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向皇帝借个娃》 第1章 第一章 “殷美人这脉,按之流利,应指圆滑,乃是喜脉无疑。” 闻言,奉太后之命而来的庞嬷嬷不可置信地抬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可看向张太医时却让人瞧不出丝毫端倪,“确定吗?殷美人这胎有几个月了?” 张太医收起药箱,面不改色道:“将近两月,因此脉相还不是很平稳。” 庞嬷嬷点点头,心下微沉,又照例问了些情况后,将视线移到软榻上端坐着的女子脸上。 女子绾着堕马髻,生得一张莹润的鹅蛋脸,两颊饱满似初春枝头最丰盈的蜜桃,白皙中透着粉嫩的光泽。而那双杏眼在脸颊的衬托下,更显乌黑澄澈。 身姿说不上是妖娆曼妙,不过珠圆玉润,倒也称得上有福之相。 这样的美貌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内,也是毫不逊色。只可惜先帝并不喜她这般娇憨的长相,入宫后并没有宠幸过她。唯独两三月前一次醉酒,路过殷美人的宫殿时歇息了一晚。 不曾想到,只此一次,殷美人竟能如此好运。 收回腹诽,庞嬷嬷又装模做样地叮嘱了些养胎的细则。 殷玉露压下内心的紧张,唇角漾起个和善的微笑,道:“多谢嬷嬷叮嘱,我记着了。连翘,送张太医和嬷嬷出去吧。” 待三人离去,殷玉露终能收起方才的正襟危坐,浑身似是没骨头般地滑在软榻上,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段玉白似莲藕般的手臂。 贴身宫女香云谨慎地将门窗都闭好,面容露出几分担忧,“美人,咱们这样不是办法,若东窗事发,咱们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太后定是不相信,才会派自己的贴身嬷嬷过来。倘若日后被太后发现了端倪,可该如何是好呀!” 香云心事重重,兀自凝神叹气。回过脸来却见殷玉露同没事人一眼,正从案几上拈起一块荷花酥,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两颊也随之微微鼓动。 香云语气焦急,“美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有的有的,”殷玉露应声道,她拍拍手,抖掉手指上的碎渣,双手托着腮,“我也很害怕呀,可是再怎么担惊受怕也没有用,还不如珍惜好每一日呢。更何况比起现在就要去殉葬,我眼下的情形已经是好了许多了。” 在三日之前,她本还是没心没肺地在宫中看话本吃美食,无聊了便为自己规划日后守陵的生活。听说皇陵外会有许多高大壮硕的禁卫军看守,她都想好了,自己这么年轻,合该多与男人们多接触,怎能在皇陵虚度美好的年华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日命她去为先帝陪葬的消息传来后,就如同晴天霹雳,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当夜,她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许多强壮的侍卫拖着,那些侍卫的胳膊足足比自己的大腿还要粗两倍。她被塞到了冰冷坚硬的棺材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嗓子都喊破了,都没人来救自己。 醒来后,殷玉露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摆脱殉葬的命运。 她左思右想,才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恰巧太医院的张太医和她是老乡,也与她父母熟识,因而愿意帮她这个忙。 虽说三月前先帝过来时醉醺醺的,直接倒头就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可旁人不知道啊,都以为是她受先帝临幸,顺利有了身孕。 只是这假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必须将假孕变为真孕! 殷玉露眼珠滴溜滴溜转了几下,跃下软榻,提着裙摆就往书案奔去,握着狼毫笔在纸笺上写着什么。 香云在一旁帮忙抹墨,将纸笺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捂住口惊讶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咱们再仔细想想?” 殷玉露摇摇头,放下笔折起纸笺,语重心长道:“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殿外传来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是连翘回来了。 殷玉露忙招手示意她过来,郑重地将纸条放到她的掌心,神情严肃道:“你去将此物送去侍卫的值房,交到一叫薛淮安的侍卫手里。” 连翘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值房离这里足足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她闷闷地“嗯”了声后,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到殿门时,殷玉露忽地想到了什么,将她叫住,道:“记住要直接交到他手里,若是他问起这是谁写给他的,你就说是你的一个小姐妹,千万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随后,殷玉露目视着连翘的身影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宽阔高大的宫墙之内。 却说连翘这边,一路步伐都行得极慢,身侧时不时有穿行而过的宫女相伴聊天,此地又宽敞,宫女们的交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知道么?昨日又有宫女想要爬陛下的床,直接就被陛下砍了脑袋呢!” “呀!这么吓人,早就听说陛下不近女色,没想到竟然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可是听说,陛下住的养心殿里是一个宫女也看不见,真不知道陛下日后会不会立后纳妃……” 二人渐渐走远,声音也随风消散。 连翘的脸已是苍白如纸,她原本受够了现在的日子,盼望着早日爬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却是再不敢抱有那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了。 她心里想着事,一不留神绣鞋踩到碎石,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地,袖中的字条也顺势飘出,风一刮就不见了踪迹。 连翘回到宫殿,已是傍晚时分。天灰蒙蒙的,似乎是要落雨。 殷玉露正坐在食案上用着晚膳,见连翘回来,放下手中的竹箸,急忙起身问道:“如何了?” 连翘垂着脸,叫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奴婢已经送过去了,只是……没有见到薛侍卫本人,他去当值了,要子时才能回来,奴婢便将信转交给了旁人。” 殷玉露惋惜了一下,可惜并未能看到薛淮安的模样。她虽说是着急找人帮忙,可也是要看看对方的样子的,若是个丑八怪,她也是不情愿的。 选择薛淮安也是因为自幼年就与他相识,他又同殷玉露的亲兄长关系极好,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殷玉露叹口气,让连翘今夜不必在此侍奉了,早些回去休息。 连翘应声退下,迈过门槛时身子顿了顿,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往外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际果然落了雨,细雨如织,击打着窗棂,偌大的宫殿都沉浸在这连绵雨声中。 殷玉露坐在铜镜前,由香云为她卸着簪钗。 犹豫再三,香云还是开口道:“美人为何不以自己的名义与那人相见呢?” 殷玉露困倦地眨眨眼,声音也带有几分细哑,“我与薛淮安虽是自幼相识,可我十二岁时就与他分开了,如今已有几年未曾见面了。以前的他老实忠厚,却经不过岁月变迁,不一定还能保持原本的性子,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人心易变,初心难守。殷玉露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他,若是不成,那便再换他人。 睡前,殷玉露照例检查自己放置在榻下暗格处的宝贝们,又从中取出一块金元宝压在枕头下,躺在枕头上,将明日见到薛淮安后说的话又巩固一遍后。伴着窗外雨声,很快就睡过去了。 翌日傍晚,就是与薛淮安相约的时间,殷玉露将地方定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她先前打探过,此处极少有人来往,甚至连侍卫也是一两个时辰才会巡逻一次。 提前一个时辰,殷玉露就精心打扮起来。换上了宫女所穿的青蓝色衣裙,用胭脂在两颊轻轻抹上一层,能衬得肌肤更加白里透红。 又涂好了口脂后,殷玉露准备出发了。 香云不放心,提出想要陪殷玉露一同前去。 殷玉露拒绝得很干脆,“这样更会被人发现异常的,而且我之前又不是没这样做过,不都顺利回来了嘛,香云你就放心吧。” 殷玉露说的是之前偷偷扮作宫女去宫门偷看模样俊秀侍卫的时候,一回生二回熟,她如今已是很有经验了。 