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限制文女配后,和反派he了》 第1章 第一章 天穹湛碧,秋光微熹。 清晨的风卷着枯黄的枝叶,扑在小姑娘半挽的发间。 她捻起一片落叶放在鼻尖轻嗅,泥土的芬芳夹杂着晨露的清润,让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 鄢桐今日穿了件月白绣浅粉海棠的襦裙,裙摆刚及膝下,跑起来时像片被风托着的云,裙角缀着的银铃叮当作响,惊扰了廊下两只啄食的麻雀。 她提着裙摆小跑着穿过青石板巷,银铃声中夹杂着她轻快的脚步声。 花楼的小厮阿七倚在门边,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这丫头怕是不知道自己生得多么惹眼,偏偏总爱独自在这烟花之地走动。 他掂了掂手里的青色灵石,想起方才她拨弄算盘时的认真模样。 “啪嗒。” “啪嗒。” 檀木算珠在她指尖跳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鄢桐嫩白的手指轻巧地拨动着算珠,眉头微蹙,忽地又舒展开来。 “行了,账平了。” 她抬起头,一双杏眼亮得像浸了春露般明亮,眼角下方带有一颗小小的痣,随眼尾微微上挑而晃动,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可那眼神里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执拗。 她从钱袋里摸出两粒下品灵石递给阿七:“洛娘子前些日子在我这儿买的胭脂余钱还未结,这次算是抵过了。” 阿七撇了撇嘴:“你还真是个傻的,这花楼里待着的能差钱?多了不就多了。” “无功不受禄,那不行。” 鄢桐将灵石塞进他手里,动作干脆利落。 她向来不爱欠别人什么,钱货两清才是她的规矩。 阿七在花楼里待了有些年岁,见过的美人不少,平心而论,鄢桐长得不比那些头牌娘子差,就是年纪小了点,眉眼间还带着青涩。 若是长开了,怕是不知要惹多少少年郎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与阿七道别后,鄢桐加快脚步往家赶去。 光线透过巷口老槐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似轻松的步伐里藏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急切。 距离她的第一次化炉期越来越近,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不安地躁动。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度过这个关口,若是被那些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裙角的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像是在为她打着节拍,路边的野猫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这个匆匆走过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鄢桐摸了摸腕间的青玉镯,那是师父留给她的能压住气味的法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转过巷角,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镇,晨曦中的屋舍炊烟袅袅,市井的喧嚣正在渐渐苏醒,鄢桐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份不舍压进心底。 “师傅要是在,肯定又要骂我毛躁了。” 鄢桐低声呢喃,手掌捂住了青玉镯,贺时眠总说她性子太急,算账目时却偏要逐厘较真,鄢桐说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她得为自己的计划存够启动资金。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少女握紧拳头,她不要认命,她不接受书中为她选定的结局。 鄢桐是胎穿,刚穿过来那会,她差不多花了小半个月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现代社会她是个年近三十的大龄母单社畜,在一家小公司当出纳,年终决算因为一分钱账没平,熬夜加班直接猝死在工位 说起来鄢桐还觉得有些气愤,她无父无母,只有一对喜欢对自己阴阳怪气的便宜表叔表婶,她现在一死,赔偿金全部落他们手里了,怕是嘴巴都要笑歪了。 提示:宿主已恢复主观意愿,系统220612将为您导入剧情焊接点。 一大堆不属于自己记忆的记忆涌入鄢桐的脑中,鄢桐这才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名为《入世道仙》的玄幻修仙男频小说中。 穿越很正常。 穿书也很正常。 他丫的,鄢桐信息接收到一半才感觉到不对劲。 别人穿过来都是神啊,魔啊,修仙者,再不济也是个精怪。 她穿过来,她是个啥? 极阴之体。 她是个人形炉鼎,还是个只能别人采她补自己,不能她采别人补自己。 只能外敷不能内调,哪有这个理! 鄢桐气的破口大骂:“不带这么玩的的啊!” 后面的剧情更是匪夷所思,因为她是个炉鼎就算了,她还只是个工具人炉鼎。 在书中世界,第一次化炉期意外被男主裴御清所救签定了血契,成为了男主专属炉鼎,后续她在整本书中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男主踉踉跄跄,以及引起男主七个露水情缘之间的争风吃醋。 最后以她爆体为结局帮助男主登至书中战力巅峰,与白富美女主沈诗韵达成he,成为一段美谈佳话。 死就算了,还要为他人作嫁衣,姑奶奶我不奉陪了! 鄢桐二话不说就收拾跑路了。 至于那个系统,它只在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220612只把这本书的世界观告诉了她,具体任务是什么,以及剩下二分之一的剧情是什么。 还没有等她询问,就“啪”的一下死机了。 看来是个很虚的系统…… 婴儿时期起,她记忆里就没有爹娘的影子,她只有师父。 贺时眠就是她的师傅。 在《入世道仙》这本书中,大大小小的宗门旁支数不胜数,鄢桐记不清也懒得记这些东西。 她只需记住男主裴御清是开阳宗的大弟子就够了,既然是大弟子又是男主,肯定是个牛逼哄哄的宗门。 她的所有一切不幸都是由他引起的,这本书里面有个很无解的bug,只要与自己化炉期第一次遇到的人进行双修,血契便会自动签订。 她就会无可救药的爱上契主。 这也是为什么原女主作为炉鼎,明明可以离开他,又离不开他的原因。 爱上契主是契约的宿命。 得避开他。 她问过贺时眠,他属于哪个门派,贺时眠摸着胡子故作高深道:“我们是外门弟子,不可打听宗门名字。” 小豆丁大的女童好奇问道:“那我们是外门弟子,我可还有别的师兄师姐或者师妹师弟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贺时眠挠了挠头,蹲下身郑重其事告诉鄢桐整个师门就她一人,她是他唯一的徒弟。 贺时眠的名字,在浩瀚如星河的修真界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微尘。 他既无显赫师门傍身,又无惊世神通冠冕,只在鄢桐栖身的凡俗小城之外,择了一处荒颓山神庙栖居,自号“山眠道人”,与风尘相伴,与寂寥为友。 贺时眠告诉鄢桐她是在溪边捡回来的,也不知是遭了何等祸事,襁褓内写了她的生辰八字还有姓。 据说。 那个时候的贺时眠不过二十出头,是个黄花大闺男,哪照顾过孩子,但他见这孩子可爱,看到他就咧嘴冲他笑。 忽地,心就软了,口中念叨着:“我佛慈悲,不可杀生。” 无非多副碗筷,养着解解闷也不错。 贺时眠时常告诫她,自己是因为带着个孩子,所以才找不到媳妇,以后她得负责给自己养老送终。 女童翻了个白眼,这么毒舌的男人,能找到媳妇才怪。 不过,她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名是贺时眠给她起的。 等鄢桐再大一点有问过贺时眠,为什么要给她起名为桐。 贺时眠一本正经道:“你刚出生比同龄的孩子能吃,别的孩子一天只用喂三次奶,你一天得喂五六次,害我只能舔着脸,到处找刚生完孩子的妇人给你求奶。” “太能吃了,像个小饭桶一样,所以谐音是桐。” 得知自己名字来历的小鄢桐:“……” 后面他发现鄢桐体质特殊,出门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在哪寻来了一副能压制住她气息的青玉手镯,才保她相安无事过了十六年。 贺时眠经常不在家,按照他的说法,他是出去打猎去了,不然怎么养得活她。 也确实,每次贺时眠回来都会为她带回来新衣服和吃食,还有足够她活上大半年的灵石。 就这么规规矩矩的活到了十六岁,没人知道她是纯阴之体这件事。 “裴御清,沈诗韵,还有那本破书里的结局……都跟我没关系了。” 鄢桐的声音很轻,淡化在风里。 鄢桐目标明确,只要不和男主绑定,她就不会死。 可总得渡过化炉期,她大概在三年前就在计划这件事情,该来的总会来,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早做打算。 左思右想,鄢桐抓住了核心思想:第一次遇到的男人。 既然躲不开,那不如自己选。 她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对她唯命是从的男人。 寻常儿郎,鄢桐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控制他,夫妻之间撕破脸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敢以命相托。 就把主意打到了青楼小馆里。 寻个家世清白、样貌合意的小倌。 说干就干,她在城里支了一家胭脂口脂摊,就开在这家花楼的对面,鄢桐嘴甜卖的胭脂颜色也好,楼里的花娘酒侍与她熟识起来,一老光顾她的生意。 鄢桐渐渐地就把花楼里的底摸了个遍,被卖到这里的小倌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这正和了她的意。 她要的从不是什么良人,她需要的是个能断了所有退路、唯她是从的傀儡。 可惜三年过去,赎身钱攒够了,合眼缘的人却没找到。 鄢桐有自己的审美,不能病急乱投医,就降低标准,等了三年也没遇到自己喜欢的货色。 鄢桐和花楼的老鸨洛娘子打好了交道,鄢桐哭诉自己无父无母,日后嫁去夫家怕是会被人轻瞧欺负了去,所以打算自立女户,找个清白靠谱的小倌入赘。 孤女配小倌。 倒也相衬。 洛娘子见她泪眼盈盈,叹了口气,心生怜意,她们这勾栏里的谁不是好人家女子的出身? 世道艰难,才落在这烟花地里。 遂答应代为留意,洛娘子问她喜欢什么样貌的男子。 说到这个鄢桐立马擦干眼泪,正色道:“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玉骨横秋、世无其二。” 漂亮又脆弱的男人。 洛娘子听得云里雾里,只道:“你怕不是要找个神仙回家供着。” “只消他点头。”少女眸光清亮,“我求之不得。” ————— 小倌倚在花楼二楼的朱红围栏边,檐角的雨还没停。 