的消息后,他就已经猜到了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


    以防万一,他命人给秦朝阳送去了一枚代表天子口谕的令牌,到了某些特定的时候,秦朝阳会知道如何使用。


    今日的信件里,秦朝阳便又三言两语交代了之后发生的事。


    南疆粮商的出现,算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变数,四川贵州等地的粮价当即便不可抑制地向下跌了一些。


    其实南地的这些灾民,手里都有些闲钱,只是粮价太贵,他们才会沦为灾民。


    可若是粮价真的降下来,加上南直隶运来的粮食,贵州和广西的危机定然就解了。


    至于四川——


    在南疆的大批粮商涌入地界的时候,平西王百里征就接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接到了南疆王的密信。


    看过书信后,百里征凝了一个多月的眉头终于是松快下来,他当即叫了部下来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粥都煮的浓一些,再做些巴掌大的烧饼,每日都给灾民分下去。”


    下属忧心道:“王爷,若是如此,咱们的存粮怕是撑不了多久。”


    “无妨,照我说的去做。”


    “是。”


    南疆的粮商们已经进了四川腹地,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此时他们便是想要再转头去别的地方,或者打道回府都不值当。


    他们只能把粮食卖给四川百姓。


    且以百里灏信里所言,南疆这些粮商已经被南疆总寨坑过一回,所以定然不敢赌四川粮仓到底有多少余粮,他们怕粮食砸到手里,所以定会降价售卖。


    粮价都不用降到与旱灾前一样,便是两倍的价格,百里征也能将那些粮食买回来,再分给灾民。


    之后便只要再等一场雨,这旱灾,便过去了。


    但以免后续依旧不下雨,所以他还是准备悄悄将粮商手里的粮食,多买下来些存着,以防万一。


    而身在湖广的秦朝阳,收到属下从四川来的消息后,自然也明白了平西王的用意,当即便停了带百姓们冲粮仓的计划。


    而后,他转头就把平西王和南疆王都大幅度“放粮救灾民”的壮举传到了湖广灾民之中。


    都是一方封地的百姓,湖广之地的百姓此前都觉得自己过得比另外两地的百姓富庶安逸,如何到了灾荒年,反倒不如了?


    自然是因为湖广王无能无德,他既然不重视封地上的百姓,那百姓们又如何会敬重他、信服他?


    此番舆论越传越广,灾民们对湖广王的怨气几乎到达了顶峰。


    百里岳得知这些消息后,气的砸了一整套白玉茶具。


    “好啊!百里征,百里灏,你们可真是本王的好弟弟!”百里岳咬牙,“来人!”


    “属下在。”


    “吩咐下去,各地郡县全部给本王开仓放粮,粥熬浓,饼子做大做实,务必把本王的百姓都养壮实了!”


    湖广之地的百姓们忽然改善了伙食,自是欣喜雀跃,此前的怨气也消了大半。


    在有心之人的刻意引导下,许多百姓甚至感念起了湖广王的好。


    秦朝阳等人又悄悄散播了一些“咱们还是要谢谢平西王,若不是他对自己百姓好,湖广王也不会对咱们好”此类的传言。


    既能恶心一下湖广王,又能挑拨他与平西王的关系,一举两得。


    做完这些,秦朝阳才又带着弟兄们去接应南直隶的粮队,一同去往贵州和广西。


    这两地的知府得了萧家和陆家的授意,故意缓报灾情,如今又眼睁睁看着灾民们怨声载道,却有粮不放。


    便是南疆的粮商来了一批,粮价有些下降,他们也不容,竟是营造出粮食短缺的样子,再次哄抬粮价。


    别说是那些普通百姓,就是手里有些闲钱的小商户们也开始过的捉襟见肘。


    朝廷不仁,陛下无德。


    这般想法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逐渐在众人心里生根发芽。


    尤其是这时候,他们还收到消息,那些藩王掌管的地方,灾民们都能吃饱饭,当即便有些人开始往那三个藩王属地涌去。


    这个时候的百姓谁愿意离开祖地?


