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桐下意识握住了楼弃的手,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两人的皮肤,带着点不自知的滚烫。
她虽不怕与人打交道,可此刻铺子里挤着看新鲜的街坊,伙计们围着推荐嫁衣纹样,连墙角都有孩童探头探脑,脸颊还是不受控地发烫,耳根染透了绯色。
楼弃察觉到她的局促,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问:“喜欢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鄢桐抬眼望他,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只看得见她。
看来,她找了个好脾气的夫君。
她定了定神,点头:“喜欢。”
“那就定下。”
楼弃转头对掌柜语气干脆道:“麻烦老板量体裁衣,嫁衣要周全些,另外再扯两匹同色的宁绸,做些配饰。”
老板喜出望外,连忙应着去取软尺。
鄢桐怔了一下,拉了拉他的衣袖,踮脚凑到他耳边咬耳朵,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不用这么多,一件就够了,太贵了……”
普通衣裙撑死也就十几粒下品灵石,这匹绸布就得两粒中等灵石,再算上绣工,够寻常人家小半年吃穿用度。
鄢桐越想越肉痛,眉头都蹙了起来。
“不够。”
楼弃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略显陈旧的银蝶步摇上,语气认真得像在筹划天大的事:“凤冠霞帔该有,衬裙、披帛也得是配套的,都得配得上你。”
鄢桐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头一软,那些想说的“太破费”终究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是想竭尽所能,给她一场尽可能体面的婚礼,不愿她有半分委屈。
反正,两辈子就成这一次婚。
鄢桐狠了狠心。
罢了,只能动用给贺时眠养老的棺材本,日后再重新给他存养老金。
量尺寸时,老板一边量一边赞不绝口:“姑娘身段好,公子也俊,这宁绸穿在二位身上,待到成婚那日,必定是全城最登对、最惹眼的新人!”
楼弃站在一旁,看着软尺在鄢桐腰间绕过,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待一切定下,鄢桐正打算从荷包里取出定金,却被老板笑呵呵地告知:“姑娘,您夫婿方才已经一并付过了,连料子钱和工钱都结清了。”
“你哪来的钱啊?”
鄢桐惊讶地歪着头,困惑地打量着身侧清瘦的少年。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觉,他竟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半头,自己这般站在他身边,更显得像个矮冬瓜了。
她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好好吃饭,努力再长高些,不然两人并肩而立,她怕是要像他随身带着的一根小拐杖了。
“我既嫁于你。”楼弃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又混合着无比的郑重:“自然是有陪嫁的。”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爱意瞬间填满。
她知道他自幼孤苦辗转于各个风月场,想必赚这些银两很是艰难。
她不想也不愿去追问这些钱的具体来处,她只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她名正言顺、合了婚书的丈夫。
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逼回去,抬头对着他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那我以后也给你攒钱,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
楼弃点了点头,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快将她融化:“好,我等着。”
掌柜的再三保证,十日内必定能赶制好所有衣物,绝不会误了他们的婚期,两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前一后走出了布庄。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早已干透,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踩在脚下很是舒服。
“要不要去吃碗馄饨?”鄢桐问:“前巷那家除了糖包,馄饨也做得好,皮薄馅大,汤头鲜。”
楼弃点头,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路过街角一个不大的花摊时,楼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她的手,在摊前略一端详,俯身买了一束刚采摘下来不久的海棠花。
粉白相间的花瓣娇嫩欲滴,边缘还带着晶莹的晨露,散发出清甜淡雅的香气。他将花束递到她手中,语气自然地说:“配你的裙子。”
鄢桐低头接过那一捧生机勃勃的春色,指尖碰到露水翻滚的瓣壁,脸颊又热了起来。
她怀抱着这束海棠,忽地觉得,眼前这明媚温暖的晨光,脚下这光洁温润的青石板路,怀中这清新芬芳的花朵。
还有身边的少年,无一不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
两人走到馄饨铺时,张婶子居然也在,正和老板说着话。
见着他们,张婶子立刻招手:“桐丫头、楼小子,快过来坐!我刚还说你们该完事了呢!”
两人依言走过去,挨着张婶子坐下。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亮的汤底,飘着翠绿的葱花,馄饨皮薄如蝉翼,隐约透出内里粉嫩的肉馅,香气扑鼻。
鄢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送进嘴里,鲜美的汤汁在舌尖化开,暖了胃,也暖了心。
“婚书登了?嫁衣也定了?”
张婶子笑眯眯地问。
“都定了,多谢婶子惦记。”
楼弃答道,顺手给鄢桐碗里添了勺醋。
“那就好,那就好!”
张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已经让我家那口子去请村里的厨子了,到时候保证热热闹闹的,让你们风风光光成婚!”
“那就多谢嫂子替我们解了燃眉之急。”
鄢桐小口吃着馄饨,听着张婶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婚礼的筹备,又看了看身边从容应答的楼弃,有滋有味。
吃完馄饨,两人谢过张婶子,往家走去。
路上,楼弃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鄢桐面前。
那是一枚小巧的玉佩,玉色温润,雕着一只展翅的蝴蝶,恰好与她发间的银蝶步摇相呼应。
“给你的。”楼弃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要送给未来的儿媳,现在也算物归原主,贴身戴着,能保平安。”
鄢桐接过玉佩,触手生温。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带着几分忐忑,像是怕她不喜欢。她连忙将玉佩握紧,贴在胸口:“我很喜欢,一定会好好保护它,人在玉在。”
楼弃笑了,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傻话,你比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