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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作者:程惊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防治旱灾


    奉天殿大殿。


    百官站作六排长队,分三三之数立于两侧,以六部尚书为首,中间一条九尺宽的过道。


    再向前便是层层台阶以及最上面的龙椅,龙椅和台阶之后还有一间内殿,往常皇帝来了都是先在里面休整,待到百官到齐了,皇帝便会从内殿的台阶直接上到龙椅所在的位置,而后从龙椅旁侧的门中走出来,直接就能坐到龙椅之上。


    既避免了在百官面前爬台阶的尴尬,又能坐于高位俯视众人。


    卯时初刚过,内殿厚重的木门便被人打开,有脚步声从内传出,由远及近。


    众人当即理了理衣袍站好,应是秦枭从殿内出来了。


    在确认百里鸿地位这事上,秦枭总是不厌其烦,所以他虽然会先在内殿陪百里鸿待一会,但上朝的时候依旧会从内殿出来,再一步步踏上台阶,在台阶中层的位置前站定。


    与此同时,洪公公也会从龙椅旁侧的门走出来,等秦枭归位后,他便会高呼上朝。


    百官便要口念万岁,拱手作揖。


    小皇帝就在此时坐上龙椅,坐稳后再叫众人平身。


    此时听着内殿门开,众人便觉得是秦枭来了,只有那些耳力好的武官,听出殿内的脚步声好似是两道。


    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众人的视线也终于绕过巨大的盘龙石柱,看到了来人。


    随后不少人都没维持住脸上神情,就连六部尚书眼中也有诧异之色闪过。


    来人确实是秦枭,但不只是秦枭。


    在他身侧,竟然还跟着一男子。


    那人身着与秦枭相同的绛紫色官袍,留着细碎的黑色短发,后脑处的长发却是银白色,长长垂下触及腰部。


    不是别人,正是楚九辩。


    几十道视线落在身上,楚九辩却恍若未觉,缓步走至大殿右侧。


    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下官们下意识避让,为楚九辩空出了整整一排空位,就在几部侍郎之后。


    楚九辩走到那排空位处,在靠近中间过道的地方站定,身前就是吏部侍郎赵谦和。


    秦枭也已经迈步走上了高位,并未介绍楚九辩是何官职。


    大宁朝采用的是察举制选官,官员基本都是朝中上官或者名士大儒举孝廉入仕,还有不少富商会私下捐官给自家小辈。


    这整个朝堂中,没有任何一位大人是平民出身。


    因此楚九辩这样明显走了秦枭的关系上位,也并不显得突兀。


    而他会入仕为官这事,众人心里也早有准备。


    只是他这一身绛紫色官袍,最低也该是二品,可朝中好似也没有新的官职空缺……


    不,马上就要有一个了。


    那些脑子转的快的,当即好似明白了些什么,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楚九辩前面那人身上。


    赵谦和也猜到了一些,面色一片惨白。


    洪公公立于龙椅旁,扬声高呼:“上朝。”


    百官当即拱手作揖,楚九辩也没故意搞特殊,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秦枭站在高处,见着楚九辩和其他人一样乖乖行礼,看似融入,实则那头古怪的头发还是显得他格外突出。


    而且明明穿着相同样式的官袍,但楚九辩看起来就是不太一样,就好似狼群中混入了一只狡猾的白狐。


    秦枭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台阶之上。


    百里鸿对这套流程已经熟门熟路,他从旁侧的门里走出,行至宽大的龙椅旁,朝洪福伸出胳膊。


    洪福就将他抱起放到座椅上,又帮他整理好衣摆。


    百里鸿小小一个,感觉那宽大的椅子能坐得下五六个他。


    他坐好后习惯性朝秦枭看去,见舅舅也抬眼看他,当即便笑出一口小白牙,软乎乎的包子脸都显得更肉乎。


    秦枭冲他点了下头,百里鸿就又立刻板起小脸,脆声道:“平身。”


    百官平身,朝前方看去。


    上朝时,下官无故不得直视圣颜,因而众人也没有抬头,而是平视前方。


    楚九辩知道这个规矩,也同其他人一样向前看,结果就发现这看过去,竟恰好能与坐在椅子上的秦枭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秦枭朝他眨了下眼。


    楚九辩:“”


    洪公公开口走流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落,便有人道:“臣有本奏!”


    熟悉的声音自过道另一侧响起,楚九辩看过去,就见左侧靠近过道这一排走出一个人,正是户部尚书苏盛。


    “何事启奏?”百里鸿问道。


    “臣要弹劾吏部侍郎赵谦和。”


    一语落,整个朝堂上无一人吃惊,唯有赵谦和面如死灰,脚步踉跄了下才踏出队列,跪到地上大呼“冤枉”。


    苏盛头都没回,其他人也并未在意对方的哭诉和恐惧。


    因为这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昨日那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赵谦和指使女儿赵熙去做的。


    所以即便赵熙已经“畏罪自杀”,将所有的锅都背了过去,苏盛也不会放过赵谦和。


    这一点,在苏喜儿指认赵熙之后就不可避免。


    苏盛能在这世家把控的朝堂中,稳稳占据户部尚书的位置,就足以说明此人绝不简单。


    他手里掌握的信息量,足以将赵谦和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赵谦和也知道自己为官这么多年,手底下并不干净,那些未被揭露出来的隐秘,足够他死一百次。


    所以他昨夜才会自请罚俸三年,就是想大事化小,保住官位。


    可秦枭没给他这个机会。


    将事情挪到今日早朝,便是给苏盛一个晚上的事件整理证据,最好是能将赵谦和从位置上拽下来。


    吏部侍郎这个位置,既然已经送到眼前,秦枭也万没有不要的道理。


    楚九辩视线落在秦枭身上,眸光微暗。


    他昨日就想明白了,赵谦和不是主谋,他也不过是幕后之人用来对付秦枭的一把刀。


    昨日之事若是按照正常方向发展,苏喜儿定会殒命,也就没办法拆穿赵熙将她骗去绑架的事。


    届时秦枭与苏盛之间有了隔阂,幕后之人的目的便达到了。


    不过那人的谋算却不只这些,对方算到了更多,所图也更大。


    若是昨日没有楚九辩插手,赵家或许不会这么快倒台,但这位幕后之人却可以把事情真相送到苏盛面前,卖他一个好的同时,将赵谦和推上风口。


    以苏盛的本事,他定会让赵谦和得到相应的代价,丢官贬黜都是轻的,说不得直接就将人送入大牢,抄家流放。


    届时这吏部侍郎的位置便就空了出来。


    吏部掌管官员调度,可以说地方官员的生死富贵都在他们手里,可以见得这位置有多招人眼红。


    若是赵谦和下马,那这吏部侍郎的位置,就绝对会成为各方势力厮杀争夺的猎物。


    这幕后之人,也就有机会将自己更信任的人推上去。


    这个被推上去的人,或许就是对方的同族亲人,总归比赵谦和这个外人更亲近一些。


    这手段,当真滴水不露。


    只是楚九辩这个变数,却救回了苏喜儿,让她拆穿了赵熙和赵家所做之事,打乱了他的一部分计划,但大方向却没错。


    他虽然不能再因此卖苏盛一个好,也没能离间苏盛和秦枭,但却仍然推着众人去对付赵谦和。


    是的。


    不是苏盛一个人对付赵谦和,而是所有人。


    这是楚九辩觉得最可怕的地方,那个隐在暗处的人,精准把控了人心。


    对方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局瞒不过这满朝的聪明人,于是他就直接打明牌,摊开一切告诉大家,他不打算保赵谦和。


    “吏部侍郎”这个位置,是他摆到众人面前的一块鲜肉。


    这样的一块肉,毫不意外地使得其他所有势力都如同恶狼般撕咬上去。


    所有人,都成了帮凶。


    是政敌,但某一时刻也会达成无言的默契。


    楚九辩几乎能猜到都有谁在暗中配合了这个计划——


    比如邱家。


    拍卖会办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可偏偏昨晚,那么多的邱家护卫,竟无一人发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偷溜出了珍宝阁,还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被绑走。


    这可能吗?


    邱家定是早就知道拍卖会上会出事,也是他们主动放水,促使这个计划进行下去。


    还有秦枭。


    在他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就将计就计,果断绝了赵谦和的生路,配合这些人将事情推到如今这个场面。


    他,也是这场棋局中的一员。


    “陛下,这是臣收集到的吏部侍郎赵谦和的罪证。”苏盛将昨夜整理好的文书证据呈上去。


    洪公公快步走下来,拿过证据后又小步跑上台阶,交给百里鸿。


    百里鸿哪里看得懂这些,只草草翻了翻,做了样子后便又让洪公公把证据转交给秦枭。


    这种时候,小皇帝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众人不由感叹秦枭对这个外甥,还真是用心良苦。


    秦枭接过证据,一页页翻看。


    同时,苏盛也开口控诉道:“赵谦和罪行有三。”


    “其一,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他在任十一年,在地方明码标价,以高价售卖地方官职,收受金银财宝达数十万两白银之多。”


    “其二,纵女行恶,纵容族中子弟在地方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其三”


    说到这苏盛却顿了下,抬眼看向秦枭,沉声道:“构陷忠良!”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满朝寂静,众人神情各异,赵谦和哑然,连冤枉二字都说不出来。


    楚九辩蹙眉。


    这是什么回事?为何说到构陷忠良的时候大家要看秦枭?


    这忠良,指的是秦家吗?


    可秦家人不是都死在战场上变成英烈了吗?


    楚九辩很想知道这事的原委,但让他失望的是,苏盛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秦枭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秦枭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证据叠放整齐,而后才看向已经浑身瘫软,瑟缩颤抖的男人。


    “赵谦和贪赃枉法作恶多端,证据确凿。”秦枭语气淡漠,“来人。”


    大殿左右忽而走出来两位御林军,一言不发地将赵谦和拖了下去。


    赵谦和也没再开口辩解一句,更无力反抗。


    他双腿无力,才穿了两次的新鞋被拖拽着掉了一只,从奉天殿长长的石阶上滚落,官袍衣摆磨在地面上,精巧的祥云绣纹也抽了丝。


    赵家祖上的荣光早就不复存在,就连这吏部侍郎的官职都是靠先祖荫蔽。


    赵谦和知道自己想要继续坐稳这个位置,继续荫蔽家族,就不能再做什么所谓纯臣,他要投靠一颗大树。


    然而他忘了,大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不需要一片外来的根叶。


    他最后一次,长久地凝望着那巍峨的殿宇,直至越来越远,奉天殿三个字也变得模糊,最后再也瞧不见。


    秦枭又叫了安无疾来,道:“去查抄赵家,赃款全部充入国库。”


    “是。”安无疾领命退下。


    大殿内陷入沉寂。


    苏盛回到文官队列之内,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想弄死一个下官如此容易,那其他人想弄死他,是否也同样轻而易举?


    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身上毫无错处,谁都无法在这权势的浪涛中踽踽独行,唯有更多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能在这暴风雨中站得更稳。


    楚九辩看着面前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那个属于吏部侍郎的位置,抬步向前,将其补全。


    他抬眼,看到身前的吏部尚书头发花白,腰背略有些佝偻。


    “咳咳……”


    吏部尚书萧怀冠低咳两声,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他不太好意思地捂着嘴又咳了两下,这才哑着声道:“陛下,臣失态了,望您看在老臣年事已高,莫要怪罪。”


    百里鸿看着他好像随时会断气的样子,有点担心,建议道:“爱卿年纪这么大了,要是太累以后就别来上朝了。”


    小朋友声音稚嫩,其中的关心和担忧也不是假的,可正因此,场面便显得有些滑稽。


    礼部尚书王远笑出了声,道:“萧尚书好福气,竟得陛下金口玉言的关心,还不快谢恩回家颐养天年?”


    楚九辩朝他看去,见这人与萧怀冠差不多年岁,同样花白头发,却精神矍铄,气度非凡。


    不愧是王家子弟,就是老了也风度翩翩。


    “劳陛下担心,是臣的不是。”萧怀冠都没理王远,继续对百里鸿道,“如今大宁朝正值盛世,臣也想再为陛下分忧几年。”


    话说的漂亮,可谁不知道如今大宁朝内忧外患,千疮百孔。


    他年近古稀却还死死霸着这个位置不放,还不是舍不得权势?


    “不过臣虽有心,但毕竟年事已高,有些时候忙起来也实在力不从心。”萧怀冠叹气,“如今罪臣赵谦和已下狱,臣恳请陛下为臣再择一名副手。”


    来了。


    他们这一群人,一大早在朝堂上演这一出,可算要进入正题了。


    如今看的就是哪一方更胜一筹,能将自己的人推上去。


    换言之,就看谁的条件能打动秦枭,能让他心甘情愿把这个位置交出来。


    至于秦枭为何不将自己的人换上去?


