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透过半敞的窗户拂入,吹动珠帘清脆作响,也吹过软榻上少女额前的碎发。
殷玉露盘腿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布料中间,精致面容上拧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严肃,手指捏着绣花针认认真真地缝着什么。
就在昨日,她准备送个礼物作为男人愿意帮她找回手帕的礼物。思来想去,决定绣个香囊。
她的绣技还是小的时候娘亲手把手教她的,一想到爹娘,殷玉露眸中染上几抹低落,思绪也逐渐飘远,飘出了京城,飘到了千里之外,飘到了那座记忆中偏僻狭隘的弹丸小镇。
那是她的家乡,她从那里出生,从那里长大。记忆中爹爹总喜欢让自己坐在她的肩头,她得以眺望到远处几乎看不清楚的山水轮廓。
这时候娘亲温柔的声音总会从身边传来,“小玉儿,想不想去外面看一看呀?”
六岁的小玉露只是摇摇头,手臂抱紧了爹爹的脖子,软糯糯地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和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在一起。”
后来,哥哥远赴京城去寻前程,她也选秀入宫为妃,迫不得已与家人分离。如今再想追忆那些美好的过往,也就只能依靠飘渺的梦境了。
殷玉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涌起无限忧愁,真想爹爹和娘亲啊,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家中过得好不好,身体都还健康么。
她想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这样还有机会能同家人见上一面,不想再次重逢,爹娘听到的只是她的死讯。
殷玉露振作精神,不让自己继续沉溺在过去,视线转回到手中快要绣好的香囊上。她绣得极为投入,可到底技艺不够熟练,一针下去不慎刺错了位置,她懊恼得“哎呀”一声,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手中的香囊。鼻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也无暇去顾及,只随意用袖子抹了一下。
终于大功告成,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得意地翘起嘴角。举起自己辛苦一夜绣出来的香囊,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阳光透过香囊,却照出那些混乱的针脚无所遁形。
可殷玉露那双明亮的杏眸里,依旧闪烁着无比满意和自豪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贴着胸口放好,待到傍晚时分,准时前往云阳宫赴约。
去时,男人已然到了。今夜他穿了与前几日差不多的墨色常服,衣袍上连一丝多余的色彩和花纹也无,整个人似乎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幸好今夜月光皎洁,明亮月光穿过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影。
月下赏美人,殷玉露一下子看痴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愣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用手给自己滚烫发热的脸颊扇风,咬着下唇在心底责怪自己道:你怎得这般不争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轻易被美色所惑!
她又拍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小步跑至男人身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道:“我来了!你久等了吧?”
萧临渊扫她一眼,并未说话。
殷玉露看他穿得依旧是白日那件衣袍,内心浮起疑惑,问道:“今夜你不是要当值吗,怎么还穿着便袍呢?”
宫中宫女与侍卫都有严格的着装要求,除了告假歇息以外,都不能随意更换。
萧临渊顿了顿,道:“最近宫里刺客多,怕会惊动他们,换上常服或许会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这一解释漏洞百出,压根不值得细细琢磨,可殷玉露本就心事重重,没怎么多想就相信了,不再多问。
殷玉露抿了抿唇,杏眸闪烁,手指在背后紧紧攥着香囊,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送出去。
恰好这时,听得萧临渊出声道:“给。”
殷玉露看见他手中之物,眸子瞬间亮起,“呀,你找到了!”
殷玉露忙伸出手接过,翻过来一看,果然在帕子的一角看到了熟悉的小花绣样。
“太谢谢你啦,这条手帕于我来说意义非凡呢。”
她飞快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忽然就扭捏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将礼物拿出来送给他,这还是她头一回送除父兄以外的男人礼物呢。
“那个……你帮我找回手帕,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呢。”
殷玉露小声说道,边说还边抬头打量着萧临渊的神情。
她自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可并没有逃过萧临渊的眼。
实际上,从她刚进来时,萧临渊就已经注意到她双手在背后偷偷摸摸藏着什么。
“你帮我找到了手帕,这个香囊便当作是我的谢礼。”殷玉露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香囊,捧着递到萧临渊的面前。
萧临渊瞥一眼,眸光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鄙夷,“这是什么?”