    可他们留在这里就会饿死,去了其他地方才能有饭吃。


    对藩王们来说,至少对平西王和湖广王来说,他们的藩地上都是地广人稀。


    很多未开垦的土地都需要百姓来种,军队扩充也需要百姓,所以人口是发展势力的必要条件。


    如今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灾民涌过来,他们俩都是巴不得。


    总归现在粮食够吃,多来些百姓他们也养的起。


    之后等旱灾过去,开了荒地,新的粮食庄稼长成,他们能收更多的粮税钱税,这些税银税粮用到基础建设或者军队培养之上,都能有力地壮大他们的实力。


    此番下来,藩王们没损失什么,反而获得了名声和人口,以及之后的一系列连带好处。


    唯有朝廷,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落得一身埋怨,更会失去民心。


    京中各方收到这些消息,反应自是不一。


    一方面他们觉得能坑了秦枭和百里鸿是好事,一方面他们又不愿看到藩王势力壮大,但藩王总归是藩王,无召都不得入京。


    所以比起他们,还是秦枭和百里鸿的威胁更大一些。


    若是如此次贵州和广西这样的事多了,朝廷反复让百姓失望,那人们自然会把一切不幸都怪罪到百里鸿这个皇帝头上。


    届时只要有人稍加引导,就能把矛头从百里鸿身上移开,直指秦枭。


    等到秦枭倒台,那百里鸿便是真正的傀儡皇帝,之后谁能在朝堂之上占得先机,谁便会成为下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自然,他们知道秦枭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南直隶的粮食已经运往了贵州和广西两地。


    但如今民怨已经沸腾,便是粮食送到了,百姓们心里也已经种下了怨恨的种子,日后催生起来也很容易。


    秦枭看完秦朝阳信上写的这些,虽描述的简单,不过了了几段,却已经将当时一波三折的情况说了个彻底。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楚九辩对他保证说“南疆会有消息传来”开始。


    先是南疆王得了粮食,而后南疆粮商去往各地,平西王顺势打了个配合,逼的湖广王与他一样放粮。


    如今南直隶的粮队已经分别去了贵州和广西,有秦枭送去的令牌在,秦朝阳完全可以将“朝廷不放粮”这事怪到那两地的主官身上。


    是贪官污吏作怪,陛下仁爱子民这才送了赈灾粮过来。


    陛下又痛恨贪官,所以直接下了口谕,对两地包括知府在内的贪官们斩立决,以平民愤。


    即便那两位知府提前有了应对,把贪墨之事怪到下属身上,那他们也少不得一个渎职之罪,贪墨之事也定有疑点。


    秦朝阳便可将二人“护送”回京,面见陛下做出解释。


    待杀了一批官员后,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百姓恨得便不是朝廷,而是剥削他们的地方官。


    还是那个道理,百姓不认识什么皇帝和宁王,他们只认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地方官。


    与其恨那想象不出来的人,倒不如去恨那眼看得见、手摸得着的贪官。


    如此一来,萧家和陆家的算盘便算是白打了,还要损失两个有实权的地方官。


    待这两人押送回京,便是免了杀头的罪过,也绝不可能再入官场。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源于南疆王忽然多出来的粮食。


    而那粮食,定与楚九辩有关。


    楚九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粮食从哪来?又是如何运去了南疆?


    楚九辩与南疆又是何时联系上的?


    还有漠北,那所谓的大祭司,又是何人,与楚九辩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需要答案,而那个答案,好似都在指向那唯一的可能性——楚九辩真的是神。


    秦枭眸色幽暗。


    半晌,他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叠起来。


    一道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出现在书房内,俯身行礼。


    “给秦烈送去。”秦枭把那张叠起来的纸交给这暗卫,暗卫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便没了踪影。


    秦枭打开手边的火折子,点燃了秦朝阳送来的信,烧成灰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垃圾桶是从楚九辩那学来的,对方屋里就有几个,桌边、床边甚至院子里都放着。


    很好用。


    “大人,公子快到了。”屋外一内侍通秉道。


    秦枭此刻正在养心殿西侧院,也就是自己院子的书房内。


    闻言他便道:“请他过来。”


    “是。”


