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蕉临睡之际,门被敲响了。
她有些疑惑。
穿着长蕾丝睡衣开门,眼睛迷迷蒙蒙的,困得直打哈欠。
门外的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竟是司宁京,他手里正拿着她的欠条。
天杀的,这么快就来要账啦?林蕉在大脑中迅速核对了所有银行卡加起来的数目。
“怎么啦?”林蕉抬起头,惴惴的。身上是浓浓的奶味。
每个人探索世界的感官渠道都不同,大多数人喜欢用视觉和听觉,司宁京和别人不一样,最喜欢用嗅觉。
迄今为止,林蕉是他闻过最好闻的一个人。
她脏兮兮地撞在他怀里时,按他以往的性子,早该把她丢出去然后自己去洗两遍澡了,可他竟然觉得发酵后的她很好闻。像烘焙好的咖啡豆,被太阳晒过的花茶。
他甚至没有换掉被她弄脏的衬衫,因为那也是好闻的,他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恋脏癖。
此时闻着她沐浴后的味道,他确定林蕉对他而言是特别的,特别好闻。他能把现女友尹家瑞留在身边三年,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少有的不难闻的人。
司宁京晃了晃手里的欠条。
“明天陪我出席一场不太重要的聚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吗?”
害!原来不是来要钱的!林蕉舒了一大口气。
聚会?没准可以连吃带拿。
林蕉心里已经有些雀跃了,她可以在兜里放两个超能装的ikea帆布购物袋,到时候拎满满两大口袋东西回来,吃的喝的用的,也许还有些意想不到的贵家伙。
“行啊,两清了?”
“嗯。”
“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不准迟到早退,大声喧哗。”
“我办事,您放心。”林蕉一向自认为敬业。
约定好时间,她关上门瘫在床上,迷迷瞪瞪间手机里收到叮叮两条信息,司宁钦发来的,说他现在在茶船酒吧,里面好多帅哥美女,要不要出来哈皮一下。
林蕉费力扫了一眼,滑入到无尽的睡眠中。
*
林蕉这一觉睡到8点多。
她在行李箱里翻翻拣拣,发现拥有最大最多口袋的衣服是一件蓝色牛仔背带裤。
她绑了个高高的马尾,穿上白T恤和背带裤,把帆布袋塞进背带裤里就出门了。
接她的是金丝边眼镜,他第一次正式向她介绍自己。
“我是司先生的家庭生活总助,我姓钱。”
司宁京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意想不到的讲究,比如他特别讨厌“管家”“少爷”这种称呼,认为充满了封建腐朽味道。
“您这身衣服?”钱总助有点踟蹰。
林蕉自动跳过了他的话头。
说话间,两人穿花拂叶,林蕉越走越发现这个园子深得不得了,里面的风物也珍稀得不得了。
她是学植物的,已经发现好几株只能在《植物志》上有幸一见的植物了,忍不住拿手机拍照。
“林小姐,林小姐,”钱总助叫她。
“来了,”林蕉快跑两步追上他,“钱总助,你不用特地等我,径直走,我一定会追上你的,我跑得飞快飞快的。”
钱总助着急了:“林小姐,我们回来再拍吧。”
刚说完就发现林蕉不知躲哪里灌木丛去了。
“林蕉——”他不由声音放大了一倍,又觉得太不像样。
这姑娘可太活泛了,跟个跳蚤似的,按都按不住。
他只好径直往前走,终于靠近祠堂了,他灰心地想,把人弄丢了。林蕉这时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盈盈地看着他,白T恤上还粘了一片叶子。
“这里,叶子……”钱总助提醒她。
林蕉骄傲地拍了拍前襟:“好看吧?树叶胸针。”
眼前是一座气派古老的祠堂。
走进祠堂大门,最瞩目的是左侧一座五代十国时期的佛像,已有淡淡的苔痕,佛像微侧身,低垂着头,目光祥和地注视着祠堂的正殿,正殿里面是司家先祖的牌位。
林蕉第一次看到就惊叹于司家人的机巧心思,这种设计寓意着司家人被神佛照拂和看顾嘛。
“钱总助,这座佛像花了多少钱啊?”林蕉问。
钱总助摇摇头,“无法估价。”
“无法估价是什么意思?”