雨丝细如愁绪,沾在他垂落的发丝上,晕开点点湿痕,裹着他单薄却挺拔的肩背,倒让那身月白锦袍更显清透。 他生得极白,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粉,下颌线收得极紧,却不显得尖锐,从耳下一路滑到颈间,没入锦袍领口,留下几分引人遐思的弧度。 露出来的左锁骨凹陷处,嵌着一颗淡色红痣,是幼年时意外留下的印记 最惹眼的便是那双眸子,眼尾微微上挑,桃花映春风,掺了许多情。 楼下传来客人的喧哗,他微微侧头,抬手拢了拢半湿的袖摆,发尾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透着水珠,落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水渍。 那倩丽的侧影,美得让人心尖发颤,移不开眼。 这是前段时日新送来的一批货。 洛娘子站在一楼回廊尽头,望着他,眼底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 若是投在好人家,该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如今却落进这销金窟,不过是只换了个华丽笼子的鸟。 再好看,也飞不出去了。 洛娘子跟倒卖他的贩子讨问过他的身世,这小倌原是苏州织造府的小少爷,三岁那年,府里遭了构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就剩这么根独苗。 “他被牙婆拖拽卖入花巷……辗转好几道手才来的咱们这儿。” 洛娘子一阵唏嘘,真是个苦命人,若是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或许就认命了,可偏偏享受过几年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这般从云端跌落泥沼的落差,恐是日夜都在煎熬。 恰巧,檐角雨丝还未停歇,少女提着半干的裙摆跑过花楼转角时,撞见二楼朱红围栏边的身影。 鄢桐原是想来跟洛娘子说挑人的事情,化炉期将至,她不能再等下去。 可脚步却在看见那抹月白前顿住了,雨珠沾在他垂落的发丝上,顺着下颌线滑进锦袍领口,落在莹白肌肤上,竟像碎雪融在了月亮里。 郎艳独绝,只应见画,乃是仙中人。 “这是……” 鄢桐下意识握住了腕间的青玉镯,那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心头的悸动。 她竟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撞进了这般惊世骇俗的容颜里。 尤是无意中瞥见他侧头拢袖时,发尾滑落肩头,柔婉里掺着清俊的模样,让她想起现代时见过的古画仕子,却又多了几分鲜活的脆弱。 第3章 第三章 二楼的人似是察觉到少女的目光,缓缓抬眼。 四目相对,她竟忘了呼吸,眼尾虽挑着情韵,眼底却静得像深潭,藏着与这花楼喧嚣格格不入的冷。 雨丝落在他睫毛上,沾成细碎的光,倒让那点冷意也柔和了些。 “桐丫头?” 洛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顺着鄢桐的目光望上去,压低了声线:“这是前段时间,新送来的。” 鄢桐猛地回神,喉间有些发紧:“洛娘子,他……可有人赎过?” “哪有那么容易。” 洛娘子摇头。 “他性子倔得很,来了这些天,连客人递的酒都不接,若不是模样实在出挑,我早把他转手了。” “问过了,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家中出了变故,就剩这身皮相,性子清高得很,怕是不好相与的。” 这话让鄢桐眼底亮了亮。 倔。 无依无靠。 模样生的好看。 冷若冰霜、作壁上观。 她望着二楼那抹月白,心跳得比化炉期躁动的灵力还快:“洛娘子,能否帮我问一句,他……愿不愿跟我走?” 雨还在下,二楼的人似是听见了这话,目光轻轻落下来,与鄢桐的视线撞在雨雾里。 仙人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清冷中带着一丝探究,倒让鄢桐定了心,非他不可。 洛娘子先是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看向鄢桐紧绷的侧脸。 轻叹了声:“傻丫头,你忘了花楼里的规矩?未绽蕊的货,得过问他的意思。” “你得自己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和你走,这是你看上的人,咱们这几年的交情,我哪有拦你的理。” 鄢桐闻言转身往楼梯口走,木梯被雨水浸得发潮,每一步都带着沉闷的响,潮气顺着鞋底往上渗,凉意透过掌心,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 见她上来,他眼底的深潭又沉了沉,倒让那身清俊里添了几分疏离。 鄢桐上楼时,正撞见二楼那人起身,月白锦袍的下摆随动作轻晃,沾在袍角的雨珠簌簌落在楼板上,晕染开来。 他没再倚着围栏,而是站在廊柱旁,鄢桐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怕贸然闯入他的栖息地,惊扰了画中人。 鼻尖飘过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混着雨雾的清冽,竟压过了花楼惯有的脂粉气。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此刻仍泛着浅淡的红,像雪地里落了点胭脂。 “我……” 少女顿了顿,语序因紧张而磕巴:“我没有恶意……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闻言,睫毛轻轻动了动,沉默蔓延开来,雨珠偶尔砸在栏杆上,发出嘀嗒的脆响。 过了片刻,他眼里终于有了点波澜,不是惊讶,而是疑惑,闷闷问道:“跟你走?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酒气,也没有买卖的地方。” 鄢桐说得直白,眼底亮得像藏了星子:“我知道你不愿在这里待着,也不是攀龙附凤之辈。” 以他的长相完全可以自己挑客人,赚的盆满钵满。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看来这里非他所想。 “我虽不能给你钟鸣鼎食的生活,却能给你一个安稳的住处,吃饱穿暖,让你不用再看旁人脸色度日,大可做你自己。” 这话似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他靠着廊柱的手猛地收紧。 见他犹豫不决,少女真挚道:“我会对你好的,比所有人都好。” 这些年,从牙婆的鞭子到客人的轻薄,他听惯了虚情假意的许诺,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没有半分同情或算计,只捧着一颗真心问他“愿不愿意”。 他望着鄢桐亮晶晶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问:“我跟你走,我以什么身份待在你的身边呢?” 奴隶? 下人? 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这种出身,遭人非议的身份。 注定了见不得光的结局。 “我会娶你。” “当我的夫婿。” 鄢桐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雨丝落在两人之间,织成薄薄的雾:“我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位恩师,他不同意也没关系,他管不了我,日子是我们过。”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我会对你好的。” 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目光落在她戴着青玉镯的手腕上,那镯子磨得发亮,显然是常戴的物件。 又顺着她的手往上,看见她眼底的渴求,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意。 雨渐渐缓下来,阳光透过云层,在楼板上投下一片暖光。 “还会有其他人吗?” “不会。” 他望着那点光,又望着泛着红云的脸颊,指尖的凉意还没彻底散去,却轻轻抬起来手臂,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我愿意。” 字落定的瞬间,鄢桐只觉得躁动的灵力都平息了下来。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过去,她道:“你等我,三日后我接你回家。” 让他微微一怔,却没有松开,两人相牵的手走过回廊,走过潮湿的木梯,在洛娘子含笑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出花楼的朱红大门。 他送她出去,攸地贴耳道:“我等你。” 算是应了刚才她的话。 鄢桐觉得这娇美人反应还真是慢三拍。 继而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的清瘦背影,男人才踱着步慢慢走回楼里。 鄢桐回了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深度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深觉自己莽撞,怎么连名字都忘了问。 把家里细软收拾收拾,能卖的都卖了。 第三日,鄢桐就去找洛娘子交了赎金,鼓鼓囊囊的钱袋,是她这几年的全部积蓄。 鄢桐没做多想,急着把人赶紧赎出来,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为美色救风尘。 又继续为自己找补,救他也是救自己。 洛娘子掂了掂钱袋,从里面拿了几粒灵石,剩下的包着身契一块还给了她。 鄢桐错愕,没敢收。 洛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剩下的就当我给你们小两口的礼钱,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你不把他赎走,他怕是会一直赖在我这楼里,倒成了我的负担。” 第4章 第四章 “出去了就好好过日子,莫嫌他,勾栏里长起来的,总会比寻常人多思虑些。” 鄢桐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见好就收,感激谢过洛娘子,毕竟娶媳妇也得花钱,养媳妇也得花钱。 鄢桐展开契书,看到了他的名字:楼弃。 弃于楼中。 这般潦草的几个字,竟概括了他辗转飘零的前半生。 她指尖摩挲发黄的纸面,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雨丝缠紧,闷得发疼。 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楼弃正坐在窗边,一身月白长衫依旧纤尘不染。 “我来接你了。” 鄢桐走上前,将身契递到他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男子的目光落在身契上,“楼弃”二字映入眼帘,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指尖颤抖着伸过去,却在触到纸面的瞬间缩回。 