又对香云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殷玉露自信满满地走出宫殿,没走几步回过头见香云依旧守在门口,眉眼弯弯朝香云挥挥手,继续往那处偏殿而去。 不多时,便走到了偏殿外。此刻夜色降临,寂静荒凉的宫殿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阴森可怖。半敞的殿门内漆黑一片,像是张着深渊巨口的怪物,只待人进入就会立即被吞噬。 殷玉露心跳如擂鼓,先前说不紧张是假的,如今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挑战,双腿竟不自觉地发起颤来。 她捶了几下,腿就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殷玉露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猜想来,薛淮安有没有看到她的信?会不会嫌麻烦不来了?会不会觉得她□□宫闱,要派人把她抓走杀掉? 抬头望着殿门里的昏暗,殷玉露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或许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呢,又或许薛淮安就在里面等着自己呢! 这没什么可怕的,先迈右腿,再迈左腿,迈过门槛,再往前走几步…… 视线中逐渐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殷玉露揉了揉眼,以确保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静静观望片刻,见那人影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殷玉露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不再犹豫,提着裙摆就朝那人小跑过去。 脸上还洋溢着她练习了许久的,刻意撑起的明媚笑容。 开文啦! 新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 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浓酽似墨的夜色,将不远处之人的轮廓模糊成一团影子,周身似是被涂抹了一层暗色。唯独借着薄云后透出的稀薄月光,能够看清他凌厉似刀锋雕刻般的下颌弧度。 殷玉露步伐停在距离那人几步的位置,先是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才轻轻柔柔说道:“请问,是薛侍卫嘛?” 因为想保持端庄温顺的形象,殷玉露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垂贴在腹部。却久久未等到面前人说话,不禁疑惑地抬起眼来。 却见那人的身形在夜色中一动未动,若不是偶有微风吹拂过那人的乌发,恐怕真会让人怀疑他并非活物。 殷玉露以为是自己声音太轻,对方没有听清,故抬高了音量,又道:“薛大哥,是你么?” 对方依旧一声未吭。 殷玉露内心泛起了嘀咕,担心是不是自己找错人了,可倘若面前的不是薛淮安,那又会是谁呢? 鬼使神差地,殷玉露往前走了几步,可在看到那人面容时,腿脚竟控制不住地僵在了原地。 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殷玉露活了这十七年,还从未见到过如此好看之人呢! 月色映亮了男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眸阴沉如墨,瞳孔颜色偏又是浅浅的琥珀色,中和了眉眼间的些许冷厉。 他的唇很薄,颜色极淡,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殷玉露忽然就有一个冲动,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唇上的冰凉。 意识到这点,殷玉露小脸一红,局促地眨了眨眼,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这般不正经。 她遮掩般地抬手将颊侧的发丝挽到耳后,声音比方才还要柔和了几分,“我瞧着你的模样与我的熟人有几分相似,看来咱们两人还真是有缘呐。” 她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薛淮安,不知薛淮安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可她坚信,以薛淮安少时的长相,现在顶多也就称得上清秀二字,定不能长成这般惊为天人! 她相信自己从前的眼光。 殷玉露的眼眸一错未错地盯着男人看,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她的目光灼热,男人却似压根没有察觉到,始终不言语,甚至眸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一眼。 殷玉露心里又泛起了嘀咕,这人不会眼盲耳聋吧? 抱着这样的怀疑,殷玉露试探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要收回手时就被男人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腕。 白嫩的手腕立即传来刺骨的疼痛,仿佛肌肤下的骨头都要被攥断了。 殷玉露没忍住疼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当目光落在男人握着自己的手时,倏然停了动作。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甚至手背接连手臂之处还有几条若隐若现的青筋。 绝品。 这是此刻殷玉露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唯一闪现出来的两个字。 她还记得阿娘曾经说过的话,看男人要看两处地方,其一便是手,手掌宽大、关节粗壮,且手温明显高于常人者,必有天赋异禀之处。 字字箴言,殷玉露铭记于心。因此在被男人手掌触摸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忆起了这番话。 而且即使光线昏暗,殷玉露也能隐约看清漆黑夜色中男人挺拔的身姿,以及宽阔的肩膀。 她如今便是急需这样的男人,让她能够尽快怀有身孕,好保住她的一条小命。 殷玉露咽了下口水,抛开内心那些见不得人的杂念,继续同他套着近乎,“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是在这里当值的侍卫吗,你……” “闭嘴。”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嗓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你是何人?” 殷玉露赶忙回答道:“我是花房的宫女,今日是与一侍卫约好在此见面的。可我与那侍卫并不熟悉,来此又见这里极为偏僻,天色又暗,我便有些害怕,所以才对你有所冒犯。” 她说话时嗓音娇颤颤的,好似真的是吓坏了一般。 “也不知那侍卫怎么把我约到这种地方,怪吓人的。还好看到了你,你也是这宫里的侍卫么,我看你很是眼熟呢?” 除了侍卫,殷玉露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出现在此处偏僻无人的宫殿内。 殷玉露仰着头,眼巴巴注视着男人,期盼他能够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她随即再推拒一番,欲擒故纵,男人最吃这一套。 可惜……男人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松开了紧攥的她的手腕。 男人手指离开的那一瞬,殷玉露心底浮起了几抹惋惜。 “滚。” 殷玉露眨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注视着男人眸中几乎毫不掩饰的杀意,她后背顿时浮起一层寒栗,忙不迭地往外跑走了。 跨过殿门槛的时候,殷玉露似是无意地从袖中滑落出一块香帕。 * 入夜,养心殿。 鎏金香炉袅袅升起青烟,书案上燃着的青铜灯盏为殿宇萦绕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摇曳的烛光,映亮男人凌厉深沉的面容。他凤眸微阖,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案面,“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宇内格外明显。 但很快,从殿外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御前大宦官翟正卿弓着身,快步走进来,低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袭绛紫色瑞锦祥云纹襦裙的贵妇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踏入殿中,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色端方明艳,脸上更是保养得瞧不见一丝细纹。发髻高高盘起,缀着颗颗圆润珍珠,气质雍容高雅。 “哀家听闻皇帝忙于朝政,今日未曾用膳,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正好平阳侯家的小女儿清容今日入宫,送了些自己亲手做的吃食,哀家不重口腹之欲,便想着带过来给你尝尝。” 