    当然是因为他手下真的没人。


    他总不能从军营中随意抽一个将领过来担任吏部侍郎,就算他真这么干了,没几天也会被其他人换下来。


    因而昨夜众人通宵达旦,都选出了自己想要推举的人选,也准备好了能打动秦枭的条件。


    只是如今这朝堂上,其实还有一个变数,以至于众人一时都没当那个出头鸟。


    楚九辩看向前方,与秦枭四目相对。


    下一刻,楚九辩就走出队列,清冷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陛下,臣请暂代吏部侍郎一职。”


    数道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压迫感十足。


    这变数,就是这位九公子了。


    一早见着他出来上朝,又穿着一二品大员才能穿的紫袍,众人心里便大致有了猜测,想着他应该就是秦枭中意的人选。


    如今看来没错了。


    百里鸿看到秦枭抬手,指尖轻敲了三下耳后。


    “朕准了。”小朋友当即开口。


    这是他和舅舅的暗号,百里鸿记着呢。


    从楚九辩自请暂代,到皇帝同意,前后不超过几息,压根没给别人插话的空档。


    等反应过来后,众人也没第一时间反驳,而是权衡利弊。


    如果秦枭要送其他人上位,他们定会反对,但这是楚九辩,是他们挖空心思想要招揽的“神明”。


    昨日楚九辩言语间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和信息量太大,如果可以,没人想与他为敌。


    至于楚九辩会不会已经和秦枭站到一条绳上,大家心里也有杆秤。珍宝阁的包厢没有隐私,许多人可都看到楚九辩生生捅了秦枭两刀。


    这种能捅两刀的关系,怎么看也不像是同盟,反倒能看出秦枭有多想巴结楚九辩,被捅两刀一声不吭,也是豁得出去。


    今日楚九辩想要吏部侍郎这个位置,秦枭会鼎力支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蠢到当众让楚九辩难堪,思来想去,他们甚至觉得让他上位也比让政敌上位强一些。


    于是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出来言语。


    秦枭望着楚九辩,眸光幽暗:“那就辛苦太傅大人多操劳了。”


    楚九辩微微颔首,退回队列中,却留其他人心中微讶。


    太傅?


    所以秦枭此前就给了楚九辩一品太傅的身份?


    前朝时,太傅、太尉并御史大夫为三公,太傅位同丞相,是真正的权利集团,大权在握。


    太祖打下江山后,便废了这制度,改为六部主事分化权利,真正的权柄握在皇帝手中。


    只是从武宗之后,接连两任帝王无为无能,这才给了六部主事壮大权势的机会。


    到如今,他们几乎已经架空了皇帝,若不是有秦枭在,皇帝已经形同虚设。


    如今秦枭重新启用太傅这个官职,到底只是想给楚九辩一个地位高一些的职位撑脸面,还是想给他等同“丞相”的权柄?


    这会是秦枭给楚九辩的招揽条件吗?


    若这位九公子的胃口如此大,那他与他背后的势力所图之事……


    众人心头思绪千回百转,但都暂且压了下去。


    事已至此,他们能想到的,秦枭也一定能想到,他敢给出这样的条件,定然就有压制楚九辩的法子,他们不若就先观望着。


    “诸位还有别的事吗?”秦枭目光扫过众人。


    身着藏蓝色官袍的户部郎中走至过道中,俯身作揖:“臣有本奏。”


    “说。”


    “近日四川、湖广等地仍未降雨,庄稼长势不丰,河塘水位也有降低,饮水渐缺。多州知府都上了奏折,恐有旱情,恳请户部拨款打井取水,疏浚河渠,以免旱灾发生。”


    楚九辩蹙眉,暗暗呼唤系统。


    天气预报能向后看一个月,前几日他看的时候南方无雨,北方小雨,不知道新更新的几天如何。


    此前比起旱灾,他更担心洪涝,因为原著中有洪涝灾害,百姓甚至都涌到了京郊的县城,还是秦枭败了秦家不少家底才安抚住流民。


    而洪涝发生的原因是连日大雨,秦枭没能拿出足够的钱去维修堤坝,剑南王没去地方,下面的人便贪的贪,扣的扣,堤坝没能加固,一冲就决堤。


    不过如今资金到位了,剑南王也被派去维修堤坝,最容易洪涝的河西郡便该是保住了。


    不必再担心洪涝,这干旱之事就凸显了出来。


    楚九辩查看了天气,心忽然一跳。


    新更新的几天里,南方依旧没有雨,北方却已经是连日的大暴雨!


    工部郎中上前道:“陛下,宁王大人,臣请派都水司官员下至地方,疏浚沟渠指导抗旱。”


    这几日靠着冰块生意,国库倒是丰盈了些,可大多数都被拿去修了堤坝。如今抗旱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只会更多,若是一直不下雨,旱灾在所难免,届时就需要朝廷开仓放粮,又是一笔大支出。


    秦枭一直担心的也是这事。


    朝廷国库空虚,粮库也没好到哪去,南方数百万百姓的口粮,哪里是说放就能放的?


    “湖广王和平西王是吃干饭的吗?”御史中丞齐执礼冷声道,“自己治下百姓受苦,他们就只会问朝廷要钱要粮,往年丰收时倒也没见他们多纳多少米粮。”


    此人言辞犀利,语气冷硬,带着御史特有的攻击性。


    楚九辩回头看去,却微微惊讶。


    这位齐中丞三十岁左右,与他的首位信徒江朔野长了六七分的相似。


    楚九辩按下惊讶,转回头却见秦枭竟正在看他。


    他眼神询问,秦枭却移开了视线。


    楚九辩:“?”


    不会是又想让他想办法搞钱了吧?


    不是还有从赵谦和那查抄的几十万两吗?虽说眼下重要的还是米粮,但这些钱用来买富商家里的陈粮应该也能买不少。


    至于富商们是否愿意卖,那毫无疑问。


    士农工商,如今的商人可不敢与朝廷作对。


    “刘峻棋。”秦枭开口。


    工部郎中当即应是:“下官在。”


    “从都水司选几个人去受旱的地方走一趟,帮着确定一下打井位置,疏浚沟渠,你全权督办。”


    “是。”


    “苏尚书。”秦枭道:“户部先拨一批款下去打井,其他事先往后放一放。”


    苏盛应是。


    秦枭问众人:“还有别的事吗?”


    兵部侍郎欲上前,但被尚书陆有为一个眼神制止,便按下不提。


    无人启奏,洪公公便喊了退朝。


    百里鸿和洪公公从侧门回了内殿。


    秦枭走下台阶,见楚九辩正与吏部尚书萧怀冠说话,脚步一顿,又转身与他人一同出了大殿。


    楚九辩刚上任吏部侍郎,有必要去吏部转悠一圈熟悉工作环境,便与看起来格外好脾气的萧尚书并肩而行。


    他余光瞥见了秦枭踌躇的那一下,但只当没看见。


    “听说昨日拍卖会上,九公子可谓大放异彩。”萧怀冠步履有些蹒跚,笑眯眯道,“可惜我这年纪大了,都没能亲眼见识。”


    楚九辩面色冷淡,闻言也只道:“不过是转述仙人诗作罢了。”


    “我说的不是诗作。”


    楚九辩侧头看过去,萧怀冠笑容依旧温和,如同慈祥的长辈:“苏家那丫头能平安无事,还要多感谢你才是。”


    “举手之劳。”楚九辩道。


    “你有勇有谋,还有同情心,这很难得。”萧怀冠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好的孩子了。日后在吏部,有什么事就和我说,犯了错也不怕,我替你担着。”


    楚九辩:“这就是萧家的诚意吗?”


    萧怀冠愣了下,摇头失笑:“误会了。这是我的诚意,我是真的很欣赏你这样的小辈。”


    “哦。”楚九辩随口道,“你也是这么和赵谦和说的吗?”


    身边人蹒跚的脚步彻底停下来。


    楚九辩回头看过去。


    萧怀冠浑浊的双眼注视着面前形如谪仙般的青年,对方无机质般的浅色瞳孔,好似能看穿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支持,本章掉落一百红包包~[狗头叼玫瑰]


    第22章 第二信徒


    奉天殿外的长阶下,百官们渐行渐远。


    楚九辩看着萧怀冠,从对方浑浊的双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萧尚书怎么不走了?”他问。


    萧怀冠面上温和的笑意丝毫没变,他重新迈步跟上楚九辩,道:“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让太傅大人看笑话了。”


    短短几句话,他对楚九辩的称呼就从“九公子”,变成了“太傅大人”。


    若是方才他还在以长辈的姿态,表现的宽和慈祥,那现在他就彻底将自己摆在了与楚九辩平等的位置上。


    他们不是高官与需要招揽的门客,他们都是在这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一品实权大臣。


    感受到对方态度的转变,楚九辩唇角带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说:“大人不是年岁大了,是阅历丰富,对人心更是钻研的透彻。我还有不少需要向你请教的地方。”


    “楚大人少年英才,看事情也清楚,反倒是我这老眼昏花的,该同大人讨教才是。”


    楚九辩:“大人客气了。”


    两人话里有话,神情皆是自在熟稔,外人瞧着倒是觉得他们相谈甚欢。


    可内里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楚九辩缓步配合着萧怀冠的步伐,眼帘轻垂。


    看来他猜的没错,昨日之事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位萧尚书。


    对方身为吏部尚书,是赵谦和的顶头上司,也是最常接触到他的人。


    楚九辩只与他交谈这两句,便知晓这人极其善于伪装。


    他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年龄弱势,促使目标放松警惕,再用温和慈祥的外表迷惑目标,辅以一些不痛不痒的所谓对小辈的照拂,最终再引导和利用对方为自家人谋福利。


    赵谦和本就不是什么太过谨慎聪慧之人,否则也不会给别人抓住那么多把柄。


    所以日久年长之下,他怕自己在这权势倾轧之中被碾作尘埃,就动了投靠某个势力的心思。


    而有萧怀冠所在的萧家,显然就成了他最优的选择。


    他说不得已经为萧家做过不少事,想要借此得到萧家的庇护,然而与虎谋皮,最后害的只能是自己。


    思索间,他已经同萧怀冠行至神武门。


    楚九辩透过大开的宫门,看到门外有几顶小轿,小厮和轿夫都安静垂首立在一侧。


    不远处则有几位身着绯红或藏蓝官袍的官员在说着什么。


    其中一位楚九辩认得,是此前在朝堂上怒斥湖广王和平西王的御史中丞齐执礼。


    “这位齐中丞可是位人物。”萧怀冠道。


    楚九辩侧头看他:“怎么说?”


    “楚大人有所不知,这齐家乃是武宗时期江南的首富,在武宗打天下的时候,便是齐家一直在背后出钱出粮,这才让武宗打下这偌大的天下。”


    楚九辩前两日听小祥子说起过武宗时期的事,能以“武”为号的帝王,能力不用多说。


    据说南疆以及四川等地,前朝时被赔给了鞑靼几个部族,太祖皇帝推翻前朝暴君统治之后,一心就想收回失地。


    直到这位武宗上位,才以杰出的军事能力收复了失地,大宁版图也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


    且为了能更好地震慑虎视眈眈的女真部族,武宗还将国都从南直隶迁到了如今的北直隶,形成了类似于“天子守国门”的现状。


    也是那时,四大世家纷纷从原籍地赶来新的国都,为的就是能离权势中心更近一些。


    萧怀冠好似来了谈兴,便多说了几句道:“齐家有功,武宗便给他们族中子弟开了先例,允许他们以商人身份入仕。此后经过齐家的运作,齐家子弟便不少都入了官场。


    只是走到权势中心的,这么些年也就一个齐执礼。”


    “那这位齐中丞定然能力出众。”楚九辩望向齐执礼,见他已经与另外两位同僚告辞,上了软轿。


    “确实出众。”萧怀冠眸色深了些,“但他所依仗的,可不止本身的才华能力,还有他那位表弟。”


    表弟?


    楚九辩心念微动。


    “楚大人。”萧怀冠点到为止,拱手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暂时不去吏部上值,你一会到了地方就让王郎中带你熟悉熟悉吧。”


    楚九辩也拱手回礼:“萧大人慢走。”


    萧怀冠笑眯眯转身,微微佝偻着背出了神武门。


    神武门外,萧家的软轿已经等着,小厮见到他后当即迎上前搀扶,小心将其扶上软轿。


    早在门内一侧候着的小祥子这时才敢跑过来,对楚九辩拱手见礼,笑得见牙不见眼:“恭喜公子再得一份好差事。”


    “你倒是消息灵通。”楚九辩有些好笑。


    “奴才也是方才站这的时候,听别的大人说了一嘴。”小祥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道,“公子,昨晚大人命奴才给您准备了软轿,轿夫是安总军找来的,有力气,还有武功,正好您以后宫里宫外上值也能安全些。”


    楚九辩方才就看到了那顶软轿。


    结实的木材用料,暗色绣纹的轿帘,轿沿处还有明黄色的流苏坠子,无不透露着精致,瞧着比方才萧怀冠那顶还要好。


    轿夫也同小祥子说的一样,是四个精壮的青年。


    秦枭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


    只是这轿子竟昨日就准备好了,今日还就等在宫门口。


    这个秦枭,想必昨天就知道楚九辩会主动兼职吏部侍郎了。


    ……可真行。


    楚九辩上了软轿,小祥子没有跟着出宫,只留在神武门内遥遥目送他离开。


    神武门外三条大街,往南的是神武大街,一路向前会经过京城的二环三环,基本都是住宅,住的也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


    四大世家的府邸就都在这条街上,只是并不相邻,中间隔出老远。


    再往前走进入三环之外,才是普通百姓们的居所。


    但百姓也分贫富,以神武大街为中线,西边住的便基本都是富户,城中最热闹的西市就在这,此前售冰的锦绣坊,和珍宝阁所在的茶青街便都位于西市。


    向东住的便基本都是普通百姓,东市里的铺子和摊贩,售卖的东西也更便宜简单一些。


    这是向南延伸的神武大街,而自神武门出来后,向西向东也各有一条长街。


    东街名为长安街,六部衙门便设在此处。


    西街名为长宁街,除六部衙门之外的办事地点,比如大理寺、御史台等则都在这边。


    轿夫抬着软轿朝长安街而去,他们步伐很稳,几乎没有什么颠簸。


    他们脚程也快,不多时轿子就已经被抬到了吏部衙门门口。


    楚九辩下了轿,衙门当值的小厮见过礼后,便引着轿夫们去往专门的停歇处,待到楚九辩何时需要用轿,也能随叫随到。


    “王郎中何在?”楚九辩问另一个小厮。


    小厮忙道:“回大人,小的方才接到萧大人的信儿后就着人去请了王大人,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果然,他刚说完没多久,便有一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从内院走出来,脚步匆匆。