    他叫人上了盏茶,刚放好,楚九辩就到了。


    楚九辩是第二次来西侧院,不过上次他是晕倒了来的,醒了之后很快就走了,什么都没注意。


    如今倒是看了个清楚。


    一间正屋,两间耳房。


    书房就在正屋的外间,与餐桌隔着一个屏风,格局与他的瑶台居一样。


    书房里的布局也与瑶台居差不多,书桌后一把椅子,向下是两排面对面的宽椅和茶桌。


    见他进来,秦枭便起身行至下手,在靠近书桌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指着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楚九辩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来。


    他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在心里警告系统:“不用检测。”


    【好的。】


    系统声音和语气都没变,但楚九辩莫名觉得对方有些遗憾。


    好样的,果然想扣他积分来着吧。


    亏得他聪明,提前预判。


    “遇上什么开心事了?”秦枭问。


    楚九辩抬眼看他。


    “看你心情很好。”秦枭也心情颇好地饮了杯茶。


    楚九辩勾唇:“我一般。不过你瞧着心情不错,是秦朝阳来信了?”


    “嗯。”秦枭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他。


    楚九辩没读懂,但也没问。


    静了静,秦枭又开口道:“南疆多出来的粮,与你有关吗?”


    楚九辩就笑,轻轻啜饮着茶。


    秦枭便也笑了,不再追根究底。


    总归旱灾之事是解决了,他欠了楚九辩一个天大的人情。


    “明日乞巧节,可要出去逛逛?”他问。


    楚九辩放下茶盏,笑的意味深长:“巧了,方才有个人邀我一同过节呢。”


    秦枭一顿,就见青年从袖间取出一纸信件展开。


    他起身走至楚九辩身侧的位置上坐下,接过信纸。


    见上面温润的笔锋写着两行字:


    【诚邀公子七夕夜一同游湖赏灯,恳请赏脸。


    萧子美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


    秦枭:呵。


    第35章 细盐初见


    萧曜?


    他找楚九辩做什么?


    秦枭将手中字条翻过去看了看,见没有其他字,便问道:“这字条你要留着吗?”


    “不用。”


    楚九辩言罢,就见秦枭将那字条揉成团,随手抛进了桌边的垃圾桶中。


    桶里的东西都有专人拿去销毁,所以直接扔进去也无妨,不用担心被别人瞧见。


    自然,真正重要如秦朝阳送来的那些消息,秦枭还是会自己烧干净。


    楚九辩瞥了秦枭一眼。


    秦枭拿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随口问道:“你明日可要赴约?”


    “”楚九辩的视线落在他手中茶盏之上,又抬眼看他。


    秦枭对上他的视线,反应了下,才发现他自己的杯子还放在过道对面的桌上,而他现在手中这杯则是


    “来人。”他开口叫了人进来,“给公子上杯新茶。”


    不多时,便有宫人上了新的茶盏,顺势给秦枭手边这盏又添了些。


    秦枭也懒得换了,便让人收了他最初饮的那杯,留下了楚九辩喝过的这杯。


    楚九辩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的世家子弟应当很注重这些,别说是与他人共饮一杯茶了,便是办宴席的时候都是分餐吃的,只有家宴才会围成一桌。


    且便是家宴,也有什么“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等一系列的规定,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


    他还以为秦枭喝了他喝过的茶会心里膈应,但眼瞅着是没什么反应。


    不过转念他就明白了。


    秦家武将出身,秦枭小时候也一直和家里人一起混迹军营,自是比那些文士要更粗犷些。


    小小插曲,楚九辩也没当回事,接着对方之前的话回答说:“萧家主邀请,自然要去。”


    他与萧曜有过一面之缘,还聊过天,便是在那次的拍卖会上。


    当时那人给他的感觉就是“精明”二字,且与那位萧尚书一样,都是能装会演的,习惯了用温和亲切的表象示人。


    可事实上,他们萧家人应当是一个较一个的奸猾。


    “说了在哪见面吗?”秦枭问。


    “想是明日下值后派人来接我,晚上你与陛下便不必等我用膳了。”楚九辩说罢,又随口问道,“你要一起吗?”


    秦枭就笑了声,道:“人家只请了你,本王过去算怎么回事?”


