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二位哥哥!你们真是大好人!”
到这会儿,沉固安远总算回过味来了,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个暖壶,热腾腾的。
也是,倘若段子殷铁了心要阻拦,他能这么轻易的甩开么?
不可能的。
沉固安远觍着脸,望着段子殷,闷笑几声,殷勤伸出手,示意想要接过段子殷手中的伞。
段子殷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于是,兜兜转转,沉固安远又重新拿上了伞。
即便大雨丝毫不留情面,没有任何停歇之意,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低落,出奇的雀跃。
不觉中,伞依旧倾斜着,只不过先前是朝着小孩,现在则是朝着段子殷。
沉固安远轻咳两声,有些腼腆,头回主动找起了话,“你们听,这声音,像什么?”
指的自然是雨滴落下的声音。
小孩沉思片刻,回答道:“像炒豆子。”
段子殷昂着下巴,“哼,我看~像吃多了炒豆子,放屁~”
听得小孩脸皱成一团,“咦~”
“噗哈哈哈...”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沉固安远依旧半边身体淋着雨。
俩人刚护送小孩进家门,后脚沉固安远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
段子殷“啧”了声,狠狠瞪着沉固安远,若是眼神能杀人,沉固安远早死千百回了。
眼看就要发作。
沉固安远吓得忙不迭找补,他分明是因为担心段子殷淋雨又吹风的,感染风寒呀!
虽说他打伞的时候尽力偏向段子殷了,但这雨非同小可,还加上东西南北风。
哪怕是一个人打伞,也会淋成半只落汤鸡。
现下两人腰以下,基本都湿透了。
看架势,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这么湿答答的耗着,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呀。
倒不如,还不如改日选个好天气再说。
沉固安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让把这些话一股脑的全倒出来,越说他其实心里越没底。
他嘴上虽然是这么解释,究竟如何,还得看段子殷的嘛。
但沉固安远这么一通说下来,段子殷竟然就这么听着,没有打断。
这也太反常!比起直接骂回来,更让他发怵。
一发怵,就开始犹豫。
嘶~其实你说这雨也不一定不会停...衣服湿了也可以先去找个店铺买件换上...其实...不着急回去也没事吧...
沉固安远脑海里这么琢磨着,甚至不等段子殷开口,自己都想把自己的话收回来。
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子殷正在默默打量着自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撇撇嘴,先一步开口,“好吧,那就改日吧。”
“啊?”既然段子殷应了,他就不好再改口了,“啊...好...”莫名其妙的,沉固安远又把刚才想的那些给呑回肚子里。
就此,二人分别,各回各地。
沉固安远压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因为这一路上,他都在纳闷:段子殷怎么就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他都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原因嘛,很简单,甚至是近在咫尺。
就出在他身上。
你沉固安远担心我段子殷感染风寒,相对的,难道我段子殷不会担心你沉固安远么?
尤其是,在段子殷看起来,沉固安远跟小鸡仔似的,身上的羽毛都湿透了,瑟瑟发抖,是相当可怜。
就是再恼,见到这副模样,也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这头,沉固安远猛地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环顾四周,总觉着有什么不一样。
直至他瞥见一人身侧收起的伞,恍然惊觉周围只有自己打着伞。
方才那倾盆大雨,竟然说停就停了?
眼下,沉固安远也顾不上感叹,忙收起伞,心中直恼,真不知道自己这幅没雨打伞的糗样持续了多久!有多少人看见了!
越想越尴尬,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觉压低身体,飞似的直奔六科。
好死不死,前路竟然被一群宦官堵住了,不知因何事,各个神情焦急,火烧眉毛似的。
沉固安远是真不想沾这鬼热闹,奈何这是去六科的必经之地,绕也绕不开。
他只好硬着头皮,“借过...”
左挤右撞的,好在这帮人也没工夫注意他,眼看要挤出人堆,一望不得了!竟然还没到头!前路还有乌泱泱一片的官员!
同样,各个神色焦急。
而面前这些官员,甚至都是他眼熟的,显然,这帮人都是六科的。
沉固安远咽了口唾沫,这下有些心慌了,他只是出去了半天,宫里又出什么事了?
他当然想知道发生什么,但现在肯定不是打听的时候,万一一打听让人注意到他先前不在怎么办?