    远远见着楚九辩后,对方脸色便更显焦急,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失态,依旧步履稳健,行止端方。


    这就是王家子弟,在外无论何时都要维持好仪态。


    楚九辩迈步朝对方走去,待到走近,这位王郎中便立刻作揖告罪:“下官接到消息便忙赶来了,没成想还是晚了,请大人恕罪。”


    “无妨。”


    本也是他那四位轿夫脚程太快。


    “多谢大人。”王郎中又是一揖,“大人里面请。”


    楚九辩随着他的步伐进了衙门所在的院子,六进的院子,比他住的瑶台居大了将近五倍。


    “大人,咱们吏部下设四司。”王郎中介绍道,“这前面四进的院子里,便分别是文选司、考功司、验封司和稽勋司,各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两人,并其他属官每司二十人上下。”


    视线扫过院子,可以见到不少抱着竹简来回的大小官员。


    众人都知道王郎中的身份,见他对楚九辩毕恭毕敬,便知晓楚九辩是上官,因而迎面碰上后官员们都会作揖见礼。


    走过前面四进院子后,便到了第五进。


    这里较前面几个院子要冷清不少,只零散有几位小厮和官员。


    “最里面那院子是尚书大人的官廨,平日里大家都不往那处去。”王郎中道。


    这说的就是第六进院子。


    楚九辩颔首。


    总经理办公室呗。


    王郎中带着他在这第五进院子里仔细介绍了一遍,因为这里以后就是楚九辩要办公的地方了。


    大宁朝各部侍郎只有一人,因而楚九辩就是这吏部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他有一间独立的屋子用来办公,就是院内的东侧殿。


    也是内外两间的格局,外间是书房,内间则放着床榻之类,如果办公晚了或者忙起来的时候,他可以直接住在这里。


    除了他的屋舍之外,院子里的正屋便是架阁库,也就是“档案室”。


    里面一排排的木架上堆着数不清的竹简,从门外经过都能闻到竹简特有的味道。


    西侧殿则是类似于会议室一样的地方,平日里尚书、侍郎有什么事要交代,就会叫下官来这里商议。


    楚九辩都转了一圈,便又进到架阁库。


    “库里的公文基本都在这里,按照州府不同摆在不同的架子上,自上而下,越是近日的公文摆的便越往下。”王郎中道。


    楚九辩颔首,这类似于图书馆的摆设,清晰明了,就是这些竹简看着着实累人,也占地方,若是换成纸质版就好了。


    “有官员的名册吗?”楚九辩问。


    “有,下官一会就命人给您送来。”


    楚九辩对这位王郎中的印象还不错,真正的彬彬有礼,和王家那位家主王焕之完全就不是一类人。


    “行,你去忙吧。”


    “是。”王郎中也不多废话,听话离开。


    楚九辩回到左侧殿,殿中一应物品齐全,瞧着都是新摆上来的,没有一点赵谦和使用过的痕迹。


    想来是对方倒台的消息一传回来,吏部的小厮们就把这里清出来了。


    楚九辩坐到椅子上,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


    为官十一载,被抹除掉曾经存在的痕迹却只需要一刻钟。


    不多时,便有人给楚九辩送来了一侧纸质版的名册。


    想来只有这类需要整合很多内容的资料,才会做成纸质版。


    楚九辩打开一一看去。


    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如今还在职的官员。


    从京官到地方官,从正一品尚书,到地方九品小官。


    楚九辩粗略看了一遍京官部分,脑海中便已经捋清了如今六部主事的势力排布。


    除了户部尚书苏盛,以及工部尚书简弘卓之外,其余吏、礼、兵、刑四部的尚书分别被临安萧氏、琅琊王氏、武威陆氏和雁门邱氏四大世家之人霸占。


    加上各部侍郎、郎中,世家之间的势力差距几乎旗鼓相当。


    但仔细想想就能发现,加上宫里的那位太皇太后和剑南王,萧家的话语权其实更大。


    还有那位萧家的家主萧曜,也有八百个心眼子,楚九辩直觉对方比萧怀冠还要难对付。


    四大世家。


    这些人堂而皇之把控朝堂,秦枭所言手下无可用之人,还真不是自谦。


    所以原著里,他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百里鸿杀出重围的?


    楚九辩现在真是越来越好奇秦枭的能力和手段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秦枭做事手段有些温和,像是总在忌惮着什么。


    那样东西使得他畏首畏尾,这样下去他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楚九辩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便不为难自己了。


    他继续往后细细翻阅名册,很快就在上面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那位齐中丞,就是江朔野嫡亲的表兄!


    江朔野手握八万漠北军,是武将中拔尖的人物,难怪齐执礼在朝堂上说话那么犀利,这是真的有人在撑腰。


    想到江朔野,楚九辩思绪便有些飘。


    距离他把马镫马鞍的图纸交给对方已经过了几日,不知道做出来没有?


    他第一次联系江朔野就是在对方午睡的时候,想来是有午睡的习惯。


    等中午回宫之后,还是叫人来神域问一下近况吧。


    楚九辩现在信仰值足够再邀请一位信徒,本也打算中午回去抽卡,便就再联系一下江朔野,顺手的事。


    朝中各衙门都是午时初下值,也就是十一点半左右,下午则是两点左右上班。


    不过这是针对的普通官员,像是楚九辩这样的一品太傅,又暂代了二品的吏部侍郎,完全不用每日来上值。


    像萧尚书下朝后就直接去了别处,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总归衙门里有的是人,真到了非要他解决的时候,也会有人过去通禀。


    楚九辩想着以后自己下了早朝后,就来衙门里转一圈,然后就回宫里。


    秦枭和百里鸿都在宫里,那些重要的奏折也都是送到养心殿,所以与其待在衙门里无所事事,不如以太傅的身份留在百里鸿身边,还能更近更快地接触到重要的奏折和消息。


    最近官员调动不频繁,也没到年关核查百官功过的时候,所以吏部的工作并不怎么忙。


    需要楚九辩这个侍郎处理的文书就更少了,一上午时间完全能忙完。


    如今日头已经上了中天,快到了下值的时辰。


    楚九辩便将名册放入抽屉,打算明日来了继续看,然后便出了门去。


    小厮提前去叫了轿夫,楚九辩一出衙门便坐上轿子往皇宫去。


    宫中不是谁都能用轿撵,因而进了神武门没多久,楚九辩就下了轿,熟门熟路地往瑶台居而去。


    今日天气有些热,楚九辩走这一路出了一身薄汗。


    院子里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小祥子对众人道:“公子今日初次上值,中午回来定要吃些好的补补,两位姐姐再去厨房盯一盯。今儿也热得很,公子回来擦洗擦洗才舒坦,小金子小银子盯着些热水,待会公子回来就要用呢。”


    几人都应下来。


    交代完这些小祥子便朝院子外走,公子也快到了下值的时候,他要去宫门口等着。


    结果没成想,他刚踏出门就见到了楚九辩。


    “公子?”他惊讶一瞬,忙上前道,“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奴才正想去宫门那接您呢。”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楚九辩道,“以后我自己回来就行,你不用去接我。”


    “是。”小祥子应道,“那公子您现在要不要擦洗一下?午食正备着呢,是您喜欢的鸡蛋汤和炖菜。”


    倒也不是楚九辩喜欢这两样东西,只是比起那些吃起来有些怪的肉糜和奇怪的汤汤水水,这两样算是可以接受的。


    “先给我弄点热水吧。”楚九辩道。


    “好嘞。”


    楚九辩走进里屋,小金子和小银子也很快端了一个水盆和两大桶热水进来,又拿了干净的里衣和纯白的崭新长袍置于衣架上,这才退去外间。


    楚九辩看了眼那件新的长袍。


    这几日来,秦枭已经让人送来了不知道多少套里衣和外衫,每一件用料做工都很好。


    可以说衣食住行,对方没有亏待过他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礼贤下士吗?


    那秦枭做的确实挑不出毛病。


    楚九辩褪下外衫和里衣,只留了一条中裤。


    穿着外衣的时候,他瞧着身形单薄削瘦,可脱了外衫之后,却能看到他身上其实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随手将脱下来的官袍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行至水盆旁。


    中裤裤腰松松垮垮挂在胯骨之上,人鱼线没入布料之下,神秘又性感。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


    那些疤凌乱交错,将本该无暇光滑的皮肉“割裂”。


    楚九辩打湿布巾,将自己从头到尾擦了个干净。


    他走到衣架边拿起里衣,余光瞥见铜镜里自己模糊的身影。


    顿了下,他反身走到镜前细细端详。


    半晌。


    他抬起手,苍白的指尖轻轻按上前胸处细碎的痕迹


    小金子他们把屋子收拾好,知道楚九辩下午不去上值,便将换下来的官袍也拿去洗了。


    “公子,尚衣局那边正在缝制第二套官袍呢,待她们做好就方便换洗了。”小祥子道。


    楚九辩应了声道:“我现在不饿,先睡一觉起了再说。”


    “那奴才把冰给您拿进来。”小祥子从外间搬进来一大盆的冰块,放到了床边两三米远的地方。


    待小祥子离开后,楚九辩就穿着纯白色的里衣躺上床。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来到云雾缭绕的神域,坐在了那把置于高处的白玉宽椅之上,身后与他一样的巨大虚影也已经浮现。


    伴随着白雾中不时传出的龙吟与涌动的黑影,更添了一份神秘。


    若是谁无意间踏入此地,也该以为这里或许就是仙界。


    楚九辩开门见山道:“系统,我要抽卡。”


    【好的宿主,系统检测到您的积分已足够,已经为您准备好关键词卡片,请抽取。】


    眼前再次浮现出六张空白卡牌,之前抽过一次的“武装”卡牌也混入了其中。


    也就是说,楚九辩这次说不准会再抽一次武装卡出来,可他如今却暂时不想要武装力量,他只想要把脑海中很多东西弄出来,借此赚一波大的。


    楚九辩运气一向不怎么好,但他也没耽误,顺着感觉抽了一张。


    待另外五张卡牌消失后,这张卡牌才显现出两个字来——财富。


    求仁得仁!楚九辩真有些惊喜。


    按照之前江朔野的“武装”关键词来看,这个“财富”背后的人,定然财力丰厚,又或者有经商的才能。


    楚九辩有很多可以变现的东西,但他手下没人,总不能一直和秦枭合作。


    毕竟未来说不准他们就要正面对上,底盘全暴露在对方眼前他就要吃大亏了。


    楚九辩肯定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未来无论是让江朔野养更多的兵,还是培养文武官员,都需要一定的财力。


    这个“财富卡”来的还真是及时。


    他心情很好,催促系统挑选可用人才。


    大概半分钟后,系统才开口道:【已为宿主选择合适的信徒卡牌,请宿主选择召唤。】


    这次的备选信徒只有三个,比上次还少了一个。


    楚九辩一眼扫过去,视线便定在了最右侧那一张熟悉的身份卡上。


    【宁王秦枭,25岁。财富值中上,赚钱能力上上。(不推荐!)】


    楚九辩;“”


    怎么又有他?


    而且系统怎么回事,不推荐还要每次都把人抽出来,是有什么bug吗?


    【宿主请放心,本系统运转良好。】


    半智能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楚九辩果断略过秦枭,看向另外两张卡牌。


    【齐执礼,男,31岁,御史中丞,齐家家主。财富值上,赚钱能力中下。】


    【司徒昭翎,女,16岁,南疆郡主,南疆王嫡女。财富值中上,赚钱能力上上。(附带特殊惊喜)】


    早间楚九辩刚听说齐家有钱,现在就把人抽出来了。


    不过这齐执礼与江朔野是表兄弟,好似即便楚九辩不把人抽过来,等之后也能通过江朔野的关系沾上齐家的光。


    而且这人挣钱能力中下,不太符合楚九辩之后的敛财计划。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南疆郡主司徒昭翎。


    “系统,附带特殊惊喜是什么?”楚九辩问。


    【宿主确认选择这张信徒卡牌吗?是/否】


    楚九辩沉思片刻,想着既然是惊喜,定然不该是坏东西,毕竟系统从开始到现在也没耍过他。


    于是他开口道:“就这张。”


    【好的。】一段喜庆短促的背景音后,系统音重新恢复冷静。


    【恭喜宿主抽取特殊卡牌,已为您更新信徒信息。】


    原本的卡牌焕然一新,在原有的文字基础上,又增加了两段。


    【南疆郡主司徒昭翎身份特殊,附带一位信徒。】


    【司徒昭垚,男,16岁,南疆小王爷,南疆王嫡子,司徒昭翎的孪生弟弟。特殊能力:发明创造。】


    原来是孪生姐弟,难怪抽一个送一个。


    不过对楚九辩来说,这也是天大的惊喜。


    会发明创造的特殊人才,在这个时代可不好找。


    有了他,很多东西楚九辩都不用自己想,只需将图纸和原理教给对方,对方就能举一反三。


    而且这位南疆郡主的赚钱能力还是上上,这可太棒了。


    这姐弟俩配合起来,楚九辩好似已经看到了源源不断的进账。


    【温馨提示:附带信徒进入神域需扣除宿主两百点信仰值,是否开通此服务?】


    楚九辩:“”


    又来。


    “不开。”他果断道。


    有司徒昭翎就够了,大不了有什么图纸和需要就交给她,让她转交给弟弟就行了。


    “现在能召唤她进来吗?”楚九辩问。


    他还是想见一见自己这第二位信徒,早早把积累财富的事交代下去。


    【宿主,您选择的信徒并非沉睡状态,无法召唤。】


    楚九辩不意外,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睡午觉,那就等晚上再说吧。


    “召唤江朔野。”


    【宿主,该信徒也不在沉睡状态。】


    “那就看看他在干什么。”


    还没进过神域的信徒如果不是在准备睡觉的状态,那卡牌可视功能就不能用,像司徒昭翎这样的,楚九辩就看不了。


    但江朔野已经进来过,所以楚九辩随时可以看他。


    江朔野的卡牌出现,放大,画面动了动,接着便出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


    风沙卷起,楚九辩看到了一个十乘十的骑兵阵列。


    这些骑兵就是之前如同散沙的那群士兵中的一部分,但与此前不同的是,如今的骑兵们都配备上了马镫马鞍,高坐马背之上。


    他们每个人腰背都挺得笔直,手握缰绳和长枪,气势雄浑,与先前判若两人!


