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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血色宫宴

作者:司情阁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墨离密信带来的警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阿渝心中激起千层浪。京畿大营若有异动,则帝京危矣。刘砚那日离去时袖中微紧的手指,和他那句“安心便是”,都让她明白,风暴已在咫尺之遥。


    接下来的几日,宫中表面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平静。春祭事宜按部就班地进行,各司其职,仿佛那日的朝堂对峙与暗流汹涌都只是错觉。唯有日渐频繁的侍卫调动,以及空气中那无声无息却愈发紧绷的气氛,泄露着山雨欲来的真相。


    李擎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朝会,几乎不见外人,更未再提起觐见太后之事。然而,这种反常的沉寂,反而更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压抑。


    这日傍晚,天际晚霞似血,染红了半座宫城。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陛下将于今夜在麟德殿设宴,为李大将军接风洗尘!


    消息传来,漪兰殿内,阿渝正在为锦心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梳齿停留在如墨的青丝间,她的心也随之悬停。


    麟德殿……接风宴……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夜他为她簪上海棠的情景,那时是试探,是宣告。而今日这场宴席,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其意味恐怕更为凶险。这绝非一场简单的接风宴,更像是一场鸿门宴,是刘砚主动摆下的棋局,亦是李擎可能发难的战场!


    “姑娘……”锦心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地回望。


    阿渝迅速收敛心神,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尽量平稳:“无事。陛下设宴,自有深意。”她放下玉梳,走到窗边,望着那如血残阳,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今夜,她需得前往随侍。无论那殿中将是何光景,她都必须去。


    华灯初上,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觥筹交错间,一派歌舞升平。文武百官依序而坐,面上皆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下,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警惕,唯有自己知晓。


    御座之上,刘砚身着常服,并未穿戴正式冕旒,神色平和,偶尔与身旁的近臣低语两句,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殿下众臣,尤其是在左下首位的李擎身上停留一瞬。


    李擎今日亦未着戎装,换上了一品国公的常服,面色沉静,与周围同僚把酒言欢,仿佛全然忘却了前几日的剑拔弩张。只是那偶尔掠过御座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算计。


    阿渝垂首静立于御座侧后方指定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有好奇,有探究,亦有来自李擎方向的、冰冷的审视。她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唯有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宴至中旬,气氛看似融洽。舞姬水袖翩跹,歌女嗓音清越。李擎起身,手持金杯,向御座方向躬身,声若洪钟:


    “陛下设宴,臣感激不尽!臣戍守北境,幸不辱命,全赖陛下天威浩荡,将士用命!臣,敬陛下!”


    “爱卿辛苦。”刘砚举杯示意,目光平静,“北境安宁,皆赖爱卿与边关将士之功。朕,亦敬诸位戍边将士。”


    君臣对饮,殿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然而,就在李擎放下酒杯,看似要坐回原位时,他却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陛下,臣近日听闻一桩旧事,心中颇感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来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丝竹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李擎身上,空气仿佛凝固。


    刘砚执杯的手稳如磐石,淡淡道:“爱卿但讲无妨。”


    李擎直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众臣,最后定格在刘砚脸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臣听闻,先帝晚年,宫中曾出一桩涉及巫蛊、动摇国本之惊天大案!据说与已故的沈文渊沈大人有关,甚至……牵连宫闱深处!”他话音一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垂首的阿渝,继续道,“臣离京日久,不知此案后续如何?沈大人通敌叛国之罪固然当诛,但那巫蛊之事,涉及皇室清誉,不知陛下……可曾彻查清楚,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巫蛊!牵连宫闱!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沈文渊旧案重提,并且直指最为禁忌的巫蛊之事!这分明是李擎精心准备的反击!他不仅要借沈家旧案打击皇帝声望,更是要将火烧向已被软禁的太后!若坐实太后曾涉巫蛊,那刘砚此刻的“静养”便成了包庇,其帝位合法性都将受到质疑!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在御座和李擎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阿渝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没想到李擎竟会如此狠毒,在如此公开的场合,以如此方式,将沈家旧案与巫蛊、与太后强行牵扯!这不仅是要置她于死地,更是要将刘砚逼入绝境!


