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世今生
屋外细雨连绵,屋内落针可闻。
这是怕他的药有问题啊。
楚九辩明了。
也是,他和秦枭可不是什么互相信任的至交好友,只是利益至上的合作伙伴罢了。
若是今日他们角色互换,他也不会放心秦枭。
但小皇帝是无辜的。
楚九辩唇角溢出些笑,没抽回手,而是换了右手接过杯子。
而后,他将杯中的药往自己左手虎口处滴了两滴。
屋内灯光昏黄摇曳。
青年额发微湿,眼睫乌黑浓密。
他肌肤莹白如玉,偏双颊和耳根却泛着淡淡的粉,莹润的唇瓣更是艳红如血。
他微微倾身,凑近了被秦枭攥着的左手。
嫣红的唇与苍白的肌肤带来极致冲击的美感。
秦枭看到楚九辩将虎口处那点药水含进嘴里,咽了下去。
视线上移,四目相对。
他看到楚九辩眼底揶揄的笑意,手下一松。
楚九辩收回手坐直,没再看他,而是重新将杯子递到百里鸿嘴边。
这回秦枭没有拦。
“陛下,这个不苦,你吃了就不难受了。”楚九辩柔声哄道。
百里鸿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地吸了吸鼻子,确实没闻到苦苦的味道。
他这才乖乖张嘴:“啊——”
楚九辩就小心地把药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苦吗?”楚九辩笑问。
小朋友吧唧了两下嘴,摇头:“一点都不苦。”
楚九辩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睡觉吧,等睡醒了就好了。”
人再小也是皇帝,按理说楚九辩不能真把他当孩子,但他没忍住。
秦枭起身,退了两步站定。
他看着楚九辩温柔地哄着小孩躺好,又用手帕轻轻帮他擦脸,柔声地哄着人。
这样的楚九辩,与往日里几乎判若两人。
就连对方那双向来淡漠的双眼,此刻也盛满了饱胀的情绪,好似正透过百里鸿的小脸看着其他什么。
楚九辩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秦枭摩挲着方才碰过对方手腕的指尖,好似还残留着一些滚烫的热意。
是发热的缘故吗?
百里鸿哭了这么久早就累了,如今吃了药,被楚九辩哄着,没多久就昏昏睡了过去。
楚九辩来这里之前吃了药,如今药效好似开始发作了,头还是又疼又晕,但更多了困意。
眼帘有些沉,耳鸣声穿透耳膜直击脆弱的神经,思维开始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有些茫然地低头。
他看到自己好像变矮了许多,身上穿着红白两色的小学校服,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白鞋。
耳鸣声渐渐退去,市井的喧嚣和繁杂越来越强烈。
他抬头,看到了熟悉又不熟悉的街巷,很窄,路两侧都是一间间小商铺,刚下过雨,目之所及处都是一片潮湿水汽。
鼻腔里也灌满了泥土的腥味。
“小九!”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楚九辩侧眸望去,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布满细汗,应该是一路跑的太急。
“小九你快回家吧,你爸妈又打起来了!”妇人拉起他的手就快速往前跑,“你弟弟被关在阳台上,哭得那个惨呦,我们也不敢去”
楚九辩跑的越来越快,逐渐将妇人甩在身后。
他看到自己距离那栋老旧的破楼越来越近,耳朵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渐渐的,他听到了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凄惨。
快了,快了。
楚九辩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映出了六楼阳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圆圆的小脸,三头身,怀里还抱着一盒五颜六色的弹珠,后背紧紧贴在手指粗细的一排栏杆上。
回去。
快回去!
楚九辩想要喊,却喊不出来,他只能跑的再快一些。
砰——
阳台的门忽然被粗暴地踹开,小孩吓得更往栏杆上贴去。
年久失修的栏杆发出哀鸣,摇摇欲坠。
高大的男人从屋里冲出来,单手攥着女人的长发,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半瓶酒。
在女人的尖叫怒骂和孩童的哭叫声中,他猛灌了两口酒,污言秽语从他嘴里倾斜而出。
女人哭花了脸,用破碎的指甲去抓男人的脸,牙齿狠狠咬在对方的手臂上。
男人痛呼一声,猛地将女人甩开。
女人撞在栏杆上,彻底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栏杆撞得向外倾斜出去。
紧紧靠在上面的小朋友毫无防备,顺着那力道便向后滚下。
砰!
小小的身体碎裂开,五彩斑斓的弹珠混着血肉,在湿润的地面上四处滚去,留下一串串血痕。
无数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刺破耳膜。
楚九辩跪在地上,伸出的双臂距离血泊不过半米远。
半晌,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黏腻的猩红。
“大人,公子的烧已经退了。想是昨夜累着了,多睡一阵也无事。”
“嗯,去吧。”
楚九辩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雕花床架,袅袅焚香钻入鼻腔。
天亮了。
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头不疼了,但身体有些虚弱无力。
他侧过头,见着了刚把太医遣走的秦枭。
男人应该是一晚上没睡,还穿着昨日的外衫,发丝有些凌乱。
秦枭回头看向床榻,正对上了青年打量的视线。
“醒了。”他语气自然含笑,去桌边倒了杯水,又拿到床边,“这都日上三竿了,比咱们陛下都能睡。”
楚九辩撑坐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个干净。
秦枭又把杯子拿过去,问道:“还要吗?”
“不要了。”楚九辩穿上靴子下床,看了眼系统时间,道:“哪里日上三竿了?”
这会儿才不到七点钟,已经醒的够早了。
秦枭就笑:“你昨夜忽然就睡着了,若不是本王眼疾手快捞了一把,你就该一头把陛下砸醒。”
楚九辩抬眉:“你没觉得我是中毒了?”
秦枭神情难得不自然了一瞬,而后端端正正给他作了一揖:“若是本王自己,定不会那般小心谨慎,望公子海涵。”
“行了。”楚九辩捋了下头发,“陛下怎么样,醒了吗?”
“热已经退了。人刚才醒了一阵,喝了点粥就又睡了。”
“那就好。”楚九辩向殿外走,“我回去洗漱完再来。”
“好。”秦枭与他并肩向外走去。
楚九辩这才发现自己如今竟然是在西侧院里,也就是秦枭的院子。
踏出院门,小祥子忙迎上来,但碍于有秦枭在,他也没敢多话,只落后两步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出了养心殿,秦枭才不继续送了。
楚九辩走出去几步,又停下。
他转身,眼带探究地看着秦枭:“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
“没有。”秦枭道。
楚九辩点头,视线落在男人已经冒出头的青色胡茬上,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好像也有一些,但他向来都长得不快,定是比秦枭好一些。
秦枭见他如此,也抬手摸了下自己下巴。
楚九辩就笑,转身离开。
秦枭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京中各府中也逐渐热闹起来。
昨夜里就有许多小厮奔走各处,将今日歇朝的消息传到了各府。
大宁朝每三日一休沐,今日本该是上朝的日子,但却歇了,明日又是休沐日,这就是连着两日能睡懒觉。
低品阶的官员们都很舒坦,几乎都睡到快要上值了才起来。
倒是那些一二三品的官员们照常在上朝时刻便起了,而后便就有默契般,趁着上值之前去寻自己的上官,又或者早早到了官廨与相熟的同僚聊起昨夜之事。
小皇帝年纪小,近日也才丧母丧父,加之最近天气多变,他会风寒高热众人一点都不意外。
若是他就这么去了,京中便会彻底乱起来。
不过有秦枭在,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然这一早起来,就听说小皇帝已经退热,还起来吃过了早食,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自然养心殿里这些消息,都是秦枭让人传出来的,否则谁也探不到。
聚在衙门里的下官们三三俩俩凑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
“据说起初那些太医出养心殿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的,身上还带着药味,有几个衣服上还有药渍,想来是陛下吃不进那些苦汤药,都吐出来了。”
他们谁家也都有一两个受宠爱的孩子,也都知道孩子们最吃不得那些汤药,大部分都会呕出来。
“是啊。之后楚太傅去了,不多时剩下的那些太医便大半都离了养心殿,神情也松下来了,应当是那时陛下便就见好了。”
“定是楚太傅也懂些医术,又或者有什么灵丹妙药。”
“不愧是仙人下凡,又会制冰,又能救命,还认识那么些诗仙诗圣,真是了不得。”
“你真信他是神仙?我瞧着不过是能人异士罢了。”
“能人异士那般多,如何就无人制出冰来,如何就无人能念出那些诗?”
“制冰之事暂且不论,那些诗不过就是他熟识的大才们所著,如何证明他是神?”
“是这个理儿,我听着那些诗所忧心感慨之事与我等凡人一般,定然不是神。”
“神仙也是凡人飞升,那些诗肯定是诗仙诗神们飞升之前所著,说不得就是因为他们能做出那般神作,这才得以飞升。”
众说纷纭,有些人觉得神鬼之说不可信,有些人却深信不疑。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楚九辩自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始终是京官们的话题焦点。
与热闹的各处衙门不同,高门大院里倒是没有这般多人争辩。
“听说陛下高热的消息刚传到瑶台居,楚太傅就忙去了养心殿,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好。”
户部侍郎王朋义坐于下手,手中轻轻摇着一把折扇。
他不到三十年纪,面容温和秀丽,端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也是世人眼中最典型的“王家人”。
主位上,礼部尚书王致远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缓声道:“姿态倒是摆的足。”
“也或许是真的在意。”王朋义道,“成日里待在一处,又是太傅,说不得真与咱们陛下有了感情呢。”
“我瞧着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王致远微微眯眼望向殿外,“萧玉那个老东西都没在他那占上什么便宜,遑论那三岁的娃娃?”
萧怀冠算是萧家最奸诈的老狐狸,即便没从楚九辩那得到什么好处,也不会表现出来。
可王致远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入仕,这一斗就是几十年,最清楚不过对方的性子。
因而昨日一听说萧怀冠没有亲自送楚九辩去吏部,他就知道这是没谈拢,甚至萧怀冠是在楚九辩那里吃了瘪。
而且探子回禀说萧怀冠还与楚九辩行了平辈之间的礼,对这个向来喜欢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来说,能做到如此,只能是出于忌惮楚九辩,已经将其放在了与他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这样的“九公子”,这样的“太傅”,王致远不信对方会对一个刚认识几日的小娃娃生出感情来。
王朋义若有所思道:“依您所言,这楚太傅还没有做出决定?”
昨日早朝上,楚九辩与秦枭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就连小皇帝也在关键时刻打了一个好助攻。
王朋义,以及很多下官其实都觉得,楚九辩大概率是要选择站队秦枭和小皇帝了。
毕竟是正统,是如今明面上最有话语权的阵营,且秦枭还占尽先机,给了楚九辩那样大的实权,这笔交易总不会是楚九辩的制冰之术换来的,定还交易了别的。
说不准,那交易的内容就是楚九辩今后在这京中的“站位”。
王致远年近古稀,仍精神奕奕,他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玉佩。
楚九辩的背景神秘莫测,还确有些真本事。
如今他们谁都不清楚对方到底来自何处,目的是什么。
此前他们都想着招揽,是出于忌惮和利益考量。
可如今这忌惮越积越深,便开始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此人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刚来了京城几日,便已经将原本的局势搅乱,再任由其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位楚太傅,实在难以捉摸啊。”王致远幽幽一叹,眸中狠厉和杀意一瞬而过。
王朋义微敛神情:“那咱们可要”
他试探性地看向主位上的上官,亦是自己的亲祖父。
这种情况下,好似直接杀了楚九辩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王致远视线落在他脸上,直把他看的眼神闪躲。
“别学你父亲那妇人之仁。”王致远冷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凡事都记着这句话。”
王朋义忙起身作揖:“祖父教训的是。”
“行了,去上值吧。”
“是。”王朋义缓步退出了门,而后又慢慢出了主院。
四大世家人多宅大,上下几代嫡系子弟都住在这条街上,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院子,府门都有十几二十个。
王家自然也是如此,一排院落中,正中间是家主王涣之极其子侄等所在的主宅,也有唯一一个挂着“琅琊王氏”门匾的府门。
王致远是王涣之的嫡亲叔父,所住的院落也紧挨着主宅。
王朋义一路出了府门便来到门前长长延伸的街巷。
这整条街都没有其他人家,直至顺着街道行至尽头,便能上了神武大街,再向北走分岔路口进入长安街,便是户部所在的地方。
此时没再下雨,但天仍然阴着,想必一会还会再下一些。
难得的凉爽,王朋义心里有些烦闷,便也没让人赶车,就拿了把伞缓缓朝前走去。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青石地面上却没积水,只有些湿润。
祖父说的没错,他父亲确实是个只顾着学问的酸腐大儒,带有文人特有的清高和骄傲,也有某些儒士会有的柔软心肠。
忧国忧民,可又厌恶官场,看不懂那些尔虞我诈,因而父亲从未被委以重任,只做一个讲经辩经的大儒名仕。
王朋义与父亲不同,他能看得清局势。
但他又与父亲一样,同样厌恶那些勾心斗角,厌恶权势倾轧。
可没有办法,身为王家子弟,他接受了家族给他最好的一切,也该为家族付出一切。
他知道祖父今日会出门,会去见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官,他们会把剑尖指向皇宫,指向那位来历不明的九公子。
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目的,但只是出于忌惮,为了防止未来有更多的所谓变数,他们就要剥夺一条鲜活的生命。
而王朋义深知这一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肩膀忽而被人轻拍了下,王朋义从思绪中抽神,侧头就见着与自己身高相仿的俊美男子。
男子穿着松松垮垮不怎么合身的墨绿色长袍,微卷的长发披散着,伴着不时拂过的凉风,发丝不安分地飞舞,如它的主人一样离经叛道,自由潇洒。
王朋义不自觉地露出了笑,道:“其琛,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
“自然是佳人有约,饮酒作乐。”
王其琛手中折扇撑开,轻轻摇晃,一双狐狸眼中闪着澄亮的光,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儿。
王朋义就笑:“真羡慕你,成日里没心没肺地傻乐。”
“堂哥这是取笑我呢。”
“如何?你要取笑回来?”