    江朔野拿到图纸后,连夜就叫副手帮着找了相熟的十几个铁匠。


    这些铁匠一直都在为他们锻造兵器,可以信得过。


    内行人看门道,铁匠们只粗粗研究了一会,便知道了该怎么做,也猜到了那些骑兵们装备上这些会有多勇猛。


    他们当即心潮澎湃,恳请装备那日也一并瞧一瞧骑兵们的英姿。


    这么件小事,江朔野自然答应下来。


    铁匠们干的更是卖力,几乎日夜不休,终于在今早的时候赶制出了一百套装备,如今刚刚给骑兵们全部装备上。


    江朔野刚才亲身试过,知道这东西好用,但不知道其他士兵用起来如何,心里也多少有些忐忑。


    见骑兵们都站得稳稳的,没像之前那样东倒西歪,他就放了一半的心。


    接下来就看他们跑起来如何。


    他暗暗绷着身,正准备发号施令,却又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窥探。


    他当即朝那处看去,空空如也,只有卷起的黄沙。


    此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却已经心中明了。


    那是大祭司的手段,对方是神明,自然有办法隔着山川湖海,甚至隔着天地窥见现实中的他。


    之前几日大祭司都没有入梦,他也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窥视。


    可现在他刚给骑兵们戴上装备,大祭司便来看了,定是对方算准了时间!


    虽然知道大祭司的本事,但此刻江朔野还是觉得心中激荡。


    那是凡人窥探到神迹后打心底涌上来的震撼,和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同时,他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若是他的骑兵们发挥不好,那岂不是很丢脸?


    他压下繁杂的情绪,冲百夫长点了下头。


    百夫长随即一声令下,百人骑兵阵列吼声震天,百匹骏马登时朝前奔去,马蹄掀起黄沙,风声猎猎,气势如虹!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叼玫瑰]本章掉落一百红包包~


    第23章 宣示主权


    黄沙漫天,战马的嘶鸣与战士们的吼声响彻戈壁。


    江朔野起初注意力还在“大祭司”身上,可当骑兵方队冲出去之后,他就再想不到其他。


    他澄黑的双瞳中映着兵刃的寒芒,马匹高高抬起前腿,战士们的长枪发出铮鸣。


    心脏在剧烈震动,江朔野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真的呈现了出来。


    眼前的骑兵方阵还是有些散乱,但比起之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江朔野觉得即便是如今的漠北骑兵去与鞑靼军对上,也不会被压着打了,若是等之后真的训练出来,说不得漠北骑兵还能反制鞑靼。


    ——你只需护好漠北百姓即可。


    这是大祭司对江朔野的期望,可现在的江朔野眼底好似燃起了一簇火。


    他觉得,有这样的漠北军在,他不仅可以护住漠北百姓,甚至还能将大宁的边境再向外推出去数百里。


    若是能更大胆一些


    江朔野遥遥望着北方,那里有水草丰美的草原,有游牧为生、兵强马壮的鞑靼部族,有远方更辽远的天地。


    骑兵阵列已经跑出去很远,百夫长借着马镫的力量径直站起身,挥舞着手中飞舞的漠北军旗。


    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朝军营方向奔袭而回。


    百人的队伍,此刻却好似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迎面看着他们远远冲来,在原地站着的几位铁匠以及其他兵将们热血沸腾。


    这就是新的骑兵,新的漠北军!


    铁匠们眼眶都有些红了。


    他们世代居住在这漠北边境的城镇,对镇守此地的军队感情有多深不必多说。


    而驻守此地的军队,也一直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护的很好,从未让他们见过鞑靼人的刀剑。


    从武宗之后的秦家军是如此,自七年前到此的漠北军亦是如此。


    与铁匠们不同,那些还未能获得装备的军士们此刻简直跃跃欲试,他们若是也能装备上马镫和马鞍,肯定也能如眼前这些军士们一样骁勇。


    楚九辩也还算满意。


    虽然这些兵卒现在看起来还不算很强,但有江朔野这个出众的将领训练,还有现代化的练兵方法,假以时日这漠北军绝对是个超强军队。


    只是八万人,都不一定真的够八万之数,还是有些少了。


    之前【备选信徒卡片】里出现的两位藩王手下军队就分别是五万和三万,秦家军都被分成了御林军,城防军之类的各种小部分,结果还是有五万人。


    秦枭还有不为人知的一万私兵。


    比起这些人,一个边境军却只有八万军士,实在有些不够看。


    后续肯定要让江朔野再征一些兵,现在对方穷的连枕头都要打补丁,征兵太难为他。


    而且漠北军并不是“无名小卒”,朝廷里那些人都盯着呢,江朔野要是征兵肯定瞒不住众人的耳目,到时候怕会给他带去些麻烦。


    甚至就连马镫马鞍这种东西,估计不多时也会被朝廷里这些手眼通天的权贵们知晓。


    不过楚九辩在把那两样东西送出去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提升自己,让别人忌惮自己,远比藏着掖着更能震慑他人。


    何况无论是漠北军还是楚九辩自己,都没有扮猪吃老虎的本钱,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众人的关注之下。


    因此,他们都必须变得更强,这样别人想要对他们动手的时候,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牌。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楚九辩唇角轻扯了下,当漠北军装备了马镫和马鞍的消息传回京城,那些权贵们应该就能知道这“银鞍”是什么东西了。


    他拍卖会上方才念完这样的诗句,远在漠北的军士们就已经装备上了马鞍。


    京中这些聪明人,想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都难。


    意识到楚九辩与漠北军或许有关系之后,那些人又不知道会脑补出一些什么来。


    是想着他这位“神明”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联系到了江朔野,还是他背后所谓的神秘势力,还有其他人已经入世?


    这种无处不在,还让人摸不着一点痕迹的神秘事物,能带来的想象和震慑不言而喻。


    话说回来,漠北军提升现有的实力,与征兵完全是两码事。


    朝中这些人,包括秦枭在内,能容忍江朔野提高军士的实力,因为这有助于边境安定。


    但他们却不会允许江朔野征兵扩充军队。


    一但有了这样的苗头,定会被各方人马忌惮和阻止。


    所以征兵这事只能暂且搁置,待南疆那边的生意发展起来,有了钱,楚九辩在这朝堂上也站的更稳了。


    届时再想做些什么也不用瞻前顾后。


    楚九辩看向屏幕里的江朔野。


    对方正和铁匠们商量着再打更多的装备出来,还有马蹄铁,也要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这么忙,难怪没时间午睡。


    楚九辩看到进展后也就放心了,没再想着把人叫进神域。


    他关了屏幕,又打开系统界面。


    信仰值现在一共还有一百多,累计倒是快到三百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九辩觉得信仰值的收集速度好似变的有些慢,没有最开始那么容易。


    【宿主,随着您的声望越来越高,信仰值的收集条件也会变得更加苛刻,这是为了保证宿主积极性的措施,感谢理解。】


    楚九辩如今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随着那几首诗词传的越来越广,知道他的人会更多,相信他“神仙”身份的人也就会变多,甚至都不用他再刻意表现,信仰值就会涨起来。


    系统是怕他懈怠,收集条件才会越来越苛刻。


    可以理解。


    但这对楚九辩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楚九辩又打开系统商城,先是在食品那一栏看了看。


    这一栏算是最基础的日用所需,所以价格都很便宜,像是大米白面这种精粮,只需要一积分就能买一百公斤,如果是糙米,一积分就能买两百公斤。


    楚九辩微微凝眉。


    如今已经到了南方收早稻的时节,多少百姓就等着收了粮维持饱腹。


    这个时候南方却一直不下雨,百姓们一定会欠收甚至颗粒无收,那旱灾就是挡不住的。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楚九辩或许可以直接从系统购买一些粮食,然后交给司途昭翎。


    南疆也属于受旱地区,若是南疆王手里有这样一批粮食,那南疆地区的粮价就能维持稳定,不至于上涨的太厉害。


    这样一来,南疆那些粮商就会去往粮价高的四川、湖广等地售粮。


    可当他们都过去之后,这些地方的粮食也就多了,价格就会降下去。


    到时候,手里有余钱的百姓就能买到粮食。


    朝廷也能从这些粮商手里购买更多粮食,开仓放粮,十月左右北方的粮食也能收了,朝廷收了粮税转到南方,旱灾基本就能渡过去。


    只是想要做到如此,楚九辩需要的积分就更多了,他现在的一百多积分,实在不够用。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再扩大一点影响力。


    他这也算是帮秦枭和小皇帝。


    届时好好和秦枭做笔生意,扩大影响力这事,到时候就让秦枭为他去做。


    如此想来,楚九辩觉得旱灾也没有那么难解决,心里也安定下来。


    随后他又在武器栏看了一圈。


    从最简单的匕首、电_击棒,到后面的手_枪,再到那些他现在都没权限点开看的热武器,需要的信仰值简直高到离谱。


    他看了一圈后,又把视线落在一把“格洛克19”手_枪上。


    曾经拍一部警匪剧的时候,他就去军队训练过两个月,用过这把枪。


    这枪后坐力小,装填15发子弹,很适合普通人上手。


    楚九辩准头不错,用这把枪的时候最低也能打到九环。


    他现在虽然没有明确拒绝过其他势力,但因为“太傅”这个身份,明面上几乎已经和秦枭站在了一起。


    那他就没有之前那么安全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没有耐心,想着得不到他就直接干掉他,省的再想办法与他交好。


    所以,他有必要准备点防身的手段。


    手枪好似是有些过了,不说杀伤力,就是一声枪响,也足以把这些古代人吓着,毕竟这里还是个连烟花都没有的时代。


    可他是“神”,有点神异手段也完全说的过去。


    且如果能用一颗子弹震慑暗中那些人,让他们不敢再随意对他出手,好似也很值。


    楚九辩看着价格栏,九十九信仰值就能买下它。


    半晌,他还是关了系统界面。


    等什么时候需要再买吧。


    从神域出来后,楚九辩就睁开眼。


    从床上起身后他却忽然眼前一黑,差点就又跌回去,伸手扶住床架才没倒下。


    他缓了缓,待到眩晕的感觉过去,才缓缓呼出口气。


    真羡慕那些魂穿的,他这种身穿的竟然直接把低血压的毛病都带来了。


    胃里传来一点灼烧感,他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了件外袍,边穿边走出了卧房。


    正准备叫小祥子准备午饭,他就看到外间的书桌旁竟坐着个人。


    秦枭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便睁眼朝卧房门口看去。


    四目相对。


    秦枭的视线往下,移到了楚九辩的胸口处。


    纯白色的里衣上,洇开了点点殷红,如同雪地落梅。


    是血迹。


    楚九辩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这些血印,眼睫轻颤了下:“我换身衣服。”


    说着,他就拢了外衣,转身又进了卧房。


    随着他的动作,里衣领口微微掀动一瞬,秦枭看到青年胸口处好似有几道细细浅浅的痕迹。


    像是抓痕。


    秦枭朝屋外看去,守在外头连廊下的小祥子当即跑过来。


    “上菜吧。”秦枭道。


    看来是公子醒了。


    小祥子忙应是,转身去吩咐。


    楚九辩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换好衣服出来时,水清水云恰好端了吃食过来。


    两人安静地在餐桌上摆放好碗筷吃食,而后便垂首离开了屋子。


    楚九辩坐到凳子上,见秦枭面前也有碗筷,问道:“你还没吃饭?”


    “吃过了。”秦枭拿起筷子,“再陪你吃点。”


    楚九辩轻笑一声。


    秦枭抬眼看他。


    楚九辩浅色的瞳孔中没什么情绪,但又好像带着钩子,让人移不开眼。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摔在你怀里吗?”他声音很轻,语调微微上扬,这句话也说的突兀,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秦枭静静看着他,好似想要透过他的表象,看透更内里的东西。


    “为什么?”他问。


    “因为”


    楚九辩故意拉长语气,与男人对视几息后,才莞尔一笑道:“因为你力气大。”


    秦枭也笑了。


    “吃饭吧。”他给楚九辩盛了碗汤放到手边,“小心烫。”


    “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陛下的?”