    她下意识地看向御座上的刘砚。


    刘砚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着,目光与李擎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爱卿,真是……忠心可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回到李擎身上,语气陡然转厉:


    “先帝年间旧案,卷宗俱在,铁证如山!沈文渊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已由先帝亲自定谳!至于其他无稽之谈……”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帝王之威,目光如利剑般直刺李擎:


    “乃宵小之辈构陷宫闱,动摇国本之谣言!朕已查明,散布此谣言者,与北境某些心怀叵测、拥兵自重之徒,脱不了干系!李爱卿今日旧事重提,是欲替先帝翻案,还是……欲替那些构陷宫闱、图谋不轨之徒张目?!”


    反将一军!


    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李擎及其背后的北境势力!指责他不仅妄议先帝定谳之案,更与构陷宫闱的逆贼有所牵连!


    李擎脸色骤变,他没想到刘砚不仅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如此强硬地将罪名反扣了回来!他张口欲辩:“陛下!臣……”


    “够了!”


    刘砚一声冷喝,打断了他的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擎,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


    “今日朕设宴为你接风,是念你戍边之功。而非容你在朝堂之上,妄议先帝,构陷宫闱!李擎,你太让朕失望了!”


    话音落下,刘砚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信号,响彻大殿!


    瞬息之间,麟德殿四周门窗轰然洞开!无数身着玄甲、手持劲弩的禁卫军如同鬼魅般涌入,冰冷的箭簇在灯火下闪烁着寒光,齐齐对准了殿中的李擎及其带来的几名亲卫!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兵刃相交与呵斥之声,显然是李擎安置在殿外的亲兵已被迅速制伏!


    形势急转直下!


    李擎带来的几名亲卫下意识地欲拔刀护卫,却被更多的禁卫军瞬间围住,刀剑加颈,动弹不得。


    李擎孤身立于殿中,面对周围森然的箭簇和御座上那冷若冰霜的年轻帝王,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刘砚,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滔天的怒火。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刘砚竟敢在宫宴之上,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直接与他撕破脸皮!更没算到,京畿大营尚未异动,他安排在宫中的暗棋竟已被拔除得如此干净!


    “陛下……这是何意?”李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刘砚负手而立,眼神漠然:“李擎拥兵自重,窥探宫闱,构陷太后,意图不轨。给朕……拿下!”


    一声令下,数名禁卫高手如狼似虎般扑上!


    李擎怒吼一声,虽未带兵刃,但一身战场厮杀练就的武艺非同小可,竟赤手空拳与禁卫搏斗起来,掌风凌厉,一时之间无人能近其身!


    殿内顿时大乱!官员们惊慌失措,纷纷避让,杯盘碎裂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阿渝站在御座之侧,看着下方那惊心动魄的搏杀,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到刘砚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面色沉静,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他此刻并不轻松的内心。


    就在一名禁卫被李擎一掌震开,露出破绽的瞬间,李擎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身后袭来的刀剑,身形如电,猛地朝着御座方向扑来!他的目标,赫然是——刘砚!


    “陛下小心!”阿渝失声惊呼,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向前一步,想要挡在刘砚身前!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自御座后的阴影中闪出,后发先至,一掌迎向李擎那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拳头!


    “砰——!”


    双掌交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得近处之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李擎闷哼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突然出现、挡在皇帝身前的玄衣男子——正是墨离!


    而墨离亦身形微晃,脸色白了白,显然接下李擎这含怒一击也并不轻松。


    就在这片刻的阻滞间,更多的禁卫已然涌上,刀剑瞬间架在了李擎的脖颈之上,将他死死制住。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似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被强行镇压了下去。


    殿内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气息。百官惊魂未定,看着被押跪在地、犹自怒目而视的李擎,再看看御座上那位神色冰冷、杀伐果决的年轻帝王,心中俱是寒意森森。


    刘砚缓缓走下御阶,停在李擎面前,俯视着他,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押下去,严加看管。”他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李擎被强行拖走,那充满恨意与不甘的目光,最后死死地钉在刘砚和阿渝身上。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那如血的灯火,映照着满地狼藉,和每个人脸上惊惧未定的神情。


    阿渝看着刘砚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已攥得生疼的拳头,掌心一片冰凉的汗。


    血色宫宴,终于落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结束。李擎虽被擒,其在北境的根基未动,朝中党羽未清,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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