“那不会,我那么多堂哥,就你对我最好了。”
王朋义斜了他一眼:“又缺钱花了?”
“堂哥懂我。”王其琛笑眯眯道。
王朋义哼笑一声,从怀里拿出荷包,没等打开就被身边人直接抢了去。
“钱拿走,荷包是你嫂子绣的。”他道。
“知道。”王其琛拿了几锭金子出来,把荷包还回去。
王朋义将瘪了一大半的荷包放进胸口,道:“倒是轻巧了些。”
王其琛便乐不可支。
两人到了神武大街前分道扬镳,王朋义觉着自己烦闷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王其琛则慢悠悠一路走,总算是赶在下雨前到了锦绣坊。
锦绣坊最好的酒楼便是属于皇帝的锦绣酒楼,位于整条街最中心,里面一应东西都是最全的,就连说书先生都是京城第一快嘴。
王其琛刚踏入锦绣坊没走几步,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便将扇子遮在头顶,快步朝锦绣酒楼而去。
这个时间的酒楼还没正式开门,只有小二们在忙碌着准备迎客。
王其琛常来,在酒楼最上面还有间卧房,因而来的早了或者喝酒喝的晚了,他就直接宿在这。
他熟门熟路来到酒楼,正往屋里进,就与一人擦肩而过。
他踏入门内,放下扇子转身。
只见着一穿着劲装戴着草帽的男人背影,只一眼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街角,速度之快,绝对是个高手。
“霁月公子来了。”掌柜子亲自迎上来,“外头冷,您快进来坐。”
王其琛字霁月,因为总被人叫着调侃,王其琛自己又不在意,于是渐渐的都成了他的称号。
“刚那人是谁?”王其琛问道。
掌柜的笑道:“就是一位江湖侠客,昨夜里雨大,他便在这暂时落了脚。”
江湖侠客。
王其琛抬步朝楼上走,心道什么侠客会在这个时期入京?
怕不是谁家的门客吧。
皇宫高墙。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越过众多殿宇。
安无疾正与几位下属在某道宫墙边吃肉包子,聊起前段时日的武林大会,以及那位蝉联三届九年榜首的武林盟主。
耳中传来细微的风声,安无疾锐利的双眸忽而朝某处望去。
身侧的下属当即也收了笑:“大人?”
安无疾却收回视线,笑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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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鸿睡到快十点才起,彼时秦枭被秦朝阳叫去了西侧院,只有楚九辩和洪福守在一旁。
小孩迷迷糊糊爬起来,小手揉了揉肿起来的双眼,头发睡得乱糟糟。
“陛下。”洪公公忙凑过去,用干净的帕子轻轻帮他擦眼睛,“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楚九辩本来在看奏折,这会儿便也走到床边。
“没有了,就是眼睛肿肿的。”小朋友冲洪福笑了笑,又伸手摸摸他的头,“公公不难过。”
他昨天看到了,洪公公也陪着他哭了。
此前母后在的时候也是,每次他哭,母亲也哭,洪公公也哭。
洪福眼眶一酸,笑的更温柔:“听陛下的,奴才不难过。奴才去给您备水洗漱。”
百里鸿点点头,洪福便起身,朝楚九辩行了一礼才退身离开。
“先生。”小朋友仰头看楚九辩,一脸崇拜:“先生好厉害,吃了先生的药朕就好了,还一点都不苦。”
这么个天使般的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哄别人,让别人不要难过,还会认认真真道谢,表达自己的想法,真是换成谁也招架不住。
楚九辩朝他伸出双手道:“陛下要不要先生抱?”
寝殿内没有明面上侍奉的宫人,因而楚九辩这个举动除了暗卫之外也无人知晓。
小朋友圆圆的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他人,他便暂时放下舅舅对他说的“稳重”,欣喜地起身,扑到楚九辩怀里。
他记得昨晚的怀抱,很温暖,也不像舅舅那样硬邦邦。
楚九辩稳稳抱住他,将他举高高。
没有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玩这个,百里鸿当即笑出声来。
楚九辩看着小孩的笑容,眼底也带出了些笑。
如今的他,已经能将一个小朋友稳稳抱住了。
怀里的小朋友忽然开始扑腾,兴奋地朝门口处伸出双臂,嘴里叫着“舅舅”!
楚九辩抱着孩子转身,见秦枭缓步走了过来。
一凑近,百里鸿就伸手去抓他胸前的衣服。
楚九辩下意识朝那里看了眼,便看到了布料下微微隆起的肌肉轮廓。
他忽然就回想起那一次的手感,很有弹性,很好捏。
秦枭把百里鸿抱到怀里,抬眸就见青年正状似无意地瞄他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秦枭[摊手]:来,大大方方看。
小九[白眼]
第27章 杀机涌现
楚九辩收回盯着人胸肌的视线,一抬眼,却就对上了胸肌主人略显古怪的眼神。
楚九辩:“”
欣赏同性的容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秦枭最好不要把他当变态。
“舅舅。”小朋友仗着自己生病,毫无负担地撒娇道,“朕想坐高高。”
秦枭垂眼看他。
小朋友当即可怜兮兮道:“苗苗长大了,就不能坐高高了。”
秦枭:“”
好啊,连乳名都说出来了。
楚九辩不是第一次知道百里鸿的乳名,原著里说过,“苗苗”是先皇后给他起的。
苗是禾苗的苗,寓意着丰收。
秦枫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茁壮成长,能带着百姓过好日子。
不过坐高高是什么?
楚九辩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法,但估计和举高高差不多。
无论是哪种,百里鸿身为皇帝,也就只能在生病的时候才能做这两日的小孩。
楚九辩是不忍心让他失望。
显然,秦枭也不忍心。
他道:“就这一次。”
百里鸿当即喜笑颜开,小可怜样尽数褪去,兴奋地扒着舅舅的肩膀蛄蛹。
秦枭直接将他举起,让他骑在了自己肩颈处。
楚九辩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很多小孩子幼儿时期都这样骑过父亲的肩膀,他一直很好奇这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不过听着百里鸿清脆的笑声,楚九辩也笑了。
应该是好玩的吧。
秦枭一米九的个头,小孩坐在他肩颈处视野简直不要太好,他指挥着秦枭到处走,但始终都只在这不算太大的寝殿内间。
显然,小小的皇帝已经知道,有些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秦枭陪着玩了一阵,小孩便主动要求下来了。
秦枭就把他放回到床上。
百里鸿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肩,乖乖道:“舅舅辛苦啦。”
秦枭揉了下他的小脑袋,又熟练地帮他穿衣服。
早间醒来的时候,洪福已经帮着他擦洗过一回,身上的汗也都消了,如今直接穿衣服就好。
帮小孩穿好衣服,秦枭便叫了外间的洪福进来。
“带陛下去洗把脸。”他吩咐道。
“是。”洪福便领着百里鸿去了外间,早就有人备好了洗漱用的水,洪福也不用别人,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地看着小皇帝刷牙,又亲手帮他洗脸梳头。
内间里,楚九辩也打算向外走。
他打算拿铁锅去御膳房,做点好吃的给小孩吃。
如今已经到了准备午食的时间,想必后厨已经备好了食材,做什么都方便一些。
不过御膳房就在养心殿的后院,估计不会随便让人过去,除非是和秦枭一起。
铁锅不同于电子温度计,是这个时代可以有的东西,即便楚九辩拿出来,也不会太突兀。
且以后要一直用它做菜,总不能每一次都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
因此他并没有打算瞒着秦枭。
且凭空变出一口锅,可不比变出两枚药片,想来秦枭这样理智的人也会被他吓一跳。
不是不相信他“神”的身份吗?
不是觉得他就是个能人异士吗?
要是他当着秦枭的面凭空拿出一口锅,再坚定的无神论者恐怕也会动摇信念。
思及此,楚九辩不由看向秦枭。
四目相对,秦枭唇角带出若有似无的笑:“你也要来吗?”
“什么?”楚九辩一愣。
“本王看你刚才好像很羡慕陛下。”秦枭走至他身前,拍了下自己肩膀道,“来吗?”
楚九辩淡漠的神情差点裂开。
“不必。”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
秦枭就笑了声。
楚九辩不欲和他多说,便转移话题道:“可否借膳房一用?”
“可以。”
秦枭领着他一路来到后院,屏退厨娘们,膳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灶台上,架着好几口锅,不过都是青铜或者陶瓷的,其中一个陶瓷锅里正炖着一尾鱼,一旁的案台上也已经有不少处理过的食材。
楚九辩看了一圈,除了没有丰富的调味料之外,其他的都还算齐全。
就是那鱼好似是为了去腥放了不少姜片,闻着并不香,反倒满满都是姜味。
楚九辩此前在瑶台居也吃过一次,炖煮完的味道也确实不好。
百里鸿虽然已经退烧,但照太医院的治法,肯定还要吃几日的药才能彻底好,因而秦枭以为楚九辩来这里也是为了熬药。
就是不知道昨日那般高效的药水是如何熬成的。
见楚九辩想要搬走一个青铜锅,秦枭便上前道:“我来吧。”
“不用。”楚九辩瞥了眼他的肩头。
方才秦枭抱着小孩的时候,就基本没怎么用左手,定是怕扯着伤口。
秦枭有些意外。
他自己都快忘了肩头的伤了,没成想楚九辩竟还记得。
楚九辩把那口略沉的锅放到地上,而后秦枭就又眼睁睁看着他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口新的锅,像是铁。
就如同此前凭空出现的药片一样,这锅也来的突然。
若说药片还可能藏在袖子里,或者其他地方,但这么大一口锅,可不能原本就藏在楚九辩身上。
这绝不可能是戏法,那会是什么?
一时间,那个离谱的念头逐渐清晰。
秦枭幽深的双眸凝着几步外的青年,对方已经把铁锅放到了灶上。
“让你尝尝我们仙界的吃法。”楚九辩随口说着,态度不要太自然,就好似自己方才“凭空取物”的手法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秦枭敛眸,将躁动的思绪压制下去。
“你会烧灶吗?”楚九辩侧头看向秦枭,恰好瞧见对方掩去的神色。
看来有效果。
果然对秦枭这样的人,就是要下猛药。
秦枭已经恢复如常,道:“叫钟嬷嬷来吧。”
钟嬷嬷是御膳房的总厨,也是此前陪着秦枫入宫的老人,一直都侍奉着秦枫和百里鸿的饮食,如今亦然。
楚九辩猜到这位必然值得信任。
反正他也不会天天下厨,倒不如今日就把炒菜的方法交给钟嬷嬷,以后也方便些。
“那就请进来吧。”他道。
应当是有暗卫通秉,因此秦枭都没开口,钟嬷嬷便很快就走进了灶房,朝两人行了礼。
“免了。”秦枭让她点火烧灶。
成功烧起来后,钟嬷嬷便打算退出去,却听楚九辩道:“留下吧。”
钟嬷嬷忙看向秦枭,见他点头,她才留下来。
她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但在心里其实已经游过了几轮疑惑。
她瞧见了铁锅。
如今铁矿珍贵,且锤炼起来麻烦,算是宝贵资源,因而从未有人想过用铁做锅。
眼前这铁锅却打的极好,看样子也好像是要炖菜所用,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而且她对这厨房里一应物品都了然于胸,方才也并未见着谁拿着铁锅进来,所以这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不是与公子有关?
她们御膳房里消息还算灵通,只是碍于不清楚彼此的底细,也不敢什么都聊。
直到前几日,宁王以“冲撞贵人”等理由,处置了一个叫小虎子的粗使太监,还有一个叫连娘的厨娘。
这两人在御膳房也有几年了,秦枭忽然处置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一般,定是这两人背主,又或者本就是其他势力安插在此处的探子。
那之后,膳房里的氛围便轻松了不少,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间要么身份清白,要么就是秦枭和皇帝的人,自是更亲近了一些。
于是她们一群人凑在一起做事休息的时候,便就免不得要闲聊几句,自是聊起过如今风头大盛的“九公子”。
能准确预测降雨时辰,还造出了冰块,还有那些个被文人墨客们疯狂追捧的诗作,无论哪一个,都能说明楚九辩就是那天上下来的仙人。
众人对此几乎都深信不疑。
此刻钟嬷嬷也不由想到了这事,想到了楚九辩的身份,便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那铁锅定是公子变出来的,不知要用来做什么。
如今将她叫进来,还让她在一旁侍奉,岂不是她也有机会目睹神迹了?!
“钟嬷嬷。”楚九辩唤道。
“奴婢在。”钟嬷嬷语气里越发恭敬。
“我现在教你我们仙人吃的炒菜,你学好了,以后做给陛下吃。”
仙人吃的炒菜?!
乖乖!这是何等荣耀!