于是猫着腰,正打算偷摸窜进人堆。
随着一声,“诶...他回来了!沉固安远回来了!”沉固安远的身体僵在原地。
瞬间,人群炸开了锅,“沉固安远!你去哪儿了!出大事了!”不论宦官或是官员,都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突如其来的“出大事了!”像把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呼吸急促,只觉喘不上气。
周围的视线,更是让他头晕目眩,说不出半个字。
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倒霉!
太倒霉了啊!
他平日里老老实实没人注意,好不容易偷溜出去半日,就出岔子,可不是倒霉么?
按理说,他也当过这么久的官,长了些见识,不该全无对策。
但他打小是出了名的懂事听话,在家从来不违背兄长,学堂里更是听从老师教诲,什么逃课捣乱的出格事,他从来没干过。
如今怠职被抓包,对他来说,堪比在科考作弊被抓包,加之这么多人围观,简直是天塌了!
周遭的人当然不会等着他回应,一声令下,“还不快带他去宣政殿?!陛下和百官都等候多时了!”
人群迅速腾出条道,宦官们忙不迭架着他朝宣政殿赶去。
得亏是被人架着了,他一听这话,双腿发软,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是惊慌失措,可脑子还没扔呢。
“宣政殿”,“陛下和百官”,“等候多时”,单看没什么稀奇,连在一起可就坏事了。
十之**,是在上朝时,商议要事,临时准备召见沉固安远来,结果正巧撞上沉固安远偷溜出去。
找不到人。
按理说,找不到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明日再说,又或者等下朝之后,找到沉固安远再说也不迟。
哪怕是要问罪,也绝对犯不着让文武百官侯着,甚至是皇帝也跟着死等。
他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且不说是什么事。
他什么身份?竟然让陛下文武百官从原本应该下朝的时间等到现在!怪不得众人急成那样。
若是陛下或者心怀怨怼的大臣计较起来,几个头都不够他砍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要如此兴师动众,非得等着他来不可?
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必然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而现下究竟有什么事,能让天子兴师动众,如此严肃的对待?
有,且只有一件事:出兵争论。
别说,这件事还真跟他有牵扯!
正是他所负责核查淮南地区的情况。正好就是今早,他正式去户部交还原册,并且可以说是默认无误的。
那还真是巧了。
哪有这么多巧合呢?不可能的啊。
事情推断到这里,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又回忆起先前柳拜那个同情的眼神,一瞬间,各种想法喷涌而出。
莫非是户部查出了什么岔子?要当面问他的责?又或是段父怀恨在心,借此设下了什么圈套?
任尔千丝万绪。
时不待人。
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龙纹的石阶,该来的还是来了,宣政殿,到了。
其他人相继散开,只留下一个宦官领路,沉固安远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是方才的路程给了他缓冲的时间,现下也冷静了不少,后悔也好,害怕也罢,死不死都得上。
还没进门,便听到里头的争执声不断。
鼓起勇气,探头往里头一瞧。
好家伙。
文武百官列阵左右,交头接耳。
空荡荡的皇椅前站了几排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哪还有个朝堂的样?
说是街头集市也不为过。
至于天子?
只怕早去歇着了,哪里会累着自己?
沉固安远见这架势,暗暗松了口气。
这哪是特地等他?
分明是他们吵得天昏地暗,脱不开身。
不如说,定是他们今日非要“逼着”天子定夺出兵事宜,压根不想走。
也是,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一个区区给事中,真的让文武百官硬生生等这么久。
不幸中的万幸,天子没留下来“等”,否则沉固安远这么晚才来,保不准天子在气头上,就向着他撒气了。
虽然天子不在,沉固安远也不能走,只能留在大殿等。
问题是,这儿原本就没他的位置,又不能随便窜进百官队伍里头,只能默默站在大殿中间。
换作平日,按沉固安远这脸皮薄的,定会尴尬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但现下,他完全顾不上尴尬,这可是大好机会,必须赶紧确认目前的情况,以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趁着众人注意力完全在吵嘴上,沉固安远不动声色靠近人群,探听着他们的争吵。
尽管吵得不可开交,沉固安远也隐隐约约听出来,的确是针对“褐舍”出兵一事。
人群并没有因为沉固安远的到来安静些,相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愈吵愈烈。
沉固安远听得认真,加之太过嘈杂,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沉甸甸的脚步声。
忽的,人群中有人像是看见了什么,“陛...陛下...”
这声呼唤并不大,却精确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这下,吵嘴的不约而同噤声,转过身,齐齐躬身,“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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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一章 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