那两个字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不敢触碰。 鄢桐见状,心中的酸楚更甚,将纸张撕的粉碎“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楼中的人,也不再是楼弃。” 她顿了顿,眼底满是认真“我还不知道你的本名。” 楼弃低头看着地上的禁锢自己多年的纸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不记得了。” 自他记事起,便被人唤作“小杂种”后来辗转各个花楼酒馆,才有了“楼弃”这个名字。 至于本名,早已随着那一夜的血色污秽,被掩埋在过去的尘埃里。 鄢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她抬手,轻轻抚去他眼角不易察觉的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没关系,我们以后再重新取一个。” “好。” 楼弃来这里没多久,留下东西很少,两个小包裹就收拾完了,鄢桐带着他谢过洛娘子,就把人领回了家。 鄢桐把人领回来,面临了一个问题。 她在现代单身狗一只,没谈过男朋友,也没谈过女朋友,更没有结过婚,不知道具体流程该是个什么事。 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懂就问,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她把楼弃在家里安顿好,借口说出去买点吃食,直接窜去了婶子家里。 鄢桐性子讨喜,见谁都笑嘻嘻的和周围邻里关系处得不错,隔壁张家婶子见小姑娘给自己打听成婚流程,心里一酸。 家里没个长辈真是不行,随即想到了自己家的小女儿,瞧着和鄢桐差不多的年纪。 可谓是感同身受,便知无不言地细细叮嘱起来。 “桐丫头,这成婚可是人生大事,一步都不能错。” 张婶子拉着她的手往院边坐,期间又来了几个相熟的邻居婶子,见是这事,便七嘴八舌的熟络起来。 “先是得请媒人说合,互换庚帖,看看二人八字合不合,若是合了,便要下聘礼,这聘礼多少看家底。” “但礼数不能少,绸缎、首饰、糕点得样样齐全,是男方的心意,聘礼过了,就该定吉日,选个黄道吉日准备迎亲。” “迎亲当天,新郎得带着花轿去女方家,姑娘要盖红盖头,由家中长者背上车,一路敲锣打鼓送到男方家,到了门口,得跨火盆、迈马鞍,寓意驱邪避灾、平平安安。” “进了院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是少不了的,这叫三拜九叩,礼成之后才能入洞房,入了洞房,还要喝合卺酒,吃子孙饽饽。” “闹完洞房,这婚就算真正成了。” 张婶子说得仔细,唾沫星子都溅了些许,末了还拍了拍鄢桐的手背:“你这孩子命苦,没个长辈帮衬,若是不嫌弃,婶子帮你操持操持,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鄢桐听得连连点头,笑了笑道:“那若是娶夫婿呢?流程还是一样吗?” 这话一出,院里的婶子们都愣了愣,很快又相视一笑,倒也没觉得稀奇。 这镇上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女子娶夫的先例,多是家有产业,性子强悍的姑娘,或是男方家境贫寒入赘的情况。 王婶子反应最快,摇着手里的蒲扇笑道:“流程大体差不多,但有些讲究得反过来。” “首先这媒人还是要请的,庚帖也得换,八字合了才算定下根基,不过这聘礼就不是男方送女方,而是你这边准备纳征的礼,送到男方家去,算是你鄢家认下这门亲,给足对方体面。” 旁边的李婶子凑过来补充:“还有迎亲那日,该是你带着花轿去接人,男方不用盖红盖头,但得穿喜庆的衣裳,由他家里的长辈送出来,上了花轿一路迎回你家,到了门口,还是要跨火盆、迈马鞍,图个吉利。” “拜堂的规矩也得改改。” 罗婶子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拜天地、夫妻对拜都是一样的,但拜高堂嘛,你爹娘不在了,便让他拜你家的祖先牌位,若是有长辈在世,就拜长辈。” “说到底,是他入赘到你家,往后便是你鄢家的人了。” 张婶子点点头,接过话头:“入洞房、喝合卺酒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就是那子孙饽饽,也得照样吃,图个子孙绵延的好彩头。” “闹洞房嘛,都是街坊邻里图个热闹,下手有分寸,不会太过分的。” 她拍了拍鄢桐的肩膀,眼里满是赞许:“桐丫头有魄力,既然决定了,婶子们就帮你把这事儿办得风风光光的,保准让你顺顺利利把夫婿迎进门,往后日子和和美美。” 鄢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眼底的迷茫散去大半,连忙起身给各位婶子作了个揖:“那就多谢各位婶子了,有你们帮衬,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可否帮我看看最近的好日子在什么时候?” 化炉期将至,时间紧任务急。 婶子们见她如此急不可耐,打趣她是迎了天仙般的玉郎,一刻也等不及了,鄢桐倒也不恼,害羞应道。 最后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七,还有十天。 拜别婶子们,鄢桐拐到街上买了烧鸡和肉饼,一时之间拿不准他喜欢吃什么,最后狠了狠心,绕到最西边的糕点铺里要了盒桂花枣泥糕。 第5章 第五章 桂花枣泥糕是镇上最精致的点心,酥皮层层叠叠,咬开便是绵密的枣泥混着桂花的甜香,寻常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 鄢桐提着油纸包好的糕点,纸皮还沾着些许酥皮碎屑,脚步轻快地往家赶。 推开院门时,夕阳正斜斜地洒在院子里,楼弃正坐在门槛上,背脊挺得笔直,侧脸在余晖中晕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似乎在打量院子里的景致,目光落在墙角那株半枯的月季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心绪。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眸色清亮,十分轻快:“回来了。” 声音依旧清润,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鄢桐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笑得眉眼弯弯:“买了好吃的,快进屋尝尝。” 她径直走进屋里,将烧鸡、肉饼一一摆上桌,最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盒桂花枣泥糕,拿了一块献宝似的递给他。 “这个是镇上最好吃的糕点,你尝尝?” 楼弃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那盘精致的糕点上,接过鄢桐给的糕,轻轻咬了一小口,枣泥的甜糯与桂花的清香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 他抬眸看向鄢桐,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很好吃。” 鄢桐见他喜欢,心里松了口气,拿起一只鸡腿递给他:“那就多吃点,看着弱不禁风,得好好补补,省得别人说我婚后欺负你,不给你饭吃。”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对了,我们的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初七。” 楼弃咬糕点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她,眸色深了些:“这么快?” “嗯。” 鄢桐点点头,眼底带着几分雀跃:“我想尽快把婚事办了,明天我们就去衙门一趟,把婚书定下,你入了我的门户,你就有了自己的照身帖。” 她没明说,自从决定要娶他过门,便想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让他在这世上,有个可以停靠的归宿。 楼弃沉默了片刻,缓缓低下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块桂花枣泥糕,慢慢咀嚼着,甜香在心底蔓延开来,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鄢桐看着他安静进食的模样,心里软软的。 “楼弃。” 他仍旧选择这个名字,鄢桐便继续这么唤他。 “嗯?” “你多大了?” 她咽下食物,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唇角还沾着点饼屑。 “十七。” “哈哈哈,那你还比我大一岁。” “我……” “嗯?”这次换少女的疑问。 “可以叫你桐桐吗?” 少年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点不确定的忐忑。 鄢桐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摆了摆手笑道:“可以,你要是叫我娘子,我反而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话逗得楼弃也勾了勾唇角,整个人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一根藤上,结出了两个小苦瓜。 少年夫妻,结伴同行。 往后的日子,她会护着他,陪着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他。 两人相对而坐,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木桌上,给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偶尔传来几声邻里的闲谈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鄢桐啃着肉饼,余光总忍不住往对面瞟,楼弃进食的模样斯文得很,哪怕是啃鸡腿,也不见半分狼藉,倒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明日去衙门,会不会很麻烦?” 楼弃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他放下手中的糕点,指尖还沾着些许枣泥,拿起袖中的手绢擦了擦。 指节分明,清隽如竹节,沾着的枣渣在素色绢帕上划开浅浅红痕。 鄢桐咽下嘴里的食物,温声道:“不麻烦,张婶说只要带好庚帖,去户籍房登记备案,盖上官印,婚书就算作数了,到时候再给你办照身帖,往后你出门就方便了。” 怕他不放心,少女补充道:“我已经托张婶帮忙请了媒人,庚帖也会尽快备好,明日直接去就行。” 楼弃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去了眸底的复杂情绪。 他自小漂泊,从未有过真正的归宿,如今竟要归入他人门户,拥有属于自己的照身帖,这感觉陌生又有些让人期待。 