钟嬷嬷激动的瞬间红了脸,手也有些抖,但仍强壮镇定地应下来:“是,奴婢定好好学着。”
楚九辩早早自己当家,饭做的还不错,后来入圈之后基本没再做过,但手艺应该还在。
锅已经热了,他便用配套的铁勺舀了些油,然后将切好的葱蒜下锅炝炒,炝出味道之后,他又舀了一勺酱进去。
酱算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调味料之一了。
等到酱炒出香味,楚九辩才又下入切好的白菜段。
与炖煮不同,爆炒时浓郁的菜香顷刻间就弥漫出来。
钟嬷嬷咽了咽口水,胃里都传来阵阵空虚的饥饿感,但她却不敢走神,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楚九辩的动作,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秦枭看着楚九辩的动作便知道他经常做这些。
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楚九辩便是做菜也显得游刃有余的自在,且在烟火朦胧下,对方身上清冷疏离的气质都变得更有烟火气了些。
就像仙人坠落凡尘。
做都做了,楚九辩也就想做的更好一些。
于是他悄悄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一点细盐和十三香,其实如果能用生抽老抽之类的就更好了。
不过,就这两样最霸道的调味料,也瞬间就激发出令人垂涎的味道。
这回别说钟嬷嬷,就是楚九辩自己也都馋了。
香味飘出膳房,守在院子里的其他厨娘和小祥子等人都直咽口水。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是钟嬷嬷做的吗?她手艺这是又精进了?”
“我闻这味道好生霸道,胃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小祥子算是和楚九辩最熟悉的人之一了,又对他“神仙”的身份深信不疑,如今便立刻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定是我们公子拿了什么仙界的吃食来。”小祥子道。
众人忙看向他,问道:“小洪公公可是知道些什么?”
小祥子与有荣焉,抬着下巴道:“我们公子什么都会,还总把仙界的好东西拿来给我等凡人开眼界,我估计这味道就是他从仙界带来的吃食上传出的。”
厨娘和其他宫人们都纷纷惊呼,又满是艳羡。
能常伴仙人左右,这小祥子真是得了天大的造化,不过人家是洪福公公唯一的徒弟,本就和他们不同。
正这时,百里鸿也已经洗漱好,和洪公公一起来了膳房这边。
他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本来刚退烧的小孩胃口还不好,早上就是粥也只喝了几口,嘴里总觉得有点干苦。
可现在闻着这味道,他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分泌口水。
如今人在外头,小朋友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稳重成熟一些,只脸颊鼓鼓,快速咽了两下口水。
“参见陛下。”
院里的人跪了一地。
百里鸿叫了起,看向小祥子。
小祥子当即有眼色地走上前,躬身汇报道:“陛下,大人和公子正在里面。”
“他们在做饭吗?”百里鸿奶声奶气地问。
小祥子摇头:“奴才不知。”
他能对着别的宫人信誓旦旦,但对着陛下不能。
膳房内,楚九辩已经做好了一道炝炒白菜。
他将菜盛出来尝了一口,虽然缺了腊肉和辣椒的香气,但比起这个时代的菜品来说,说是神仙美食毫不为过。
而且百里鸿还那么小,吃点干净少盐的东西就好,就是加了辣椒腊肉之类的,小孩估计也吃不了。
楚九辩又夹了一片白菜,看向秦枭:“尝尝?”
秦枭抬眉,而后真就走过来,俯下身,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钟嬷嬷本来注意力都在那菜品上,但这一幕还是猛然闯入眼底,吓得她差点跪下,但又怕惊动两位大人,于是只能心虚又震惊地垂下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但她心里已经尖叫出声。
老天爷!
谁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公子喂大人吃东西!两人还共用一双筷子!
楚九辩余光注意着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本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他这个宁王大人的“情劫”,总要真切地传出些什么实际的消息才行。
如今他与秦枭已经绑定在了一起,他也已经与其他势力站在了对立面。
但秦枭手下的这些人,却也不见得就真把他当成自己人。
可若是他与秦枭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那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就会有所变化。
大宁朝的文人墨客以狎妓为风雅,更有许多南风馆,就连那位工部尚书简宏卓,也是娶了男妻,至今还没有其他妾室和儿女。
所以在这京中权贵之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并不稀奇。
这倒是方便了楚九辩散播自己和秦枭的暧昧谣言。
“好吃。”秦枭毫不吝啬评价。
楚九辩放下筷子:“那就好。”
他其实也没想到秦枭会直接用他的筷子,本来也是逗逗他,适当地表现出一些亲密来就够钟嬷嬷浮想联翩了。
但秦枭这一下,算是给他打了个好助攻。
屋外,百里鸿很想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又怕先生和舅舅有大事,只能忍着馋虫在院子里来回走,小腿倒腾的老快。
终于,膳房的门开了。
百里鸿脚步一顿,满眼期待地看过去。
秦枭和楚九辩先后走出来,钟嬷嬷却没跟着,是留在膳房里继续炒其他菜。
有了楚九辩的示范,本就精于厨艺的钟嬷嬷便明白了“炒菜”是什么。
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跃跃欲试地就接过铁锅,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炒了。
“见过陛下。”楚九辩和秦枭几乎是同时朝百里鸿见了一礼。
他们无声地达成了默契。
在外人面前,定要维护好百里鸿“皇帝”的身份。
百里鸿便也回了礼。
对面两个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太傅,他回礼倒也不错。
“陛下,一会就传膳了。”秦枭对百里鸿道,“咱们先回正殿吧。”
“好。”
三人便带着洪公公等人回了养心殿。
小朋友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香。
“一会上菜你就知道了。”秦枭道。
不多时,丰富的菜品便端上桌。
与以往的清汤寡水不同,今日的菜只是看着就觉得卖相极好。
“哇。”百里鸿惊讶道,“好多新菜。”
他嗅了嗅,鼻尖闻到的便是此前在膳房的味道,香的他直咽口水。
他如今是皇帝,自然该最先动筷。
于是小孩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洪福也立刻为他布菜。
楚九辩和秦枭也吃起来,没用人伺候。
满满一桌,六道菜。
菜量不大,但楚九辩觉得他们三个应该是吃不完的。
小朋友就不说了,吃不了多少,楚九辩自己饭量也小,秦枭应当也正常。
不过剩下的给洪公公他们吃也行,在这里,这都叫上位者的赏赐。
“好吃!”百里鸿只吃了一口小白菜,就双眼一亮,“先生,这是您做的吗?”
这道菜恰好是楚九辩做的,他便颔首道:“这道是我做的。”
“先生好厉害呀!”百里鸿眼里的崇拜毫不掩饰,还扯了扯秦枭的袖子,“舅舅你也这么觉得吧?”
四目相对,百里鸿悄悄抿起了嘴,乖乖低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完蛋了。
舅舅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正想着自己可能会被训,他就听到舅舅开口道:“是,很厉害。”
他诧异抬头,就见舅舅正盯着先生看。
先生也看了舅舅一眼,不笑也不说话,又重新吃起饭。
这般冷漠的态度,与对待百里鸿的态度判若两人。
小朋友有些疑惑,先生不喜欢舅舅吗?
可是舅舅很好。
一顿饭吃的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六盘菜也都吃了个干净,一点都没浪费,因为大半都进了秦枭的肚子。
楚九辩心道这人看着精瘦,倒是挺能吃。
养心殿其乐融融,慈宁宫里却气氛压抑。
宫人们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好似从那位楚太傅出现之后,慈宁宫就没几天是气氛宁和的。
刘嬷嬷帮太皇太后布菜,夹了一筷子的炖茄子。
只用了酱和盐炖出来的茄子,在往日里也算的上好吃,可如今萧若菡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也毫无胃口。
她啪地放下筷子,伸手。
刘嬷嬷忙扶起她,两人往殿外走去。
御膳房的香味飘的老远,许多宫人都闻到了味,便很快就有了传言,说楚九辩又显露神迹,将仙界的吃食带下来给皇帝和宁王吃。
且这传言越传越玄乎,开始说那仙界的食物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萧若菡自是不信,可听得多了也难免心烦。
这个楚九辩,自从他出现,养心殿那边先是冰块,现在又是美食,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
且在朝中也是,眼瞅着秦枭的话语权就越来越大。
前朝后宫一体,她们萧家惯用联姻之事笼络朝臣乃至皇帝,可眼下的小皇帝才三岁大,就是给他天仙他也不看在眼里。
因此后宫中如今只能依靠她这个太皇太后。
可偏偏秦枭就是个混不吝的,明面上规矩礼仪都好,但却从未把她真正当回事。
就连那小皇帝也是,登基到现在都没来正式请安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主子,您莫动气伤了身。”刘嬷嬷柔声道,“不过是些吃食,想来那边也不会精心瞒着,咱们的人很快就能探出消息来。”
“就会逗我开心。”萧若菡哼笑一声:“你知道我气的不是这件事。”
吃食而已,她堂堂太皇太后,萧家嫡女,什么好的没吃过没见过?
刘嬷嬷便也笑:“宫外自有家主管着,您眼下就放宽了心,静待时机便可。”
萧若菡眼中浮现冷意:“但愿他们能动作快些,别叫那楚九辩继续碍哀家的眼。”
她现在等的,就是楚九辩这个变数彻底消失,秦枭也被拉下台。
没有了秦家,那小皇帝就什么都不是。
届时剑南王便是最能夺得先机的人,有萧家的助力,等到封地上那些王爷赶过来时,剑南王的皇位早就坐稳了。
她微微眯眼,遥遥朝宫外的方向看去。
京中某处隐秘的宅院内,侍卫们紧密把守在四处,还有许多暗卫隐藏在四周,时刻警惕着。
院中主屋,十几个人坐于红木宽椅之上,气氛古怪又和谐。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些人,竟都是京中响当当的大人物,都隶属四大世家,但却没有一位家主出席。
这些上官们很少会这样聚在一起,这是近三年来的第一次。
而他们今日聚在此处,商量之事便是如何将那位处处变数的“九公子”除掉。
所有人都想要除掉他,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动手做那个出头鸟。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所有人都别耍心眼,都要派出手下顶级的死士,务求一击必杀。
否则,他们不敢肯定楚九辩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会如何报复他们。
一群老狐狸话里有话地谈了半晌,终于敲定了何时动手,以及派出多少人。
这结果谁都没吃亏,也谁都占不了便宜。
楚九辩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制定好了杀他的办法。
他现在在意的是要尽快联系江朔野,让他帮自己扬名,收集信仰值。
信仰值的收取不需要传播他的真实姓名身份,即便信徒们信仰的是他的代称,或者连他的代称都不知道,但只要是因为他做的事而信仰他,便是把他幻想成什么样都可以。
因此,让江朔野帮他扬名的时候,都不需要提及“大祭司”,只要说是“仙人”便可。
楚九辩中午在养心殿吃过饭,便就回了瑶台居。
他照例说要午睡,其实一闭眼就进了神域。
他看了眼积分,是在涨,但涨速极其缓慢。
“看看江朔野在干什么。”他道。
系统当即打开了卡牌屏幕。
瞬间,嘶吼声、兵刃相接声、惨叫声同时在神域之内荡开。
偌大的草原上,毫无遮蔽。
两方穿着截然不同的军士们怒吼着拼杀,浑身浴血,每刺出的一枪、每砍下的一刀,都直击命门。
他们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血肉。
楚九辩瞳孔骤缩。
这是漠北军与鞑靼人打起来了!
镜头拉远,整个战场密密麻麻全是人,左右前后都看不到尽头一般。
如今兵刃相接的是步兵,鞑靼人高大健硕,比起大宁军士要壮了许多,因此这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受伤吃亏的多是大宁军士。
忽而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楚九辩看到大宁军队渐渐向两侧分开,将中间一片战场空了出来。
鞑靼军士一看这情况,当即顺着这条路向前冲去。
他们嘶吼着要将漠北军杀光,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嗡——
长枪_刺破长空,直直钉入领头一位军士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如旗帜般插在地里。
身着银甲的青年将军策马而来,抽回长枪,一马当先地向前冲去,马蹄将鞑靼人踢翻,长枪划破他们的脖颈,一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在他身后,近两百人的骑兵方队紧随而来。
远处的鞑靼将军穆罕希德留着络腮胡,骑着高壮的骏马,瞧着一队骑兵闯入战场,当即哈哈大笑。
“大宁人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一旁的副将嘲讽道:“漠北这群软蛋居然还敢派出骑兵,之前被我们鞑靼勇士杀的抱头鼠窜都忘了吗?”
