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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药

作者:裴亦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洹年睫毛颤了颤,眼皮重得像粘了胶,试了三次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泛黄的天花板,挂着一盏老式铜灯,灯绳垂下来,晃悠着一小片影子,窗外的蓝色浸入小小的房间,鼻尖萦绕着木质家具的味道。


    一只火红色的小毛团踩着被角挪过来,软乎乎的毛蹭过他的掌心,发出细碎的呼噜声,尾巴还轻轻勾住他的手腕,熟悉的触感让林洹年紧绷的神经稍松,刚想抬手摸摸它的头。


    “醒了?”


    一道低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洹年的心脏猛地一跳,浑身发麻的劲儿还没过去,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往床里缩了缩,后背贴紧冰凉的墙,攥着被子的手指关节泛白。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从模糊的光斑聚成轮廓,花了足足五秒才看清床边的人。


    林洹年身子还麻着,但下意识慌张的缩向一边,与那人拉开距离。


    周砚想探探体温的手尴尬地定在空中,眼神暗了暗。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请问您是?”林洹年的声音沙哑得像吞了沙子,尾音发颤。


    周砚没回答,只是盯着他。


    林洹年愣了愣,更慌了,以为对方听不懂中文,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周砚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林洹年攥紧了被子。


    “中国人,说中文就好。”看着林洹年防备的姿态,周砚终于开口,走到窗边倚着窗看他,窗外的蓝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倒让林洹年紧绷的肩放松了些。。


    安全的距离让林洹年稍缓了下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红狐立刻凑到林洹年腿边,脑袋抵着他的手,发出警惕的低呜。


    和昨晚判若两狐,主人醒了之后,精神体就反映了主人的心理状态。


    “这里是维克小镇的旅馆,昨晚你在黑沙滩那晕倒了,我路过把你带了回来。”周砚又继续说,看着眼前这人完全没认出他来的意思。


    “啊,谢……谢谢,给您添麻烦了,昨天的天气确实不该出门,但是……对不起,我现在没有东西能给你,我能不能……”


    林洹年毫无逻辑地低着头自顾自一股脑地说,他越说越乱,根本没注意到周砚的眉皱得更紧。


    周砚忍不住打断他。


    “林洹年。”


    林洹年一愣,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周砚。


    周砚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动了动。他转过身,一步步走近床边,微微弯下腰,视线与林洹年平齐,声音放轻了些:“……真把我忘了?”


    窗口吹来的风呼向他的脸,林洹年被定住一样看着他,脑子里像有无数碎片在碰撞——一阵风把他卷去了回忆里另一个雪白的世界,眼前人的轮廓慢慢重叠。


    林洹年整个人显得懵懵的,过了几秒像是有点难受的用力眨了眨眼睛。


    周砚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笑,正准备放过这个可怜鬼。


    “周……周砚哥?”林洹年声音轻轻的。


    周砚抬眼,眼神亮了亮,笑着直起身。


    “还想着要是忘了我就把你……”


    就把他怎么样,能忍心把他怎么样。


    林洹年没等到后半句,房间安静了下来。又一阵冷风灌进来,林洹年打了个喷嚏。


    周砚回过神赶紧把窗关上,又回过头把林洹年塞进被子里。


    林洹年裹着暖融融的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小声问:“周砚哥,好巧,你也来旅游吗?”


    “?”周砚挑眉看向他,满是询问,刚好一点的心情烟消云散。


    林洹年却被他询问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


    周砚抱着手臂靠在床尾,不满地看着他,指节轻轻敲了敲床沿,半天才沉声道:“放假了?听说考得不错,去哪读了?”


    林洹年低下了眼,没有回答。


    周砚察觉到林洹年情绪低了下来,看向他的戒指,换了个问题。


    “一个人来的?”


    林洹年想起出发前的电话,半天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感情不顺。


    “和阿姨说了吗?”


    林洹年心里密密麻麻地又泛起针扎地感觉,一些不存在的声音渐起,逃避似的把头压向枕头。


    好,离家出走。


    “……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林洹年彻底变成了被窝里的鸵鸟。


    好,临时起意。


    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因为感情不顺临时起意地离家出走。


    周砚在心里总结。


    把这家伙遣返回国。


    “你东西都放哪了?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带。”


    “……车上,车!”林洹年突然从被子里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周砚哥,我把租的车落在黑沙滩路边了,等下我……”


    “不可以。”周砚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出去再冻晕一次?”


    林洹年自知理亏,立刻低下头,手指抠着被子:“对不起……租车合同是我的名字,钥匙还在我这,我得去还……”


    林洹年自知理亏地低下了头:“对不起……车是租的,我得……”


    又开始道歉,周砚印象里地林洹年从来不会把道歉挂嘴边。


    “……钥匙在哪?”


    “不…不麻烦你了,已经很打扰你了,我自己去就好……”


    “钥匙。”周砚语气加重了。


    林洹年无措地摩挲着指尖:“外套……”


    周砚从烘干的外套口袋摸到钥匙:“我给你开回来,过几天你好点了再开车还回去。”


    然后回家。


    “饿了吗?下楼吃点东西。”周砚拿过来一张毯子似的厚厚的披肩。


    “嗯。”林洹年很听话地穿好衣服,跟在周砚身后。


    林洹年抓着扶杆艰难的往下走。周砚很想直接抱着他下楼梯,但被戒指的反光晃了下眼,只是无言的跟在身后护着他,偶尔扶住他的小臂。


    正值中午,但窗外不见太阳,旅馆一楼的小餐馆灯光暖融融的,木质桌椅上摆着刚擦干净的餐具,客人不少。现在不算旅游季,店里基本都是维克小镇的居民,说话声混着食物的香气飘过来。约恩正和一个络腮胡大叔用冰岛语聊天,听见楼梯上传来的声响,转过头望过来。


    林洹年没想到这么多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在周砚身上,又慌忙地转过头地说抱歉。


    餐厅里大多数目光被这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吸引。


    “周,你朋友醒啦,要吃点什么吗?”