    “也是。”楚九辩方才问完也觉得怪。


    秦枭垂眸望着手中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楚九辩不由盯着男人的手指出了些神,待回过神便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怪。


    “剑南王明日就该到了吧?”他找了个话题。


    秦枭指尖微顿,抬眼道:“后日例行休沐,他急着表功,怕是怎么也要赶着明日早朝前回来。”


    上早朝的时候,城门也刚刚打开。


    若是百里海那时候回来,定也要回皇宫先见过太皇太后,再洗漱换身衣裳,折腾一番去早朝过于匆忙。


    不若就今日累些,趁着城门关闭前回来,这样还能有一晚上的休整时间。


    且这一晚,太皇太后以及萧家人也能趁机再与百里海谈些明日早朝之事,好让他第一次上朝能表现的更好些。


    “那今日又该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楚九辩道。


    河西郡那边对剑南王的赞美几乎都不带重样的,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写了诗词骈文来称赞他,百姓们也都传着剑南王的恩德,这些消息每日都能传来京城,也能传去更远的州府。


    不知不觉间,剑南王百里海的名声,已经不仅限于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了。


    此番情形下,萧家定会借着明日早朝,为剑南王博一个特权赏赐,保证其以后都能上朝参政。


    此前工部侍郎萧闻道在朝上提起这事时,没什么人出来说话,都等着看秦枭要怎么回应。


    当时便是楚九辩将人怼了回去。


    此一时彼一时,此前早朝之上各大势力都缄默不言,是因为剑南王还没回来,他的名声和功绩都还算不上实在,便是萧家自己说起来也没底,否则也不会被楚九辩怼的无话可说。


    可如今对方确实修成了堤坝,名气和民心都得了不少。


    这种情况下,萧家若是再表功,那秦枭顾忌着悠悠众口,便不能独断专行地拒绝剑南王入朝为官的请求。


    其他势力自是不愿看到这个结果,所以他们定会想尽办法阻拦。


    这一场对弈中,除萧家之外的势力集团,都会与秦枭站在一处。


    便是那位纯臣户部尚书苏盛,也定看不得萧家如日中天。


    不为其他,就为了他差点枉死的小女苏喜儿。


    萧怀冠指使赵谦和绑架苏喜儿之事,朝中那些人便是最初没能反应过来,后面也定能想清楚。


    以苏盛的脑子,他定也早早知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萧家搞鬼。


    他与萧家,差点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今又如何能眼看着对方势大?


    所以明日早朝,秦枭和楚九辩倒是省了心,端看其他势力如何论战,最终他们再不轻不重地两头揭过即可。


    剑南王入朝为官的请求便会以“不合礼制”之类的原因驳回,再辅以其他赏赐,便任谁也挑不出皇帝和秦枭的错处了。


    “只是这赏赐不能太普通。”楚九辩道。


    秦枭侧眸看他。


    楚九辩意味深长地说:“定要对得起剑南王的功绩和身份才好。”


    当然最好还能引得其他人眼红一波。


    这朝中能让人眼红的,除了权势,便是财富,或者一些独一无二的珍宝。


    但国库空虚,秦枭手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东西。


    今年那么多地方受灾,朝廷也要减免灾民们一年甚至两、三年的赋税,这样才能给百姓们休养生息的时间,恢复民生。


    可这样一来,朝中便少了将近一半的收入。


    楚九辩算了算。


    如今才七月,本该十月收上来的粮税少了一半,到年底倒是能收些盐铁、官窑和丝绸制造局等赚来的钱,这些倒是也能有不少。


    但这一层层贪墨下来,等送到朝廷手里,便又会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所以还是要科举,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贪官污吏都换下来。


    可科举办起来需要的钱也不少,朝廷的支出却包括了军事战备、官员俸禄、宫内宫外各项建设支出等等。


    且今年是新帝登基,按照大宁律,各地藩王都要在过年的时候进宫朝贺,接待这些人需要修缮的宫殿、吃穿用度,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此一番下来,别说是科举,国库里的银子就是能不能撑到年后都难说。


    所以,还是要搞钱。


    且要正大光明地搞。


    冰块生意做不了多久,火折子也只是蝇头小利,和支出比起来不值一提。


    楚九辩必须再给秦枭一个挣钱的法子了。


    那个法子,他其实早就想做了,只是此前与秦枭的同盟关系不稳固,他才没说。


    如今他与秦枭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在世家和藩王被肃清之前,他们都不会分开。


    所以便是把那个生意给秦枭做,也没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给司途昭翎去做,自是因为那样生意只有朝廷能做,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害了南疆。


    秦枭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便猜出了一些,不由问道:“你准备给剑南王赏赐什么?”


