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看清来人,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大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大皇子面上笑意随和,摆着手,亦是从容地还了一礼。
初见传闻中的大皇子,只觉得温润如玉,仿若周身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
他虽然生得高大魁梧,臂膀间的筋肉不容忽视,又有一副文弱书生的面庞。
然而奇妙的是,无论是压迫感十足的体魄,还是看上去可欺的人容貌,都令人无暇去在意,见到其人的第一印象只有温柔二字。
“表妹近年来身体可有好转?为兄府上有些从外族缴来的药材,或许对你有效,来日为兄派人送上,希望表妹别推辞。”
江愿椿亦是笑脸盈盈,“身子尚可,如今已经能出来走动了。所以兄长的心意,妹妹心领,药材便不劳破费。”
大皇子与江愿椿说话时,不忘时不时侧首关心身旁女子。
女子容貌不算惊艳,是小家碧玉的温顺长相,极其容易取得他人好感与信任。不过因这般,纵使衣饰华贵,也难以掩盖局促。
女子察觉到江愿椿的视线小声开口道:“妹妹好。”简单的一句像是用完了所有勇气,说完便往大皇子身后躲。
江愿椿未流露出半分异色,道:“嫂嫂安好。我瞧您月份应当不小,气色依旧红晕,想来兄长将您照料极好,腹中孩儿也是乖巧听话,舍不得闹母亲。”
女子闻言,手轻轻抚上肚子,下意识望向大皇子“此话当真?”
大皇子未答,江愿椿先一步肯定道:“凡事皆讲因果。想必嫂嫂平日里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兄长烦忧,又对腹中孩儿珍之重之,才有今日福果。”
大皇子也随之点头,女子身上的局促少了不少,连着那点自卑和小心翼翼都淡了。
江愿椿朝女子伸出手,牵着人往自己身边带,招呼着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几句话下去,便和女子熟络起来。
大皇子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在守在一旁,不是将女子身上滑下的披风拢好,就是蹲下身子将糕点和水递到女子嘴边。
无事时,他便凝望着女子,目光柔情似水,见她展露笑颜,他眼底也一并流转笑意,嘴角跟着勾起来。
“阿芙父皇差不多要到了。”大皇子算着时间突然开口道。
阿芙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下去,失望先表露了出来,她意犹未尽对江愿椿道:“改日小妹再与我到府叙旧可好?我在府中除了齐,便没有说话的人了。”
江愿椿不答,只将眸子与大皇子对上,她在等大皇子的回答。
她不知道这位嫂嫂是否同表面的一样,对书肆一事完全不知情,但身为幕后主使的大皇子总归是知情的。
那大皇子的回答是什么?他是抱有怎么样的心思来和自己搭话?是胜券在握,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被翁中争斗虫子;还是心怀愧疚,虚伪的来展露慈悲弥补。
但所有的揣测,都基于科举舞弊确实由他一手策划。
江愿椿始终难以理解大皇子策划此事的动机,要争早就去争,何必寻个尴尬时机又大张旗鼓地争。
此刻见了本人,更是难以将科举舞弊和他牵扯到一块,可证据确凿,不得不去设防。
大皇子迎着她几乎是逼问的目光只是温和地回视,如同安抚一位闹脾气的晚辈。
两人静默对视,仿佛已经无声交锋千百回合。即便彼此毫不了解,全然不知对方心中想法,这般行径不过出于纯粹的兴趣使然。
毕竟,他们为人处事的底色,实在太过相似。
大皇子亦未给出直接的答案,道:“阿芙妹妹这病是胎里带来的,经不起马车劳顿。”
“抱歉,我、我不知道,妹妹,我不知道,是我考虑不周。”
江愿椿轻轻摇头,“嫂嫂莫要放在心上。”她目送两人离去,略微迟疑,还是上前低声说道。
“孕期虽精心照养,但是嫂嫂骨架纤细,若胎儿过大,于对生产反倒不利。想来嫂嫂平时里必是留意于此,还望勿怪妹妹多言,平日不妨多多走动为好。”
女子正欲道谢,大皇子却接过了话头。见她面露茫然,他轻拍女子手背,递去安抚的眼神,“今日就先去歇息好吗?”待她在席间安稳落座,目光才堪堪从女子身上收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皇将至,妹妹还是不要乱走的好。父皇可以包容,可旁人不一定有如此胸襟。”
江愿椿独坐席间,周遭的交谈喧闹已经传不进耳朵里,满心萦绕的皆是大皇子离去时的一言。
那是警告威胁吗?不是的。
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他眼底的悲悯真切存在,骗不得人。
可他在悲什么?又在悯什么?那神情,如同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悲情戏剧。
江愿椿正自思忖,忽地肩头一沉,被人顺势按跪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声高高响起,“皇上驾到。”
先于明黄色衣角更先抵达的,是百官群臣不约而同的齐整俯首,他们高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在大殿梁柱间回响,无形的波浪,织成了一首庄重宏伟的礼乐,鼓点叩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他不突兀,也没有被淹没,反而牵引着所有人的心神。
那脚步在最高处停下。
“众卿平身。”
沉稳中透着些漫然的声音,谱完了一曲的最后乐符。
四下里无人动弹,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首位上的人似对僵局浑然不觉,觉竟然发出一阵轻笑,愉悦非常。
“虚礼就免了,繁琐无趣。何况谁能真活万岁?既然是空话,又何必浪费这好时光。诸位在坐皆是朕的股肱之臣,便不同外人般拘束。自在些便是,莫要因为朕在而束手束脚。”
众人像是得了指令的提线木偶,霎时间重新活络起来。
“陛下宽厚臣等感激不尽!”