    外人应该不知道,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这么会照顾人吧。


    秦枭“嗯”了一声。


    楚九辩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吃起来。


    “今日上值感觉如何?”秦枭闲聊道。


    “还不错,很清闲。”


    “清闲?”秦枭抬眉,“下午若是无事,你就和我去养心殿批奏折吧。”


    楚九辩夹菜的手一顿,探究的目光落在秦枭脸上。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


    否则怎么他上午刚想着这事,下午秦枭就自己提出来了?


    本来楚九辩还想着自己或许需要一些东西做交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可那是养心殿,整个皇宫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秦枭怎么敢带他这个外人进去?


    他可不觉得秦枭是信任他。


    “再来一碗吗?”秦枭问。


    楚九辩将最后一口汤喝完,道:“不用了。”


    他漱了口,又拿出手帕擦了嘴。


    再然后,他就像变戏法一般,凭空变出两粒白色的药片递给秦枭。


    秦枭是眼睁睁看着那两粒药片忽然出现的,心头不免微微震荡。


    是戏法吗?


    他仰头将药片吞进去,又喝了口茶水。


    这药片也确实不一般,秦枭曾经也受过不少伤,很多伤其实都比肩头这两刀轻,但之后一阵阵的疼却也比这一次的伤要重。


    他可以确定是这药品的缘故。


    吃了药,伤口的疼痛感就会减轻。


    太医也说伤口恢复的很好,这么热的天居然也没有恶化的迹象,总不会是秦枭的身体异于常人,只能是这药片好用。


    若是这样的药能用到将士们身上,或许会少些伤亡。


    “这真的做不出来吗?”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不是说了吗?你对我好点,这药片就多的是。”


    秦枭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


    “我教你硝石的第二个用法吧。”楚九辩忽然道。


    秦枭只愣了一瞬,便问道:“要准备些什么?”


    “硝石、灯芯草、硫磺、松香”


    火折子比冰块的工艺要更复杂一些,楚九辩将需要做的前期准备,比如晒干捶打灯芯草之类的都告诉秦枭,让他吩咐人去做。


    其实如果用白薯蔓或者棉絮更好,但大宁还没有这两样东西,只能用别的材料先代替了。


    等之后,他一定要把番薯和棉花都种出来,这是保证百姓温饱最有用的两样东西。


    这些准备至少也有一两日的工夫,再说明天还有小雨,晒干灯芯草这个工作就要搁置,等真正能做的时候估计就要几日后了。


    秦枭倒也不急,总归楚九辩不会言而无信,多等几日也无妨。


    他在他心里的信誉值可是很高的。


    秦枭没有午睡的习惯,楚九辩刚才也“睡”过了,于是两人吃过饭便一同去了养心殿。


    这一路上,秦枭走的悠闲,甚至还以“消食”的名义硬拉着楚九辩去了趟御花园。


    无数道打量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递过来。


    想必不多时,楚九辩能进入养心殿的消息就能传遍上京,届时想要和楚九辩搭上线的人肯定会更多。


    毕竟他都能进入养心殿了,虽说可能与其他上官一样,只是从角门进了养心殿东侧院的议事堂商议什么事,还时刻有暗卫在暗处盯着。


    可万一呢?


    万一楚九辩这位“太傅”就是不太一样,能接触到皇帝所在的正殿,甚至秦枭居住的西侧院呢?


    谁都知道真正能关系到秦枭底牌的秘密,都藏在西侧院。


    秦枭此前都能让楚九辩捅自己两刀,那再带着他去西侧院好似也不是难事。


    但这也证明秦枭有多信任楚九辩,估计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二人或许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合作关系。


    这种合作关系还很稳固,稳到秦枭都敢带楚九辩进养心殿。


    这般情形下,其他势力的人要是贸然去找楚九辩提出合作条件,岂不就是反向给秦枭送了自己的情报?


    他们自然可以用一些不会暴露实力的条件去招揽楚九辩,但这就很难打动他。


    是冒险赌一次,还是谨慎行事?


    如何选择,就成了一个难题。


    楚九辩余光扫了眼秦枭,大概知道对方主动带他来养心殿的目的了。


    这是想彻底断了他与其他势力合作的可能性。


    明明拍卖会的时候还会故作大度,给他去认识别人的机会,如今就玩上宣示主权这一套了。


    秦枭这一出拙劣的戏码,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或许没什么用,别人该找楚九辩还是会找,不过是冒险一试,如果成功了,收获远比失望更多。


    可在现在这个“暧昧”的节点上,秦枭这一招就非常好用。


    如今,正处于京中要乱未乱的关键时刻,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就会成为他人手中朝自己刺过来的利剑。


    这就导致各方势力都不敢冒险,想着稳扎稳打才好。


    萧怀冠拍卖会上那一出算是试探,结果大家也看到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朝堂上的矛盾就会彻底摆到明面上来,届时楚九辩到底是要继续和秦枭一起,还是要投靠其他人,就必须有个明确的结果。


    本来楚九辩还想着,在自己和其他势力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再扬名一次,收集更多的信仰值。


    可如今算是泡汤了。


    想必几大世家里的话事人,此刻都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买枪那九十九积分他是非花不可了。


    楚九辩暗暗咬牙,这些积分他都要秦枭给他补回来!


    踏入养心殿,两人径直去了东侧院的议事堂。


    堂内两侧摆了两排面对面的木椅,中间隔着过道,每个木椅旁都有一个边几。


    过道尽头,正对着门的方向则摆着一张桌案,桌后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椅子,垫着又高又软的垫子。


    楚九辩在最靠近书桌的一侧椅子上坐下,秦枭便在他对面落座。


    很快,秦朝阳就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太监们手里抬着两张桌子,分别放到秦枭和楚九辩面前。


    平日里,秦枭都是直接坐在书桌后,只有领着其他大臣来此地商议国事的时候,他才会坐在下首,桌后的位置给百里鸿坐着。


    但今日之后,他估计就会一直坐在这下面的位置上了。


    小太监们将备好的笔墨放到桌案上便退了出去。


    秦朝阳则是将垒在桌案上的奏折分成两部分,分别送到秦枭和楚九辩桌上,而后便隐入暗处,好似从房间里消失了一般。


    楚九辩很想抬头看看房梁,看是不是如同小说里那般,暗卫们都躲在梁上。


    可那样显得太没见识,于是忍住了。


    楚九辩拿过一本奏折打开。


    奏折是有规定格式和要求的,用的都是纸质版,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不过每日这么多奏折,很多人还反反复复地上奏,想必都要花不少钱买纸,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都从朝廷里贪回去了。


    楚九辩细读奏折上的内容。


    这是河西郡郡守吕袁上奏的,开篇先是问了皇帝和宁王的安,而后便提及河堤修建一事。


    通篇看下来,都是对剑南王的夸赞。


    赞其为人温和,处事干脆,河堤修建一事在他的指导下如何顺利,百姓们如何开心等等。


    这是已经开始暗戳戳准备为百里海扬名了。


    不过能好好开始修堤坝就好,再过段就要开始下暴雨,堤坝需要在此之前修好才行。


    思及此,楚九辩便抬头看向秦枭,道:“北直隶七月十二开始下暴雨,最少持续四天。”


    他的天气预报如今只能看到三十天内最后四天有大暴雨,更后面的还看不到,但他觉得估计暴雨会持续更长时间。


    秦枭从奏折上移开眼看过去,眉头紧锁。


    “河西郡修筑堤坝之事,最好在此之前完工。”楚九辩道。


    “嗯。”


    在天气预报这事上,秦枭丝毫没怀疑真假:“你回复就行。”


    楚九辩便拿起毛笔,在奏折第一页上写了回复。


    回复写到奏折上,晚些时候秦朝阳会带着养心殿的太监们将其誊抄在新的纸页上,再将新的纸页送回地方。


    楚九辩许久没用过毛笔,且这笔、墨、纸都不好用,楚九辩写的实在坎坷,字都变差了几分。


    写完后,他将奏折放到一旁晾干墨迹。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自然。


    做完这些,他才抬眼,毫不意外地对上秦枭投过来的视线。


    从刚才起,秦枭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怎么,后悔带我过来了?”他问。


    “不是。”秦枭笑了下,“我是想和你道歉。”


    道歉?


    楚九辩有些诧异。


    “又利用你一次,很抱歉。”秦枭脸上还挂着点不着调的笑,但眼神却很真诚,如同他让楚九辩捅刀那次一样。


    楚九辩明白了。


    这是说刚才带着他满皇宫溜达,然后回到养心殿的事。


    秦枭继续道:“别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二十个暗卫,时刻保护你的安全。”


    如今楚九辩定是被很多人盯上了,都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除了他这个变数。


    秦枭作为始作俑者,自然该为此负责。


    用都用完了,这会儿道歉顶什么用?


    楚九辩暗骂他虚伪,倒是也没多生气。


    本来他和秦枭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能利用秦枭的关系步入朝堂,对方自然也能想办法将他这位“能人异士”占为己有。


    这种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关系,说牢固也牢固,说不牢固也一碰就散。


    不过至少眼下,他俩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等到未来若是闹掰了,他们对彼此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很好。


    对上秦枭的视线,楚九辩便笑道:“开口就是二十人,宁王大人还真是大方。”


    秦枭道:“想来公子也有自保的手段,但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本王再给你两百人都行。”


    “不必。”楚九辩疯了才要两百个人日日夜夜盯着自己。


    不过秦枭确实很大方,楚九辩相信他确实能拿的出两百人保护他。


    可见对方手下确实不缺能打的,就是缺一些能说话做事的。


    否则像是给地方官写回信这种事,就不用秦朝阳和养心殿的小太监们吭哧吭哧照着奏折上的回复抄了,直接让翰林院的人来干就行。


    甚至那些无关痛痒的奏折,也都不用送到秦枭手里。


    当然,这些奏折一开始确实是会先送到六部,由六部选一批简单的批奏之后,再把需要皇帝和秦枭定夺的送过来。


    可如今六部之中几乎就没有秦枭的人,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和秦枭有仇一样,在这种事情上也愿意多膈应他。


    反正也不痛不痒的,大不了一句“下属审核不严”,或者“臣确实无法定夺”就能解释过去,秦枭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缺少人手。


    若是大宁朝能有翰林院就好了,一个全权为皇帝服务的秘书团,比秦朝阳一个人的效率要高得多。


    只是上哪找那么多有本事,能听话,且不属于权贵势力集团的人?


    大宁朝又没有科举


    楚九辩忽而一怔,心跳也瞬间快了半拍。


    他现在可是吏部侍郎,管的就是这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小九[抱抱]


    第24章 司途昭翎


    吏部掌管官员任命考核,楚九辩既是吏部侍郎,又是当朝一品太傅,这两样身份加起来足够贵重,他来负责科举一事也无可厚非。


    在他之前的世界,科举取士,给了所有文人机会。


    但楚九辩若是要举办科举,却不会只针对文学一个方面的考核,也不会只招收文人才子。


    他定要多开几门科目,包括工学、农学、算学、医学,以及女子们更擅长的刺绣、手工等等。


    考核内容也不能局限于文化水平,专业技能、领悟能力和天赋都更重要。


    系统商城里有很多专业书籍可以购买,他可以先培养几个相关领域的“先生”,再让他们去培训科举考上来的学子。


    脑海中快速整理这些打算,几乎已经有了一些脉络。


    这些提前培养的先生,必须对楚九辩较为忠诚,若是信徒就更好了。


    这样等之后那些学子们考上来,也会在这些先生的影响下偏向于楚九辩。


    不至于他费心费力培养完,都为他人做嫁衣。


    楚九辩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杆。


    若是真的能照他的想法发展,那他就能收纳各个领域的人才为自己所用。


    取代京里的官职可能会难一些,但地方上就会简单很多。


    地方官本就以买官的商户,或者走了某些势力的旁支关系等等上位的官员,与权力中心的世家权贵并没有什么牵扯。


    就像偌大个运行工程中的一颗不起眼的螺丝,平日里根本不会引起重视。


    因而楚九辩想要渐渐用自己的人取代他们,操作空间也很大。


    在这个百姓对政治完全没有了解的时代,他们不认识皇帝,不认识什么六部尚书,他们能依靠仰赖都只有自己的上官,是郡守,是县令,是这些地方官。


    若是这些地方官都效忠于楚九辩,那整个大宁朝就有大半人口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届时他们是安心种田国泰民安,还是发动起义哀鸿遍野,都只在楚九辩一念之间。


    楚九辩眸中情绪逐渐深沉。


    脑海中某根脆弱的神经似乎在轻颤,耳鸣阵阵。


    忽而一声轻响,楚九辩后背靠在椅背上,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抬起。


    秦枭垂眸看着他,见着了他眼底逐渐褪去的疯狂之色。


    “你在想什么?”他问。


    楚九辩定定地仰头注视着他。


    过了几息,他才粲然一笑:“吓着你了?”


    见秦枭仍然用一种探究的视线打量自己,楚九辩唇角笑意更深。


    他冰凉的手握住秦枭温热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一样,你能理解的。”


    这一瞬,秦枭好似又回到了初九那日。


    眼前这人从天而降,当时他掐着对方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就能将其杀死。


    那时楚九辩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腕,一丝恐惧都没有,还笑着说些怪话。


    如今也是,他说的“一样”是指什么?


    为什么他能理解?