“米尔汗。”穆罕希德笑道:“去给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是!”副将米尔汗当即招呼着一百骑兵朝前方奔袭而去。
在他看来,对付漠北骑兵,一百骑兵都是多了。
要知道大宁人连马都骑不好,马匹一受惊,他们就会滚下去,被自己的马匹踩死。
今日这一战,定也是轻轻松松。
身侧的小将遥遥看到了什么,大喊道:“米尔将军,漠北那些马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米尔汗定睛看去,见那些马匹上都好像裹着一层布,像是给马穿上了衣服。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区别。
“管他什么东西,都只能被咱们杀的落荒而逃!”他道。
一百骑兵迅速朝前冲去,与漠北骑兵距离也越来越近。
更近了。
米尔汗都看到了漠北军那位年轻的将领江驰风,对方是大宁人里难得骑马骑的好的,且武力值不低,是个厉害的对手。
穆罕将军说过此人不可小觑,但米尔汗没有与他正面对上过,他觉得对方再厉害,也还是大宁人。
在马上打架,他这样在马背上长大的鞑靼勇士,自认不可能输给一个小白脸。
距离更近了,米尔汗举起长刀,狠狠劈下。
迎面而来的江朔野也挥舞长枪,直直朝他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本章掉落一百红包包[狗头叼玫瑰]
第28章 当街刺杀
长刀破空,狠狠朝江朔野面门袭来。
他幽黑的瞳孔中映着刀刃的寒芒。
就在那刀即将劈在身上时,他直接向后躺在马背上,躲过利刃,同时手中长枪却没改变进攻的角度,径直刺向米尔汗的心口。
米尔汗勒紧缰绳,战马当即改变方向,他本人也猛然侧过身,躲过了这一击。
两人两马擦身而过,又当即调转马头,再次朝彼此攻去。
第一招是试探。
他们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江朔野瞧出眼前这位面生的将军实力不俗,但较穆罕希德还要差上一些。
而起初还不屑一顾的米尔汗,却不由定下心,不敢再大意。
面前这位漠北主帅,确实很强。
两人再次兵刃相接,刀刃与长枪擦出刺目的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江朔野的长枪重重压在长刀之上。
米尔汗只能被动举着长刀抵抗。
他大吼一声双腿夹紧马腹,双臂肌肉隆起,试图将那长枪推开。
然而他却忽然呼吸一窒,瞳孔骤缩。
只见那江朔野竟半立起身,更可怕的重量压下来,米尔汗死死咬着牙关,但长刀还是被压得越来越往下,几乎快贴到他的肩头。
而那长枪锋利的尖端,也几乎要抵在他的脖颈上。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姿势,只要江朔野微微偏离长枪角度,就能刺穿他的脖颈。
米尔汗大吼一声,双腿砸了下马腹,那战马便忽然一躬身,连带着马背上的人也跟着矮了一些。
紧密相抵的力量一泄,米尔汗趁这个时候后仰上身,避开了长枪的攻势。
江朔野眸色一凝,倏然抽回长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刺出。
而这次,他刺向的是米尔汗的腹部。
米尔汗下意识伸刀格挡。
兵刃相接,江朔野手臂发麻,但却没有泄力,反而顺势将枪杆一旋,束在枪杆与枪头连接处的铁锁便缠住刀身。
米尔汗下意识抽动刀柄,江朔野也使力向后拉拽长枪,二人胯下战马嘶鸣着,前腿高高抬起。
两道力量相互拉扯间,江朔野却忽然松了枪柄,锋利的枪尖便顺势滑向米尔汗的胸口。
米尔汗一惊,下意识也松了力道,可江朔野却又猛然攥住长枪,连带着那柄长刀一并拽回来。
竟然被缴械了!
米尔汗心中大骇,当即就策马想要逃离。
然而刚跑出去没多远,他就听到身后有破空声传来。
他以为是长枪_刺来,忙俯身想要躲过,可朝他身上袭来的却是他自己的长刀。
长刀狠狠劈下,径直斩断了他的一条右臂。
鲜血喷涌而出。
米尔汗嘶吼一声,狼狈地朝军营的方向狂奔逃离。
其余鞑靼骑兵忙冲过来为他做掩护,又快速准备撤退,然而此前很容易就被他们甩开的漠北骑兵,今日却格外难缠。
漠北将士居然可以直接松开缰绳,双手持枪与他们战斗。
要知道此前的漠北骑兵必须一只手紧握缰绳才能保证不掉下去,可如今他们却好似拥有了鞑靼人才有的本事,竟始终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如此一来,鞑靼军士之前的优势便不见了。
反而因为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特性,漠北骑兵的长枪优势凸显了出来。
因此不多时,鞑靼骑兵就整体落了下风。
眼见着副将军断臂逃离,军心涣散下听得一声声“撤退”,鞑靼军士四散溃逃。
漠北与鞑靼的边界是一片偌大的“延边草原”,向南是戈壁,以及漠北军的驻地和边疆城镇。
向北则是更广袤的草原,以及由穆罕王庭统治的鞑靼部族。
鞑靼部族大大小小几十个,数十年前才被穆罕部族统领,建立王庭。
为了能更好地防着大宁,穆罕王便派了自己的亲弟弟穆罕希德带领穆罕军队,驻守在延边草原的另一头。
此前秦家军镇守漠北边关的时候,鞑靼军倒是甚少来侵扰。
之后秦家军为了将英宗送上位,便由秦太尉领着一半军士去了京师和关内重地,剩余五万秦家军则由秦将军夫妻,也就是秦枭的父亲和母亲带领,依旧驻守漠北边疆。
因为秦家军凶名赫赫,又有秦将军夫妻留守,因而即便只剩了五万秦家军,鞑靼也不敢贸然进犯。
只是英宗上位之后不久,便看不得秦家权势太盛,几次对江家递出橄榄枝,想要他们去吞并秦家那五万镇守北地的军队。
江家先祖自高宗时期得权,后经历明宗、武宗,在武宗暮年时期被一削再削,到了成宗时期便只剩了两万关内军,且差点就被并入其他军队之中。
彼时江朔野的父亲和族长族兄等其实都更偏向于从文,加上有一个当上了御史中丞的齐家齐执礼,江家便觉得进入朝堂好似是个更好的选择。
奈何他们家里人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反倒愈发没落。
这种情况下,英宗想要重用他们实在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
因此江朔野的父亲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橄榄枝,带着江家和两万关内军去往漠北。
没曾想,就在他们即将赶到的时候,忽而收到消息称鞑靼忽然进犯,秦将军夫妻双双殒命。
英宗要江家立刻赶过去,接手那仅剩的四万秦家军,反击鞑靼。
江家当时没有一个人上过战场,江朔野的父亲只能硬着头皮上,结果可想而知,连吃了两轮败仗。
好在这时江朔野赶了过来。
彼时的江朔野才十七岁,将近十年都没有在江家待着,而是一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学武济世。
偶然得知江家举家去往漠北的消息,他便辞别师父,紧赶慢赶来了漠北。
他本意是劝家里人不要被英宗利用,秦家军戍边有功,不该被这样卸磨杀驴,至少他们江家不能成为那把“刀”。
可到了之后,他才知道秦将军夫妻都已经战死。
这显然有蹊跷,他甚至怀疑这是英宗连同鞑靼一起做的局,但没有证据。
只是眼下这情况,即便是英宗与鞑靼有什么交易,也已经不作数了,英宗掌控不了鞑靼,对方显然是想趁着秦家军群龙无首的关键时刻,攻入漠北。
江朔野没办法,只能披甲上阵。
他才十七岁,又是个无名小辈,别说是秦家军,就是江家带来的两万关内军也不把他当回事。
不过这一切,都在江朔野上了战场后发生了改变。
他继承了江家先祖的武学天赋与统军的本事,又与身份神秘的师父学了一身本领,混迹江湖多年也见识了各种尔虞我诈,在兵法方面几乎也算得上是自学成才。
因此上了战场后,两军对垒,他只一枪,就结果了鞑靼军当时的主将。
而后,他就又带着军士们将鞑靼军赶回了延边草原的另一头。
一战成名。
江朔野被英宗封为漠北主帅,正二品。
秦家军与关内军合并,成了新的漠北军。
此后他又上奏请求招兵买马,这才开始渐渐充盈人数。
如今八年时间过去,曾经的秦家军和关内军彻底融为一体,成了如今的八万漠北军。
江朔野的名声也逐渐随着漠北军的威名传扬开,震慑住了穆罕王庭和鞑靼部族。
只是今年开春以来,鞑靼军队侵扰边境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们也不真正发动攻击,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江朔野忧心忡忡,这才开始加紧训练更多的骑兵。
好在如今得了大祭司的指点,有了马镫和马鞍这样的宝贝,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将士们兴奋地欢呼着,庆祝着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轻松的胜利。
“将军真是神了,这马镫和马鞍装备上,我挥起长枪都更有力。”
“可不是嘛。此前我骑着马的时候生怕掉下去,必须单手勒着缰绳,现在就是直接放开都不怕摔。”
“瞧鞑靼那群人落荒而逃的样,真是畅快!”
江朔野缓缓呼出口气。
他此前试过解释“马镫马鞍”是仙人指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许是那位仙人淡泊名利,这才不欲让他大肆宣扬。
可听着将士们这样的夸赞,他却只觉得汗颜。
这一战赢的漂亮,想必不多时北地百姓们也都会知道,他们必然会夸赞将士们的勇猛,夸赞他这个主将练兵有术。
可这其实很大一部分功劳都在大祭司身上,他不想冒功。
不若等下次见到大祭司,就问问能不能把对方的事迹传扬出去,这样百姓和将士们也会记着大祭司的恩情。
他吩咐众人把死去将士们的尸体带回军营,在后山上安葬。
众人便纷纷动起来。
楚九辩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番热血激烈的战斗场面,但他也终于对江朔野的本事有了切身的了解。
他顺着镜头看去。
辽阔的草原上,青年将军一身银甲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手握长枪,遥遥望着奔袭而逃的鞑靼军队,冷硬俊美的面容上还有些溅上去的血渍,越发显得他气质冷酷肃杀。
他确实是一位勇猛强悍的将军,而且并不冒进,反而谨慎聪明,几乎没有弱点。
难怪朝中都忌惮他,他们忌惮的可不止八万漠北军,更是江朔野本人。
忽而江朔野像是察觉到什么,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楚九辩隔着镜头与他对视,不由一笑。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警惕。
只是对方如今这个情况,好像不会轻易睡觉或者放空,说不准一会回去就要叫部下们复盘一下刚才的战斗什么的。
“系统,我要怎么才能提醒他去睡觉?”楚九辩问。
一定要睡着了或者放空状态才能进入神域真的很麻烦,若是真有什么急事,他都没办法第一时间通知和召唤信徒。
【宿主您好,本系统提供空间传送服务。您只需花费五百积分,即可到达任何信徒身边,持续时长不能超过一分钟。】
【温馨提示:空间传送服务违背了三维世界规则,宿主会有眩晕、内脏少量出血等副作用,两三日后会自动恢复,无须担心。】
夺少?
五百?
还有那么多副作用!
楚九辩果断道:“不用。”
系统见他抠抠搜搜,便又道:【本系统也提供传信服务,可以将您说的话传到信徒耳中。每条不超过十个字收费两积分。超过十个字,每多三个字加收一个积分。】
楚九辩:“”
真是见缝插针地要积分。
以后他说不准会经常叫信徒入梦,时不时就要传个信,那每次就都要消耗两个甚至更多的积分。
真是处处都要花,赚起来却越来越难。
难怪这个系统不发布任务,因为即便它不发布,楚九辩也会想尽办法去挣信仰值,然后再把信仰值喂到它嘴里。
“有没有包月或者包年服务?”
【本功能不提供此类服务,请理解。】
行吧,好歹能联系就行。
“那信徒想要联系我怎么办?”楚九辩问道。
【宿主可开通实时监控功能,每月只需支付三十积分。开启此功能后,系统可实时监控信徒状态,检测到信徒有致命危机,或有事寻找宿主,都可以及时通知给宿主。】
这会儿知道包月了。
楚九辩无语道:“买了。”
这功能太重要了,三十积分就三十积分吧。
江朔野自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窥探感,心头不由一紧。
大祭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方是不是来看马镫马鞍在实战中的作用?
不愧是仙人,每一次都算的这么准。
只是大祭司每次都只来看看就走,让他都没办法当面感谢。
要不他现在开口挽留一下,主动请求见面?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冒犯神明。
正踌躇间,他忽然觉得周围将士们的欢呼声一停,耳中只有一片寂静,忽而悠远空灵的凤鸣声响起。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晴空下飞来一只拖着灿金色长尾的凤凰神鸟!
那神鸟披着五彩霞光飞来,在他头顶盘旋一圈。
他听到大祭司清冷的嗓音在耳边阵阵回响:“午时正,吾会入梦寻你。”
长翼煽动,凤凰鸣叫着飞向烈阳,消失不见。
江朔野心中震撼久久不息,他回过神来后当即看向周围将士,却见众人没有一点古怪反应,依旧在搬动死去将士的尸体。
所以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只有他能看到。
他是在场唯一被神眷顾的人。
一股难言的兴奋悸动在心中落地生根。
午时正。
江朔野看了看日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他要快些回军营去睡觉。
大祭司说要入梦,他自然要睡着才行。
就是不知道他如今这个兴奋的状态,能不能睡着。
楚九辩也在担心这个。
【请宿主放心,系统幻化成的意象可安神静气,信徒只要想入梦,即便睡不着也会进入放空状态。】
方才系统意象幻化成了金凤,凤凰身上掉落的金粉便有催梦的功效。
且还不会让本来不想睡的人睡着,倒是个好东西。
这些功能都是系统的隐藏功能,就像是此前被很多人经手过,所以才越来越完善。
所以在他之前,系统应该还跟过不少宿主。
因果系统,这是它本来的名字,只是绑定了楚九辩之后才根据他未来可能要走的路,改成了基建系统。
但说到底,还是为了辅助楚九辩修正什么因果。
只是这个世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九辩坐在神座上沉思许久,直到神域中掉下来一个人,他才抬眸看去。
江朔野已经很熟练了,又一次自己从半空中跳了下来,都没给金凤接他的机会。
楚九辩单手成拳撑着侧脸,看着人从云雾中走出来。
“江朔野见过大祭司。”
青年将军作揖行礼,还穿着那身银色铠甲,浑身肃杀之气。
“坐吧。”楚九辩道。
“是。”江朔野显然有些激动,坐在那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没有让神明主动开口的道理,江朔野便又开口道:“多谢大祭司此前赠与在下的图纸和书籍,我漠北军今日凭借这马镫、马鞍大败鞑靼,都是借了您的光。”
“只是此前有人问起,在下想说出您的名号却不能,令他人误会那是在下的手笔,实在惭愧。”
他知道楚九辩一直关注着自己,怕对方误会自己贪功,便忙解释。
“无妨。”楚九辩淡声道,“以后若再有人问起,你可说起吾之名号,但不可提及神域诸事。”
他给了江朔野传扬自己的权限,但神域的事就算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江朔野忙应是。
楚九辩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道:“你已通过考校,可入吾门下。”
江朔野一喜。
入仙人门下,这是何等荣耀?