闻声,萧临渊缓缓抬起双眸,幽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澜,淡声道:“多谢母后费心。” 太后笑道:“何来费心一说,你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怎能不记挂着你呢?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说着,侍奉太后的庞嬷嬷从食盒中取出一笼金乳酥,放置到桌案上。翟正卿照例先用银针探过,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试吃。 随后,翟正卿搁下试毒用的银箸,侧过身在太后看不见的角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萧临渊扫了一眼,执筷夹起糕点放入口中,片刻后道:“太甜。” 太后叹了口气,道:“那孩子虽是好心,却猜不透你的口味。皇帝,依哀家所看,好心虽珍贵,可若不能投其所好也是无用,还是有个知心人在身边最是好。” 话里话外都藏着深意,但萧临渊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应道:“母后说得极对。” 夜色已深,太后也不好再多留,说了些关切的话后,扶着庞嬷嬷的手臂,离开了乾清宫。 太后一行人走在回殿的宫道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后出声道:“殷美人那胎确定了,果真有孕了?” “是,”庞嬷嬷语气带有几分不屑,“她倒真是好运。先帝才驾崩,她就有了身孕。”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主子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吗?” 庞嬷嬷忙低下头,道了声“奴婢不敢”。 庞嬷嬷看了眼太后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娘娘,用不用奴婢派人去多关照殷美人几分?她这一胎毕竟才不足二月,太医说脉象还不稳呢。” 太后目光直视前方远处,“不必,总归是个未出生的娃娃,不必放太多心思。哀家如今只想着好好颐养天年,好好抚养安儿长大,不愿掺和这些是是非非了。” “是。” 同一时刻,太后离开的乾清宫内,萧临渊目光落在那盘已放凉的糕点,眸底划过一丝冷意。他微微后倚身子,背部靠在冰凉坚硬的椅背上,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今日特殊,萧临渊自晨起后便没有休息,此刻确实也有些疲倦。他起身走到内室,由翟正卿帮着褪下外袍。 萧临渊不喜熏香,因而内殿燃着的熏香没有丝毫气味,是太医所特质安神宁气之物。 可今日意外地,翟正卿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极为陌生的香气,像是清淡的茉莉香混合着鲜甜的栀子花。不是香炉中散发的,而是从萧临渊身上的外袍中散发出来,香味清幽却让人不可忽视。 萧临渊自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瞬间面若寒霜,想起了在偏殿时遇到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宫女。 这香味正是从她身上所沾染到的。 若非今日不宜见血,她的小命早就不保了。 萧临渊连看那件外袍一眼都觉晦气,冷冷道:“将这件外袍拿去烧掉。” * 七月初夏天空充满着沉闷燥热之气,虽说偶有微风拂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消除人从心底散发至四肢的灼热。 待回到喈凤宫时,殷玉露额头早已沁出细汗,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容,唤来连翘到身边,问道:“你昨日将信交到了值房的一侍卫手里,那侍卫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么?” 连翘缩缩肩膀,小声道:“奴婢……奴婢记不得了。” 殷玉露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那男人的模样,若连翘是将信送到了那人的手里,就凭他惊人的容貌,如何会记不得么? 她兀自沉思着,柳眉无意识地蹙紧。连翘见状,再回想方才殷玉露回来时魂不守舍的样子,内心恐惧更甚,忙跪下来将一切都坦白清楚。 香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戳了戳连翘的额角,“你这妮子,丢了便丢了,回来同美人说清楚就是。若是美人今夜遇到了什么危险,你担得起责任么?” “算了算了,连翘你先起来吧。”殷玉露见连翘一脸的委屈,有些于心不忍,“你摔了一跤,可有受伤?” 连翘摇摇头。 殷玉露没再计较此事,而是问香云道:“你可知最近在延春宫是何人当值?我记得那处从前不是无人值守么?” 香云小跑出去打探了下情况,回来道:“奴婢问清楚了,似乎是近来刺客频多。陛下下令加强侍卫巡逻,在无人的宫殿也派侍卫值守呢。” 此处殿内无人,主仆二人交谈时也没有再顾及什么,香云问道:“美人今日是遇到了什么人么?” 殷玉露双手托着脸颊,铜镜倒映出女儿家一张娇俏的芙蓉面来,唇边溢出抹清浅的笑意,“我遇到了个男人,应该也是宫里的侍卫,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香云捂唇打趣笑道:“美人怎么大祸临头了还想着男人好不好看?” 殷玉露唇边笑意更浓,眼眸更是笑成了月牙弯弯的形状,“就是因为死到临头,才要多看两眼呀,万一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 主仆二人又说了阵子悄悄话,殷玉露卧榻睡下。躺在枕头上,睁着清醒的双眸直愣愣盯着床侧垂落的烟粉色帐幔。 今晚她将自己的手帕落在了延春宫,明日便可借着寻手帕的名义再去到那处宫殿,无论用到各种手段,都要拿下那个男人,为自己所用! 玉露:[爱心眼] 男主:[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早前殷玉露在参加选秀,还未正式入宫时,就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导过她宫中的规矩,除了需要遵守的各项礼仪规范以外,宫中还有诸多忌讳。其中一项便是身为嫔妃,不可私自与外男接触牵扯,否则轻是被打入冷宫,重则丧命。 殷玉露很珍惜自己的这条命,自入宫后一直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这条小命就结束在这深墙宫院中。 眼看着终于熬到先帝驾崩,好日子指日可待,没想到先帝却留下一道手诏,命后宫女子为他殉葬。 殷玉露听说过古时妃嫔殉葬有的是以白绫鸩酒结束生命,更有甚者是会被活活封入皇陵憋死。 一想到这,她就好想哭。她向来不是什么胆大的性子,刚入宫见到皇帝时还会被吓到腿软,可如今面对自己即将殉葬的命运,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鼓足勇气赌一把。 即使将要做出的是□□宫闱的大逆不道之举。 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殷玉露抹了把脸上的泪,不再多想。横竖都是死,与其认命还不如努力抗争一把。 次日酉时,她唤来香云为她梳妆打扮一番,准备就绪后,再次踏上了前往延春宫的路途。 走到延春宫时,恰巧天际最后一抹斜阳沉入西方,月亮隐藏在层层叠叠的云中,只透出轻微的光亮,却恰好照清了殷玉露独行的前路。 殷玉露拿出事先备好的蜡烛点燃,装模作样地围着殿宇绕了一圈,余光则四处打量着,期盼着能看到昨日那个男人。 可不仅找不到那人,甚至连她昨晚故意丢下的手帕也没有了。 殷玉露直起身子,揉揉发酸的腰,小声嘀咕道:“奇怪,莫非是还没有到他当值的时辰,还是今夜告假了呢?” 总归不能白跑一趟,殷玉露走进延春宫后院,院子正中央摆着几张方几,因无人打扫上面已沾染了不少灰尘。 她拂袖擦拭几下,也不嫌弃直接坐到方几上,仰头凝望着漆黑得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殷玉露等得都有些犯困了,别说人影了,连只野猫野狗都没有瞧见。 夜色愈发浓郁,月亮也彻底被厚重的云层所覆盖,手边的蜡烛也无声无息地被风吹灭。 周遭静悄悄的,唯有不停歇的风声落在耳中,像极了一声声的呜咽,莫名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殷玉露紧张得咽了咽喉,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有关于这座宫殿的记忆也浮上脑海,据说这是先帝在位时,殷玉露还未入宫时的一位嫔妃所住,后来那位妃子意外过世,这座宫殿便也因此荒废了下来。 清风拂动草叶发出窸窣的响动,殷玉露立即伸手想去摸蜡烛照亮四周,可她内心慌张不已,再加上眼前昏暗看不清事物,伸手时一个不慎把蜡烛推翻在地。 她又急忙弯身去捡,摸索了半天才重新找到蜡烛,珍宝似的捧在掌心点燃。 微弱的烛火燃起,即使仅是闪烁着零星光亮,但也算是给了殷玉露一点心理安慰。 只是她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了,那男人又迟迟不见人影,总不能一直在这等下去。 殷玉露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宫殿,行走在熟悉的宫道上,那股子窒息和逼仄感才消散了些,她摸了摸此刻仍狂跳不止的心跳,似乎是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不远处有隐约光亮袭来,竟是一队官兵手持兵器,脚步匆匆往这边奔来。