    “什么叫我赏赐什么?”楚九辩抬眉,故意不接茬。


    秦枭就笑:“请公子再帮帮我。”


    这人脸皮还真是厚,堂堂摄政王,求人求的却是越来越熟练了。


    楚九辩不得不佩服人家这格局。


    但他也不想吃亏,便道:“大人打算再欠我一个条件?”


    “公子需要什么?”秦枭问。


    此前旱灾之事实在是重中之重,所以即便楚九辩没说出条件,他也应了。


    可如今给剑南王赏赐这交易,其实做不做都没影响,除非给剑南王的这样赏赐有别的用处。


    楚九辩道:“若我说给剑南王的这样赏赐,可以令朝野震动,国库满仓呢?”


    国库满仓?


    又快穷的叮当响的宁王大人,顿时有种债多不压身的感觉,果断道:“我再给公子写一张保证书。”


    楚九辩被逗笑了。


    是一种没有克制和伪装的,灿然愉悦的笑。


    如晓光破开云层,灿烂的霞光携着长风,掀起平静的蓝湖。


    秦枭定定看着他,又在某个即将与青年潋滟的双眸对上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不用了。”楚九辩含笑道,“这次我要你帮我寻几个高手。”


    秦枭:“现在要吗?”


    他手下最不缺的就是高手。


    “我说的高手不是武功厉害的。”楚九辩道,“我明日给你写个单子出来,你瞧着帮我找齐就行。”


    科举要的人才需要夫子教导,他此前想着多找几个信徒充当夫子,但眼下他一共就那么几个信徒名额,后期增加起来也越来越难,自然不能乱消耗。


    所以让秦枭帮他找人是最简单的。


    总归他要的也不是多才华横溢的才子大儒,他要的是懂木工、农业、织造、算学等等的专业性人才,只需培训上个把月,就能让他们去教新考上来的学子。


    之后那些学子是建设工坊,还是送入工部等地实习,都是可以的。


    而这些提前培养的先生夫子,便可以成为各个工坊的主事,帮着朝廷赚钱搞建设。


    至于纯纯靠着文化考上来的学子,自是另一种培养方式,那是真的要送去地方,或者各个衙门里当官的。


    这些人,楚九辩要自己教,便也就不需要难为秦枭帮他找夫子人选了。


    “好。”秦枭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他什么情况他自己知道,手下没几个用的上的文臣,所以楚九辩要他找的,也定然不是这种类型的“高手”。


    只要不找这种人,那他什么人都能给楚九辩找来。


    谈定了条件,楚九辩也不卖关子了,道:“你此前不是问我炒菜的时候放了什么吗?”


    秦枭眸光微凝,见楚九辩又一次凭空变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罐。


    罐子不大,有些像是女子们用的胭脂盒。


    纯白的瓷罐平平无奇,看不出里面放着什么。


    楚九辩将其置于桌上,道;“打开看看。”


    秦枭伸手,轻轻揭开盖子。


    盖子中的东西显露出来,是一罐洁白的,细如针尖般的沙粒?


    可这是炒菜用的东西。


    楚九辩做的菜没有粗盐的苦咸味,却还是带着咸味。


    所以这东西,莫非是


    秦枭感觉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


    若这真的是那样东西,那它能给朝廷带来的进项将不可估量!


    楚九辩就坐在他身侧,自是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视线从对方手背上鼓起的青筋,缓缓移到那张紧绷的帅脸上。


    这反应,可比看到冰块的时候大多了。


    果然像是秦枭这样的人,最能看透什么东西的价值更大。


    楚九辩勾唇,说:“尝尝。”


    秦枭指尖轻颤了下,始终没动。


    楚九辩笑意更深,伸出手。


    秦枭看着青年几乎与瓷罐一样白皙的手指,在那细小的颗粒上轻点了一下。


    翻过指尖,微微泛着粉色的指腹上,便沾了些白色的粒子。


    楚九辩抬手,缓缓将手指送到男人唇边,轻轻按了上去。


    温热的,柔软的,与男人平素给他的感觉不太像。


    秦枭握着瓷盖的手倏然攥紧,手背青筋几乎要爆出来一般。


    喉结滚动,他抬眼,对上青年含笑的双眸。


    瓷盖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楚九辩的手腕被男人攥住。


    掌心炙热,却握得并不紧。


    楚九辩指尖微动,险些就闯入男人唇间。


    灼热的呼吸烫的指尖轻颤,楚九辩倏然攥起手,秦枭也在此时松了力道,任由青年将手收了回去。


    楚九辩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指尖,一顿。


    不是,他躲什么?