    秦枭松开托着他下巴的手,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道:“秦烈,拿药来。”


    秦朝阳当即走上前,从怀中拿了一瓶药递给秦枭,顺手还又给了他一条崭新干净的白色布条,应当是受伤惯了,留在身上备用的。


    送完这些,他又隐入阴影中。


    楚九辩垂眼,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拇指到掌心的地方破了一条口子,皮肉外翻,半个手掌都被鲜血浸染,甚至就连秦枭的手背上也被他蹭上了大片的殷红。


    他偏头看了眼桌案,上面果然有一根断成两截的笔杆。


    秦枭往他伤口上撒了些药粉,一股灼烧感当即传遍整条手臂,楚九辩的手本能地发颤。


    秦枭看向他的脸,倒是不见丝毫痛苦。


    “没有我们仙界的笔好用。”楚九辩道。


    秦枭轻嗤一声,熟练地帮他包扎好伤口。


    “多谢。”楚九辩道。


    秦枭“嗯”了一声,叫人又送了一只笔来,道:“左手能用吗?”


    很多奏折都只是画个圈表示“已阅”,楚九辩颔首:“可以。”


    看了看被包扎好的手,他又抬眼望向过道对面。


    秦枭已经坐了回去,左手手背上的血渍都没擦一下,已经又投入了工作。


    真能干。


    楚九辩也拿起新的奏折。


    科举之事算是动了世家的根本利益,若是贸然提出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所以要从长计议,且需要秦枭的辅助。


    楚九辩如今手下只有江朔野一个信徒,龙凤胎他都还没正式见过,没有可以用来培养的“先生”人选,秦枭手下估计也没有。


    所以他要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好好挑选一下。


    之所以要秦枭帮忙,其实是他如今影响力还没有渗透到地方,没有被普通人所知晓,所以需要以朝廷的名义举办科举,这样影响范围才广。


    而且他手下没有人,即便有背景干净的人才想要参加科考,他也没办法保证对方的安全,万一其他势力对人下手,就得不偿失了。


    但秦枭手下有许多暗卫,他们可以保护这些学子。


    只是这样合作的问题,就是学子们可能更偏向秦枭,而不是他这个“无名之辈”。


    所以眼下对楚九辩最重要的,是要快速扩大影响力,不能让“九公子”只在士人和贵族圈层活跃。


    他要让那些愚昧但质朴的百姓们认识他,信仰他。


    百姓人数多,且生活苦。


    他们不相信朝廷,所以会寻找其他寄托——比如神明和信仰。


    所以楚九辩要做的,就是成为百姓心中那个真正能帮到他们的“神”。


    契机。


    他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而那个契机,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在南方的大旱灾上。


    自然,旱灾不仅能帮他扬名,还能成为他与秦枭谈判交易的筹码。


    他要用“解决旱灾”这件事,让秦枭同意与他一起办科举,且要对方同意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楚九辩按下躁动的思绪,重新批起奏折。


    这些奏折很多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有不少拍皇帝和秦枭马屁的,他都一一画了圈表示已读。


    又打开一本,他画圈的手一顿。


    这居然是南疆王百里灏送来的,那不就是司途姐弟的父王吗?


    楚九辩忽然愣住。


    等等,他之前居然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南疆王作为小皇帝的六皇叔,是姓“百里”的,可郡主和小王爷却姓司途。


    “秦枭。”他抬眼看向对面。


    秦枭一愣,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在暗处擦着匕首的秦朝阳也愣了下,悄悄看向楚九辩。


    自从大人成为“宁王”之后,就再没有人当面叫过他大名,忽然听到这个,秦朝阳还有些不习惯了。


    楚九辩此前也一直称呼秦枭“大人”,或者“宁王大人”,但其实都带点调侃的意思,就像秦枭会叫他“九公子”一样。


    背地里,楚九辩都是直呼其名。


    如今当面叫出来,他自己也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


    不过说都说了,他也没纠结,直言问道:“南疆王有孩子吗?”


    “有一对龙凤胎。”秦枭答道。


    “那为什么孩子不跟他的姓?”


    秦枭抬眉:“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楚九辩理所当然道。


    秦枭:“那你怎么不知道这其中缘故?”


    “我法力有限,不想浪费在这些事上。”楚九辩张口就来,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自己“下凡渡劫”的经历了。


    很有道理,秦枭无法反驳。


    他轻笑一声,说:“南疆地区曾被分给外族近百年,武宗收回来后当地也是民风彪悍,不怎么认朝廷,只认寨主。”


    “寨主姓司途?”楚九辩瞬间猜到了一些,“莫不是这位南疆王娶了当地的寨主?”


    “差不多,他娶的是如今的圣女,下一任的寨主。”


    如今老寨主还在世,不过等对方百年之后,这位圣女司途安黎就会成为新的寨主。


    “原来如此。”


    这种关系,应该相当于入赘,所以孩子随了母亲的姓氏。


    南疆这地方,女子也能成为权利掌舵人,说明那里的女子并未被所谓的规训束缚。


    若是如此,司途昭翎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能抽到她,楚九辩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


    “南疆王说了什么?”秦枭问。


    “南疆大旱,请朝廷拨款送粮。”楚九辩道。


    他其实没想到南疆王也会上奏。


    藩王掌管封地,相当于当地的土皇帝,有自己的衙门和军队,每年还能先从封地百姓手里收取一部分的粮税钱税,剩下的一部分才会交给朝廷。


    也就是说,封地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由藩王自己负责。


    眼下遭了旱灾,按理说也该他们更操心百姓生计,朝廷倒是不必太上心,毕竟封地里百姓们的死活或者动乱,第一个冲击的都会是藩王。


    但如今这情况,竟成了朝廷为这些封地百姓操心,这几位藩王却只顾向朝廷要东西了。


    能被系统抽中的信徒,人品和能力都是过关的,所以他本能地以为司途姐弟的亲爹不会是什么贪得无厌之人。


    自然此前出现在【武装卡牌】中,掌管四川地区的平西王百里征,也不该当甩手掌柜才是。


    楚九辩沉思片刻,便就懂了,不由看向秦枭。


    如今百里鸿刚刚上位,且得位还不算太正,所以京中各方势力,以及那些藩王都虎视眈眈等着一个能抨击皇帝和秦枭的契机。


    若是眼下的旱灾真的造成大规模的动乱,届时这些权贵势力定会联合藩王,把所有的错都归于他们共同的敌人——小皇帝和秦枭。


    要么是小皇帝无德,得位不正,老天爷降下了惩罚。


    要么就是秦枭外戚乱政,老天爷降下启示之类的。


    百姓们最容易被鼓动,他们很容易就相信这些言论,届时皇帝或许就要下罪己诏,秦枭更是说不得要被逼的以死谢罪,或者退位让贤。


    若是秦枭不牺牲自己,那他就真的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


    如履薄冰,群狼环伺。


    楚九辩看清了秦枭眼下面对的局势。


    秦枭自己更是清楚。


    他眸色凝沉。


    只是四川、湖广两地的旱灾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南疆也来催,他上哪弄那么多粮食银钱?


    他不由看向楚九辩。


    早朝的时候,他就动过和他合作的心思。


    四目相对,楚九辩就笑了:“想让我帮你?”


    “你有办法?”


    “有。”


    秦枭心里一松:“你要什么?”


    又一次交易,两人都熟门熟路,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什么。


    楚九辩觉得这样的合作关系很不错,利益交换,彼此都能得到想要的。


    “先欠着吧。”他道,“等需要的时候再和你说。”


    科举之事现在还不能说,而且秦枭也一定不会答应。


    但等旱灾的事解决了,楚九辩的名气就能打出去,积分也就多了,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信徒参加科举。


    到时候在秦枭欠他一个承诺的基础上,他再提出帮秦枭科举招人,条件是自己全权负责科举一事。


    秦枭定会答应。


    如此,他想培养一批亲近自己的先生,以及安插自己的人参加科举都轻而易举。


    此前楚九辩有条件都是直接说,这次却遮遮掩掩,想必是不太容易的事。


    这么明显的小心思,秦枭看不出来就怪了。


    不过他还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道:“用不用给你立个字据?到时候我反悔的话,你可以用这个威胁我。”


    楚九辩无语道:“你不反悔不就行了吗?”


    秦枭就笑,拿了一张新的纸张,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了一份字据。


    秦朝阳很有眼色地走过来,将字据转交给楚九辩。


    字据上的字苍劲有力,只有短短几行——


    【今,秦枭欠楚九辩一个承诺。


    若不兑现,天打雷劈。


    景瑞一年六月十六。】


    还是毒誓呢。


    楚九辩笑纳了。


    他将字据收进袖袋,然后转移进了系统空间。


    “在神仙面前立誓。”他饶有兴致地看向秦枭,“誓言真的会作数。”


    若是秦枭违背誓言,他就拿电棍电他几下。


    楚九辩恶意满满地想。


    秦枭颔首,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


    “参见陛下。”殿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请安。


    楚九辩朝外看去,不多时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


    到了门口后,小朋友就停下来,然后抓起衣摆,小心翼翼地抬起小短腿,有些费力地跨过到他膝盖的门槛。


    楚九辩有点想笑。


    秦枭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楚九辩也没动,但两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洪福在百里鸿身后悄悄伸手虚扶着,生怕小陛下摔了磕了。


    百里鸿成功跨过门槛后,开心地回头冲他笑。


    洪公公便也笑,轻声道:“陛下真厉害。”


    百里鸿嘿嘿一笑,转头朝屋里走去,奶声奶气地喊道:“舅舅,朕能自己跨过门槛啦!”


    说罢,他才看到屋子里除了秦枭还有一个人。


    看清是楚九辩后,他眼睛一亮。


    是神仙楚九辩!


    不过上午的时候舅舅告诉过他,让他以后称呼楚九辩不能再叫大名,要称呼为“先生”。


    舅舅说先生就是长辈,是和舅舅一样需要他尊敬的人。


    于是小朋友忙端正神色,朝楚九辩的方向作了一揖,脆声声道:“先生好。”


    楚九辩有些惊讶。


    而后便也起身给小朋友回礼:“陛下好。”


    百里鸿又转向秦枭,又是一揖:“舅舅好。”


    秦枭:“”


    他无奈起身,也回了一礼。


    百里鸿开心了。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楚九辩绑着布带的手,忙走过去关心道:“先生,你手受伤了吗?”


    楚九辩蹲下来和他对视,道:“不小心划破了。”


    “很疼吧?”小朋友脸都皱了起来,“可以让舅舅给你呼呼。”


    楚九辩:“?”


    百里鸿认真道:“之前朕喝粥烫到手,就是舅舅给我呼呼了很久才好的。”


    “陛下。”秦枭开口道,“今天的大字写完了吗?”


    “马上写。”百里鸿很机灵地冲楚九辩眨了眨眼,然后便快步去了桌案前,朝秦枭伸出短短的胳膊。


    秦枭将他提溜起来放到椅子上,让他坐好。


    椅子上的软垫很高,百里鸿坐上去后也能正常在书案上写字。


    百里鸿摸了摸秦枭的手背,上面是已经干涸的血渍,猜到是楚九辩的血,小朋友又担心地朝他那边看了眼。


    秦朝阳走过来给他撑开纸,磨墨,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小朋友便仰头看秦朝阳,待对方看过来后,他就笑出一口小白牙。


    再冷漠的男人也绷不住,秦朝阳眼里也带出笑。


    楚九辩坐回位置上,见小朋友很快就肃着小脸开始写字,一笔一划,很认真,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不愧是男主,幼年期就这么用功。


    他收回视线,看向秦枭。


    秦枭已经重新批起奏折,察觉到他的注视后才看过来。


    楚九辩抬起受伤的右手拨了下发帘,又朝掌心轻轻吹了吹,视线始终落在秦枭身上。


    这是说百里鸿让他帮忙“呼呼”的事呢。


    秦枭无声地牵唇一笑,垂眸继续工作。


    楚九辩逗完人心情也还不错,重新开始画圈。


    一下午时间,三人就各干各的。


    一直到了晚饭时候,天色渐渐有些阴沉,光线也不足,几人才算下值。


    百里鸿叫楚九辩一起到正殿去吃晚饭,秦枭没阻止,楚九辩便也不推辞。


    餐桌上,依然是一些炖菜。


    小皇帝应该不怎么喜欢吃这些,只勉勉强强喝着粥水,但他的神情却有些欣喜。


    也不知道小朋友在傻乐什么。


    楚九辩又看了看秦枭,见对方也只挑一道焖的白菜吃,其他的都不怎么碰。


    这舅甥两个好像都有些挑食啊。


    当然楚九辩自己也不爱吃这些,他不由又想起了宝贵的铁锅和炒菜。


    此前一直想着铁矿珍贵,冶炼技术也差,便没做。


    但其实他系统空间里就有铁锅卖,因为是日用品也很便宜,只需要两个积分。


    亏待什么也不能再亏待自己的胃了,而且小皇帝这么挑食,说不得以后就要营养不良,长不高怎么办?


    不若他就买上两个铁锅,给自己和养心殿先用用。


    就明日吧,让古人尝尝什么才叫“食物”。


    今晚开始到明晚都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刻天已经有些阴沉了,湿润的风卷进屋内,百里鸿打了个寒颤。


    秦枭注意到,不过没等吩咐,洪福就已经匆忙跑去关了窗。


    几人已经吃完了饭,漱了口。


    楚九辩起身走到门口,朝外看去。


    系统提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下雨。


    “要下雨了。”秦枭走至他身侧道,“我送你回去。”


    送他干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又有那么多暗卫护着,有什么可送的?