鄢桐瞧他不吱声,还以为他是紧张,便笑着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到了衙门,我来交涉,你跟着我就好。” “张婶在这镇上熟门熟路,户籍房的李吏员她也认得,不会刁难咱们的,该打点的我都打点好了。” 她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可靠,像极了护崽的小兽。 见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当她的夫婿。 楼弃抬眸看她,烛光下,少女眉眼弯弯,眼底满是真诚与坦荡,那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嗯,我不怕。” 夜色渐深,鄢桐收拾好碗筷,又给楼弃铺好了床榻。 俩人还未成婚,自然是分房睡,让他睡贺时眠住过的房间。 见着他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模样,鄢桐轻轻带上了木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鄢桐却没了睡意。 少女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心里盘算着明日去衙门的事宜,又想着婚期将近,该准备的聘礼还没头绪。 她翻出自己剩下的灵石和细软,细细清点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只要一想到,再过十天,楼弃就会正式成为她的人,成为她在这异世里除了师父之外的家人,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哪怕前路充满未知,哪怕化炉期的凶险难料,她也有了勇往直前的底气。 另一边,楼弃躺在床上,却也毫无睡意。 他睁开眼,望着屋顶的横梁,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鄢桐的话语,还有她那明媚的笑容。 桂花枣泥糕的甜香似乎还缠绕在舌尖,那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归宿能否长久。 她若是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害怕得哭出声来,让他不要做她的夫婿 只可惜。 晚了。 或许,就这样留下来,也不错。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的床榻上,俩人各有所思,酣然入梦。 第6章 第六章 晨光刚漫过通羊镇,鄢桐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扰了清梦。 “桐丫头,醒了没?太阳晒屁股咯!” 庄稼人向来醒得早,张婶子热心肠,生怕小两口睡过头误了正事,嗓门亮得能穿透院墙。 鄢桐辨出声音,刚要掀被起身,隔壁房门“嘎吱”一声,比她先应了门。 “婶子早,桐桐还在睡,我待会就去叫她起床。” 声音在院落里响起,清冽得像山涧刚融的雪水。 鄢桐心头一暖,有人搭把手还是方便许多。 掀开薄被下了床,她趿着布鞋往着窗边走,望见院中的青衫背影。 张婶子正拉着他絮絮叨叨,语气热络得像自家亲戚:“你就是桐丫头家的吧?” 少年转过身,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啧啧,长得真是俊,眉清目秀的,性子看着也稳当,怪不得桐丫头急得火急火燎,催着我们把日子算出来定下,非要早点把你迎过门。” 张婶子的大嗓门穿透窗纸,鄢桐站在屋里,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她当初确实心急,可哪是张婶子说的那样…… “对了,你俩可得抓紧些!” 张婶子又补了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好意:“镇上的福顺布庄今儿新到了宁绸,红得正艳,光泽又好,做嫁衣最是体面不过,我特意多帮你们问了几嘴,晚了怕是要被抢光咯。” “晓得了,多谢婶子惦记。” 楼弃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温软的笑意,听得人心里熨帖。 事情交代完,张婶子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鄢桐推开门,刚踏出半步,便撞见楼弃回头望来。 “醒了?” 他迈步朝她走来,抬手自然地拂过她肩头滑落的一缕散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脖颈,带着微凉的触感,却让她浑身泛起一阵酥麻感。 鄢桐没躲开,反而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洗漱水我温好了,放在灶房里。” 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和:“张婶说前巷的早点铺蒸了糖包,皮薄馅足,去晚了就没了,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鄢桐点了点头,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青衫的衣摆上,忽然想起张婶子说的宁绸嫁衣,脸颊又热了几分。 她抬头看他,正好撞见他眼底藏着的浅笑,像是晨光落在湖面,漾开细碎的温柔。 “那……登完婚书,我们去布庄看看?” 怕他误会,又找补一句:“成婚不能成旧衣服的。” 鄢桐的声音细若蚊蚋,却被他听得真切。 楼弃笑了笑,颔首应道:“好。” 想着要去衙门登婚书,鄢桐特意好好收拾了一番。 铜镜里,少女身着月白绣缠枝莲的襦裙,挽了个双平髻,发间只簪了两支素银蝶形步摇,随动作轻晃,栩栩如生。 她的衣物不算少,贺时眠虽常年不在家,但每次回来留下的灵石,足够她一两年宽裕的开销。 挑挑选选,她莫名就选了这条裙子。 让她想起第一次见楼弃时,他穿得就是这个颜色。 出了门,楼弃一身月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缚带,站在院中等她,见她出来笑道:“走吧,莫让婶子等急了。” 两道月色,一浅一深。 少女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揣了只振翅的小雀。 衙门口的鼓还没敲到第三通,两人并肩走来时,俩人样貌着实出众,惹得值守的衙役多看了两眼。 昨日胭脂摊老板娘为花楼里的小倌赎身的事早已传遍街巷。 此刻见这对璧人,有人暗自点头,也有人暗自嘀咕:真有人愿娶妓子为夫婿? 主事的李吏员见了鄢桐,先是愣了愣,随即堆起笑:“鄢姑娘,快请进。张婶子已经打过招呼了。” 案台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李史员提笔问道:“二位姓名、籍贯、生辰,还请告知。” 楼弃跟着鄢桐在案前站定,先报了自己的信息,声音清晰有力。 原来他是冬日出生的,而鄢桐和他恰好相反,贺时眠是在暮春时节捡到她的。 轮到鄢桐时,报出生辰的那一刻,忽然觉出几分真切。 从此,楼弃便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婿,她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李吏员挥毫疾书,墨香氤氲里,婚书的字迹渐渐成型。 末了,他递过两支笔:“二位请画押。” 楼弃先接过笔,在自己姓名旁落下遒劲的签名,转而将另一支笔递到鄢桐手中,笔杆被他抚过,带有余温,少女缓缓落下名字。 他身上的香味,混着案上的墨香,缠得人心头发软。 鄢桐抬眼,正撞进楼弃的眼眸,那里盛着她的身影,温柔得几乎要将人溺毙。 李吏员收起婚书,盖下朱红大印,双手奉还:“恭喜二位,从今日起,便是受官府认可的夫妻了。” “那我夫婿的照身帖……” “差一点把这事忘了,楼公子是入赘到了鄢家,自然是鄢家门户的照身帖,稍等片刻,我这就替你取来。” 走出衙门时,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鄢桐将婚书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襟里。 楼弃转身牵住鄢桐的手,掌心温热绵软:“去看看衣料?” 既已有了合法的证书,亲密点也不过分。 鄢桐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青石板路上,两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交叠在一处,分不出彼此。 福顺布庄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店内早已挤满了人,小镇消息灵通。 这会儿,这里半数都是待嫁的姑娘与陪嫁的妇人,指尖在一匹匹绫罗绸缎上流连,低语声混着布料摩挲的窸窣,织就一室暄软。 楼弃被鄢桐牵着,刚跨过门槛,少女的目光便定定落在了布台中央。 正红如霞的宁绸泼洒在案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沿,为它镀上一层莹润流光,像是将整片朝阳都揉进了丝线里。 张婶子说得不错,这红,艳得正,浓而不俗,是做嫁衣最相宜的颜色。 “姑娘好眼光!” 布庄掌柜见她驻足,忙堆着笑迎上来:“这是今早才从京城运来的头等宁绸,独一匹!方才已有好几位姑娘问价了。” 楼弃的样貌引起周围女子惊叹连连,掌管的话音刚落,周遭几道目光便灼灼地投了过来,带着不言自明的意味。 第7章 第七章 鄢桐下意识握住了楼弃的手,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两人的皮肤,带着点不自知的滚烫。 她虽不怕与人打交道,可此刻铺子里挤着看新鲜的街坊,伙计们围着推荐嫁衣纹样,连墙角都有孩童探头探脑,脸颊还是不受控地发烫,耳根染透了绯色。 楼弃察觉到她的局促,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问:“喜欢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鄢桐抬眼望他,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只看得见她。 看来,她找了个好脾气的夫君。 她定了定神,点头:“喜欢。” “那就定下。” 楼弃转头对掌柜语气干脆道:“麻烦老板量体裁衣,嫁衣要周全些,另外再扯两匹同色的宁绸,做些配饰。” 老板喜出望外,连忙应着去取软尺。 鄢桐怔了一下,拉了拉他的衣袖,踮脚凑到他耳边咬耳朵,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不用这么多,一件就够了,太贵了……” 普通衣裙撑死也就十几粒下品灵石,这匹绸布就得两粒中等灵石,再算上绣工,够寻常人家小半年吃穿用度。 鄢桐越想越肉痛,眉头都蹙了起来。 “不够。” 楼弃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略显陈旧的银蝶步摇上,语气认真得像在筹划天大的事:“凤冠霞帔该有,衬裙、披帛也得是配套的,都得配得上你。” 