    莫名其妙。


    他侧头看向秦枭,见对方抿了下唇。


    秦枭舌尖尝出些咸味,瞳孔骤缩。


    是盐!


    果然是盐!


    心脏不由跳的更快、更重,那一下下的声响冲击着胸口,好似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只是不知这心,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这细盐在跳。


    “如何?”楚九辩清冷的嗓音响起。


    秦枭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言。


    但他们谁都没避开。


    半晌,秦枭才沉声问道:“你有多少?”


    “我有提炼的方法。”楚九辩道。


    秦枭起身,对着楚九辩的方向深深一揖:“秦枭谢过公子。”


    “我说过,只要你对我好,什么都会有的。”


    说罢,楚九辩又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古怪。


    秦枭直起身,幽邃的双眸落在他身上。


    “怎么了?”楚九辩问。


    “没事。”秦枭一笑,好似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他重新坐回了座椅之上,将那一小罐细盐握在掌心细细打量。


    楚九辩好奇道:“这东西赏赐给百里海,你心疼了?”


    秦枭就笑了声:“那倒也没有。”


    盐铁生意说得好听,是由朝廷把控,但事实上那些权贵也没少从中盈利。


    可如今有了这细盐,那粗盐的市场便不好做了。


    细盐的提炼方法只在楚九辩和秦枭手里,他们可以用“方法难学”之类的理由,派自己的人去接管各地盐场,将地方上那些被各方势力渗透的盐场好好清理一番。


    而后的运盐、售盐、监察等等部门,也可以逐渐用他们自己的人渗透。


    虽说免不了贪墨,也总要与地方上一些家族豪绅分利,但总归不会如权贵世家那般贪心不足。


    且能将权贵世家的手从“官盐”上拔除,已经是最大的好处。


    这番操作下来,待到日后这细盐便会渐渐替代粗盐,这官盐的生意,就真的会被秦枭牢牢把控在手里。


    权贵世家底蕴丰富,但少了一项巨额的贪墨款项,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秦枭哪有那么多可用之人?


    秦枭不由蹙起了眉,浑身气势也变得有些凌厉。


    楚九辩觉得此刻的他,倒是有些像他们见第一面的时候。


    不过也没两息,秦枭就舒展了眉心。


    他将瓷罐盖子盖好放到桌上,对楚九辩道:“你来做吧。”


    “什么?”楚九辩一怔。


    秦枭将罐子推到他面前,温声道:“需要人,还是需要其他东西,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楚九辩能拿出细盐来,心里自是有想法的。


    他和秦枭手里没有那么多可用的人,所以一开始他想的也不是立刻就占领什么盐场。


    他想的是先从系统商城购买一批细盐,然后高价售卖给这些权贵,以及富庶之地的商贾豪绅,用这些钱去培养人才,举办科举。


    他们想做的事太多了,但每一项都需要专业的人才,所以科举才是他们下一步必须要做的事。


    只要有了人,至于是占领盐场控制盐运,还是慢慢控制地方,甚至延伸进六部,都可以慢慢做到。


    但楚九辩没想插手售盐之事,沾了“盐”的事,便与国家根本有了联系。


    他想着秦枭能让他负责科举就不错了,却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搞这一出。


    秦枭就不怕他掌控盐运,成为下一个“世家”吗?


    “你不会是在试探我吧?”他狐疑地问秦枭。


    秦枭抬眉:“试探你什么?”