楚九辩见他反应,才继续道:“此后你便以吾之下属自称,你可愿意?”
他神神叨叨,像个传播异教的神棍,但江朔野却立刻起身作揖,恭敬道:“多谢大祭司垂爱,属下愿效忠于您!肝脑涂地!”
他并非头脑一热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因为他真正见识到了楚九辩的能力。
能入仙人门下,他定能为漠北军,为大宁百姓争取更多利益。
自然他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大祭司能给他好东西,他自然也要回报对方。
“只是不知属下凡人之躯,能为您做些什么?”他问的很恭敬。
不愧是贵族出身,知道无论是人还是神,都需要利益置换,眼下都不用楚九辩主动开口,人家就已经问他要“任务”了。
楚九辩非常满意他的反应,自然也不会在此时矜持,淡声道:“吾于此界渡劫,需信徒信仰方可大成,尔等只需信仰吾即可。”
渡劫?
信仰?
江朔野想想便明了。
“劫”定是神途中的某些坎坷,渡过去就能更强大。
而渡过这所谓的“劫”,便需要信徒的信仰。
只是大祭司来自外界,在此界的名号不如现在庙观里那些神明大,所以无人知晓祂的威名,没办法收集信仰。
而且那些道观寺庙里的神佛需要香火供奉,要的也是信仰,而大祭司也要信仰,证明对方绝对是正统的神明。
甚至大祭司都不需要香火供奉,也没有让他建观立庙,只要求让更多人知道祂信仰祂就行,要的实在是太少了!
简直就是两袖清风的好神仙!
江朔野心中越发敬畏,姿态也更加恭敬:“请大祭司放心,属下定将此事办好。”
这人真是太上道了,而且品性也好,正直还知恩图报。
楚九辩觉得漠北军此后绝对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只是如今的漠北军实力还是不太行,距离他想要的那种“神兵”差得远了。
最明显的就是战备上的短缺和落后。
楚九辩刚才就注意过将士们用的武器,无论是漠北军的长枪,还是鞑靼军的长刀,其实都是很一般的铁器,铁质疏松,还掺杂着杂质。
这样的锻造方法,使得兵器的使用寿命都很低,且做出来的成功率也低。
江朔野的长枪倒是好上一些,但比起后世所见的钢制长枪,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还有铁制的马镫,刚才江朔野用的那个都有些变形了,那是他借着马镫站起来打架才踩歪的。
可这也说明这时候的铁器就是质量不好。
若是能炼出钢就好了。
楚九辩记得在自己原来的世界,西汉时期好似就有炒钢技术了,反复锻打之后就能得到“百炼钢”,那比起铁器可就不是一个量级了。
若是能再努努力,说不准能把“灌钢技术”也用上
楚九辩越想越远,终于都用钢筋在脑子里建完高楼大厦之后才停下。
他垂眼看向江朔野,对方已经安安静静坐在了椅子上,明明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此刻却看着很像个老实的三好学生。
楚九辩在思考,他就静静等着,也不插话,非常会看眼色。
这信徒,一个两个的都挑的好。
好信徒,值得好的投资。
楚九辩心情颇好地开口道:“吾有一炼钢之法,今赠与你。”
他从系统商城买了本叫《从打铁到灌钢淬火》的书给出去。
江朔野看着桌上凭空出现的书册,双眼一亮。
他不知道“钢”是什么,但有马镫马鞍的先例在,还有那三本令他受益良多的兵书和养马术,他敢肯定这必然也是好东西。
他先是谢过楚九辩的恩赐,而后才小心地将书捧起。
书已经变成了符合这个时代的样子,无论是文字还是装订方法,只纸张比现在的要好得多。
打铁到灌钢?
江朔野看到名字就明白了。
钢,应该是比铁更好用的武器材料,而且还是从铁演变而来。
这样的好东西,绝不能让外族人知晓。
甚至就连大宁那四大世家,七位藩王,都要能瞒就尽量瞒。
看来他要找一些合适的铁匠建一个工坊才行,这些人一定要嘴严靠谱,身世清白。
正打算着,他就听到大祭司开口道:“此炼钢之法可锻造神兵利器,切莫为他人知晓,徒惹祸患。”
江朔野当即起身作揖:“属下明白。”
“日后若是有事寻吾,你尽可念诵吾之名号,言及所求之事即可。”楚九辩又道。
江朔野当即欣喜应下。
如此,那他之后有什么就能主动找大祭司了。
“可还有事要禀?”楚九辩问。
“属下无事。”江朔野回道。
“那便去吧。”楚九辩说罢,就让系统把人送了出去。
营帐里,江朔野睁开眼后立刻起身看向枕边,果然看到了那本炼钢之法。
他走到墙角,按开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有不少书信,还有此前楚九辩给他的那三本书以及图纸,他又将这本新的炼钢之法放进去。
组建工坊的事暂且放一放,他要先去把马镫马鞍的事解释清楚。
大祭司需要信仰,所以这件事要传的越广越好。
楚九辩也从神域出来,见时间还早,便真的睡了个午觉才起。
上午他就没去上值,下午便想着去衙门里转一圈,再认一认地方官。
他叫小祥子备了软轿,一路向宫外走去。
养心殿西侧院的书房中,秦朝阳汇报道:“大人,公子出宫去了,暗卫们都跟着了。”
秦枭批着奏折,头都没抬。
秦朝阳继续道:“那些人也动了。”
秦枭一顿,合上折子起身道:“你守着陛下。”
秦朝阳应是,再抬眼,就已经不见了自家主子的身影。
身后有一丝轻响,秦朝阳转身,见着一身着黑色劲装,头戴草帽的男人。
黑色面罩遮着脸,男人支着一条腿,懒散地坐在椅子上。
秦朝阳丝毫不意外,微微颔首道:“您来了。”
男人的声音听着年轻,含笑道:“跟我说说那位九公子吧。”
宫外。
楚九辩坐上软轿,一路上了长安街。
距离六部衙门还有一段距离,宽敞的道路两侧始终都是高高的宫墙,宫墙内外都栽着高直粗壮的树。
楚九辩本来正在软轿里刷系统商城,忽然感觉轿夫们的步伐慢了,而后没两步便彻底停下来。
“公子,有人拦路。”一位轿夫沉稳开口。
话音未落,楚九辩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箭矢的破风声,以及兵刃相接声。
是有人拦下了射来的暗箭。
此处距离皇宫和六部衙门都不远。
青天白日,在这宽敞庄严的官道之上,这些人就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他们没有把御林军放在眼里,更没有把所谓皇权当回事。
这就是世家。
何其嚣张!
数十道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数十个杀手出现,攻向正中心的那顶软轿。
而就在此时,二十位暗卫从各处涌现,围成一圈,将软轿护在中间。
短兵相接,暗卫们已经与杀手们厮杀起来。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清浅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声,以及时不时的倒地声。
好像一场默剧。
忽然,数道箭矢朝软轿射来。
护在最近的四位轿夫抽出轿中暗格里藏着的长刀,将那些箭矢都砍断,丝毫没让它们碰到软轿。
箭的射程有限,所以那些人定就在不远处。
楚九辩微微将窗口的轿帘掀起一些,拿出刚买的望远镜,果然就看到了远处蹲在树上的几个人。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会想办法把他骗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又或者想办法给他下毒,谁承想这些人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竟就直接和他来硬的。
来硬的是吧?
要他命是吧?
楚九辩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身为当朝权贵,别人想杀他,他就可以反杀回去,不用负任何责任。
【宿主确定花费九十九积分购买GLOCK19手_枪吗?】
“确定。”
手中传来沉甸甸的重量,触感冰凉。
上膛。
楚九辩抬手,枪口从微微开启的轿帘缝隙探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Bang!
第29章 银鞍白马
楚九辩双手稳稳托着枪身,视线从打斗中的暗卫与杀手间穿过,遥遥望向更远处隐在高墙后的树影。
他记得那些树哪个方位,哪个枝干上蹲守着弓箭手。
今日的雨在午时左右便彻底停了,如今艳阳高照,天边一轮彩虹美轮美奂。
这一枪打出去,对面不再是靶子,也不再是假人模型,而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真人。
楚九辩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杀人,人就会杀他。
他必须收起现代人的文明规则,用绝对的力量震慑暗处那些窥探的眼睛。
食指缓缓弯曲。
又一箭从那颗树间射来,楚九辩同时扣动扳机。
砰——
没用消音器的枪口,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发出几乎震耳欲聋的声响。
楚九辩耳中“叮”的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子弹与箭矢擦身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那百米之外的弓箭手的喉颈。
楚九辩浅色的瞳孔中映着远处那摇动的树影。
他再次扣动扳机。
又一声巨响,另一颗树的枝叶也疯狂摇动起来。
他拿起望远镜,看到那两颗树上的弓箭手都已经消失,只留下喷溅的血迹。
软轿外,正在打斗的两方人马都像被按下暂停键,齐齐看向正中间的那顶软轿。
他们都穿着黑色劲装,用同色布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满是惊骇和恐惧的双眼。
是什么?
刚才那似雷声般的巨响到底是什么!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砰”地又一声巨响。
一手握短刀的杀手应声倒下,双目圆睁,眉心一个拇指粗细的血洞,鲜血汩汩而出。
此前与这杀手对打的暗卫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远离那倒在地上的尸体。
他心头巨震,不可思议地看看那尸体,又转头看向百米之外的软轿。
方才他好似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轿中射出,击中了这杀手的眉心。
可那不是箭矢,也不是什么暗器,他还没见过有什么东西竟能从距离这么远的地方,直直打透人的脑袋。
受此时的武器材料限制,便是那最强的弓箭手,也做不到百米之外将人的头骨射穿。
而且不仅是这边,视力极好的暗卫和杀手们,也注意到了远处弓箭手的异常。
许是轿中射出的那样东西,也夺去了那些弓箭手的性命。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快到人眼几乎捕捉不到。
而且为什么会发出那般可怕的鸣雷声?
那轿中之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京中的传言,想到了楚九辩除了朝廷命官外的另一重身份——
仙人。
那位真的是仙人!
众人心中惊骇万分。
忽然间,倒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暗卫们都齐齐后退几步,顾不得别的,忙警惕地望向那些横七竖八的杀手尸体。
“服毒了。”一人反应过来道。
当即其他暗卫也忙去检查那些尸体,确认都已经服毒自尽。
不过他们似乎能理解这些死士为何忽然自尽,因为他们竟然来刺杀神明!
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刺杀神,那该是多大的罪孽?
所以趁着没有造成更难以收场的后果,不如一死弥补些错处。
四位轿夫始终都守在软轿四面,总共没超过两米远的距离,因而也是受到冲击最大的。
第一声闷雷般的声响在轿中炸开时,他们就已经心惊胆战,差点以为是有雷劈在了轿顶。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是轿中之人在操控那雷声。
且每一次雷声响起,就会有一个杀手殒命。
操控惊雷,何其可怖!
轿夫们此前就听说过楚九辩能精确预测天气,他都能知道降雨和雨停的时间,那再能控制惊雷好似也理所当然。
可这真的是凡人能做到的吗?
不!
绝对不是。
轿中这位九公子,定真的是神仙下凡!
晴日里几声“闷雷”炸响,距离近些的六部衙门都被惊动,许多官员都走到院子里,诧异地看着天空,却不见有阴云。
“这青天白日的如何会有雷声?”
“怕不是谁胡乱发誓,真叫老天爷降下天雷给劈了。”
“我听着怎么不像是雷声?倒像是从主街那边传来的。”
“不是雷声能是什么?总不会是什么重物砸破了路罢哈哈哈哈。”
众人笑出声,没怎么当回事。
王朋义站在院中,望着长安主街的方向眉心紧锁,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莫不是祖父他们动手了?
这么大的阵仗,会是什么?
他不由想起那位九公子身上的神异之处。
方才那“炸雷声”会不会和此人有关?
