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贸然闯入,怕是不合礼数,让旁人瞧见,免不得要惹来闲言碎语。”江愿椿开口时又恢复了往日里平淡冷漠的模样,话里话外就差直说杨怀渡是个麻烦。
杨怀渡面露诧异,不确定的低声道:“不可以吗?我不知道,给你惹事了吗?”这副作态像个不慎做错事情的孩子。
男子擅闯未出阁千金的马车,无论如何都是失礼的。杨怀渡是怎么做到摆出无辜的样子?他是山里窜出来的猴子吗?蛮横直撞,不懂半点规矩。
虽说如今满城都是他们俩的闲言碎语,虱子多了不怕咬,当江愿椿实在受不住杨怀渡的“黏人”,每个举动都超出预料。
她实在是忍不住开刺道:“你莫不是山里没人要的不成?”
惊喜霎时间爬上杨怀渡的眉眼,眼眸刷一下地亮了起来,话语间带着羞涩味道,“正是呢,江姑娘!”
“……”
江愿椿罕见的沉默了,端起茶杯挡住抽搐的嘴角。人在无语的时候不仅想骂人,更想笑。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跟这人完全无法沟通。
“你找我有什么事?”江愿椿强调道:“正事。”
“没……有,”杨怀渡觑着江愿椿的脸色,硬是把溜在嘴边的词打了个弯,“有!当然有了!”
他顶着江愿椿审视目光讪讪一笑,收敛起嬉色,正色道:“书肆背后可能与皇室有所牵连。”
“江姑娘想必已经有所察觉。比起贩卖考题,书肆更像是贩卖人口。不少学子因为重重原因放弃科举,自愿当书肆伙计,等待世家子弟拣选,然后成为他们的书童,研习模仿他们的脾性,最后代其应试。”
江愿椿听完不觉得意外道:“我知道了?但为什么会牵扯到皇室。”
“书肆行事张扬,更别说还打着江府旗号,无论是言官还是与令尊不合之人,都想借此参上一本。怪在次次无事发生,连有人调查都不曾有过。”
杨怀渡点到为止,江愿椿顺势接过道:“要么圣上默认书肆以及背后人的动作;要么折子都被半道截了下来。”
杨怀渡不置可否,“不过这些都是些猜测,往后还需要靠江姑娘搞定书肆,拿到确凿证据。免得我空口白话,闹了笑话还被打屁股。”
“你是说后者吗?我到时期待你的狼狈模样。”杨怀渡嘴巴立刻撅了起来,声音黏黏糊糊的哼唧,“别啊,你答应我的,我们可是同盟。”
江愿椿眉头皱起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你是在说笑不成吗?当然不是。”她略微停顿,对二人关系冷酷的下了定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啊?是这样吗?”杨怀渡眨了眨眼睛毫自知之明地反问,好像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实际上他强颜欢笑,指着江愿椿手边的一摞山楂干,没话找话道:“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呢。”
“呆头鹅,什么时候?”杨怀渡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江愿椿只得重复一遍道:“我问你最迟什么时候要证据!”
“不急的,不急的。今年春闱过后有场宫宴,届时江姑娘露面即可。”
江愿椿掐指一算,不过三五日功夫,瞥见杨怀渡满脸傻子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山楂干扔到嘴里道:“喜不喜欢和你有什么关系,多事。”
杨怀渡正要回话,耳尖一动急匆匆道:“你家小丫头片子回来了,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和她闹了。”说罢便要跳下车,忽地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江姑娘,我弄了不少山楂干,你要是喜欢吃完后还可以让蜜果来取。”
“哎呦小姐!张经纪真真是个靠不住的人,”蜜果回到马车上,止不住的埋怨,“倒豆子似的逢人就说您看中了铺子,要盘下来开古董店!大男人家家的怎么这般嘴长?谁找来……”
“我找的。”
蜜果悻悻地闭上嘴,这才瞧见江愿椿面无表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看得她心里直打鼓。是发现她浇坏了院里的药草,还是偷吃了夫人房里的点心?
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自家小姐从未因为这些小事同自己置气。蜜果实在想不出来犯了什么错,焦躁不安地扣着手指,眼圈都泛了红。
江愿椿见把人逗得快要哭出来,才开口道:“平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就成鹌鹑了?”
虽没有安抚的意味在里面但同样没有责备,反倒让蜜果松了口气,挺直腰板道:“都怪小姐!明明告诉我有事直说,偏偏让我在这里猜!”
说着她的委屈劲又泛了上来,“我还当小姐不要我了。”
江愿椿屈指在蜜果额头上一弹道:“伶牙俐齿。”不过她可没有被蜜果糊弄过去,重新板起脸道:“你怎么回事?瞧着杨怀渡不顺眼,还借他的东西借花献佛。”
蜜果理不直气也壮道:“那又如何?他既然喜欢小姐,那关心小姐,给小姐东西不是应该的吗!不看行动难道要信一张嘴不可?”