    楚九辩觉得哪里有些怪。


    但没细想,拒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枭也没坚持送。


    楚九辩和小皇帝道别离开。


    秦枭跟着他一起走至养心殿院门口。


    天色阴沉昏暗,厚重的云层中隐隐有电闪雷鸣,湿润的凉风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秦枭望着青年单薄的身影走在幽长的宫道中,两侧朱红墙壁深沉幽暗,衬得他的身影越发瘦削。


    凉风吹动凌乱的发丝,银白色的长发被吹至肩头,楚九辩便用裹着布带的手将其捋顺、握住。


    他身上,带有浓重的孤寂。


    秦枭忽然懂了午间楚九辩说的那句话。


    他们都一样。


    这场雨来的急,且夜里的天气也凉了许多,秦枭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换了厚被子。


    雨声阵阵,掩盖了脚步声。


    可本该沉睡中的秦枭还是忽然睁开眼,抽出枕下的长剑,锐利的目光透过黑暗望向寝殿外。


    “大人!”秦朝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难得的焦急。


    秦枭心一沉,快步走过去。


    两人在寝殿门口相遇,秦朝阳急迫道:“陛下高热了!”


    ==


    一声惊雷,楚九辩朝外看了眼。


    他脑袋有些昏沉,太阳穴和后脑处一抽一抽地疼。


    方才回来的路上他一时兴起,在宫道上淋了一阵雨,等回来之后就洗了澡。


    结果现在就有些头昏脑胀,想必是有些烧。


    他揉了揉太阳穴,躺上了床。


    今日外间是小祥子守夜,铺了厚厚的被子,还喝了姜汤,应该不会冷。


    他闭上眼缓了缓,才点开系统界面,进入神域。


    或许是因为他是思维状态进入这里,因而身上完全没有不适感。


    他坐在神位上,垂眼看向长桌处,此刻还是只有一把椅子,他本也没打算同时叫两个信徒进来,所以够用了。


    “召唤司途昭翎。”他道。


    【检测到信徒司途昭翎属于沉睡状态,正在召唤。】


    【召唤成功。】


    随着机械音落下,楚九辩就“看到”远处的云雾中,掉出来一个身着绛紫色长裙的人影。


    与此同时,一声惊呼也传遍了整片空间。


    下午时候,司途昭翎被弟弟拉去他的院子,说是想做一个什么用来灌溉的“水车”。


    还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纸,她是没怎么看懂,但早就习惯了。


    弟弟总能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会飞的竹蜻蜓,能自己扇风的旋转风扇,还有什么能上下调节的木椅


    如今想来是南疆大旱,弟弟才想着做什么灌溉用的水车。


    但现在河流都快干了,他们缺的不是工具,而是水。


    母亲身为南疆圣女,最近日日都在祈雨,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父王作为南疆王,更是每天都愁的要白了头。


    司途昭翎也愁,这一愁,连着好多天都在做噩梦,梦到田地干涸,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百姓们将身为圣女的母亲送上祭台,说要献祭她。


    他们还攻入王府,烧杀抢掠。


    她每每都是哭着惊醒的。


    今晚她疲惫地合上眼,生怕继续做噩梦,结果果然就又做了。


    她梦到自己站在干涸的河边,目之所及处都是泛黄干枯的庄稼。


    头晕目眩,她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向下坠落。


    惊惧之下,她不由尖叫出声。


    是恐惧,也是发泄。


    眼泪顺着两颊滚落,眼前被模糊的云雾占满。


    忽而一声空灵的鸣啼传入耳中,下一刻,灿金色的巨大禽类从云雾中飞身而下,几簇长尾洒落一路金色光点。


    司途昭翎眨了下眼。


    这是,凤凰?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金凤冲到自己眼前,光晕晃得她眼泪流出更多。


    金凤从她身侧划过,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柔软的羽毛之中。


    失重感消失,伴随着凤凰空灵的鸣啼,她被带着向上飞起。


    司途昭翎如梦如幻,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此刻就坐在凤凰背上,在云雾中穿行。


    茫然又惊喜。


    终于不是噩梦了。


    她伸手抚摸凤凰翎羽,触手柔软温热,像是活物。


    没多久,她忽然发现眼前的云雾变得稀薄,隐约间,她好似看到天空中朦胧的飞檐翘角,以及前方云雾间端坐的巨大虚影,如同庙宇中最宏伟的神像。


    彻底穿过云雾,眼前豁然开朗。


    司途昭翎也终于看清那虚影,竟好似一位坐于白玉宽椅上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朔野:怎么我没有凤凰接[柠檬]


    小九:你自己跳下来了怪谁[摊手]


    [猫爪][猫爪][猫爪][猫爪]


    来晚辣来晚辣,本章掉落一百红包包~爱大家~


    第25章 信任疑心


    司途昭翎震撼地望着那巨大的神明虚影,直到凤凰将她放到地上飞身离去,她才堪堪回过神。


    周围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空间左右尽头是白茫云雾,和隐在其中高直不见顶的盘龙玉柱。


    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则是一张白玉长桌,以及一把相同质地的宽椅。


    再向前十几丈远的地方,云雾如纱帐般悠悠流动,其间隐有腊梅点缀,一阵风吹起便带来扑鼻的梅香。


    司途昭翎感觉自己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楚九辩垂眼看向她。


    先前江朔野进神域的时候,直接穿着睡觉时那身衣服,因而楚九辩还有些担心姑娘家家也穿着寝衣进来怎么办,好在系统说它会自动为信徒们补全衣物。


    白日里穿了什么,进入神域后还穿什么。


    如今司途昭翎便是穿着白日里那身极具南疆特色的绛紫色裙装,上衣下裙,衣摆下坠有白色的流苏,脖颈上还挂着一个较大的银色项圈,做工精巧细腻。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一半梳成发髻,一半长长披散,淡紫色的珍珠首饰坠在发髻上,两支银质的步摇微微摇晃。


    察觉到那巨大的神像正垂眸望向自己,如有实质的目光和可怖的威压令司途昭翎不自主地攥紧拳,心脏微微发颤。


    悠远的龙吟声久久回荡。


    她听到淡漠的男声从那虚影处传来。


    “欢迎来到吾之神域。”


    神域?


    司途昭翎脑海中瞬间划过无数念头。


    古有仙人入梦授业,她不会也被神明选中了吧?!


    心如擂鼓。


    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阁下可是神仙?”


    她嗓音清亮,语气里也满是敬畏。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她就清楚自己在做梦,且还被“凤凰”这样的神鸟给接来了此处,又或许南疆之地本就更信鬼神巫术,所以她没有如江朔野那般警惕,似乎很容易就联想到了神仙。


    省了不少事,楚九辩对自己这第二位信徒更满意了。


    “吾知你有难,特来相助。”他声音都带着回响。


    南疆大旱,说是有难也没错。


    司途昭翎瞬间就想到了困扰自己多日的事,忙正了神色。


    她直挺挺就跪到了地上,双臂交叠在胸前,行了南疆部族的礼。


    “小女眼下确实有难。”司途昭翎语气诚恳,“南疆多日未有降雨,河流趋于干涸,恐会有旱灾。”


    “只是朝廷无所作为,我爹娘又清廉,平日里也没收过多少粮税钱税,拿不出那么多粮食赈灾,请阁下帮帮南疆百姓!”


    自从父亲和母亲联姻后,身为寨主的外祖一家就与南疆王府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体。


    他们从未剥削过治下百姓。


    因为南疆一直风调雨顺,近百年都没有过灾害,因而寨主和南疆王每年的税款,都只收了交给朝廷的那一半,剩下的一半都不曾完整收过,更多的粮食钱财其实都在百姓自己手里。


    这也就导致南疆的公用粮仓里其实没多少余粮,若是大规模施粥都挺不过几日,不足以抵抗这么大规模的旱灾。


    南疆的粮商们都清楚这个情况,粮价已经慢慢涨了起来,待到之后百姓们手里的陈粮都吃完,价格肯定会涨得更多。


    百里灏自然可以用权势压迫那些粮商,不让他们涨价。


    但商人逐利,南疆附近的其他南方地区也都受旱,粮价也都居高不下,这些粮商们定会去往外地。


    到了那时候,南疆的粮食就是想买都没地方去买了。


    如今母亲虽说已经求了几日的雨,但眼下这种情况,庄稼其实基本已经枯死,便是再下几日的暴雨都救不活。


    所以司途昭翎并不是求楚九辩降雨,而是求他帮忙渡过此次旱灾,不管是出谋划策,还是赠与粮食,又或者别的,总归能救下百姓们就好。


    “小女愿为阁下效劳,只求您降下福祉!”


    她郑重承诺,给楚九辩磕了三个响头。


    白雾如同一双大手,缓缓将她扶起。


    楚九辩开口道:“不必如此。吾已知晓你的难处。”


    司途昭翎站起身仰头看他,眼里既是期待也是紧张。


    楚九辩凝神细思。


    南疆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坏一些,一点粮食不足以帮他们渡过旱灾,南疆王上奏朝廷要粮想来也是真的没招了。


    如今他信仰值不够,买不了多少粮食。


    看来要想办法再多赚些积分才行。


    他目光放在司途昭翎身上,想了想还是作罢,不能让她帮自己扬名。


    作为神明,没有赐予就开始索取太掉价。


    开头打不好基础,后续再想让司途昭翎帮他做生意赚钱,扩大名声,他说不得就要用些别的东西做交易。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要的是信徒们主动自愿,不求回报地为他奔走。


    南疆的信仰值暂时没办法指望,京中那些信仰值就是卯足了劲也没多少,所以只剩下漠北。


    江朔野也该履行一点信徒的义务,比如帮忙“传教”之类的。


    楚九辩心里有了些打算,便对司途昭翎道:“十日后,吾会再唤你,助你渡过此难。”


    司途昭翎明亮的双眼中闪过惊喜的神采,忙俯身见礼:“多谢阁下!”


    而后她又忙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视线忽而被白雾占满,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轻盈飘起。


    莹白的月光洒入卧房,映着少女姣好的睡颜。


    长睫颤了颤,少女忽而睁开眼。


    司途昭翎腾地从床上爬起来,还视四周。


    她无比清醒,双眼晶亮,丝毫没有平日里刚睡醒时的困倦。


    耳边还回荡着神明微沉的嗓音:“吾乃,大祭司。”


    “大祭司。”她轻声念出这个称呼,心中震荡久久不息。


    不行,她要去找阿娘!


    她忙起身穿衣,而后也不管已经半夜三更,径直朝父母所在的院落跑去。


    值夜的丫鬟忙要跟上,却被她拦下:“你睡你的,我去找我娘。”


    这段时间郡主总是做噩梦,惊醒后就要去找圣女大人,之后就直接宿在主院,不会再回来。


    小丫鬟心里不放心,便遥遥跟着郡主一路跑,直到看人确实进了主院,她才放下心回去。


    司途安黎和百里灏夜里睡不安稳,索性不睡了,就依偎在床头低声说着话。


    他们此前想着百姓手里有余钱有余粮,日子会过的更舒坦,但现在他们却实在后悔没有将公共粮仓建的更大些,没多从百姓手里收些粮食。


    南疆百姓过惯了好日子,吃食上从不亏待自己,又想着多年未有过灾害,便都指着每一季的粮食收成,手里并不会留多少陈粮。


    如今眼见着新粮收不成,百姓们才想着省点吃喝。


    可即便如此,他们手中的余粮也撑不了多久,如今已经开始有百姓买粮吃了,粮商们也已经在慢慢涨价。


    这样下去,寨子不多时就需要开仓放粮。


    只是粮仓里那些粮食,根本也坚持不了多久。


    百里灏倒也想过从外地买些粮食来,可距离他们近一些的贵州、四川和湖广也都在闹灾。


    想要足够多的粮食,他们最近也要去河南或者江西。


    这中间隔着两三个地区,一来一回不知道要多少时日,花费的钱财人力也比直接从粮商手里买粮还贵一些。


    “若是朝廷能送粮过来就好了。”司途安黎靠坐在床头,一条翠绿色的小蛇盘在她手臂上。


    她轻轻摸着小蛇的脑袋,眉头紧锁。


    南直隶属于朝廷管辖,今年不仅没遭灾,甚至还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据消息称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收早稻了。


    若是朝廷能从南直隶调粮送到南疆,只需坚持一个月,粮价就能稳定下来,便就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百里灏抬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温声道:“从南直隶送粮过来,路上要经过湖广和贵州,贵州属朝廷管辖,暂且不论。那湖广王,可不会任由粮食从他的地界上平安地运到南疆来。”


    司途安黎轻嗤一声道:“贪心不足。”


    湖广之地连年丰收,粮税收的多,上交给朝廷的时候却从来不足数,整日里哭穷。


    因此那些本该上交朝廷的粮食和钱财,便都进了湖广王自己的腰包,地方军扩招了一次又一次,粮仓更是建了一个又一个。


    谁都知道他富得流油,千仓万箱。


    便是他日日施粥,想要养活封地百姓一年半载都轻而易举。


    可谁也都知道,以百里岳的性子,那些粮食让给军士吃他定毫不犹豫,但给普通百姓,他定是舍不得。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月前刚有些旱情,百里岳就上了折子哭穷,问朝廷要钱要粮,要人过去打井疏渠。


    彼时英宗还在位,似乎是因为忌惮对方手里的七万多湖广军,英宗还真就让人送了钱粮过去。


    百里灏见状自然也上奏陈情,可英宗与他向来不亲厚,也不把他这个地处偏远的藩王当回事,自是理都没理他。


    不过如今新帝登基,朝中定是又一番景象。


    百里灏是在英宗上位之前就被成宗派到了南疆,所以京中发动政变时,他都远在南疆悠闲自在。


    虽说秦家帮着英宗上了位,看人的眼光不太行,但秦家世代忠良,百里灏对他们的印象还不错,只是对秦枭此人不太熟悉。


    他只听人说过对方是秦家游手好闲的嫡子,但如今看来,秦枭绝对不是个蠢的。


    相反,秦枭果断强势,手段狠厉。


    能在盘根错节的京中脱颖而出,将有秦家血脉的百里鸿推上位,只这一点就绝对不容小觑。


    百里灏便是摸不准对方的性子,才在此前送了折子上去,万一对方真的给他们运粮呢?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如他方才说的那般,朝廷的粮食运来南疆的路上,就会被湖广王劫去一大半,甚至一粒米都送不到这边。


    百里灏没对此抱有太大期望,说:“我给五哥送的信应该到了,不知他能否拿出余粮。”


    平西王百里征行五,和百里灏同岁,两人的母妃出身相当,性格相投,因而在宫中时关系还算不错,时常走动,所以他们五、六两位皇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比起其他兄弟,他们二人关系也更亲近一些。


    后来分封地方之后,他们一个南疆一个四川,也是紧紧挨着,因而来往虽不如宫中时频繁,但每年也会互传个几次信儿。


    如今百里灏都主动开口求了,百里征若是有余粮也定会分一些出来。


    只是四川如今也闹灾,百姓人口数比南疆多出许多,百里灏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问一嘴。


    “想必那边也是捉襟见肘。”司途安黎轻叹,视线透过打开的窗棂望向外头,月光如纱。


    “大人,王爷,郡主来了。”屋外传来小厮的通禀。


    “翎儿?”