    “自然是看我胃口到底有多大。”


    秦枭就笑:“你便是吞了这大宁,本王也认了。”


    楚九辩:“”


    “放心。”秦枭正色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本王懂得。”


    扯淡。


    之前怀疑他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呢。


    楚九辩拿出一颗水果糖递到他面前:“你吃了它,我就”


    话没说完,秦枭已经拿过糖含进嘴里,品了品道:“这什么味?”


    楚九辩也拿了一颗含进嘴里,含糊道:“葡萄味。”


    “葡萄?”


    “一种水果,现在应该种植在西域。”楚九辩侧头看他,“我很爱吃。”


    秦枭点头:“那便把西域诸国打下来,好让太傅大人吃个够。”


    楚九辩轻嗤一声:“用你国库里那仨瓜俩枣打吗?”


    秦枭:“所以要请大人多费心了。”


    屋外忽而响起宫人们的请安声,是百里鸿来了。


    书房门本就开着,楚九辩和秦枭侧头看出去,便见着小朋友手里拿着一张纸,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洪公公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笔墨。


    “咔嚓”一声,又一声。


    楚九辩看向秦枭,就见对方快速将嘴里的糖嚼碎,全部咽了进去。


    这是怕小孩看着。


    楚九辩便也“咔嚓咔嚓”把糖吃完,顺手把盐罐也收了起来,待到明日早朝再赏给剑南王。


    因为已经很熟了,所以私下里三人间也不再客套地行礼。


    百里鸿一进来就迈着小短腿跑到两个大人中间,然后踮着脚把手里的纸铺在了秦枭和楚九辩座椅中间的茶几上。


    两人移开茶盏,方便小孩把纸铺好。


    “舅舅,朕算不出来这个。”百里鸿没发现两个大人背着自己吃糖,他两只小手扒着桌沿,眼巴巴地看着秦枭,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枭偏头去看,见纸上是一道算学题,还是很多学子都算不好的“古寺僧分馍”。


    他看向洪福,对方笑眯眯地把笔墨放到桌上。


    见着秦枭看自己,洪福笑容不变。


    显然,这题是他给百里鸿出的。


    楚九辩也侧头看题目。


    很简单的一道题,就是说寺庙里有大和尚和小和尚共一百人,共有一百个馍,若是一个大和尚分三个馍,三个小和尚分一个馍,那寺庙里大小和尚各有几个人。


    这不就是鸡兔同笼的变形题吗?


    而且瞧着比鸡兔同笼还简单些。


    只是这个时代的算数还停留在刚刚有“九九歌”,也就是乘法表的阶段,更多的变式还没发展出来。


    这样的题对很多大人来说都需要执笔去算,何况百里鸿这么个小娃娃。


    楚九辩也不由看向洪公公。


    虽说他才是太傅,但平日里真正教导小皇帝学东西的,都是秦枭和洪福。


    洪福的才华楚九辩是领教过的,并且之前系统抽出对方卡牌的时候,也说他是能文能武,总归在文学方面,应当是比楚九辩要强上不少。


    眼下看来,对方在“鸡娃”方面也挺厉害。


    百里鸿这么小的娃娃,能把大字写明白都不错了,可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已经把论语都背完了,所以洪福这两日已经开始教他论语的释义了。


    这种进度,楚九辩听着就觉得离谱。


    在他的认知里,三岁大的小朋友都还没去上幼儿园呢,能背两首古诗都是聪明宝宝。


    今日看来,洪福这是打算连算学一起教了。


    秦枭看了遍题目,问百里鸿:“你刚才自己是怎么算的?”


    他一开口,便有一股甜味飘出来。


    小朋友吸了吸鼻子:“什么味?”


    秦枭便抬手轻掩住嘴,道:“怎么算的?”


    小朋友被转回注意力,乖乖回答说:“朕先假设大和尚有十人,小和尚有十人,之后发现不对,就又假设他们都有二十人,还是不对。”


    合着是蒙的。


    楚九辩默默喝着茶,尽量将嘴里的味道冲淡。


    “还会假设法,很好。”秦枭适当地鼓励了一句,见小朋友眼睛都有了神采,这才道,“不过你假设的方向错了,你可以先假设大和尚有一百人”


    他拿起毛笔,边讲边在纸上写下解题过程。


    小朋友听得很认真,理解得也很快。


    到了最后,他直接自己算出了结果:“所以大和尚有25人,小和尚有75人!”