主街之上,暗卫们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前秦枭给他们的命令,是跟随楚九辩的时候一切听他安排,只要是不伤害百里鸿和秦枭的事,都直接由楚九辩做主就行。
因此眼下如何处理这些杀手的尸体,也该由楚九辩决定。
可自方才起对方就一直没露过面,他们也不知道仙人使用神力之后是不是还要缓一缓,又或者还有什么忌讳,一时便也不敢开口打扰。
一片沉寂中,领头的暗卫上前一步作揖,正想硬着头皮问一嘴,就忽而瞥见熟悉的身影出现。
来人一袭墨色锦袍,上锈金色蟒纹,正是秦枭。
楚九辩已经将手_枪收进了系统空间。
他垂着眼,耳朵被手_枪的巨响震得嗡鸣,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狂躁紊乱的心跳。
目光落在苍白瘦削的双手上,他看到自己的掌心泛着淡淡的粉,双手连带着手臂都在兴奋地发颤。
他杀人了。
他真的杀人了。
原来这件事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容易。
扭曲的牢门困着的某些东西,似乎终于冲了出来,逐渐侵蚀他仅存的理智。
“杀人犯!”
“你和他都一样,你们都是杀人犯!”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不去死!”
“你们该死!都该死!”
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在脑海中回荡,楚九辩好似看到对方癫狂地冲过来,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空洞的眼神里满是腐朽的恨意。
杀人犯。
他骨子里留着杀人犯的血,有着暴力的基因。
他见到女人眼中的疯狂退去,变成了无尽的悲痛和无助,她紧紧抱着他,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女人的肩头,对方却忽然起身,扯着他纤瘦的手臂,将他推到脏乱的,有着呕吐物和酒液的床边。
烂醉如泥的男人躺在上面,鼾声震天。
女人跑去厨房拿了刀,小跑到他面前跪下来。
她将菜刀放在他小小的掌心中,紧紧攥住。
楚九辩看到女人冲他笑,笑的极近温柔,可她的眼睛却在流泪。
“宝贝,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好不好?”
“你帮帮妈妈。”
“你救救妈妈!”
声嘶力竭。
楚九辩感觉自己的手在疯狂颤抖。
他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涌般难受。
他忽然被女人粗暴地推开,菜刀也被对方抢去。
“你不杀,好,我杀!”女人神色疯狂,她举起刀,朝着床上的人狠狠劈下。
血色浸满了双眸。
楚九辩忽然闻到淡淡的火药的味道。
他垂眼,看到了自己不同于小孩的、修长的手,他闻到的是开_枪后手上残留的味道。
右手拇指的指甲已经被撕去大半,血肉模糊,他抬手摸了摸唇,从唇边取下被自己生生咬下来的那半片指甲。
狂躁的心跳骤然平息。
他扔掉指甲,用帕子轻轻擦拭掉唇边的血迹。
他冷静地从系统商城里买下酒精、消炎药水和纱布,熟练地包扎着伤口。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耳鸣声阵阵,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古代不比现代,他要消毒,要好好包扎,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身侧的轿帘忽然被掀开,日光通透地洒进来,映在青年苍白的面颊上。
楚九辩一怔,耳鸣声随之退去。
他侧头看向窗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掀起暗色的轿帘,楚九辩看到了对方墨色的衣襟,绣有暗纹的腰带箍着劲瘦的腰,隐约能看到布料之下起伏的肌肉轮廓。
男人微微俯身,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秦枭隔着软轿的侧窗,与楚九辩淡漠的双眸对视,视线又缓缓落在对方唇角的一点殷红。
再往下,他看到了青年沾满了血迹的双手。
一片死寂。
秦枭抬手将轿帘掀到轿顶,双手探入侧窗,将楚九辩手指上的绷带绑好。
楚九辩垂眼看着,忽然笑了下。
“笑什么?”秦枭问。
楚九辩抬眼看他。
两人隔着窗户,距离却很近,近到他能看到秦枭鼻梁处一枚不起眼的小痣。
他不答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大发神威的时候。”秦枭抽回双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说,“就是没想到仙人施法还要自损身体。”
楚九辩也笑:“意外。”
秦枭便站直了身,抬手将轿帘放下,这才对远处的四位轿夫道:“去上值吧。”
软轿重新被抬起,稳稳去往官廨。
暗卫们已经将那些尸体搬到了一处堆放,让出了宽敞的大路。
秦枭站在原地,望着那软轿越走越远,直到拐入巷口,彻底消失不见。
“大人,这些死士如何处理?”暗卫首领问道。
秦枭:“找安无疾。”
“是。”
安无疾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秦枭已经不在此处。
他看着堆放在一起的尸体,又看看没多少血迹的地面,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最明显的那处血泊上。
“大人,您看这个尸首。”
安无疾走过去,就见着了那被一枪爆_头的死士。
他眸色微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方才他就在皇城中,距离此处不多远,自是听到了那三声巨响。
他几乎是瞬间就将其与楚九辩联系在了一起。
这就是仙人手段吗?
果真厉害。
安无疾本就对楚九辩神仙的身份深信不疑,如今更多了一丝敬畏。
还好。
还好公子与大人有情,这般强大的神仙在自己的阵营里,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大人,这些尸首如何处置?”
安无疾收回思绪,眼中带出冷意,沉声道:“从哪来,就送回哪去。”
“是!”
不多时,一萧家侍卫匆匆来到家主所在的主院。
经小厮通秉后,他才进到院中。
院中长亭下,家主萧曜正与吏部尚书萧怀冠对坐手谈。
“禀家主、尚书大人,方才芙蓉园传来消息,咱们派出去的那些杀手全部殒命,还被御林军的人将尸首丢回了芙蓉园。”
芙蓉园便是此前他们一众权贵洽谈要事的院落。
萧怀冠浑浊的双眸盯向那侍卫,语气温和地问道:“都是怎么死的?”
“三十七人服毒自尽,两人死于短刃,还有一人”
萧曜落下一白子,将黑棋逼入绝境。
他抬眸,含笑看向那侍卫。
侍卫脸色一白,当即跪地磕头道:“还有一人眉心被不知名的器物穿透,其余弓箭手不见身影。”
弓箭手派去六人,是陆家和王家的人,想必是都活着回了陆家,又或者被两家派人将尸首带了回去。
“什么叫不知名的器物?”萧怀冠不解道,“有什么兵器能直接穿透眉心?”
“属下不知。”侍卫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都开始打颤。
萧曜撑开扇子,轻轻摇着,声音和语气都令人如沐春风:“话都说不清楚,舌头留着有什么用?”
萧怀冠看他一眼。
那侍卫则抖得更加厉害,哆哆嗦嗦道:“禀、禀家主,属下听闻那器物乃是神兵利器,是楚太傅引来天雷所致!”
萧怀冠一哂:“倒是神奇。”
“神兵利器?”萧曜很感兴趣,身子都坐的更正了些,“快仔细说来。”
“是萧营统领告诉属下的,只说了这些,剩下的”
侍卫话没说完,就有一位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从院外走进来。
对方身高将近一米九,虽已年近四旬,还留着络腮胡,但还是能瞧见其独属于萧家人的秀美面容。
萧营让那侍卫离开,而后自己朝萧曜和萧怀冠作了一揖。
“二堂兄快请坐。”萧曜指了指身侧的凳子,一点家主的架子都没有。
“多谢家主。”萧营走过来坐下。
“可是查清楚原委了?”
“是。”萧营是萧家三万私兵的统领,从知道要对楚九辩动手开始,他就亲自守在长安街附近。
听到那三声炸雷之声后,他就直觉不妙,忙悄悄赶过去,就见官道上那些死士都已自尽。
亏得弓箭手还剩下四位,他拦住其中一位先问了个大概,便叫下属回来告诉萧曜。
他自己则又留下来了解了细节,之后便也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如今一坐下,他就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全都讲了个清楚。
“你的意思是,那楚九辩引来天雷杀了三个死士?”萧怀冠摇头失笑,“荒谬了些。”
“荒谬?”萧曜双眸熠熠地看向他,“我倒觉得不无可能。”
萧怀冠抬眉:“家主是相信此事?”
萧曜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能精准预判天象,还有那许多神迹,便是再加一个引动天雷也不奇怪。”
而且即便不是天雷杀人,那也足以证明楚九辩这人有绝对的自保手段。
便是没有秦枭的那些暗卫,他们派去的杀手也奈何不了对方。
“这般人物,不能为我萧家所用,真是太可惜了。”萧曜说着又摇头,自语道:“不,这般人物如何会被他人所控?”
萧怀冠微敛神情,轻轻咳了两声。
萧曜眼神一动,忙做出担忧的神态道:“叔公可是身子不适?”
萧怀冠叹气:“人老了,这脑子也老喽。”
“叔公说笑了。”萧曜略显惶恐道,“我年纪轻经验少,咱们萧家这艘大船,还得叔公您帮着掌舵才是。”
萧怀冠轻笑道:“家主又逗老头子开心了。”
“我是真心的。”萧曜为他倒了杯茶,举起茶杯敬道:“您先喝口茶润润喉,往后之事还要您帮着拿主意。”
萧怀冠定定看着他,浑浊的双眸中带着笑,却不见温和慈祥,反而压迫感十足。
萧曜手不抖,脸上谦卑的笑也丝毫未变。
半晌,萧怀冠才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轻啜一口。
萧营自始至终都微垂双眸,好似没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茶杯置于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此人手段了得,我等需暂避其锋芒。”萧怀冠温声道:“只他与宁王之间的合作,却不得不上心呐。”
“叔父的意思是,要想办法离间此二人?”
如楚九辩这样自身能力出众的人,来这京中踏入权势的漩涡,定然不会甘于人下。
他定有更高更难言的目的。
所以他并非选择了与秦枭合作,而是眼下这个情况,秦枭能给他的东西是最和他心意的。
萧怀冠道:“暂且观望吧。”
他举起一枚黑棋,落于棋盘之上,瞬间将必死之局拼出了条生路。
“这以利结合的关系,自然也会因利而分。”他似感叹般道。
萧曜垂眼看着棋盘,温声道:“子美受教了。”
利吗?
可若楚九辩真的是神呢?
那他曾经所言与秦枭的“情劫”,才是他们二人紧密合作的基础。
情劫。
既是“劫”,那便算不得好事。
有情,又有劫,那情感上的“背叛”,便是能攻破此二人关系的利器。
萧曜手中摩挲着白子,轻轻落下。
王家。
王涣之听得这些说辞,只觉得可笑。
愚民百姓信奉鬼神,他们权贵之家却不尽然。
所谓神明,所谓君权神授、天降异象,不过是皇帝控制人心的方法。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神?
可他的视线又不由望向院中那具弓箭手的尸首,对方眉心处一块小小的血口,双目圆睁,好似不敢相信自己会死的这么轻巧。
楚九辩到底是怎么杀的人?
他、他真的会是神吗?
王涣之自以为坚定的内心,也乱了。
一旁的礼部尚书王致远和谋士王漳也眉头紧锁,满脸的凝重。
若楚九辩真的是神,那他与秦枭这般亲近,对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凡人如何斗得过神仙?
他们必须想办法让楚九辩与秦枭产生嫌隙,否则他们这辈子都要屈居秦枭之下!
不得不说这些权贵们之间确有默契,竟都想到了一处。
陆家主院的书房里,兵部尚书陆有为和谋士陆仝也是一样的想法。
唯有家主陆烬烽蹙眉道:“我早说过,暗杀这种事乃小人所为,简直丢尽了我陆家的颜面。”
“是,您倒是光明磊落。可这偌大的陆家,还不是要我等奸诈小人撑着?若是靠着您——”
陆有为看着陆烬烽难看的脸色,冷笑道:“咱们陆家早八年前就随着秦景昭夫妻俩一起去了。”
陆烬烽脸色冷沉,起身向外走。
行至门口,他又顿住脚步道:“残害忠良,陆家八年前确实就已经死了。”
说罢他就甩袖离开。
身后,陆有为砰地捏碎了手中茶盏。
与此同时,邱家主院里只听得一声冷嗤。
“什么神啊鬼啊的,不过是那些废物没用,杀个人都杀不明白。”邱家家主邱玄铮拿起自己的两柄大锤,“我去会会那什么九公子。”
“邱刃!你给我站住!”刑部尚书邱衡快步走上前来,伸手去夺他手里的两柄大锤。
邱玄铮紧紧握着不放,不耐烦道:“哥你放开。不就是个神棍吗,老子今儿就直接弄死他,省的你成日里担心这个忌惮那个的。”
“跟谁老子老子的?”邱衡气道,“你知道百步之外射穿人头骨是什么意思吗?你还没凑近他就被他先打死了!”
“听他们胡说,怎么可能百步之外射穿人头骨?定是他们离得太近。”
若是离得近,他一锤都能把人砸成肉泥。
邱衡额头青筋直跳:“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是去练武还是练兵,总归别出去给我惹事。”
楚九辩今日这一出,明摆着就是震慑。
他在告诉所有人,他楚九辩并不好惹。
谁想对他动手,都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而显然,他自己本身的能力加上秦枭的保护,其他人想近身实在难如登天。
邱玄铮打小不听任何人的话,唯独这嫡亲的兄长能制住他。
此时他被兄长训斥,也不敢真去找楚九辩一较高下,只得憋屈地把双锤放下。
恰这时,管家从院外走来。
“家主、大人,咱们的商队传了信回来,说漠北军此前做出了两样新物件,装备到战马之上后骑兵势力大增。”
“哦?”邱玄铮来了兴趣,“是什么物件?”
“据说是叫马镫和马鞍,但具体样式和实战中的作用还不知晓,想必过几日会有更新的消息传来。”管家汇报道。
“马镫和马鞍?”邱玄铮蹙眉道,“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哥你听过吗?”他侧头看向兄长,却见对方脸色有些难看,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
有大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来的太晚了,给大家掉落一百红包包[狗头叼玫瑰]
修文删了两千多个字,又重新写的,相当于今天写了快九千字[托腮]
第30章 南疆来信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邱衡默念出此句,心头巨震。
此前他们邱家举办的拍卖会上,楚九辩与白公瑾论诗时就念过这一句诗!