殷玉露怕被发现,忙选择绕路走到一较偏僻的宫道来躲避。 不知是因为心里或许害怕产生了错觉,殷玉露竟真的听到自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啸之声。 不像是风声,而是有什么尖锐之物破空而至。 殷玉露忙加快了步伐,望着夜幕中逐渐清晰的宫殿轮廓,只要往前绕过一个转角,再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回到她的寝殿了。 过转角时,她没留意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口中的惊讶还没来得及发出,脖颈就被一冰冷尖锐的物体抵住。 殷玉露下意识低头看去,锋利剑刃上倒映出她自己一张惨白的面容,而眼前人身着夜行衣,黑布遮面,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她想要大声呼叫,可那剑刃就抵在她的喉咙,恐怕只要她一出声就会立即穿破她的咽喉。 “何人?” 殷玉露哆哆嗦嗦得说不话来,“我……我是……” 恰时天际滚起一道闷雷,闪电青光照映在面前刺客的脸上,看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殷玉露眼皮一翻,竟是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殷玉露已置身在一极为陌生的环境。她撑着身子起身,还没来得及打探四周,就有一黑衣男子推门而入。 看到这男子眼角下狭长的疤痕时,她瞳孔微缩,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她胡乱扯过榻上的锦被挡在自己身前,“你你你别杀我,我就是个小宫女,眼神不好的,没有看到你的脸,求求你放过我吧!” 说着说着,眼泪还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段明堂:“……” 他尴尬得轻咳一声,“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刺客。是陛下派我来搜寻刺客踪迹的,误将你当作可疑之人,所以冒犯了。你这一路上可有看到过行迹诡异的人?” 殷玉露愣了下,双眸恍惚,明显是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你不是刺客?” 段明堂道:“我不是。” 殷玉露又直勾勾盯了他许久,见他果真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图,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中用来护身的锦被。 是了,若真是刺客怎会把自己带到这里,怕是早就把她给杀了吧。 也是自己太过慌乱害怕,都没注意到这些不合理的地方。 殷玉露恢复了冷静,老实回答道:“我这一路没有见过什么人的。” 段明堂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眼神看得她直发毛,只听他又问道:“你在哪里做活?” 殷玉露心虚地垂下眼,道:“我……我是花房的宫女。” 段明堂又问,“今夜为何在此?” 男人的眼神犀利,似是能穿过皮肉看清面前人的所思所想。 殷玉露攥紧了裙摆,小声道:“我……我有东西丢在那里了,是去寻我的东西了。” “找到了吗?” 殷玉露摇摇头,诚实道:“没有,或许是被人捡走了吧。” 段明堂微颔首,侧过脸去看了眼窗外泼墨般的天穹,道:“既如此,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吧。来人……” 殷玉露急忙出声阻拦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的。我……我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嬷嬷发现会打死我的,所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段明堂黑沉的眸光压下来,看向殷玉露的目光愈发不善,只是语气一如寻常的平静,“可以,不过劳烦你先在此等候片刻,我需去处理些事情。” 殷玉露忙不迭地点头,目送他离开。 此处位于乾清宫东南隅,段明堂从房间出去后,穿过一条走廊,便来到乾清宫正殿。 殿内幽静,唯独只能听见烛火灼烧的声响。 “陛下,已经问过那宫女了,此女不承认见过刺客,可她说话吞吞吐吐、模棱两可,想来是心里有鬼,不若也把她打入暗狱重刑审问一番。” 萧临渊眸光落在摇曳的烛光上,幽声道:“不必。” 段明堂神情闪过一丝惊诧。 萧临渊微抬手,从掌心落下一张纸条。 借着灯盏的光亮,段明堂看清上面的字迹后,顿时睁大了双眼,道:“怪不得那宫女吞吞吐吐,原来同那刺客一样都是恒王的手笔。” 密信上是宫外暗卫打探来的消息,恒王在宫内安插了人做眼线,欲与刺客里应外合。 萧临渊薄唇微绷,“查到那宫女身份了吗?” 段明堂回道:“有人曾瞧见她从喈凤宫的方向出来,喈凤宫如今是先帝的殷美人住着,殷美人如今还怀有身孕,要不要派人也去查查那位殷美人?” “查。”萧临渊漫不经心道,随后将那张纸条放在烛火上燃烧,暗黄的纸笺一点点被火舌吞噬,灼热的火焰瞬间融破纸笺,舔舐着他修长的指尖。 可他却仿佛丝毫未曾察觉,任由火焰灼烧他的手,唇角则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意,眸底满是快意和夹杂着扭曲的快感。 段明堂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出声去阻拦。 终于萧临渊收回了手,只见他指节上原本冷白皮肉翻卷而出,涌起了颗颗鲜红狰狞的燎泡鲜红。 “既然朕的这位好大哥送了这么份大礼来,朕自然不能轻易驳回他的好意啊。” 萧临渊长长地喟叹一声,“这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 他唇边的弧度愈发冰冷,指节缓缓击在桌案上,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他的声音随之响起, “朕便也回他们一份大礼。” 第4章 第四章 踏着投洒在层层汉玉白阶上的细碎月光,萧临渊一袭墨色常服,来到了殷玉露所在的房间内。 走进房间,榻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熟,连房间内忽然多了一人都未能察觉。 萧临渊在心底冷嗤一声,若是作为眼线来说,此女做得实在太不合格,危机警惕心都太低。不过,或许恒王就是抱着出其不意之心,才把这种货色的人送进来,好让旁人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灼灼目光愈发不加遮掩地落在榻上正熟睡的女子身上。随后,萧临渊更是丝毫不忌讳地直接抬手掀起女子身上盖着的锦被。 层层绸缎下依稀可见玲珑曼妙的曲线,薄缎勾勒出她丰润饱满的身段,墨发如瀑披洒在肩头。小巧的下巴枕在小臂上,身子呈侧卧的姿势趴在榻间,睡得脸颊粉润,无知无觉。 萧临渊漆黑的眸子将她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眼神冷漠得不像是在看活物,只是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段像藕般白嫩圆润的手臂上时,微微顿住。 身为眼线,她倒是心宽,把自己养得倒挺好。 这时,沉睡中的女子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忽然发出了阵阵呢喃。 萧临渊退回至窗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掸了掸方才碰过榻上锦被的那只手。 …… 半个时辰之前,段明堂离开后,殷玉露就好似是热锅中的蚂蚁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虽说危险已经解除,可她却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 后来转累了便趴在榻上闭目休息,枕着柔软的被褥,困意很快压上眼皮,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似是有一只恶狠狠的黑毛凶兽,狠命追在她的身后,不知疲倦,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啮咬吞噬。 最后,她是生生被吓醒的。 醒来后,她思绪恍惚,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就想唤香云,可“香”一字还未说出口,就撞上了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眸。 那眸光,同她方才梦境中那凶兽盯着猎物的眼神如出一辙,灼热如有实质,牢牢将殷玉露锁在原处,沉沉压迫着脊背,内心也不由得泛起阵阵寒意。 她似是又回到了方才的梦中,凶猛的野兽目露绿光,涎液从狰狞的獠牙中流出,恶狠狠地盯着她看。 殷玉露打了个寒颤,梦境与现实交织,使她一时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求饶道:“别吃我……” 此时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熹微晨光透过漏窗照入屋舍,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萧临渊恰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光晕从他挺直的鼻梁上划过,将他的面庞切割至明暗交错的两半,恍惚得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这也是为何殷玉露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待她彻底从睡梦中清醒,撞进对面那双深沉似墨的眼眸,心口顿时如擂鼓般猛烈跳动了起来。 