“歪理,不过没有你口中的心仪之说,大抵是你的错觉。”江愿椿颔首十分“谦虚”道:“我虽然样貌出众,又知书达理,但也不至于让个只见数面的男子倾心与我。”
“没见过面便也成婚的不在少数!我家小姐这般优秀,说神仙下凡也不为过,姓杨的喜欢小姐,是他眼光好应该的!”
一套又一套的说辞振振有词,听得江愿椿牙根发酸,浑身不自在。
她现在算是明白两人凑到一块为什么吵到耳朵疼,都是牛头不对马嘴,乱说的主儿。
“小姐为什么会知道?杨怀渡刚刚来过了?”
“小姐怎么会知道?该不会杨怀渡来过了?”蜜果这会格外机灵,不等江愿椿回答,探出头去问钱叔。
蜜果从钱叔口中问明经过,幽怨地睨着江愿椿,“小姐不去责骂擅闯马车的登徒子,还听他告状怪起我来,小姐是坏蛋!”
“谁让你收他东西,万一叫他误会什么还了得?”
蜜果自知理亏,撇了撇嘴不吭声。江愿椿生怕她继续借题发挥故意问道:“说说看我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
“不、不知道!”蜜果起初底气不足,却越说越中气十足,“我要知道干什么?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小姐又不会出错。”
江愿椿可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喝了口茶又翻了页书,淡淡道:“不急,什么时候说都行。”
蜜果晓得她不是说笑,皱巴着小脸冥思苦想起来。江愿椿的耳根子终于是清净起来。
可惜清净没多久,翌日一家古董店热热闹闹地开了张,引来不少人围观。江愿椿虽未露面,但托张经纪的福,都当是她盘下来。
而江愿椿本人,此刻正在一家同样今日开业的医馆里。与古董店的鞭炮齐鸣想比,这边冷清得很,连半点新开业的气势都没有。
蜜果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脸颊贴在桌面,歪头望着远处岁月静好的江愿椿。
她看着看着伸出双手,学着江愿椿的动作比划起来,只是学也学不明白,想也想不通。
终于蜜果耐不住寂寞拖着长调唤道:“小姐~~”
“嗯?怎么了?”得到回应的小姑娘瞬间挺直腰板,哪里还有方才半死不活的样子。
纵使江愿椿只是简单应声,连手中挑拣药材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把抱住江愿椿的胳膊用脑袋轻轻蹭着,却有分寸的没打扰主子手中的活计。
“小姐同我说说嘛,如果是散播消息,为什么不让陈伯去办,岂不是更快,何必现在绕一大圈子?”
江愿椿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问,蜜果竟然真放心上,“我到底该不该夸你机灵?使坏的时候鬼点子不断,怎么这会成小笨猪了?”
“我才不是猪呢!”蜜果不服的抗议。
“好好,”江愿椿举手投降,却不忘引导蜜果,“你觉得,书肆掌柜是个怎么样的人?”
“满嘴谎话的骗子,不安好心!”
“那你觉得他聪明吗?”蜜果先是点头又摇头。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吗?”江愿椿直接给出来答案,“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正疑心我会不会善罢甘休,送到面前的消息反倒使他不敢相信,几番波折得到的情报对于他来说才可惜。”
蜜果似懂非懂的点头,江愿椿继续问道:“让我们再来想一想古董店的主顾该是哪些人?”
“当然是会收藏古董的人。”
“是也不是。”江愿椿莞尔一笑,纠正道:“是懂得利用古董创造价值的人,譬如低价收购高价转手,再或者拿来打点关系换取权势。所以他们有钱有权。”
蜜果这会听懂了江愿椿的弦外之意,“这生意不好做。”
“张经纪嘴再碎,能传播的范围也有限。更何况我不过随口一问,连房契都未曾有过我的名字。说破天,都是他的揣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江愿椿大可不必与蜜果说得这般详细,甚至是置之不理或者含糊带过,而非像现在一样掰开揉碎细细讲。
“临安是个吃人的地方,远比你一路乞讨来临安凶险的多,更非你想象中凭……”江愿椿倏然收声,没继续说下去。
蜜果失神地应道:“我知道了。”说话时眸子有些黯淡,但很快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如果我以后做出荒唐事,一定不会牵连到小姐。”
江愿椿哑然失笑,她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蜜果就是这样的姑娘,“你是我家丫鬟,怎么可能和我无关?”
“小姐我们接下来干什么?”蜜果一反常态地转移话题。
她既然不愿意多说,江愿椿也不多问更不觉得三言两语能改变蜜果。
于是她掂了掂药包道:“等人来取这包药。”
本来觉得被做局了,结果轻而易举的被哄好,我就是这样的善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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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