众人本不解这“银鞍”为何物,只以为是战马身上的装饰,可如今听来,这“马鞍”竟是给骑兵用的。
但这不是最让他震惊的,他最震惊的其实是楚九辩为何会与漠北军扯上关系?
漠北虽也在北直隶,但地处偏远,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的脚程。
邱家拥有商队组成的最强信息网,有许多用来传信的信鸽和驿站,这才能更快地得到消息。
即便如此,他们想要得到漠北那边的消息,最快也要两日时间。
可据管家说的消息来看,漠北军两日前才让骑兵们试用所谓的马镫和马鞍,但在前一晚,楚九辩就念出了那句诗。
所以楚九辩是如何联系上漠北军的?
还是说,其实有其他与楚九辩相关的人已经去了漠北,且还得到了江朔野的信任,这才做出所谓的装备给战马和骑兵用上?
是楚九辩背后势力中的其他人吗?
对方又是如何无声无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联系上的江朔野?
又或者,楚九辩会不会真的就是神?
与江朔野有所联系的也是楚九辩本人。
只是不知道对方用了何种神异手段,才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扯上关系
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和敬畏,击溃了邱衡素来的冷静。
“哥?”邱玄铮伸手去拍他的肩。
邱衡抬眼看他,而后快步朝院外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找大伯。”
大伯邱洪阔是邱家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他年少时惊艳才绝,偏偏在与鞑靼人做生意的时候出了意外,导致双腿残疾,不良于行。
若不是这家主之位必得有后代,而邱洪阔又伤了根本无法育有子嗣,这邱家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邱衡那个成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父亲邱洪德来坐。
不过邱洪德也没当上几天家主,在邱衡兄弟长成之后,邱洪阔便直接将这家主之位给了邱玄铮。
更聪慧厉害的邱衡,则被邱洪阔亲自教导,一步步将他送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所以这邱家明面上是邱衡兄弟俩撑着门楣,但真正做主的,却是他们的大伯邱洪阔。
至于邱衡去找对方都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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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来到官廨的时候,身上的血污都已经处理好了。
昨日右手掌心就被毛笔的笔杆刺破过,如今右手拇指也伤了,因而他整只手都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他用宽大的衣袖挡住手,无事发生般一路朝办公室所在的院子去。
期间不少吏部的官员们都朝他见礼,问声“大人安”,但却没一个人敢搭话说些别的。
他们心里其实都很好奇方才主街上都发生了什么,如今楚九辩就是打那头来的,问他是最方便的。
只是碍于身份,以及楚九辩清冷淡漠的气质,没人敢开口闲聊。
倒是与他有过接触的王郎中知道他其实人还挺好相处,便主动上前搭了两句话,自是也问起了主街上的事。
王郎中只以为是天雷劈了树,毕竟此前也有过先例。
却听楚九辩温声道:“倒是没瞧见天雷,应当是其他东西的声响吧。”
“不是雷?”王郎中惊讶。
待要细问,楚九辩就已经告辞往后院去了。
王郎中微微凝眉:“不是雷,那是什么?”
楚九辩回到自己的办公院落,先去架阁库寻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张大宁版图。
他拿着版图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这才坐回桌边。
他从系统仓库里拿出了此前买下的纸笔,然后对照着大宁版图和各位地方官的身份册,一点一点将其捋顺,大致标在纸上。
大宁疆域辽阔,版图和行政区划都有些像是他前世“明朝”时期。
像是新疆、西藏、内蒙古和东三省,此刻都由西域诸国、鞑靼和女真等部族统治着,除此之外的大宁疆土则分成了“两京四省七邑”。
楚九辩细细比对。
这“两京”指的就是南北两个直隶,北直隶便是京津冀三地,由京城,或者说由皇帝直接管辖。
南直隶则是苏皖沪三地的总称,由直隶总督魏仪掌管。
魏仪是秦枭外祖家的表哥,不过按照年纪来看,对方已经年近半百,都可以做秦枭的爹了。
楚九辩不知道此人与秦枭关系如何,但总归会比其他人更亲近些。
四省,指的则是拱卫皇城东西两侧的山东、山西,以及驻守南边的贵州、广西这四个地区。
剩下的七邑,便是指七位藩王的封地。
像是与北直隶接壤的河南,便是由安淮王百里明管理,此次剑南王前去河西郡修建堤坝之事,对方也是全力支持,还给了许多便利。
且此前楚九辩抽取武装卡牌的时候,就抽出过这位,是个父死子继的年轻人,才十八岁。
想来对方人品定然过得去,能给剑南王大开方便之门,估计也是不想封地百姓受苦。
而当时与他一同被抽出来的,还有掌管四川的平西王百里征。
之外还有那位富得流油,却还求着朝廷拨粮拨款的湖广王百里岳,以及司途姐弟的父亲,南疆王百里灏。
这四位藩王,楚九辩都算是有些印象。
除此之外,便就剩了掌管陕甘两地的定北王百里御,闽浙地区的醉梁王百里燕,粤赣两地的东江王百里赫。
楚九辩不清楚这几位的实力具体如何,需要找个时间问问小祥子,或者直接问秦枭。
而且这几位在皇室中的排行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曾经出现在卡牌库里那两位,百里征行五,百里明的父亲行四。
故去的英宗则是老七。
楚九辩的笔尖从那七个地区上一一划过,右手拇指因提笔写字又渗出了血,顺着笔杆落在纸上,留下一串血痕。
慢慢来吧,这些地方早晚都要回到皇帝手里。
还有那些暂时未被纳入大宁版图的地方,都要一点一点插上大宁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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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钟嬷嬷又将自己这一下午时间琢磨出来的几样新炒菜端上桌。
满满六盘,荤素搭配,有炒菜有炖菜,每一个都色香味俱全。
百里鸿坐在椅子上,小短腿晃了晃,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巴看对面的秦枭。
“怎么不吃?”秦枭问。
百里鸿理所当然道:“等先生来呀。”
秦枭抬眉:“你很喜欢他?”
“喜欢呀!”百里鸿眼睛都亮了,“先生好厉害。又会作诗,又会治病,还会制冰、会做菜,他会好多好多东西。而且他会哄朕睡觉,和母后一样温柔。”
秦枭见他说起秦枫时还是有些悲伤,但又不像之前那般一说起来就哭鼻子。
他这是把对母亲的思念转嫁到了楚九辩身上?
秦枭故意问道:“我不温柔?我也哄你睡觉了。”
“不一样的。”小朋友老神在在地摇头,“你是舅舅。”
“舅舅就不温柔了?”
“不是不是。”小朋友绞尽脑汁地想要形容一下那个感觉,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表达,只得鼓着小脸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见秦枭好像不怎么把他的话当回事,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难道舅舅不喜欢先生吗?”
虽然先生好像不是很喜欢舅舅,但他能看得出来,舅舅绝对是喜欢先生的,不然不会让先生接近他。
这不是百里鸿小小年纪就自恋,而是他知道自己如今身份贵重,所以除了他从小就认识的秦朝阳和安无疾,以及此前跟着母后的宫人之外,别人都不可能接近他,更不可能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因此,先生于他而言,是丧母后第一个亲近起来的“陌生人”,这意义不必多言。
秦枭被小朋友那句“舅舅不喜欢先生吗”给问得哑然。
偏偏小朋友见他不说话,还要追问:“舅舅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肯定也喜欢先生吧?”
内殿侍奉的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也大气不敢出,但他们心里却都在尖锐爆鸣。
救命!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大人喜欢公子?
所以情劫之事果然没错!
钟嬷嬷下午说的这两人公用一双筷子定也是真的!
若是此刻有人问他们,那话不是小皇帝说的吗?
他们定会立即反驳,大人没说“不喜欢”,那自然就是“喜欢”啊!
殿内气氛有些微妙,好在这时楚九辩从院外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小祥子以及洪公公。
方才吃饭之前,百里鸿说想和楚九辩一起吃饭,便让洪公公去接人。
因而楚九辩下值后刚回到宫里,就见着大小洪公公一块在宫门处迎接他。小祥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依旧热情活泼,洪公公笑容温和慈爱,好似一点脾气都没有。
知道小朋友想和自己一起吃饭,楚九辩当然不会拒绝。
“先生来了。”百里鸿一出溜就下了椅子,亲自跑去殿门口等人。
秦枭此前实在没想到小孩会这般亲近楚九辩,毕竟对方那好似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便是秦朝阳和安无疾都有些怵,更别提一个三岁的奶娃娃。
可偏偏小朋友就是不怕楚九辩,甚至在登基大典上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小朋友就惊喜地喊了句“神仙哥哥”。
外间,百里鸿见楚九辩要作揖就忙跑过去,踮起脚,短短的双臂举过头顶,勉强扶住他的手臂。
“先生不必多礼。”
“谢陛下。”楚九辩就顺势免了礼。
百里鸿仰着小脑袋,甜甜地说:“先生忙了一下午定是饿了,咱们快去吃饭吧。”
内间,秦枭盛了两碗鸡蛋汤,分别放在了百里鸿和楚九辩的位置前。
楚九辩进屋后与他对视一眼便算打过招呼。
坐下后,百里鸿眼尖地瞥见楚九辩右手拇指处洇出来的血,忙关心道:“先生,你的手又受伤了吗?”
此前他就伤了掌心,但不算严重,过了一晚上就几乎快结痂了。
可现在手指上却又有了新伤。
楚九辩瞥了眼手指,温声道:“不小心磕了一下,陛下不必担心。”
“唉。”百里鸿像个小大人一样操心道:“先生定要照顾好自己呀,不要再受伤了。”
受伤很疼,他之前摔跤磕破膝盖都要疼好久呢。
“谢陛下关心。”楚九辩淡笑道。
他没应是,就像是知道自己还会继续受伤一样。
秦枭的视线从青年渗出血色的手指上收回,没说什么。
百里鸿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筷子,夹起一道炝炒白菜。
中午一整桌的菜,他吃着就那道白菜最好吃,晚间就又让钟嬷嬷做了一道。
可吃进嘴里后,他却皱起小脸。
好吃自然也是好吃的,可比起中午吃的却差远了。
秦枭也夹了一口白菜。
炒菜味道鲜香浓郁,可比起楚九辩做的却多了些苦咸的味道。
那是粗盐特有的滋味。
做这菜的时候,他是盯着钟嬷嬷,完全照着楚九辩的步骤做的,然而做出来的味道还是差了许多。
他本意就是想看看是所有的炒白菜都好吃,还是只有楚九辩做的好吃。
如今看来这不是他的错觉,楚九辩做的菜里定是放了其他的香料,又或者,他是调换了某种重要的调味料。
是盐吗?
对方既然能凭空变出一口铁锅,那再变出些不同滋味的盐直接放入锅里也不无可能。
秦枭的目光如有实质,楚九辩想不注意都难。
他抬眸与男人对视:“怎么了?”
“没怎么。”秦枭笑道:“就是觉得这菜,滋味不如公子午时做的那盘。”
“朕也觉着是。”百里鸿附和了一句。
他看向楚九辩的眼里更加崇拜,神仙先生果然和凡人不一样。
楚九辩随口胡诌道:“可能是因为我加了些法力进去。”
细盐和十三香,怎么不能算是“法力”呢?
“哇。”小皇帝嘴巴都张圆了。
秦枭若有所思,但到底没追根究底,算是认了楚九辩说的话。
楚九辩垂眸,唇角带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看来中午凭空变出铁锅这事,给了摄政王大人足够的震撼,否则换成之前,秦枭一定会把他的话当成笑话,再在此基础上与他胡扯两句。
吃过饭后,楚九辩又给百里鸿倒了些预防感冒的药剂。
吃过甜甜的药剂后,小皇帝便美滋滋和洪公公出宫散步,身后的仪仗加起来也就六人,比起太皇太后的可少得多。
不过在暗处有多少暗卫盯着,就不得而知了。
秦枭和楚九辩缓步走在宫道上,周围没有伺候的宫人,就他们二人。
天边剩了半个火红的夕阳,层叠的云雾显出火焰般的色泽。
楚九辩拿出两片消炎药递给秦枭:“再吃两片就差不多了。”
他没看过秦枭的伤,但对方身强体壮,恢复能力应当不错。
秦枭确实好的差不多了,他没接药片,声音有些散漫地说:“我已经好全了,这药你自己吃吧。”
楚九辩自己还带着伤,这消炎药能镇痛,秦枭觉得对方细皮嫩肉的,比自己更需要这个。
“我有的是。”楚九辩抓过他的手,把药放了上去。
青年微凉的手与自己温热的体温碰撞,留下奇异的触感。
秦枭将药片咽下,侧头看向楚九辩。
青年眉目如画,有着浓烈的疏离感,夕阳的余韵映着他姣好的面容,竟显得朦胧而神圣。
楚九辩本来还在欣赏天边的火烧云,但男人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盯穿了。
这是又怎么了?
他偏头看过去,看到了男人棱角分明的帅脸,以及对方眼底未尽的笑意。
楚九辩:“?”
“你又笑什么?”
原著里说大反派一笑,就该有人倒霉了。
但秦枭每次都对他笑的跟朵花似的,也没见自己倒多大霉。
哦,也不对。
他今天不就被刺杀了吗?