    “对。”


    百里鸿懂了,可却还是皱着小脸道:“可是好麻烦啊舅舅,与其算出人数,为什么不直接把大小和尚都叫出来数一遍呢?”


    屋里三个大人都被逗笑了。


    秦枭解释道:“你如今算的这题上只有一百和尚,所以觉得数一数很容易,可若是有一千人,一万人,几百万人,那该怎么数?”


    小朋友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陛下如今是皇帝,整个大宁朝千万百姓你都要装在心里。”秦枭望着小朋友稚嫩的小脸,嗓音温和,“此后陛下心里要算的账,便是关系着千万百姓,他们能不能吃到馍,能吃几个,都要陛下心里有数。”


    “所以陛下要学会的不是这道题,而是解题的方法。”


    楚九辩心里一动,不由看向秦枭。


    百里鸿不解道:“可是朕有舅舅,有先生,有洪公公,还有好多好多人,大家都会帮朕算账的。”


    秦枭不愿把小孩教的太过功利,便没说“谁都会骗你”这样的话,只道:“无论谁算了账,都可能会有错,这一个小小的错处,就可能断送无数百姓的命。所以陛下也要算,要做百姓最后的依靠。”


    “可是舅舅,朕没见过那些百姓,为何要做他们的依靠?”百里鸿有些失落道,“而且朕现在小小的,还要依靠舅舅,依靠好多人”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所有人都说皇帝很厉害,可现在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


    秦枭道:“眼下你身边有这么多的人帮着你,护着你,可我们都会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就该是陛下来护着我们了。”


    百里鸿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朕也能护着你们吗?”


    “当然。”


    “那朕一定要变得特别厉害!”小朋友握紧小拳头,“朕也要保护舅舅。”


    而后他又看向楚九辩:“还要保护先生。”


    他又转过身对洪福道:“也要保护洪公公。”


    “还要保护嬷嬷”说着,他就想往外走,似乎是想对所有自己在意的人说一遍。


    楚九辩被萌到了。


    秦枭拽住小孩的胳膊将人带回来,道:“不用一个个说,你只需心里记着就行。”


    百里鸿这才乖乖点头。


    “方才这题会了?”秦枭问。


    小朋友重重点头:“会啦。”


    “那我再给你出一道。”秦枭提笔,翻过纸,在背后写了一道新题。


    这一题比刚才那个稍复杂一些,是真正的鸡兔同笼。


    鸡兔同笼,头三十五,脚九十四,问鸡兔各几只。


    小朋友皱着眉,按照秦枭教他的假设法算了好一会,越算越乱,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小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舅舅,朕不会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


    秦枭拿起他的袖子就给他擦,手法格外粗糙。


    楚九辩看得自己脸都疼了,忙拦住他,然后自己用手帕轻轻给小朋友擦了脸,道:“先生也有一个解题办法,陛下想不想学?”


    “想。”小朋友红着眼点头。


    总归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楚九辩就直接将小孩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洪公公一怔,见秦枭没什么反应,他便也安下心去听楚九辩的解题方法。


    仙人的方法,与他们凡人不知有何不同。


    “咱们假设兔子有甲只,那鸡就是三十五减甲只”


    他直接教了二元一次方程,对从未接触这类算式的人来说有些复杂,但一旦理解之后,就会发现这比其他的假设法要更容易一些。


    秦枭和洪福听着他的讲解,都是越听越震撼。


    秦枭不由将这个方法用到了此前的大小僧问题上,果然也能快速解出来。


    百里鸿之所以不会做,就是因为一开始假设之后,到了后面算各种差值的时候就跑偏,但楚九辩教的这个方法,却可以通用,都不用想该减什么,不该减什么。


    “先生,朕好像会了!”小朋友开心地抱住楚九辩的手臂。


    秦枭便道:“那我再给你出一道。”


    “好!”


    皇宫内正在上算学课,与此同时,皇城门外忽而冲进来一批官兵。


    他们身着甲胄,腰挎佩刀,一路跑到最繁华的神武大街,大声警告两边的百姓和小摊贩们:“剑南王殿下回城,闲杂人等回避!”


    作者有话要说:


    [玫瑰]明天过七夕[狗头叼玫瑰]《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