鄢桐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头一软,那些想说的“太破费”终究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是想竭尽所能,给她一场尽可能体面的婚礼,不愿她有半分委屈。 反正,两辈子就成这一次婚。 鄢桐狠了狠心。 罢了,只能动用给贺时眠养老的棺材本,日后再重新给他存养老金。 量尺寸时,老板一边量一边赞不绝口:“姑娘身段好,公子也俊,这宁绸穿在二位身上,待到成婚那日,必定是全城最登对、最惹眼的新人!” 楼弃站在一旁,看着软尺在鄢桐腰间绕过,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待一切定下,鄢桐正打算从荷包里取出定金,却被老板笑呵呵地告知:“姑娘,您夫婿方才已经一并付过了,连料子钱和工钱都结清了。” “你哪来的钱啊?” 鄢桐惊讶地歪着头,困惑地打量着身侧清瘦的少年。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觉,他竟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半头,自己这般站在他身边,更显得像个矮冬瓜了。 她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好好吃饭,努力再长高些,不然两人并肩而立,她怕是要像他随身带着的一根小拐杖了。 “我既嫁于你。”楼弃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又混合着无比的郑重:“自然是有陪嫁的。”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爱意瞬间填满。 她知道他自幼孤苦辗转于各个风月场,想必赚这些银两很是艰难。 她不想也不愿去追问这些钱的具体来处,她只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是她名正言顺、合了婚书的丈夫。 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逼回去,抬头对着他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那我以后也给你攒钱,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 楼弃点了点头,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快将她融化:“好,我等着。” 掌柜的再三保证,十日内必定能赶制好所有衣物,绝不会误了他们的婚期,两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前一后走出了布庄。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早已干透,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踩在脚下很是舒服。 “要不要去吃碗馄饨?”鄢桐问:“前巷那家除了糖包,馄饨也做得好,皮薄馅大,汤头鲜。” 楼弃点头,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路过街角一个不大的花摊时,楼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她的手,在摊前略一端详,俯身买了一束刚采摘下来不久的海棠花。 粉白相间的花瓣娇嫩欲滴,边缘还带着晶莹的晨露,散发出清甜淡雅的香气。他将花束递到她手中,语气自然地说:“配你的裙子。” 鄢桐低头接过那一捧生机勃勃的春色,指尖碰到露水翻滚的瓣壁,脸颊又热了起来。 她怀抱着这束海棠,忽地觉得,眼前这明媚温暖的晨光,脚下这光洁温润的青石板路,怀中这清新芬芳的花朵。 还有身边的少年,无一不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 两人走到馄饨铺时,张婶子居然也在,正和老板说着话。 见着他们,张婶子立刻招手:“桐丫头、楼小子,快过来坐!我刚还说你们该完事了呢!” 两人依言走过去,挨着张婶子坐下。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亮的汤底,飘着翠绿的葱花,馄饨皮薄如蝉翼,隐约透出内里粉嫩的肉馅,香气扑鼻。 鄢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送进嘴里,鲜美的汤汁在舌尖化开,暖了胃,也暖了心。 “婚书登了?嫁衣也定了?” 张婶子笑眯眯地问。 “都定了,多谢婶子惦记。” 楼弃答道,顺手给鄢桐碗里添了勺醋。 “那就好,那就好!” 张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已经让我家那口子去请村里的厨子了,到时候保证热热闹闹的,让你们风风光光成婚!” “那就多谢嫂子替我们解了燃眉之急。” 鄢桐小口吃着馄饨,听着张婶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婚礼的筹备,又看了看身边从容应答的楼弃,有滋有味。 吃完馄饨,两人谢过张婶子,往家走去。 路上,楼弃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鄢桐面前。 那是一枚小巧的玉佩,玉色温润,雕着一只展翅的蝴蝶,恰好与她发间的银蝶步摇相呼应。 “给你的。”楼弃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要送给未来的儿媳,现在也算物归原主,贴身戴着,能保平安。” 鄢桐接过玉佩,触手生温。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带着几分忐忑,像是怕她不喜欢。她连忙将玉佩握紧,贴在胸口:“我很喜欢,一定会好好保护它,人在玉在。” 楼弃笑了,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傻话,你比玉重要。” 第8章 第八章 婚期前三日,小院里日日都是热闹的。 鄢桐可以说是通羊镇上许多居民看着长大。 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常年云游不太着调的师傅,故而左邻右舍都格外怜惜她。 如今小姑娘竟要“娶”夫婿,虽听着新鲜,却也真心为她高兴,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张婶子带着村里几个巧手妇人来帮忙,裁红纸、糊喜字、扎灯笼,连墙角的老槐树都缠上了喜庆的红绫。 风一吹,红绸翻飞,像跃动的火苗。 鄢桐本想搭把手,却被张婶子按在椅子上歇着:“新娘子哪能动手!你乖乖坐着,让楼小子给你端茶倒水就好。” 她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少年:“楼小子,可得把你媳妇伺候好!” “去烧壶水,放凉了喝,嫁到桐丫头家里,可得勤快些。” 楼弃闻声走动,额角沁着细密的薄汗,那身青布衫因着忙碌微微有些松散,领口松了些许,露出一段光洁的脖颈。 他望向被按在椅中,面露无奈的鄢桐,眼底便含了清浅的笑意,温顺应道:“晓得的,婶子,我这就去。” 鄢桐坐在廊下,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前的蝴蝶玉佩。 这几日,楼弃几乎包揽了所有活计,从劈柴挑水到打扫院落,事事亲力亲为,夜里还会在灯下给她削木簪,说是要给她做一套梳妆用的小物件。 鄢桐倒是十分诧异,看着如此弱不胜衣,没想到……做起这些体力活来竟毫不含糊。 这反差,倒让她莫名想起了“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戏言。 不过,这样也好。 她悄悄弯了唇角,有他在,自己确实省心了太多。 布庄老板果然守信,第七日便将做好的嫁衣送了来。 凤冠霞帔叠在描金的木盒里,红得夺目,霞帔上用金线绣着缠枝莲与鸾凤和鸣,凤冠上缀着细碎的珍珠与红玛瑙,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精致体面。 鄢桐试着穿上,铜镜里的少女褪去了往日的青涩,一身正红嫁衣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添了几分娇羞与明艳。 楼弃恰好从外面进来,撞见这一幕,脚步顿住,目光落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 “好看吗?” 鄢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拢了拢霞帔的边角,低下了头。 楼弃走上前,慢慢拂过她肩头的金线绣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好看。” 他的目光从凤冠落到她的眉眼:“往后,我就是你的夫婿了。” 鄢桐心头一颤,仰头望他,羞得很,把一旁的喜服递给他,催着他也试试合不合身。 “好。” 楼弃拿着衣服去隔壁房间换上,待他换好出来,鄢桐只觉得眼前一亮。 和她同色的锦缎长衫,衣襟与袖口处以金色丝线精绣着松竹暗纹,寓意坚韧与长青,腰束同色祥云纹宽边锦带,更显其身姿如修竹般挺拔清举。 “楼弃,很好看。” 鄢桐由衷的发出赞叹。 少年有心想逗她两下,靠她更近些问道:“真的?” “真的!比黄金都真!” 怕他不信,小姑娘急了起来,见她如此,楼弃没忍住笑出了声。 鄢桐才发现自己被他骗了,轻轻拧了拧他胳膊下的软肉,以示惩戒。 婚期当日,天还未亮,小院里便响起了动静。 张婶子带着妇人们来给鄢桐梳妆,描眉、涂脂、点绛唇,最后戴上凤冠。 因双方皆无双亲在世,流程就简便了多,没那些条条框框的。 该在家中由长者送出嫁,情况特殊,洛娘子提议:“若是不嫌弃就在花楼出嫁吧。” 鄢桐哪有嫌弃的理,更何况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娶花楼的女子或男子为妻为夫。 喜欢就好,合心意就好。 如若没有,那她便要做第一个。 她要风风光光的把楼弃娶回家。 大红的盖头缓缓落下,视野顿时暗了几分,只剩下耳畔嗡嗡的喧闹与自己一下响过一下的心跳声。 楼弃被人扶着站起身,指尖旋即触到一片熟悉温热的肌肤,是鄢桐的手,稳稳地牵住了他。 “别怕,我在。” 她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安稳,瞬间抚平了最后一丝惶然。 楼弃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跟着她的引导慢慢走花楼门槛。 门外。 一辆装饰一新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帘绣着醒目的红双喜,四角悬挂的铜铃随着马儿的响鼻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镇上的孩子们兴奋地围着马车欢呼雀跃,抓着五彩的纸屑高高抛撒。 张婶子在一旁满面红光地吆喝着:“让让,都快让让!新娘子迎娶新夫郎咯!” 这话引来围观人群一阵善意的哄笑。 鄢桐的脸瞬间烧得滚烫,她知道,自己这般娶一个曾身陷风尘的夫婿,在许多人眼中是何等惊世骇俗。 可此刻,人握在手掌心里,让她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已不足为惧。 