    “鳕鱼吃吗?”周砚问。


    林洹年点点头。


    “那边暖和,先坐过去。”周砚领着他走到吧台。“两份鳕鱼,谢谢。”


    约恩去厨房做饭,餐馆里的人觉着可爱,和林洹年搭起话,林洹年就一边应着,一边不自觉地往周砚身边越靠越近。


    林洹年胃口一直不好,但约恩做的鳕鱼排外酥里嫩,他竟慢慢吃了小半份。周砚吃完时,见他盘里还剩一半,就陪着坐了会儿。看窗外飘起细碎的雪花,他站起身:“慢慢吃,我去把车开回来。”


    林洹年立刻要起身,被周砚一个眼刀钉回座位。


    屋外飘着小雪,天气不错,一人一狼往又黑沙滩走去。


    “周砚,还不回呢?你要不把公司送我?”蒋知珩打电话来寻失踪多日的老板。


    “项目我看了,我刚好在,把这边信号频率数据收集了,下个月再回。公司的文件你让助理发我。”周砚看到了那辆孤零零的车,进车开了暖气坐着。


    “找理由休假就直说。”蒋知珩在电话里啧了一声,“你设备带了吗?年年跑过去也不知道……”


    “带了……我见到林洹年了。”


    “啊,啊?”蒋知珩听到这名字愣了一下,“好久没见过这小孩了,听说考A大去了,去冰岛玩呢?”


    “看起来不像是来玩,”周砚把外套扔向后座,无意间瞥见一个透明小药瓶,伸手去拿。“你在国内时,听过他的消息吗?”


    “没怎么见过了,感觉顾家就把他当透明人吧,我见一般都只带顾书昀出来。好像谈了个男朋友,我没怎么打听。”


    “他一个人来的…等下”周砚给药瓶拍了个照发给了医生。


    周砚:陈医生,请问这个药是治疗什么的?


    陈絮:这个包装不是市面上的,有点眼熟,我查一下。


    “那你帮我打听打听。”周砚回到通话里。


    “怎么关心起这个了?你该不会……”


    “手头那两个项目结了,你也去旅游玩玩吧。”周砚变相给人放了假。


    “好好好,你撬墙脚去吧你。”蒋知珩开玩笑地说,没看到电话那边的人挑了挑眉。


    周砚把药瓶放回原处,开车回小镇,推开门约恩疯狂给他使眼色。


    周砚看向厨房,林洹年卷起袖子,低着头洗碗,毛衣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单薄,细碎的刘海垂在眼前。


    “不是我让他洗的啊。这孩子吃完问我多少钱,我说不用,他听了死活要去洗碗,拦都拦不住……”


    林洹年把碗碟擦得干干净净的放好,出厨房一抬头对上周砚的眼神,深不见底,好像不太开心。


    林洹年站在原地,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想想又觉得自己一直在给周砚添麻烦。


    周砚一看他低头感觉小孩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林洹年,过来。”


    林洹年脑子里的争吵声被暂停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吧台前。


    “会做咖啡吗?”


    “嗯。”


    约恩大概说了下工具的位置,林洹年很熟练地煮出两杯香气浓郁的咖啡,递給周砚和约恩。客人们闻见香味,笑着逗他是不是“限量特供”,他又红着脸做了几杯送过去。


    “这手艺真不错,比我做的香多了。”约恩抿着咖啡点头。


    “你自己的呢?”,周砚笑着看他。


    “我不用的。”


    林洹年披回了披肩,坐到周砚旁边,和人群留着距离,偶尔回应着客人的谈话,小餐馆的暖灯映得他的脸红红的,没做什么重活,但吃了感冒药,在这个暖洋洋的氛围里,困意像藤蔓似的缠上来,眼皮开始打架。


    “这几天我有事要出门,你待在这好好休息。”周砚又补充:“我付了费用,你不住我也要给的。有精神就帮约恩招待一下客人。”


    “好的……周砚哥,谢谢你。”林洹年转向周砚的方向,但没抬头看他。


    周砚没忍住,伸手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林洹年的身子僵了一下,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困意像涨潮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漫过林洹年的意识。他的头一点一点,下巴差点磕到吧台边缘,眼帘彻底黏在一起前,还模糊瞥见周砚正敲着电脑。


    周砚看向身边,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小孩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侧脸线条在暖灯下发着柔和的光。披肩从肩头滑落半截,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这孩子怎么回事,太乖了点,”约恩端着空盘子走过,压低声音笑道,“你弟弟吗?”


    周砚摇了摇头,伸手先把滑落的披肩重新裹在林洹年身上,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后颈,只觉得皮肤凉得像冰。他皱了皱眉,干脆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林洹年打横抱了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时,他用膝盖轻轻顶开虚掩的门,将人小心地放在床上。


    刚想抽回被攥住的衣角,林洹年却攥得更牢了。周砚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替他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陈医生发来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安稳的人,轻轻带上房门。


    陈絮:查到了,国外的这几年新出的药,主要是镇静、抗焦虑,副作用不小。


    陈絮:有些医生图省事会开这种药,相当于发病的时候直接给人关机,但对病人毫无治疗作用。


    陈絮:你哪来的这个药?


    周砚:我一个朋友在吃。


    陈絮:找个好点的医生,别遭这种罪。


    周砚熄了屏,靠在走廊望向外面又变深蓝的天,楼下传来客人的谈笑声,混着食物的香气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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