殷玉露道:“香囊呀,是我自己绣的。”
她献宝似的将香囊举到他眼前,几乎要凑到他的鼻尖下。
萧临渊的目光不得已落在香囊之上绣着的东西上,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上面绣的是……鸭子?”
殷玉露觉得他眼神有些不好,“是鸳鸯呀。”
她见萧临渊神情复杂,以为是天黑辨不清花纹,体贴道:“眼下光线昏暗,你看不清楚也很正常。”
而两只所谓的“鸳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呈现在香囊上,臃肿的身躯、凌乱的羽毛,像极了中毒正在垂死挣扎的鸭子。
殷玉露依旧在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始终不语只好硬生生将香囊塞到他的手里,“你喜不喜欢呀?”殷玉露羞答答地问道,一双杏眸在深沉夜色中格外明亮。
萧临渊沉默一瞬,浓黑的眼眸中古井无波,说出的话语也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太丑,我不喜欢。”
殷玉露一双杏眸瞬间瞪圆,“怎么会呢?你再仔细看看呢。”
她可是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教她绣香囊时一直在夸她绣的好看呢,连爹爹也说她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虽然几年没绣,手法生疏了些,这鸳鸯绣得胖了点,可胖了的鸳鸯也是鸳鸯呀!
萧临渊垂着眼眸,不欲再看那香囊一眼,抬起右手直接挥落了那个香囊。
“你怎么……”殷玉露想斥责他两句,可余光瞥到他的右手时,惊讶道:呀,你手受伤了!”
她顾不上再追问旁的,忙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萧临渊却一把推开她道:“无事。”
殷玉露急声道:“都伤得这般厉害了,怎么能叫做无事呢!”
“白日时我就瞧着你手上似乎是受伤了,还好拿药过来了。你坐好,我来帮你上药。”
萧临渊眉眼间浮起几分不耐,没好气道:“我说过无事。”
殷玉露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径直拽着他的衣袖坐到一旁的石阶上,又从袖中掏出白日从张太医那里要来的药。
回想起白日的场景,殷玉露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的确存了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问张太医要到的是种颇为特殊的药膏。寻常药膏只需涂抹到伤处即可,而此药必须要先用掌心揉热,药膏融化后再涂抹到伤口,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药效。
殷玉露就是打着想要与男人肢体接触的想法,才找张太医要来此药。
她内心难免紧张,到底是第一次为不熟悉的男子上药,动作还有些笨拙生疏。此处又昏暗,她不得不扯着萧临渊的衣袖往自己这边靠近些。凑得近了便更能看清他手掌血淋淋的伤口,原本玉白的指节覆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血泡,鲜红的皮肉由内往外翻出,只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遑论说受伤之人会有多疼了。
殷玉露只觉疼痛仿佛都蔓延到了自己的手上,声音不自觉微微颤抖,道:“你这手究竟是怎么伤的啊,我看着不像是寻常受伤,有些像是被滚烫之物灼伤的,你怎得这么不当心呢。”
萧临渊一言未发,只用那双冷若寒霜的眸子沉默盯着握着自己手的少女。
离得近了,那股混合着花果味道的香气涌入鼻端。萧临渊向来是最厌恶浓烈气味之人,可闻到此香气却没有以往那般厌恶,勉强可以忍耐。
殷玉露打开药瓶,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到掌心,温热的掌心瞬即将浓稠的药膏融化开,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样药效会更好些,我也是为了你的伤着想。”
说罢,小心翼翼地往萧临渊的伤口涂抹,生怕力度重了会让他更疼。
不经意地,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随着动作垂落而下,恰好落到萧临渊的手臂上。碎发轻轻拂动,在他的肌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他目光微移,落到那缕不听话的发丝上。风一吹,丝丝缕缕的酥麻化作痒意,瞬间自肌理由外而内蔓延。这种感觉很奇异,却也让人很不适。
萧临渊下意识地就想将那缕碎发挥走,可就在方才的那一恍惚间,面前这不知死活的宫女不知何时俯下了身,红润唇瓣转瞬间就要碰触到他的手掌。
玉露:[愤怒][愤怒]我看你才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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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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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