马车出了花楼绕着通羊镇街道缓行一圈,以示迎娶。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乡民,有好奇张望的,有低声议论的,也有真心实意高声贺喜的。 自然,也有几个曾在风月场所见过楼弃的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俩人安静地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心中却奇异地一片平静。 她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楼弃彻底告别了过往,他不再是那个身不由己、任人评说的小倌。 而是她鄢桐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回家的夫婿,是她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 马车绕回小院门口时,震耳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漫天红纸屑如雨纷扬,落了满地红雨。 鄢桐率先下车,随即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着楼弃踏下马车。 盖头下的视野有限,他只能紧紧依靠她的指引,一步步跨过门槛,稳稳踩在早已铺就的柔软红毯之上。 拜堂的仪式简化了许多,却丝毫不减庄重。 张婶子自告奋勇充当司仪,嗓音洪亮地唱和起来: “一拜天地!” “感谢天作之合,赐此良缘!” 两人并肩,转身对着院外那片愈发明亮的晨光,深深一揖。 “二拜高堂!” “敬告先祖父母,传承家脉!” 鄢桐没有亲人在堂,楼弃亦是孤身一人。 张婶子便笑着指向堂屋墙上临时悬挂的一幅“和合二仙”图:“就拜这个!愿二位新人和和美美,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两人依言,对着那象征美满的画像,再次躬身行礼。 “夫妻对拜!” “琴瑟和鸣,永以为好!” 楼弃微微抬起头,透过盖头下方有限的缝隙,少女正微微低头,“望”着他的方向。 尽管看不清彼此的眼神,但在躬身对拜的刹那,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眼底那片温暖而明亮的星光。 礼成之声响起,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热热闹闹地簇拥着这对新人走向精心布置过的新房。 新房仍是鄢桐原先的卧房,此刻却焕然一新,墙上窗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暖的熏香气息。 张婶子吆喝着宾客去吃席,鄢桐作为主家,也亲力亲为的陪同而去。 那些打算闹洞房的,也被洛娘子赶了出去,莫耽误了小两口的好事。 待到宾客渐渐散去,喧闹归于平静,屋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烛跳跃的火焰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暖融。 鄢桐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伸手,极其轻柔地掀开了那方掩住了他容颜的红盖头。 盖头滑落,楼弃抬眸,瞬间便撞进她含笑的眼眸里。 不知是烛光映照,还是方才饮了合卺酒的缘故,少女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身上带着阵阵酒香和胭脂甜。 “桐桐。” 他轻声唤她,尾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 第9章 第九章 红烛燃到夜半,烛芯积了厚厚一层蜡花,映得满室暖光都带着几分慵懒的晕染。 楼弃端坐在床沿,一身正红喜服衬得他肌肤胜雪,因是娶夫,楼弃便按照新娘子的样式打扮。 洛娘子白日里涂抹的胭脂水粉尚未褪去,眉梢染着浅红,唇瓣透着莹润的粉,明明是男儿身,却偏偏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柔媚。 他见鄢桐进来,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少女带着酒意的手一把按住。 “别动。” 鄢桐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酒后的憨态,她顺势坐在楼弃身边,醉眼惺忪地盯着他看。 盖头掀开时的惊艳还在心头盘旋,此刻凑近了,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桂花油香,混着脸上脂粉的清雅气息,竟比她平日里用的香膏还要好闻。 她的手轻轻抚摸楼弃的脸颊,身上着微甜的酒气,触到温热细腻的皮肤时,楼弃微微一僵,耳尖悄悄泛红,却没敢躲开。 “你真好看。” 鄢桐喃喃自语,眼神澄澈得像孩童,不似假话:“比画里的仙子还好看。” 她顿了顿,脑袋轻轻靠在楼弃的肩膀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前只有师傅疼我,现在有你了。” “楼弃,你会一直陪着我。” “对不对?” 后半句是试探、是讨好、是祈求。 楼弃身子一软,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热。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扶住鄢桐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温和得像流水:“我会的。” 两盏喜烛在角落静静燃烧。 鄢桐似乎是累极了,靠在他肩头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只是双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生怕一松手,身边的人就会消失。 楼弃轻轻将她扶躺到床上,替她褪去沉重的头饰和外衫,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少女年纪尚小,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睡梦中眉头微蹙,像是还在惦记着什么心事,嘴角却偶尔会微微上扬,许是梦到了顺遂的光景。 楼弃坐在床沿,看着她的睡颜,素来面无表情的脸竟也生出几分柔和。 他自己也褪去外袍,只留中衣,在床的外侧躺下,尽量与她保持着一丝礼貌的距离,却又能在她翻身时第一时间护住她。 红烛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侧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女,心里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 鄢桐似乎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温暖的地方凑了凑。 脑袋恰好抵在他的臂弯处,小手还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衣襟上,发出满足的轻哼。 楼弃身体一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却不敢有丝毫动弹,生怕惊醒了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感受到她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皮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他低头,能看到鄢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浅浅阴影,还有她微微张开的唇瓣,带着一点酒后的嫣红,模样乖巧又依赖。 鼻间飘着若隐若现的少女香,混合着自己身上尚未散去的脂粉香,竟意外地和谐。 楼弃的心渐渐软成一片,他轻轻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夜渐深,烛火终于燃尽,室内一片静谧。 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安稳绵长。 楼弃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月色,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想,就这样也好。 她还小。 等她长大,等她真正明白嫁娶的意义,等她愿意接纳他的全部。 他再告诉她,从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经为她沉沦。 而此刻,他只需要守在她身边,做她最安稳的依靠,陪她度过每一个这样宁静而温暖的夜晚。 ——— 天光大亮时,雀鸟在窗外枝桠间叽叽喳喳地啼鸣,暖阳透过窗沿,洒在床榻边,映得满地光斑跳跃。 鄢桐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吵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忽然想起昨夜是自己的新婚之夜。 她猛地坐起身,掀开喜被,单布上和昨天铺上的并无异样。 转头就看到身侧的楼弃早已醒了,正披着一件湖蓝外衫,坐在床沿梳理长发。 鄢桐发现他喜欢穿素色,和他的人一样,淡淡的冷冷的。 乌黑的发丝如瀑般垂落,衬得他侧脸线条柔和,昨日的胭脂水粉已洗净,肌肤更显莹白剔透。 目光扫过两人之间分明的距离,再想起自己昨夜醉后毫无顾忌的口无遮拦,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鄢桐的脸颊“唰”地红透了,连耳根都泛着热。 她抓着被子,有些局促地开口:“对……对不起……楼弃,昨晚我肯定是喝多睡过头了。” “才……才没圆房。” 她说着,眼神躲闪,心里满是愧疚。 毕竟她这副身体里住的又不是真的十六岁少女,她在现代虽是母单,可通过身边的已婚同事和其他渠道了解了许多夫妻的相处之道。 她是真心实意打算和楼弃过日子的。 成婚后圆房是夫妻本分,可她却因为醉酒误了正事,让楼弃受了委屈。 楼弃梳理发丝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依旧是那般温润如水:“无妨。” 他放下木梳,侧身面对她,目光澄澈而认真:“你年纪还小,性子又跳脱,圆房之事,本就该等你长大些,心甘情愿了再说。” “可……可这是夫妻该做的……” 鄢桐咬着唇,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我不是不愿意,就是昨晚实在醉得厉害,完全不记得后来的事了。” “我知道。” 楼弃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自然又温柔:“夫妻之间,本就该相互体谅,不必急于一时。