纵然那夜与他见过一面,可如今再次相遇还是无法不对这张脸惊叹不已。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本盖着的锦被已经不知何原因滑落下来了。 殷玉露垂下眼眸,莫名地有些局促起来,白皙的指尖攥着床褥,麋鹿般剔透的眼眸眨了一下又一下。 “我……我刚刚说的胡话,你别在意。”殷玉露飞快地抬头瞄了他一眼,随即又很快垂下去,细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陛下派你过来的么?” 萧临渊毫不犹豫,“是。” 殷玉露才松一口气,从榻上起身捋了捋凌乱的衣裙,又偷偷用余光打量一旁的铜镜,似是想要看看自己眼下的仪容得不得体。 萧临渊乌黑深沉的眸光落到她颊侧压出的道道红痕上,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殷玉露没瞧出自己有何不妥,微微缓下心神,又忆起昨夜宫中出现的刺客,问道:“我听说昨夜宫中出现了刺客,你没事吧?那刺客抓住没有?” 萧临渊道:“自是没有。” “怎么?你很关心那名刺客。”萧临渊说完,眸子一错未错地盯着殷玉露的脸,不放过她脸上露出的一丝一毫不自然的变化。 殷玉露恍若未觉,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宫中出现刺客我当然会害怕呀。”万一以后影响她和他约会怎么办? 沉思片刻,殷玉露又补充道:“当然还是更担心陛下了,像我这种为奴为婢的,肯定一心想着的都是主子的安危。” 说罢,还悄悄抬眸看了萧临渊一眼。她想,以萧临渊这般兢业守职的侍卫,自己最好表现得格外乖顺些,或许会更容易赢得他的好感。 可她不知,她自己这番话落在萧临渊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假装不识得他真实的身份,却又暗暗向他表忠心。恒王倒真是好心思,知道他不喜美色,便换了个法子来讨他的欢心。 可惜,萧临渊注视着这张勉强可以算作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脸,内心却难起波澜。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人会拨乱他平静的心,眼前这位故作聪明实则愚蠢幼稚的宫女更不会。 凝视了她片刻,萧临渊忽然开口道:“你深夜去延春宫附近,是去寻我的吧?”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殷玉露怔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我前夜不小心将手帕丢在了那里,这次过去是找手帕的。” 她又抬眸看了萧临渊一眼,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那块帕子?” 萧临渊问道:“什么样子的?” 殷玉露一听他追问,觉得有机会,立即道:“是浅粉的,右下角还绣着一朵小花。不过花瓣的一角有些破损了,想来应该很是好认。” 萧临渊道:“我似是有见过此物。” “今晚你过来,我帮你找到那帕子还给你。”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殷玉露被砸得晕头转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约好第二次的相见,她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呢! 她赶忙扯出抹乖顺甜美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应道:“那便多谢你了,我们今日晚上延春宫见!” 见她喜形于色,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心底的小心思,萧临渊别开目光,沉声道:“我这几日不会在延春宫殿值守了,你我在云阳宫见面吧。” 约在何处,于殷玉露来说并无任何区别,她不假思索地应下了。 说完该说的,萧临渊也不再久留,而殷玉露也牵挂着喈凤宫内众人,见他要离开也没有再挽留什么, 殷玉露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竟隐约看到他右手似是受了伤。 左右今晚还能相见,殷玉露没再多想,急忙回去自己的寝殿。回去后她连多说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了,直接瘫倒在了床榻上。昨夜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先是误以为自己将要被刺客杀死,后又惊喜地遇到了那名侍卫,也算是颇有收获。 只是她这一夜未归,殿内的香云等人都快要吓死了,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去寻找,只得隐秘地搜寻了几处地方。 几名宫女上前帮她按揉着腰部和小腿,香云问道:“美人,你昨晚究竟去哪了啊?奴婢们可担心坏了呢!” 殷玉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埋在枕头上,声音有些发闷,“说来话长啊……”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宫人禀告称,“程贵人过来了。” 殷玉露立即坐起身,戒备地望着殿外的方向,“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没有时间留给她多想,眼下她还没换下宫女的衣裙,得赶快换下来,免得被程美人发现异样。 一阵手忙脚乱后,已过去了半刻钟工夫。 待匆匆赶去前殿时,程姝月坐在圈椅上,涂了浓浓妆容的脸上尽是不耐。她脚下是打碎的茶盏,身旁的宫女噤若寒蝉。 看见殷玉露后,她翻了个白眼,道:“呦,殷美人好大的气派,如今有了身孕还真是不一样啊,只可惜先帝驾崩了,你这一胎来得太晚了些,没能给你换个锦绣前程。” 先帝虽妃嫔众多,膝下皇子却不多,加上早年夭折的也不过四位,若是能诞下皇子,怕是也有资格与储君之位争上一争。可如今新帝已经登基,就算能诞下皇子也是无用。 如是想,程姝月投向殷玉露怨怼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殷玉露完全不在意程姝月此时的眼神和想法,程若姝说的这些话她从前未曾想过,也不甚在意。 见殷玉露沉默,程姝月以为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更觉得意,“说来你也真是好命,本以为都要去殉葬了,没想到还能怀上身孕,我可得去太医院问问,莫不是来诊脉的太医年老昏花诊错了脉不成。” 闻言殷玉露心头一紧,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镇定地道:“程美人莫要胡言,妄议太医的医术,被旁人听了去可不好。” 话音落下,程姝月也自觉失言,可她不愿在殷玉露面前落了下风,“这些自不用你多说。姐妹一场,我劝你好生顾着身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的算盘可就打不成了。没了龙嗣庇佑,就只能去陪着先帝爷了。” 说罢,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香云气不过,对殷玉露低声抱怨道:“同为美人,她总这般嚣张跋扈,怎么这次殉葬的没有她啊?” 连翘望了眼殿外,见已经看不清程姝月的人影,才压着嗓音说道:“据奴婢听说,程美人同内务府有些关系,这回殉葬的名录本也有她,后来不知为何又没有了,或许就是她从中托了关系。” 香云立即道:“那会不会是她暗中使绊子,才让美人去殉葬的?” 说来殷玉露入宫后一直安分守己、默默无闻,从不会主动与人结仇。只是一次她意外撞见程姝月责骂犯错的宫女,她于心不忍替宫女说了些话。 后来宫宴上二人又巧合地同穿了相同色系的衣裙,偏殷玉露还因此得了先帝的夸赞,程姝月便更加记恨上了她。 殷玉露抿抿唇,摇头示意二人莫要再多说了,“事已至此,追究已是无用了,还是先顾好咱们眼前吧。” 若是往常,她可不会受这气,但眼下情况特殊,程姝月又心怀怨恨,知她怀孕后还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来。她必须要谨慎起来,尤其是千万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假孕的真相。 而且程姝月盯她盯得紧,如若她计划未成,假装中途小产,怕程姝月也会拿此做文章,不会轻易让她好过。 越想殷玉露便觉得腹背受敌。 午时,张太医前来把平安脉了。 待屏退其余宫人后,张太医道:“美人,此法拖延不了太久,孕时还可用宽大的衣裙遮掩,可待真正生产之际,却是最容易暴露真正有孕时间的。您如今可想好之后的打算了吗?” 殷玉露面容很是凝重,“我想好了法子,只是恐怕还是要耗些时间。” 太医道:“孕期七至九月皆可生产,只是不足月产下的婴孩通常较为瘦弱,与正常产期诞下的婴孩有明显不同。若算下来,三月之内最好尽快有孕,否则来日会有被揭穿的风险。” 殷玉露点点头,露出个真诚感激的笑容来,“我知晓了,张太医这次多谢您了。若没有你帮我,我怕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张太医面露慈和,“你与你哥哥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你遭此一劫,我岂有不相助之理?” 听了这话,殷玉露目含热泪,很是感动。 