“从不在市面上流通自然无法估价。”
“林小姐,这里不能拍照。”钱总助扶了扶金丝眼镜,飞快地说。
“啊,我没想拍照,万一照片传出去引来窃贼就不好了。”林蕉一副很懂的样子。
钱总助:……
*
走进祠堂发现两边已经跪满了人,每个人都分到一个方形蒲团。
所有人的着装都很正式得体,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林蕉走进去跟沙丁鱼群走进去一条鲶鱼一样显眼。
她有点不自在,把叶子胸针摘下来装进背带裤口袋。
林蕉跟在钱总助身后,找了个空位跪下,她还想问什么,钱总助已经老神在在地听训,彻底不理她了。
林蕉听了一耳朵台前的人在讲什么,大概是司家先祖是如何在艰难险阻中求生并创造了如今的生活的。
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某些宗教集会,或者老年人领鸡蛋时的企业宣传讲座。林蕉想司宁京也是不容易,为了拉人头连她都叫上了。
她趁所有人沉浸其中时,像只狐獴似的伸长了脖子——一般现场都会有类似鸡蛋、奶锅之类的赠品,在哪里呢?
第四个老头讲完话后,祠堂外边走进来今天的主角——司宁京和尹家瑞。
原来今天是司宁京的订婚典礼,这么说有点不太对,更精确来说是订婚典礼前的典礼。
听第三个老头说,司家人订婚前要经过祖先和神佛的应许,没有通过考验的新人无法进入到订婚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新人互相亲吻对方。
林蕉可来劲了,这么多穿着白白黑黑正式服装的人,这么多牌位,这么多老夫子,一对新人公开接吻,这场面光想一下都荒唐又刺激。
司宁京和尹家瑞都喝了一杯水,很机械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司宁京的嘴唇肉眼可见得肿了……
尹家瑞的眼泪夺眶而出。
林蕉心想,不会吧?司宁京真的对女人的分泌物过敏啊。
现场的气氛顿时压抑得不行了。
司宁京又喝了一杯水,红肿慢慢消退了。
仪式进入到第二个环节,扔筊杯。
林蕉长这么大都没理清楚怎么看圣杯、笑杯和怒杯。
只看到司宁京每掷出一次筊杯,现场就传来一阵叹息,“诶,怒杯。”
一连两个怒杯,第三个笑杯。
尹家瑞哭着跑了出去。
典礼上又出来第五个老太太开始说话了。
林蕉的蒲团靠近门边,她趁着老太太说话之际溜了出去。
她走到那座庄严的佛像前,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偷偷从项链里取出一张她和爸爸的合照。既然司家的神佛这么灵验,是不是可以庇佑她和爸爸呢?
她顺着佛像的视线找到一处避雨的砖石缝隙——把照片塞了进去。
要知道在香火鼎盛的寺院里刻字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她找的这个黄金点位放别地儿那不得百八十万啊。可她林蕉,嘿!不费一分一厘就办到了!
她沾沾自喜地准备溜回座位,还没坐定就被人揪起来了——是司宁京!
林蕉心想,完蛋了,该不会被发现了现在要抓出去示众吧?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项链,神色赧然,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样心虚。
不防司宁京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重重吻了她,下巴上传来的力道让她不由地张开了嘴,然后——司宁京舔了一下她的舌尖。
林蕉瞪大了眼睛,脑袋轰轰隆隆像有一辆卡车碾过。
——这次,司宁京的嘴唇没有红肿。
现场传来一阵掌声。
林蕉皮肤薄,从小就有脸红的毛病,但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红过,从脚丫子到天灵盖都是红的。
主持仪式的长老报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和所求事项后,司宁京又开始掷筊杯——竟三次都是圣杯!
长老欣慰地说,能看到司家未来的掌舵人找到命中注定的定亲人选,他死也可以瞑目了。
林蕉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她一个领鸡蛋的,会变成女主角?
她很生气,很憋屈,想撩起蹶子就跑出门,司宁京从身后虚虚环住她,“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林蕉气得眼睛鼓鼓的,“你……你……你算计我!”
一场莫名其妙的仪式结束后,林蕉就成了大家眼中的司宁京的未婚妻。
把林蕉的生父一家乐坏了,此后好多年那个从不过问她的爷爷一直翻来覆去讲一个故事,说他有一晚睡觉,他家西林的芭蕉树下飞出来一只金凤凰,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原来这只凤凰是林蕉啊!
散席了,林蕉直戳戳地站在祠堂里。
“去吃饭?”司宁京喊林蕉。
林蕉看向司宁京:“这个聚会是只有这一场,对吗?”
“你说呢?”
“我们说好两清了,我只陪你演一场,而且我已经超额完成任务。”
“你一早起来就没吃东西,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谈。”
“不去。”林蕉执拗得很。
司宁京低下头来,林蕉一慌,以为他又要亲她,挣扎起来。
背带裤里两个大大的购物袋掉了出来……
司宁京忍住笑:“你头上有树叶,我帮你拿掉。”
林蕉推开他的手:“你懂什么?这是我的树叶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