几十个杀手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这些人也是够谨慎的。
“就是想起一件趣事。”秦枭道。
“什么趣事?”
两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却眼神相交,能将彼此的神情全部看个清楚。
“听说漠北军研究出了新的装备。”秦枭细细打量着楚九辩的神情,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九辩早知这件事会传来京城,却不想来的这么快。
“漠北军?”他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什么新装备?”
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如今这些对楚九辩来说就是信手拈来。
“据说是叫马镫和马鞍的东西。”秦枭声音有些低,“公子可辨得?”
楚九辩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来,问道:“这不就是给马匹装备的吗?莫非此前人间都没有?”
“确实没有,想来是仙界才有的东西。”秦枭道。
“仙界几千年前就有这些了。”楚九辩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那般简单的东西,凡人能想到也没什么稀奇。”
秦枭定定望着他,到底是没看出什么,只看出了他脸上的理所当然。
好似他真的就是从所谓“仙界”来的一般,且也真的不知道漠北军。
“你知道江驰风吗?”秦枭忽然开口。
楚九辩顿了顿,问道:“是漠北军的人?”
“他是漠北军主将。”
“马镫马鞍也是他做出来的?”
见秦枭点头,楚九辩就道:“那这人还挺聪明。”
“是啊。”秦枭幽邃的双眸望着天际,淡声道,“只是人多口杂,他那点新东西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其他人说的是你吗?”楚九辩笑问。
秦枭在朝堂上无人可用,可在其他地方,他手下那些暗卫和侍从可发挥出的能量就大得多。
就像漠北军这件事,想必秦枭是这京中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这‘其他人’是我,也不全是我。”秦枭意有所指般说道:“如今知道这消息的,也不只有我。”
楚九辩垂下眼帘。
如今这京中知道这件消息的除了秦枭,想必也只有商队驿站遍布大宁的邱家了。
但是过两日之后,京中这些权贵定是都知道了。
届时,这些人对他的忌惮和防备,定会达到一个更高的程度,便无人再敢随意对他动手。
他所料不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各家果然都收到了来自漠北的消息。
不同于秦枭和邱家最初得到的那般笼统,越往后的消息,便越具体,信息量也越大。
他们都听闻了一位新的神明——大祭司。
江朔野自从接到楚九辩的任务后,就几乎废寝忘食,势必要让所有漠北百姓都知道“大祭司”的名号。
因为漠北军威望极盛,因此他们这些军士说的话,百姓们就没有不信的。
“你可听说了?此前漠北军打了一场特别漂亮的仗,打的那些鞑靼人抱头鼠窜。”
“当然听说了。我听说是因为漠北军装备了最新的马镫和马鞍,这两样东西可不得了”此人口若悬河,将这两样物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我族兄是铁匠,此前就是他帮着漠北军打的装备!”
众人当即都围过来。
这人便抬起下巴,唾沫横飞道:“你们是不知道,我那族兄见得这般神物那是惊为天人,忙问将军这是哪里来的?你们猜将军怎么说?”
“怎么说?”
“将军说——”此人压低声音,“此乃仙人入梦所赠!”
众人当即惊呼。
“仙、仙人?”
“我也听说了!我是在面摊上听一个小将士说的,他说仙人见咱们漠北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心中不忍,这才赐予神器,让将军能更好地保护咱们。”
“对对,我听得也是这般。这位大祭司可真是一位慈悲心肠的仙人。”
“原来仙人号称是大祭司啊?一听便是位厉害且心善的神明。”
这般交谈在漠北所有地方发生,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祭司”的名号。
甚至有的百姓自发地在庙宇或者空屋中摆了简陋的祭台,只求大祭司能继续护佑漠北百姓。
楚九辩的信仰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眼见着就都能召唤四位信徒了。
但到了第五位信徒,需要的累计积分却忽然翻了倍,需要到八百才行。
楚九辩与系统理论了半晌,最后各退一步。
楚九辩答应等到累计八百积分再召唤第五位信徒,系统则要以批发价卖给他更多的粮食。
一人一统达成协议,都很满意。
而当漠北百姓信仰大祭司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京中众人的心情却一个比一个沉重。
他们几乎第一时间,就将那位大祭司与楚九辩联系在了一起。
但听着百姓们的言辞谈吐,好似那位大祭司是位温和慈祥的小老头,不像楚九辩,光风霁月,清冷淡漠,偏偏一张嘴在朝堂上能大杀四方。
不过即便这两位不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肯定他们之间定有什么关系。
说不得他们就是同一个势力中的人。
又或者,他们真的都是神!
天上能掉下一个楚九辩,说不准就能再掉下其他神仙。
无论众人如何想,总归是都不敢再妄动。
如今别说是刺杀,就是整个京城都恢复了风平浪静,好似回到了英宗还在位的时候。
众人对楚九辩的态度本就客气,如今这客气中又带了些明显的亲近。
显然,他们知道如非必要,还是不能得罪这位“神明”。
只是权势的漩涡不可能宁静多久,将将过去十日时间,这早朝之上便又起了风浪。
工部侍郎萧闻道上奏陈情,言及剑南王于河西郡督建堤坝一事,称其在修建期间起早贪黑兢兢业业,修建工事也稳步推进。
如今堤坝已经基本修建完毕,剑南王不日就要回京述职。
萧闻道嘴里说了一长串夸赞百里海的话,又明里暗里希望秦枭和百里鸿到时候能论功行赏,给百里海该有的荣誉和奖赏。
至于这奖赏,就是能允许对方提早入朝参政。
大宁朝规定官员需得年及弱冠,行过加冠礼才能有权利入朝为官,因而刚年满十六的百里海其实不能入朝。
能被派去督办工事,也已经是破例。
但这能入朝参政的王爷,与掌中无权的王爷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后者只是空有名头的贵人,前者却有机会建功立业,收复民心。
如今皇帝年幼,若是叫一个留在京中的王爷骑到头上来,得到更多的民心,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家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百官静立,一时间竟无一人说话。
这本就是萧家与秦枭的博弈,若是百里海成功入朝,那秦枭和小皇帝必势弱,可萧家就会起势,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因为这群老狐狸也不愿插手,端看这两方斗法便可。
齐执礼余光瞥着周围站着的御史们,见他们低眉敛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觉得心头火起。
所谓御史,就该忠正,就该不畏生死。
可转念一想,并非所有人都与他这般有漠北军做后盾,所以会多些思量也无可厚非。
罢了,这种时候该他出言。
他无声叹气,正准备迈步踏出队列,就忽而听到青年清冷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萧侍郎可真是个急性子。”
齐执礼一怔,收回脚步朝那声音看去。
只见青年长身玉立,穿着一身绛紫色官袍,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头发显得不伦不类,但却偏偏很适合他。
是楚九辩。
亦是与表弟信中谈及的那位“大祭司”牵扯甚深,且引动天雷,震慑住四大世家的“神明”。
江朔野信中并没有详细说些什么,只说自己得大祭司入梦授业,得了马镫马鞍,以及其他几样宝贝。
齐执礼刚看到那信上内容时,想法、反应都与其他人几乎一样,直接将楚九辩和大祭司当成了同一个人。
只是江朔野信中所说的“大祭司”,强大、神秘、温和好似一位悲天悯人的强大神明,是个慈祥的长辈的形象,与那位光风霁月、聪慧狡黠的九公子完全是两样。
齐执礼觉得他们定然不是同一个人,但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于是他就把楚九辩自出现开始,到现在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了江朔野,只是如今还没收到回信,不知对方会作何反应。
“太傅大人何出此言?”萧闻道望向楚九辩,神情中带着恭敬。
楚九辩就站在原地,都没迈出队列,淡淡回道:“有功者当赏,只是如何赏,赏什么,自有陛下决定。”
萧闻道薄唇紧抿。
萧怀冠就站在楚九辩面前,微微躬着背,面上温和的笑意缓缓收敛。
“萧侍郎方才那般言辞,倒像你才是太傅。”楚九辩语气淡淡地给人挖坑,“你是要在这早朝之上教陛下做事吗?”
如今名声何其重要。
萧闻道作为二品侍郎,代表的就是萧家。
他在早朝之上公然引导皇帝做决定,说的好听是教陛下做事,说的难听就是想控制皇帝。
当然,即便是“教皇帝做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在这个提倡忠孝节义,提倡三纲五常的时代,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传出去定会叫那些文士大儒们骂死。
此前的秦枭为何被骂,还不就是因为众人传播他控制幼帝?
萧闻道可不比秦枭那般厚脸皮,若是这名头落在他与萧家头上,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萧家百年“忠义”的脸面和气节要不要了?
这位九公子的嘴皮子他们这段时间算是领教过了,真是平平静静地就能给你挖个坑,让你防不胜防。
这算什么神?
哪个神能把官场这一套玩的这么炉火纯青?!
总不会是他们仙界也搞政斗吧?
还是说,这位九公子在成神之前也是在朝廷里混的?
萧闻道此前看楚九辩怼人挖坑还挺乐呵,尤其看到兵部和户部那些人吃瘪的时候最开心,可现在轮到自己,他却只觉得一股火憋在心里。
“大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含着怒气道:“陛下的决定是你能左右的吗!”
是萧怀冠的训斥。
萧闻道当即跪下来,朝着百里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状似惶恐般道:“陛下恕罪,臣绝没有那个意思。臣知错了,以后定不敢再胡言乱语,请陛下息怒!”
百里鸿看向秦枭。
秦枭暂时没有任何动作,那便是要晾着这人,于是百里鸿便也肃着小脸不说话。
比起第一天上朝,现在的他已经是成熟的小皇帝了,能很快分辨出舅舅和先生的意思,打的一手好配合。
秦枭垂眸看着跪地请罪的萧闻道,又看向满面怒容的萧怀冠,唇角不由溢出些笑。
这种有人帮着自己怼人的感觉,真是够爽的,难怪这些人要结党营私。
楚九辩在朝堂上的人设就是毒舌,谁都不怕,谁都要怼。
反正他那三枪是彻底镇住了这些人,又有一个“大祭司”隐在暗处令他们捉摸不清。
所以这些人一时也不敢和楚九辩来硬的,就是心里再恨再气,下了朝还是要笑眯眯和他套近乎。
都是一群演技派,谁也别看不上谁。
又过了两息,见晾的差不多了,秦枭才指尖轻敲了下耳后。
百里鸿便将人叫起。
萧闻道谢过陛下,又夸了两句陛下大度之类的,才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定,此前的事便也不了了之。
此前被楚九辩怼了好几次的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们,都感觉到了诡异的畅快,原来这就是看别人被怼的样子吗?
确实挺爽,他们也想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可不能。
他们不是齐执礼,没有漠北军。
他们更不是楚九辩,没有神力。
而且楚九辩比他们更占优势的一点,其实是“名声”。
他们要在意名声,要在意家族的声望,可楚九辩不需要,只要他“神明”的身份传出去,传到百姓耳朵里,那就是天然的、难以撼动的绝佳声望。
谁会去得罪一个神仙?
神仙又怎么可能会犯错?
别说是怼人,楚九辩就是当朝骂人打人,甚至杀人,都会有许多百姓和士人为他开脱。
这样的觉悟,令满朝文武越发羡慕起秦枭。
他怎么就这么好运,怎么偏偏就他得了楚九辩的青眼?
就因为楚九辩下凡那日是他接到的人吗?
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落在楚九辩身上,可楚九辩此时却无暇他顾。
因为他听到耳边传来系统的通知声。
【温馨提示:信徒司途昭翎正请求宿主帮助。】
南疆,王府内。
司途昭翎双手合十,对着四方天地转着圈地拜,嘴里还念念叨叨:“救苦救难的大祭司,您快显灵吧,您说的十五日怕是撑不到了。”
此前大祭司说过了十五日便来寻她,到时候就能解决南疆的问题。
可如今才过了十日,几十个粮仓里的粮食就已经见底了,估计根本撑不到十五日。
为了能多撑几天,他们令人施粥的时候都煮的有些稀,但还是经不住百万人这般消耗。
昨日开始,外祖父就让人把粥煮的更稀了一些,但百姓们一直吃不饱,怨念横生,上午就已经有人哭闹了。
这还是主城,有王府和寨主震着,百姓们只敢哭闹,不敢闹事。
可其余地方城镇却不见得这般,说不准已经有人开始闹事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定要出大事。
司途昭翎从小到大虽然备受宠爱,也识得字,读过许多书,但那些东西在此时此刻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没有人脉,没有办法凭空变出粮食。
她瞧着父母眼下的乌青,只觉得无助。
没办法了,她只能寄希望于大祭司能听到她的祈求,可以提前几日降临,帮她渡过难关。
司途昭垚从外面跑来,满头大汗。
看到姐姐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阿姐你怎么了?”
司途昭翎却反拉住他道:“阿弟快来,你和我一起求大祭司。”
“大祭司?”司途昭垚茫然重复。
司途昭翎一愣,侧头看他:“你能听到?”
“不对。”她摸了摸喉咙,惊讶道,“我能说出来了?”
这几天她也怕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所以找人试验过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说不出来与大祭司相关的事。
只是现在想想,她好像确实一直都没和弟弟说过。
“哎呀先别说这些了。”少年拉住她的手往外跑,“粥棚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昭:我也是信徒来着[哈哈大笑]
小翎:谁说进不去神域就不是信徒啦[摸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