自她入宫后,身边除了香云、连翘这两位自幼相伴的宫女以外,便再无贴心的人了。幸好还有张太医,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也帮她摆脱了不少危机。 即使是为了张太医不受连累,她也要尽快怀上身孕。 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虽说已经和那名侍卫约定了再见之时,可到底二人还很是陌生,总不能直接强迫他。就算是能强迫,那人高大壮硕,怕是自己根本都推不倒。 怕是还需要想个什么别的法子,让他能够主动答应自己。 必要时候也可以采取些不正经的法子。 殷玉露忽然想到了什么,粉润的脸颊顿时似染了红霞一般。她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张太医,视线飞快瞄了眼窗外,见无人经过,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张太医,还要麻烦您给我些药。” 张太医疑惑道:“不知美人想要何药?” 殷玉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以手作扇捂在唇边,压低声音说道:“就是那种……药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夏风透过半敞的窗户拂入,吹动珠帘清脆作响,也吹过软榻上少女额前的碎发。 殷玉露盘腿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布料中间,精致面容上拧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严肃,手指捏着绣花针认认真真地缝着什么。 就在昨日,她准备送个礼物作为男人愿意帮她找回手帕的礼物。思来想去,决定绣个香囊。 她的绣技还是小的时候娘亲手把手教她的,一想到爹娘,殷玉露眸中染上几抹低落,思绪也逐渐飘远,飘出了京城,飘到了千里之外,飘到了那座记忆中偏僻狭隘的弹丸小镇。 那是她的家乡,她从那里出生,从那里长大。记忆中爹爹总喜欢让自己坐在她的肩头,她得以眺望到远处几乎看不清楚的山水轮廓。 这时候娘亲温柔的声音总会从身边传来,“小玉儿,想不想去外面看一看呀?” 六岁的小玉露只是摇摇头,手臂抱紧了爹爹的脖子,软糯糯地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和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在一起。” 后来,哥哥远赴京城去寻前程,她也选秀入宫为妃,迫不得已与家人分离。如今再想追忆那些美好的过往,也就只能依靠飘渺的梦境了。 殷玉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涌起无限忧愁,真想爹爹和娘亲啊,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家中过得好不好,身体都还健康么。 她想要努力活下去,至少这样还有机会能同家人见上一面,不想再次重逢,爹娘听到的只是她的死讯。 殷玉露振作精神,不让自己继续沉溺在过去,视线转回到手中快要绣好的香囊上。她绣得极为投入,可到底技艺不够熟练,一针下去不慎刺错了位置,她懊恼得“哎呀”一声,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手中的香囊。鼻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也无暇去顾及,只随意用袖子抹了一下。 终于大功告成,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得意地翘起嘴角。举起自己辛苦一夜绣出来的香囊,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阳光透过香囊,却照出那些混乱的针脚无所遁形。 可殷玉露那双明亮的杏眸里,依旧闪烁着无比满意和自豪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贴着胸口放好,待到傍晚时分,准时前往云阳宫赴约。 去时,男人已然到了。今夜他穿了与前几日差不多的墨色常服,衣袍上连一丝多余的色彩和花纹也无,整个人似乎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幸好今夜月光皎洁,明亮月光穿过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影。 月下赏美人,殷玉露一下子看痴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愣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用手给自己滚烫发热的脸颊扇风,咬着下唇在心底责怪自己道:你怎得这般不争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轻易被美色所惑! 她又拍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小步跑至男人身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道:“我来了!你久等了吧?” 萧临渊扫她一眼,并未说话。 殷玉露看他穿得依旧是白日那件衣袍,内心浮起疑惑,问道:“今夜你不是要当值吗,怎么还穿着便袍呢?” 宫中宫女与侍卫都有严格的着装要求,除了告假歇息以外,都不能随意更换。 萧临渊顿了顿,道:“最近宫里刺客多,怕会惊动他们,换上常服或许会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这一解释漏洞百出,压根不值得细细琢磨,可殷玉露本就心事重重,没怎么多想就相信了,不再多问。 殷玉露抿了抿唇,杏眸闪烁,手指在背后紧紧攥着香囊,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送出去。 恰好这时,听得萧临渊出声道:“给。” 殷玉露看见他手中之物,眸子瞬间亮起,“呀,你找到了!” 殷玉露忙伸出手接过,翻过来一看,果然在帕子的一角看到了熟悉的小花绣样。 “太谢谢你啦,这条手帕于我来说意义非凡呢。” 她飞快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忽然就扭捏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将礼物拿出来送给他,这还是她头一回送除父兄以外的男人礼物呢。 “那个……你帮我找回手帕,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呢。” 殷玉露小声说道,边说还边抬头打量着萧临渊的神情。 她自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可并没有逃过萧临渊的眼。 实际上,从她刚进来时,萧临渊就已经注意到她双手在背后偷偷摸摸藏着什么。 “你帮我找到了手帕,这个香囊便当作是我的谢礼。”殷玉露边说着,边从身后拿出香囊,捧着递到萧临渊的面前。 萧临渊瞥一眼,眸光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鄙夷,“这是什么?” 殷玉露道:“香囊呀,是我自己绣的。” 她献宝似的将香囊举到他眼前,几乎要凑到他的鼻尖下。 萧临渊的目光不得已落在香囊之上绣着的东西上,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上面绣的是……鸭子?” 殷玉露觉得他眼神有些不好,“是鸳鸯呀。” 她见萧临渊神情复杂,以为是天黑辨不清花纹,体贴道:“眼下光线昏暗,你看不清楚也很正常。” 而两只所谓的“鸳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呈现在香囊上,臃肿的身躯、凌乱的羽毛,像极了中毒正在垂死挣扎的鸭子。 殷玉露依旧在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始终不语只好硬生生将香囊塞到他的手里,“你喜不喜欢呀?”殷玉露羞答答地问道,一双杏眸在深沉夜色中格外明亮。 萧临渊沉默一瞬,浓黑的眼眸中古井无波,说出的话语也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太丑,我不喜欢。” 殷玉露一双杏眸瞬间瞪圆,“怎么会呢?你再仔细看看呢。” 她可是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教她绣香囊时一直在夸她绣的好看呢,连爹爹也说她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虽然几年没绣,手法生疏了些,这鸳鸯绣得胖了点,可胖了的鸳鸯也是鸳鸯呀! 萧临渊垂着眼眸,不欲再看那香囊一眼,抬起右手直接挥落了那个香囊。 “你怎么……”殷玉露想斥责他两句,可余光瞥到他的右手时,惊讶道:呀,你手受伤了!” 她顾不上再追问旁的,忙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萧临渊却一把推开她道:“无事。” 殷玉露急声道:“都伤得这般厉害了,怎么能叫做无事呢!” “白日时我就瞧着你手上似乎是受伤了,还好拿药过来了。你坐好,我来帮你上药。” 萧临渊眉眼间浮起几分不耐,没好气道:“我说过无事。” 殷玉露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径直拽着他的衣袖坐到一旁的石阶上,又从袖中掏出白日从张太医那里要来的药。 