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就好。”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抚平了鄢桐心中的不安。 她抬头看向楼弃,见他眼神坦荡,没有丝毫不满或抱怨,心里的愧疚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暖意。 他说的对,还有一辈子。 梳洗过后,两人一同出门用早饭。 第10章 第十章 路边包子铺里蒸笼雾气腾腾,混着肉香与麦香漫进鼻腔。 长条木桌被往来食客磨得发亮,鄢桐一屁股坐下就拍了拍桌面:“老板,两笼包子!一笼肉的一笼菜的,再来两碗热米粥!” “好嘞!马上!” 老板应着声吆喝,竹屉子掀开时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对面楼弃的眉眼。 鄢桐性子爽朗,吃饭时也不讲究太多规矩,她低声对楼弃解释道:“集市人多口杂,不大声些,老板听不到的。” 他坐得端正,青衫袖口妥帖地收在肘间,指尖轻叩桌面,节奏平缓。 见她为自己的粗鲁行为辩解,楼弃觉得十分可爱,笑道:“我都知道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这是她当初对他说的话,他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自己。 喜欢…… 鄢桐心口一紧,很快又想通,这婚事本就是自己求来的,带着什么目的,她最清楚不过。 如果能在这段半路夫妻中,加上喜欢二字。 先婚后爱,似乎也不错。 鄢桐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包子刚上桌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捏,烫得指尖来回搓动,还是塞进了嘴里。 她一手攥着肉包,一手捧着粗瓷粥碗,吸溜一口热粥,再咬一大口包子,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也浑然不觉,只觉得面皮松软、肉馅鲜香,吃得眉眼弯弯。 “慢点吃。” 楼弃的声音温温润润,像江南春日的细雨。 他拿起筷子,夹包子时指节分明,送到嘴边细嚼慢咽,连咀嚼的幅度都恰到好处。 米粥冒着热气,他吹了吹才小口啜饮,袖口偶尔扫过桌面,不见半分褶皱。 “楼弃,你尝尝这个” 鄢桐咽下嘴里的食物,夹起一个鼓鼓囊囊的菜包放进他碗里:“他们家的菜包比肉包还好吃,里面放了油渣,脆脆的。” 楼弃低头看着碗里还带着热气的包子,眼底漾开浅笑:“好。” 他抬眼时,恰好瞥见她嘴角沾着的酱汁,便从袖中抽出一方素色帕子,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拭过她的唇角。 帕子的布料柔软,动作轻慢。 鄢桐脸颊腾地热了,像揣了个小火炉,却乖乖抬着头,任由他擦拭。 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想:原来有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是这种感觉,无父无母又怎样,不用应付那些糟心事,俩人这样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这真是捡着宝了。 吃着吃着,鄢桐忽然想起楼弃以前在花楼里,连出门都受限制,便盘算着:“等会儿吃完,我带你去逛逛西街,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开:「主人……早上好。」 鄢桐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早知道,系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快速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放在桌上,推给楼弃:“你先在这儿等着,或者去附近看看,买些家里缺的油盐酱醋,我记得针线也快用完了。” 楼弃疑惑道:“你要去哪儿?” “之前答应了给城南散户送胭脂,耽误不得。” 鄢桐语速飞快,起身时还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布包:“我很快就回来,你别乱跑。” 不等楼弃再问,她已经快步走出了包子铺,拐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一路走到尽头的小树林里才停下。 鄢桐找了个隐蔽的小树林,用意念和系统进行对话。 “我已娶夫,没办法再次成为裴御清的炉鼎。” 她靠着树干,用意念和系统对话,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你想说的无非是走剧情、完成任务,别白费力气了。” 系统发现她自从带过一位有自主意识的主人之后,遇到的宿主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反抗精神。 一个比一个想活命。 220612只希望这位宿主不要重蹈覆辙,和上一位宿主一样,让它前功尽弃,那它的养老退休之路岂不是遥遥无期。 「书中剧情不会因为主人您的随意篡改而改变,就算主人您已娶亲,可任务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您仍要进行您的攻略任务。」 「您和您的丈夫还未圆房,血契未签订之前,一切都有转机。」 鄢桐挑了挑眉叽笑道:“我都已经有了丈夫,哪怕现在还未圆房,也是迟早的事,我不会成为任人摆布的炉鼎,就算是原男主又怎么样?我们这些配角就该死吗?” 系统能感觉到这位宿主,比上一位还疯还惜命,无奈至极。 「就算如此,您仍要进行您的攻略任务。」 「完不完成,取决于您自己。」 系统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回穿书局再回炉重造一次。 「任务一:根据原书设定,帮助原书男主裴御清登至剑盟第一,并要成为男女主之间感情调和剂,最终达成he。」 「期限:三年。」 鄢桐愣住了,随即皱紧眉头:“合着绕来绕去,我还是得做他们的垫脚石? 「温馨提示:如果宿主不能按照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小世界会进行毁灭,宿主和这里的一切的人和事物都会被销毁烟消云散。」 「包括您的丈夫和师傅。」 这个世界本就该濒临崩溃坍塌。 220612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 每一个世界都是一本书,而《入世道仙》这本书的最后一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人抹去了全部字迹。 220612有问过穿书局局长,为什么会这样子。 局长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因为有人希望最后一页能有不同的结局,可最后书的结局和当初一样,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任务,一直居高不下的排在排行榜第二,但一直没人敢接的因素之一。 无法改变结局,积分全部清零,等同于白打工。 而且还是个攻略者还是个不讨喜的女配视角,又个炉鼎,不管怎么样挣扎,在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里,被采补而亡就是她的宿命。 鄢桐靠在树上,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 系统是懂怎么拿捏她的。 贺时眠对她来说如同亲生父亲般,养育之恩无以回报。 她还没有给他养老送终。 楼弃才刚刚嫁给她,从那虎狼窝里逃出来。 她还没有实现她的承诺,让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凭什么? 不甘心! 鄢桐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愤怒:她不仅要活,还要活的好好的,比所有人都好! 第11章 第十一章 鄢桐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接受任务,她还不想死。 现下她已成婚,和裴御清不会再有半毛钱不正当关系产生的可能性。 无非她得走近裴御清的身边,促成他和白富美女主沈诗韵的感情进展,再帮助他登至战力第一。 鄢桐心想,裴御清好歹也是开阳宗的大弟子,就算没有她身为炉鼎滋补,也可以顺利修到第一。 大不了她多帮他找些灵丹妙药大补丸之类的。 系统给了她几个有用的信息。 一年后,会以剑盟为地点,举行十年一次的弟子选拔,各个宗门的掌门长者皆会到场,为宗门广纳贤才。 到时,裴御清会到场,这是女配能与他接触的重要剧情点之一。 鄢桐问系统,既然有两个任务,任务一她知道了,另一个呢? 「权限不够,无法查看,完成任务一之后就会解锁任务二。」 「主人,我之前损伤过度,所以现在时不时得回去返厂维修。」 「但只要触及剧情点或你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为您提供攻略辅助和剧情点走向。」 「任务攻略进度:0%」 「请宿主继续努力,祝您一帆风顺。」 ………… 鄢桐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往好处想,她不用成为裴御清的炉鼎,坏处是她仍然要攻略他,她得成为他和沈诗韵感情线上的爱情保安。 一年后的剑盟大赛她也要参加,她得接近离裴御清,可她已经有了师门。 不知道贺时眠知道了会不会胡子都气歪了,像以前一样骂她小兔崽子,吃里扒外。 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鄢桐没由来的觉得好笑。 她有点想他了。 贺时眠居无定所,通常半年或者一年才回来一次,最长的一次她在通羊镇等了他整整两年,可把小鄢桐吓坏了,生怕他不要她了。 鄢桐停止胡思乱想,七拐八拐的在路边摘了几个野果子装在布袋子里回家。 回到家却没有看到楼弃的身影,她拍了拍脑门,暗道不好,她把他给忘了! 太阳西下,昏黄的光团勉强圈住一小块地面。 鄢桐喘着气跑过来时,就看见楼弃坐在铺子门口的石阶上,背脊挺得笔直,手里还拎着个装肉包的布袋。 那是早上她临走之前,没吃完的,楼弃想了想她不喜欢铺张浪费,就叫老板装起来他带回去吃。 街上早没了行人,连卖货的摊贩都收了摊子,只有他一个人,像尊石像似的守在那儿,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孤零零地贴在青石板路上。 “楼弃!” 鄢桐心里一紧,又气又涩,快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傻不傻?天都黑透了,怎么不回家?” 楼弃抬起头,眼底没有半分不耐烦,只有看见她时的释然,他把手里的肉包递过来,声音低沉又老实:“你让我不要乱跑。” 鄢桐的话卡在喉咙里,那点火气瞬间散了大半。 早上她光顾着琢磨系统任务,出门时随口叮嘱了几句,竟忘了自己一耽搁就是大半天。 她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肉包,心里酸酸的:“我忘了时间,你不会先回去吗?