他们热情地回应上位者从指缝间漏出的些许恩典,纷纷举杯致意。语气里谦卑,眼神在旁人身上暗暗打转,一举一动透着斟酌后的小心翼翼。
皇帝在意他们的态度吗?显然不曾。
他信手高举酒杯,一饮而尽后向众人展示空杯,“敬众卿!”
话音落下,乐坊舞姬鱼贯而入,开始了真正的歌舞升平。
云袖翻飞,鼓点愈发激昂,裙摆飞扬、翻涌,舞步如雨如风。满座都沉醉在声乐之中。
正逢最高点时,乐声戛然而止,舞姬收势,垂首静立,供人打量欣赏,像一卷展开的画卷。
“众位爱卿认为如何?”
“此舞只应天上有!”
“哦?”皇帝轻笑,似不解,又似探究,“那爱卿们可知,她们为何能跳得这般好?”
“臣认为是她们日夜苦练,方得以无双舞技。”一片沉默中,宋耀跳出来回应道,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洋洋。
皇帝摇头,“她们不是最好的。比她们有姿色更佳的,有吗?有;比她们技艺更精湛的,有吗?也有。”他继续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那朕为什么要偏偏选她们?”
宋耀答不上来,旁人也噤若寒蝉。满屋子的臣子,你瞄我一眼,我瞥你一眼,竟然无一人敢出声应答。
他们心中或许有答案,只是谁也不敢断定,那份答案是否得圣心。
静,巨大的静,令汗珠从宋耀额头上冒出,汇聚在一起落在地上,方才的沾沾自喜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状元答不出,那江卿可有见解?”
江父从容离席,整衣正冠,恭敬施礼道:“回陛下,只因陛下觉得她们好,愿与臣等共赏,方有今日宴上的她们。”
“江卿聪慧。”皇帝扫过台下的群臣,似随口笑问道:“不知道其他爱卿,也能这般懂朕心?”他不待回应,闲闲俯身玩闹般开口道:“朕来考考诸位,说说看,她们与在场的新科学子,有何区别。”
群臣没有江父那般的从容与魄力,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惶然,猜不透天子用意。一时间无人敢抬头,更无人敢出声只恨不得将自己藏匿起来。
“都不知道?”皇帝语气里带着了然的失望,他接过旁边小太监双手奉上的纸张,一页页翻动,“那朕来替你们回答。”
“新科学子皆是苦读出来的,个个少年英才,才学傲人,风姿卓然。与舞姬唯一不同便是学子们光芒万丈,耀眼得让朕看不清大穰未来的路。”
“圣上英明,他们的确是我大穰未来的栋梁之材。”有人率先应声,当即引来一片附和。
在场都是官场人精,岂会听不出来皇帝话中深意?可听出来如何?此刻出来佯装不知硬着头皮顺势奉承,别无他法。
江愿椿在席间冷眼旁观,听着群臣此起彼伏的附和,心中骂道:一群蠢货!
皇帝分明要借题发挥深究到底,这些人却还要自欺欺人妄图息事宁人、蒙混过关。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不如从中择优选择,为自己分忧解难。”
短短一句带来无尽的寒意,让人从脚麻到大脑,动弹不得,思考不能。
终于是改到这里了,后面进度会快一点,原来的朝堂戏我觉得还OK,删了一部分,再按照原来的顺一遍就可以结束科举舞弊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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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