回想起白日的场景,殷玉露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的确存了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问张太医要到的是种颇为特殊的药膏。寻常药膏只需涂抹到伤处即可,而此药必须要先用掌心揉热,药膏融化后再涂抹到伤口,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药效。 殷玉露就是打着想要与男人肢体接触的想法,才找张太医要来此药。 她内心难免紧张,到底是第一次为不熟悉的男子上药,动作还有些笨拙生疏。此处又昏暗,她不得不扯着萧临渊的衣袖往自己这边靠近些。凑得近了便更能看清他手掌血淋淋的伤口,原本玉白的指节覆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血泡,鲜红的皮肉由内往外翻出,只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遑论说受伤之人会有多疼了。 殷玉露只觉疼痛仿佛都蔓延到了自己的手上,声音不自觉微微颤抖,道:“你这手究竟是怎么伤的啊,我看着不像是寻常受伤,有些像是被滚烫之物灼伤的,你怎得这么不当心呢。” 萧临渊一言未发,只用那双冷若寒霜的眸子沉默盯着握着自己手的少女。 离得近了,那股混合着花果味道的香气涌入鼻端。萧临渊向来是最厌恶浓烈气味之人,可闻到此香气却没有以往那般厌恶,勉强可以忍耐。 殷玉露打开药瓶,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到掌心,温热的掌心瞬即将浓稠的药膏融化开,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样药效会更好些,我也是为了你的伤着想。” 说罢,小心翼翼地往萧临渊的伤口涂抹,生怕力度重了会让他更疼。 不经意地,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随着动作垂落而下,恰好落到萧临渊的手臂上。碎发轻轻拂动,在他的肌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 他目光微移,落到那缕不听话的发丝上。风一吹,丝丝缕缕的酥麻化作痒意,瞬间自肌理由外而内蔓延。这种感觉很奇异,却也让人很不适。 萧临渊下意识地就想将那缕碎发挥走,可就在方才的那一恍惚间,面前这不知死活的宫女不知何时俯下了身,红润唇瓣转瞬间就要碰触到他的手掌。 玉露:[愤怒][愤怒]我看你才像鸭子!!! 月底了宝宝们,求营养液投喂啾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萧临渊向来淡漠的眸中划过一丝微澜。 “你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骤然抬手,殷玉露猝不及防间手中的药瓶被打翻,伴随着药瓶坠地“砰”的一声,她的心脏也似被狠狠重击了一下。 抬眸,便瞧见萧临渊眉眼间翻涌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戾气。 没料到萧临渊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殷玉露也有些紧张起来,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怕你会疼,想帮你吹一下。” 她紧张到指尖都微微蜷起,望着萧临渊愈发幽黑的眼眸,不知为何明明未从他眸中看到任何情绪,可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就如同在直面一口黑洞洞且深不见底的深井。 “是么?”萧临渊此时的声音格外冷静,神色也恢复了先前的漠然,仿佛那一瞬不过只是殷玉露的错觉。 殷玉露忙不迭地点头,语气真诚,“我想着帮你吹一吹,你会好受些的。” “好啊,那你继续。”说着,萧临渊竟将手送回到殷玉露的唇边,黑眸低垂着,藏匿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我……”殷玉露猜不透萧临渊究竟是何意,一时手足无措。 “怎么?不是说要帮我么,怎么不动了?”萧临渊道。 殷玉露犹豫地看他一眼,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伸出手去抓住萧临渊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往伤口处吹了吹。 吹了几下后,她抬头问道:“行、行了吧?” 萧临渊淡淡审视她一眼,语气无喜无悲道:“你很害怕?” 殷玉露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我害怕什么,我没害怕啊。” 可不自觉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口是心非,方才萧临渊那阴晴不定的行为确实是让她心生几分畏惧。 “现在就害怕,以后可怎么办好?”萧临渊声音很轻,在落针可闻的寂静深夜中依旧清晰地落入殷玉露的耳中。 “什么……什么以后?”殷玉露有些懵。 萧临渊注视着她一双清透杏眸,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们不是还要见面的么?” 殷玉露:! 她没听错吧,他竟说日后二人还要再见面! 这不就意味着,她会有大把的机会来引诱他完成自己的计划了!她本以为他不喜自己这般亲密的举动呢,看来一切还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嘛。 先前那一瞬间的慌乱无措也消散不见,殷玉露险些没憋住就要笑出声来,但当着萧临渊的面不敢表露出来,忙端正神色,强作镇定道:“是,是啊!以后我还来此处找你,好不好?” 萧临渊道:“自然。” “那太好了……啊不,我的意思是,能在宫中交到你这样的友人,我真高兴啊。”殷玉露继续乘胜追击道:“那这药我也每日带过来,帮你上药吧。” 这样每日就都能借着上药的由头牵他的手,慢慢地就能不再局限于牵手,甚至还能做些……旁的。 殷玉露心里美滋滋的,得到萧临渊肯定的回应后,更是喜上眉梢。 在离开云阳宫回寝殿的路上也收敛不住脸上的笑容,哼唱着不成调的欢快小曲。 睡前,殷玉露全身裹在锦被里,只露出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面还挂着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眸,眸底闪烁着细密的光芒,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香云掩好窗户,回身就看到这一幕,不禁失笑道:“美人这回遇到什么高兴事了,怎么这般开心?” 殷玉露清脆的嗓音中还夹杂着几分娇羞,道:“我与那个小侍卫进展得很不错呢。” 香云也由心感到高兴,“这么说,美人的计划有望达成了!那侍卫名叫什么,奴婢明日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了解更多那侍卫的情况。” 殷玉露“哎呀”一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光顾着乐了,都忘记问那人的名姓了,“我忘记问了,下次一定记得。” 她翻了个身,下巴枕在手臂上,语气雀跃道:“香云,你知道么?他今日主动约我以后见面呢,我觉得他肯定对我有意思了,我很快就会成功的。” 香云却有些担心,提醒道:“美人与那侍卫也只见了几面,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毕竟人心难测。” 殷玉露自是知道这一道理,主仆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眼看天色不早,香云走去案边吹灭灯烛,坐到榻前踏板上守夜。 忽然香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道:“对了,奴婢听说最近宫里刺客频出,美人夜晚过去时定要当心些。” 殷玉露眨了眨眼,问道:“那刺客可有抓到?” 香云回道:“刺客好像没有,不过奴婢听说陛下抓住了几名形迹异常的宫人,不知是不是和刺客有关。” 殷玉露想起那夜无意撞上的黑衣男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又裹紧锦被,双眸在一片漆黑中闪着莹莹的光亮,“那些宫人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审问出来什么?” 香云道:“奴婢不知,只知道那些宫人如今都被严密看守着。唉,谁不知咱们陛下是个冷面阎王,怕是就算是无辜之人,也难保一条小命了。” 想到那日差些就要与陛下见面,殷玉露又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还好是落到了那黑衣男子手里,不然若是被陛下抓住,甭管她自己是否无辜,怕都是要受刑严加拷问一番。 庆幸之余,她不免又有几分好奇,“香云,你可有见过陛下,他长什么样?” 先帝虽年过四十,眼下也有被酒色浸泡出的淡淡青紫,但依旧能在他脸上瞧出几分壮年的英姿,作为他的儿子必然也能继承他的容颜。 “奴婢也没见过呢,但奴婢之前听内务府的小夏子说过,那日他去办差的路上,恰巧撞见有个小太监犯了错,陛下直接让人把小太监溺毙在了莲花池呢。” “什……什么!”殷玉露吓得浑身一颤。 香云又道:“后来那尸体也没让人捞上来,如今应是还在那里面沉着。” 闻言,殷玉露小脸瞬间惨白,那莲花池风景优美,尤其夏日荷花绽放,花瓣细腻如绸,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微风飘过,更是花香四溢,美不胜收。 平日闲暇之余,她都会过去驻足欣赏一番,不曾想那里面竟还埋葬了一条人命。 