或者找找我也行啊。” 楼弃摇摇头,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声响,想来是坐了太久:“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他看着她,眼神干净又执着:“你说让我等,我就等。” 残阳的光斑落在他脸上,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却带着种笨拙偏执。 鄢桐只觉得鼻尖有点发堵,她拉过他的手,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大大咧咧道:“以后别这么傻等了,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先回家,知道吗?” 楼弃“嗯”了一声,脚步紧跟着她,另一只手悄悄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攥住,像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昏暗中,鄢桐没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安稳又满足。 夜色漫进巷弄时,鄢桐才牵着楼弃的手踏进门扉。 屋内只点了盏豆大的油灯,昏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叠在门板上,随着晚风轻轻晃。 她把野果倒在木桌上,又将复热一遍的肉包递给他:“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楼弃接过,却没立刻动,只是看着她,眼底映着灯花,温顺得像被驯养的兽。 鄢桐坐在对面,指尖摩挲着布袋子上的绳结,脑子里又绕回了系统任务。 剑盟大赛还有一年,她得提前做打算。 鄢桐是刀修。 至于为什么是刀修…… 因为贺时眠是刀修,鄢桐小时候还埋怨过他为什么不是剑修,同样都是器具,剑修多威风帅气! 再不济是个音修也好,仙气飘飘的抚琴弄笛。 她一个女孩子,握着一柄大刀,有些诡异。 贺时眠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子,正色道:“你懂个屁!” “刀斩不义,鬼神皆惊!” “刀修才是最帅的!” 贺时眠的刀名唤春愁。 是把很帅的刀。 刀身曲如流月,薄刃映着霜色,刀柄是罕见的紫纹木所制,刀鞘雕缠枝暗纹,触手生凉,鞘口嵌着半块暗玉。 鄢桐找他讨要过许多次,贺时眠笑着对她说,这把刀还没有饮刃,等哪天开了刃,便送给她。 鄢桐撇了撇嘴,不愿意送就不送,她才不稀罕呢。 后面贺时眠送了她一把合适大小的女刀,刀身狭长轻便、弧度优美,鄢桐给它起名轻絮,这是她的本命刀。 鄢桐师从贺时眠,贺时眠是名不经传的门外弟子,修为一般,带着鄢桐一起修为也一般。 俗称:菜鸡师徒。 但是比这个世界里的凡人还是要厉害得多,贺时眠老是劝她,她非池中物,与他不一样,只要勤加修炼,他日必成大器。 鄢桐:……我信了你的邪。 她没想成为多么厉害的刀修,有自保能力就够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向是她的准则。 人若犯我,礼让三分。 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没办法,她心眼小,记仇。 贺时眠让她不要想那么多,就成为一个快快乐乐的刀修,天塌下来了,还有师傅顶着呢。 小鄢桐“哦”了一声,继续拿刀刺河里的鱼,想着晚上饱餐一顿。 第12章 第十二章 现下,鄢桐不仅要提升自己的修为,顺理成章的参赛,还得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接触裴御清,帮他和沈诗韵搭上线。 “在想什么?” 楼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咬了口肉包,动作斯文,脸颊微微鼓起。 鄢桐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在想以后的事。” 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一年后,我要去剑盟那边一趟,大概要待很久很久。” 楼弃咀嚼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去做什么?” “我还未和你说过,我是刀修,师承名不经传的小户,自然是为了十年一次的弟子选拔。” 鄢桐半真半假地说着,心里直发虚。 她不想骗楼弃,可系统任务这件事情太过于离谱,说了他也未必懂,反而徒增烦恼。 楼弃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不假思索,几乎是她的本能反应,少女皱了皱眉头。 态度强硬立即拒绝:“剑盟上全是修仙者,那边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你待在家里更安全。” 楼弃沉默了,垂眸看着手里的肉包,光影下,看不清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可以保护你。” 鄢桐的胸口木木的,痛痛的,又有些无奈。 她知道楼弃的心意,可他只是个普通人。 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就试探过他的命脉,毫无灵气可言。 这本书的世界观分为:人界、仙界、魔界以及妖界,四界共存,井水不犯河水。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修仙者,自降生之时,灵气会附着在身上,到了知事的年纪,修仙者会自行选择自己的道。 只有一小部分人会成为修仙者,参与他们自己应走的道。 “我要和你在一起,既已成了夫妻,哪有分开的道理。” “除非,你不要我了。” 楼弃低着头,鄢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幽幽道:“桐桐,你需要我的。” 不知为何,鄢桐觉得手腕上的镯子在灼烧皮肤,刺痛难忍,可她细看又无任何异样。 痛感把她丧失的几分理智拉了回来,他说的对,她需要他。 化炉期将至,这世上只有他,能与自己做这般亲密的事情。 “好,我们一起去,你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只待在你的身边。” 见她松了口,允许自己跟着一块去,少年阴沉沉的脸庞才得以活过来。 鄢桐渐渐的发现,她娶的这位夫君,分外粘人。 两辈子她都是第一次娶亲,她不知道旁的夫妻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但是她不讨厌和楼弃在一起生活过日子。 他像一根抽枝发芽的树苗,在她这朵野花身边扎下根,迅速长成参天大树,为她遮风避雨。 让她眷念,让她依靠。 真好。 他们一起在通羊镇生活了大半年,鄢桐已经彻底适应了有他的日子。 如许多次一样,晨光透过窗沿,洒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榻上。 等到她彻底睡醒。 少女刚睁眼,就见男人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指尖还缠着她的一缕长发。 “醒了?” 他声音清润:“今天想梳什么?” “想要十字鬓,要戴我最喜欢的杏花挂坠。” “好” 鄢桐乖乖坐起身,任由他将自己散落在肩后的长发拢起。 桃木梳齿轻轻划过发丝,不带半分拉扯,他的指尖偶尔触到她的头皮,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力道还行吗?” 楼弃低头问。 “嗯。” 鄢桐点头,余光瞥见铜镜里的他,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做什么要紧事。 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香气。 鄢桐有问过这是什么味道,楼弃告诉她是流光花的花香,他小时候果不食腹,饥不择食的吃了很多,所以身上一直都带有花的香气。 他问鄢桐是不是讨厌这个味道。 鄢桐摇摇头,说她很喜欢,还笑他这是天生自带体香,都不用涂抹香膏。 “以后只要闻到这个气味,我就知道是夫君来了。” “我就不会怕,会安心许多。” 他梳得极慢,每一缕发丝都梳理得顺滑,最后用一根杏花镶珠的挂坠轻轻固定,动作轻柔得怕碰疼了她。 梳完发,楼弃拿起铜镜递到她面前:“看看喜欢吗?” 镜中的女子发间珠翠点缀,眉眼含笑.而他站在身后,目光落在她发间,满是温柔。 鄢桐抬手抚了抚发簪,轻声道:“你梳的,都喜欢。” 楼弃闻言,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那以后,每日都我来给你梳。” “不给我梳?你还想给谁梳?” 鄢桐假意生气,吸了口气,脸颊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只河豚,楼弃亲了亲她眼角的痣:“只给你梳。” 少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成了亲,本不该再梳少女发髻,可鄢桐嫌妇人发髻麻烦还不好打理,不愿意梳。 家中没有公婆需要侍奉,也没妯娌之间鸡毛蒜皮的矛盾,凡事都是小两口关上门自行商量。 楼弃向来都是随便她怎么样,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家,她是老大,老大开心了什么都是好的。 她说不梳就不梳,楼弃反而偷摸把发髻的种类学的七七八八,鄢桐问他跟谁学的,他说跟隔壁的婶子和附近的女童。 鄢桐想着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么大个男人,背着她学梳头,有点子可爱呀。 从娶楼弃进门的第一天起,她就和楼弃制定了这这个小家庭的核心思想。 楼弃不懂什么是核心思想,茫然的看着她。 鄢桐想了一会,觉得和一个古代人解释什么是劳动力什么是生产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她换了个更简便的说法:“你既是入赘嫁进我的门户,你得履行身为妻子的义务。” 所以这个小家,就是女主外男主内,鄢桐还是继续摆摊养家糊口,楼弃就负责在家给她洗衣服做饭,照顾好她的日常起居。 鄢桐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被所谓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困住,她娶他也不是为了让他出去赚钱养自己的,只要把家里照顾好,她每天收摊回来能有口热乎饭吃就够了。 娶了这么个娇美人在家,鄢桐光看着都觉得情绪价值满满。 秀色可餐,诚不欺我。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和楼弃成婚之后,化炉期开始停滞不前,本来她想带着楼弃一起离开这里,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度过化炉期。 不过这样也好,鄢桐暂时没有搬家的想法。 搬家真的好累-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