    “莫不是梦魇了?”


    夫妻俩忙起身,披上外衣出门。


    刚走出去,女儿就直接扑上来,司途安黎当即环臂抱住她。


    盘在司途安黎手臂上的小蛇快速游到了她肩头,蛇尾环着她的脖子,小脑袋歪着,黑豆豆眼好奇地看着司途昭翎。


    司途昭翎退开一些距离,握住母亲温热的双手,兴奋道:“阿娘,我梦见——”


    她喉咙处好似忽然被什么东西桎梏,到了嘴边的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惊讶地抬手摸自己喉咙:“怎么回事?”


    声音又回来了。


    “怎么了?”司途安黎忙去看女儿的脖颈,担心道,“是喉咙痛?”


    “叫府医来。”百里灏当即就吩咐人下去。


    “阿爹不用,我没事。”司途昭翎拦住他。


    小厮看向百里灏,见王爷挥手便退下了。


    司途昭翎以为是自己刚才跑的太快,嗓子干了,便缓了缓才继续说:“是我刚才梦——”


    声音又一次卡在嗓子眼里。


    司途昭翎发现了不对。


    她好像不能说出大祭司的事。


    这、这就是神明的手段吗?


    没有对方允许,她竟然连对方的存在都不能透露。


    她跑来找母亲,本就是想让对方帮忙卜算一下,如今倒是省了这个步骤,她已经可以确定大祭司的身份了。


    对方定是一位强大的神仙,是来帮她渡过难关的!


    既然如此,旱灾之事就真的有着落了!


    百里灏看着女儿古怪的反应和变了又变的神情,凝眉问道:“翎儿,你梦到什么了?”


    他方才听到女儿说了个“梦”字。


    这几日司途昭翎一直做噩梦,百里灏看着实在忧心,眼下女儿好似是又做了梦,但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不是噩梦。


    倒是好事。


    只是什么样的梦,才值得她大半夜跑过来特意告诉他们?


    “没梦到什么。”司途昭翎嘿嘿一笑,双眼明亮地看向父母亲,语气轻快道:“阿爹阿娘你们继续休息吧,翎儿告退了。”


    她又伸手轻轻点了两下小翠蛇的脑袋:“翠翠回见。”


    小蛇吐了吐信子。


    司途昭翎就笑,转身一阵风一样离开主院。


    百里鸿轻笑一声:“这孩子,是做了什么美梦吧?”


    “或许吧。”司途安黎望着女儿跑远的身影,眸光明亮,心脏不住地快速跳动起来,翠翠缓缓游到她发顶盘起来。


    她前日卜算出的那位圣星,当真入了女儿的梦。


    南疆,有救了。


    司途昭翎兴奋的根本睡不着。


    仙人入梦,她就是被选中的人!


    只可惜这样的喜悦和骄傲根本无处倾诉和炫耀,她只能兴奋地在府里瞎转悠。


    不行,她睡不着,必须找个人说说话。


    楚九辩看着卡牌屏幕,就见自己这第二位信徒像个兔子一样蹦来蹦去,又一个疾冲,冲去了另一个院子。


    今夜南疆的月光很亮。


    院子里,大半夜还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锯子磨木头。


    跟着司途昭翎的身影,楚九辩看到院子里确实有一位少年正撸起袖子锯着木棍。


    “阿弟。”司途昭翎笑道:“你果然还没睡。”


    今日弟弟给她看那个什么水车的图纸时,她就知道对方今晚估计不会睡觉,定会一直研究。


    “阿姐,你怎么也没睡?”司途昭垚抬手去擦脸。


    司途昭翎忙把手帕递过去道:“你手上有木屑。”


    司途昭垚便接过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顺势放下了手里的活,和姐姐一起去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姐弟俩站着的时候,明显是已经开始抽条的弟弟高出半个头。


    但坐在一起后,楚九辩隔着屏幕就见这俩人确实长得很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男孩的骨骼多少会硬朗一些,女孩的则柔美一些,都很好看。


    姐弟俩闲聊了一阵,司途昭垚说起了他正在做的水车,苦恼着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像缺些什么。


    楚九辩透过屏幕只能看到一些零碎的木头,倒是没见着完整的水车,也不知道对方做的是龙骨水车,还是筒车,又或者是别的。


    但不管是哪个,能想到做“水车”的都不是一般人才。


    楚九辩打开系统商城,在里面搜索了一下,找到了农业工具方面的书。


    几十本书,分类很杂,内容也有些区别。


    而且因为涉及到了工具图纸方面,所以价格都很贵。


    楚九辩光是看着就肉疼,只是他此前还真没了解过怎么做水车,想给司途昭垚建议都不行。


    手里积分有限,楚九辩不敢乱花,所以还是等下次召唤司途昭翎的时候再买吧。


    时间不早了,他没再偷听人家姐弟俩谈话,关了屏幕就出了神域。


    瞬间,剧烈的头痛和身体上的灼热感便袭上来。


    他睁开眼,抬手去摸额头。


    因为手也是烫的,他还真没摸出什么来,不过这显然就是发烧了,还烧的不轻。


    身体还是太脆了。


    楚九辩无奈只能从商城买了一盒退烧药,然后费力地撑起身。


    揉了揉干涩灼热的眼睛,让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才又穿上靴子缓步走至外间。


    本该守在外间的小祥子不在,估计是恰好去出恭了。


    楚九辩就着水吃了两片感冒药。


    正准备回去睡觉,外间的门就开了。


    凉风卷着细雨吹进来,楚九辩领口都散开了一些,不过脑子也被凉的清醒了不少。


    门外的人收起伞,回头看到楚九辩后吓了一跳:“公子!”


    “嗯。”楚九辩瞥见对方潮湿的衣摆,道,“回去换身衣服睡吧,不用守在这。”


    小祥子当即就急了,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是的公子,您别误会。”


    “是养心殿那边来了人叫奴才,奴才也没走远,就在外头亭子那边,不是故意偷懒的。”


    公子夜里没有起夜的习惯,所以小祥子才出去了一趟,而且只说了两句便回来了,没想到就这一次还恰好被公子发现了。


    楚九辩后脑勺钝钝地痛,但他习惯了隐藏,面上便除了双颊有些淡淡的红晕外,丝毫没显露出什么异样。


    “没怪你。”他道,“是我这边确实不需要人伺候,你们轮番守夜太遭罪。”


    小祥子松了口气,又想起事来,道:“对了公子,养心殿那边说是陛下高热,明日歇了早朝。大人说您明日可以多睡一阵。”


    “陛下高热了?”楚九辩蹙起眉。


    “对,一个时辰前就叫了太医。”小祥子有些担忧道,“不过说是陛下年岁太小,身子又金贵,很多药不能下的太重,所以陛下到现在还没退热呢。”


    作为男主,这些小病小灾的完全不用在意。


    可小朋友软乎乎的小脸却好似出现在楚九辩眼前,笑出一口小白牙,乖巧地唤他“先生”。


    “去看看。”楚九辩朝外走去。


    小祥子忙跑进里间给他拿外衫,再出来的时候见公子已经撑着伞出了门,便忙追上去给他披上衣服。


    养心殿正殿中,浓浓的中药味传出。


    “大人,这药陛下吃了就吐,根本起不了作用。”太医急的满头大汗,“还是要逼着陛下咽下去才行。”


    中药苦口,对于一个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三岁小娃娃来说,实在很难咽下去。


    而且小朋友发烧难受,连日来失去娘亲的委屈彻底爆发,他紧紧抱着秦枭的脖子,哭得一抽一抽,嗓子都哑了。


    殿里这些人都是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也都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不吃药。


    他是想要娘亲。


    众人心里都不好受,几个宫女嬷嬷都在悄悄拭泪,洪福也红了眼。


    秦枭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抱着他在殿里慢慢走,也不安慰,就任由他哭闹。


    先皇后去世的那天,百里鸿哭得撕心裂肺,是秦枭哄了整整一夜才止住。


    自那之后,小朋友夜里经常会哭醒,会找娘亲,但从未哭得这样大声,只会一抽一抽地哽咽。


    今天他总算又能哭闹了。


    孩子也需要发泄,秦枭便只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慢慢踱步。


    哭吧,哭一哭就会好受些。


    屋外雨势不停,细雨连绵。


    外殿中传来嘈杂的声响,正在寝殿内的秦枭朝门口望去,不过两息,就有一道素色的身影撞入视线。


    秦枭脚步一顿,略有些诧异地望着来人。


    楚九辩看起来很狼狈,他衣衫凌乱,下摆和靴子都是湿的,甚至就连肩头和发丝也都有水渍。


    不过对方平日里苍白的脸颊上却难得有了些血色,看着倒是比平时的气色好得多。


    百里鸿哭的眼睛都肿了,加上发烧和有些缺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本能的痛苦中。


    只想哭着发泄,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让他们先出去。”一道微哑的男声响起,百里鸿哽咽着转头,看到来人是先生。


    是先生,先生也是神仙,他知道母后是什么样的人。


    莫名的亲切感让他本能地想要去贴近对方,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朋友终于放开了死死抱着秦枭不放的小胳膊,转而朝楚九辩的方向递了出去。


    楚九辩已经走到近前,他看到小朋友伸过来的手,神情恍惚了一瞬。


    “先生抱。”小孩哽咽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楚九辩看了眼秦枭,见对方没有阻止,他才伸手将小孩抱进怀里。


    滚烫的,柔软的,潮湿的,带着小孩特有的味道。


    楚九辩喉结微动。


    秦枭知道楚九辩有特殊的“药片”,所以听他说让别人出去,他便没有犹豫,把所有人都支出去,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人。


    楚九辩来的路上就已经从系统商城,买了电子体温计和小孩用的退烧药。


    “你先转过去。”楚九辩对秦枭道。


    他可以时不时在秦枭面前表露出一些神迹,但像是电子体温计这种太超出的东西,还是藏着些好。


    秦枭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背过了身。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嘀”。


    楚九辩看了眼体温计,三十八度三,不算太高,但对小孩来说也还是吃不消。


    他将温度计收回空间,垂眼就见小孩一副被惊呆了样。


    从他凭空拿出体温计开始,百里鸿就忘了哭,睁着红肿的双眼傻傻看着那凭空出现的东西。


    那东西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就发出“嘀”的一声。


    而后先生就又凭空把那个东西变没了!


    好神奇!不愧是神仙先生!


    百里鸿都忘了哭,眨巴着眼睛看楚九辩,惊喜渐渐转变为崇拜。


    楚九辩看着小孩湿漉漉的双眼,觉得自己的眼睛也烧的有些烫,像是要烫出眼泪。


    “嘘。”他冲小孩露出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笑容,声音也放的又柔又轻,“这是我们的秘密。”


    百里鸿看了眼秦枭的背影:“舅舅也不说吗?”


    “不说。”楚九辩道。


    百里鸿纠结了一小下,最终还是点了头:“不说。”


    秦枭听着身后两人光明正大的谈话,吊了一晚上的心却放了下来。


    “好了吗?”他问。


    楚九辩应了一声,便抱着小皇帝走到床边,将他放上去。


    百里鸿穿着的里衣都已经被汗湿,秦枭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直接给他扒干净,再用被子将他团团裹住,只露出一张圆圆软软的小脸。


    楚九辩拿了水杯过来,就见小孩被裹得像个粽子,小小一团坐在床边,看着就懵懵的。


    他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些弧度,也在床边坐下,膝盖无意间轻轻撞了下秦枭的。


    秦枭肌肉瞬间绷紧,向下扫了一眼。


    他们两人的腿都长,都坐在床边,还都侧身看着两人中间的小朋友,便难免会有碰触。


    楚九辩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膝盖便彻底和秦枭的贴在了一起。


    秦枭收回视线,没说话,也没移开腿。


    楚九辩已经将儿童退烧药剂倒进了杯子里,怕古代的小孩免疫力不够强,他还少倒了些。


    正准备哄着小孩喝下去,他拿着杯子的左手手腕就被人握住。


    楚九辩一愣,侧头看向秦枭。


    秦枭幽邃的双眸中映着油灯昏黄的光亮,显得越发难以捉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7500字![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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