那她以往赏过的花、望过的池水,都是与死人接触过的…… 殷玉露不敢再细想下去,把脑袋缩进锦被里。 香云安慰她道:“美人莫怕,咱们轻易见不到陛下,陛下也不会和咱们过不去的。” 殷玉露颤巍巍地点头,若说先前她还对当今陛下有所好奇,眼下是一丁点的想法都没有了。 谁会对一个冷血阎王生出好奇呢,只希望日后都莫要见到他才好。 又听闻陛下素来不近女色,毫无怜香惜玉可言,她就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了陛下的容貌,定然是豹头环眼、凶神恶煞的冷血怪物。 还好她所住的喈凤宫距离养心殿要有一段距离,平日里见不到陛下,否则她每日出门都要提心吊胆的。 抛开脑海中那些恐怖的画面,殷玉露闭上双眼,很快就酝酿出睡意,陷入梦乡。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前提到了陛下,梦中竟然还真的梦到了他。 只不过她先是梦到了那头凶恶的黑毛野兽,在身后拼命地追着她。慢慢地,身后传来的的野兽嘶吼声,逐渐变成一声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沉闷嗡鸣声。沉重的脚步声压在地面上,仿佛土地都要被震裂开几道口子。 鬼使神差般,殷玉露回身看去,只一眼便让她吓到灵魂出窍。她看到了一个非人非兽的怪物,如城墙般高,如古树般粗壮。 他身上的明黄衣袍清晰揭露出他的身份,是贵为天子才能穿的龙袍。 下一瞬,幽冷如同地狱而来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把殷美人扔进莲花池里……” 这道声音在天地间激起巨大的回音,在殷玉露的耳边回荡,像是有把小刀在慢条斯理地凌迟着她的心。 “啊!”殷玉露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一夜再未能安然入眠。 * 养心殿。 翟正卿侍立在侧,噤若寒蝉。 他自六岁入宫,起初是在内务府干些琐碎的杂活,后来因干活麻利被调往皇子府,侍奉当时仍为三皇子的萧临渊。 数十年相处,他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已成为萧临渊身边最得力的内侍。 即使如此,有时翟正卿还是会没来由地对萧临渊心生畏惧。就比如眼下,萧临渊从刑房回来后便一言未发,虽神色一如往常,可察言观色的本能让翟正卿感受到股浓浓的煞气。 刑房内关押的是那几名与刺客里应外合的宫人,皆嘴硬不肯吐露实情,又许是有家人把柄在他人手里,为了家人只得硬生生承受那百道刑法,依旧咬紧牙关不多说一句。 翟正卿试探地问道:“陛下,那些宫人如何处置?” 萧临渊道:“杀了。” 翟正卿心中一惊,道:“陛下不留着他们继续审问了?” 萧临渊未语,只用一双冷淡凤眸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翟正卿忙躬身告罪道:“是奴婢多嘴了。” 萧临渊淡淡道:“罢了,起来吧。” 翟正卿“哎”了一声,赶忙站直身子,正准备出门去处理时,上首传来男人略显慵懒的语调,“既然不肯说实话,便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只能死。”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翟正卿不敢再多做停留,急匆匆向殿外而去。 恰好这时,陈太医照例入殿施针用药,与翟正卿擦身而过时便瞧见他满额的汗水。 陈太医神色微凝,加快步伐走到了萧临渊身前。 走近后却发现萧临渊手掌上被火灼伤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陈太医只愣了片刻,随后毫不惊讶地走上前为他包扎。 包扎完后,又探手摸了摸萧临渊脖颈处的几处穴位,检验他的味觉有无恢复的迹象。 萧临渊这丧失味觉的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来无论如何诊治,都毫无起色。虽然这味觉并不轻易显于人前,可到底也关乎着帝王的身体,不能马虎。而且若是被有心之人外传出去,怕是也要惹起一段不小的纷争。 这时,殿外闪现过一道人影,段明堂一袭黑衣快步走进,拱手禀告道:“陛下,卑职已查出些关于喈凤宫殷美人的事迹。” 萧临渊眸也未睁,道:“说。” 感谢宝宝们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殷美人,名玉露,年十七,蜀地保宁府剑州人士。父为剑州县丞殷康泰,母为正妻何氏,家中有一兄长如今在北关军营任职。建平二十一年入宫,初封美人,入宫时带了两位贴身侍女,皆是自幼陪伴她长大的……” “她如今居于喈凤宫,宫内宫女共有十名,太监八名,内务府皆记载了他们的生平经历……” “属下派人在喈凤宫盯了几日,未曾见到殷美人出来过。听闻殷美人如今怀有身孕,正在殿中养胎,不常出门。” 话落,段明堂已有几分口干舌燥,抬眼见萧临渊双目微阖,并不言语,犹豫片刻又道:“可用属下继续派人盯着喈香宫众人的行迹,或者派人去寻喈凤宫的宫人打探一番,弄清楚那宫女究竟为何人?” “不必,不可打草惊蛇。”萧临渊缓缓睁开双眸,幽声道。 段明堂应了一声。 自新帝登基后,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其实暗潮汹涌。尤其是恒王表面与世无争、洒脱随性,实则狼子野心、包藏祸心,只可惜始终未能抓住他的把柄。此番若能从那名宫女身上入手,将计就计,或许能以此为契机扳倒恒王。 如是想,段明堂眼瞳微亮,又汇报了几件近日得来的情报后,躬身告退。 离殿前,段明堂抬手闭上殿门,透过门缝他又抬眸望了萧临渊一眼。只见萧临渊不知何时已然站直身子,长身玉立、如青竹松柏。他立在灯盏阴影处,半张脸浸在昏暗的烛光下,眼神晦暗不明。 段明堂自小便跟在萧临渊身边,知他最初并不是这般沉闷寡言的性子,直到那件事发生,才变得如此。 段明堂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将殿门掩闭。 * 这夜,殷玉露一如既往去到云阳宫,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手中提了一个餐盒,是她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精心制作的。 夜色浓重,压过了最后一丝天光,而乌云也渐渐遮蔽了月色,空中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殷玉露来到云阳宫时,侍卫还未到。她担心餐盒中的汤水会凉,便将餐盒紧紧抱在怀中。 夜色又深沉几分,云阳宫位于皇宫较为偏远的西北角。因着地方偏僻,距离养心殿又较远,平日里更是鲜少有人来往。四周静悄悄的,殷玉露不由得想起荷花池那个惨死的太监。 皇宫之中宫人丧命屡见不鲜,先帝在位时,她便听闻过有宫女因做错差事被活活打死,兴许她如今所在的这处宫殿曾经也葬送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一想到这,好似天意捉弄般,忽而挂起一阵阴风,风扫过草叶发出窸窣的响动,就好像有人躲在草叶中偷窥外面之人的行踪。 殷玉露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心生畏惧,抱紧了怀中的餐盒。 在一片恐惧之中,终于听到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殷玉露如临大赦,立即起身,眸子望向殿门口,果然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萧临渊一进来,就看到殷玉露一袭月白似雪的衣裙,发鬓间还系了石榴红的发带,映衬得她的脸颊也红扑扑的。杏眸明亮清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眸光灼热。 “你怎么才来啊?”殷玉露小步走近他,没忍住轻声抱怨了一句。 萧临渊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有些差事要去办。” 殷玉露点点头,“近日宫中不太平,刺客又还没有被抓到,陛下肯定有许多事要吩咐你们。” 说到刺客,殷玉露又感叹道:“真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刺客,是对陛下不满吗?”话说出口,她立即察觉到此话颇有些大不敬,忙找补道:“他们也太自不量力了,陛下英明肯定很快就会抓住他们!” 萧临渊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看来你对陛下颇有微词。” 殷玉露急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怎么会呢。陛下……虽然传闻中说的不好听,可传闻哪能当真呢,只怕都是三人成虎,不足为信。” “传闻?” 殷玉露点点头,“是啊,传闻中都说陛下冷冰冰的没有温度,通身寻不着一丝活气呢。” 殷玉露将她从香云那边听到的尽数说于萧临渊听,末了她总结道:“总之,大家都很怕他,若无要事都巴不得离养心殿远远的呢。” 想到宫中侍卫兴许有更多的机会得见天颜,殷玉露好奇问道:“你有见过陛下吗,陛下长什么样子呢?” 萧临渊道:“见过。” 殷玉露满脸兴奋好奇的表情,期待着萧临渊继续说下去,可见他没有要再说话的意图,忙追问道:“陛下天颜如何?是不是凶神恶煞好似野兽?” 萧临渊掀袍坐到旁边一块略干净的石凳上,低声道:“那日陛下惩治了一个不知死活、意欲勾引的小宫女,我去时那个宫女的血浸湿了陛下的衣袍,眼睛还睁着,似乎死得极不甘心。” 萧临渊淡淡扫了眼此刻殷玉露明显受到惊吓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后来尸体被扔到了宫外乱葬岗,乱葬岗你听说过吗,那里有无数只野狗,凡有尸体扔到那里,野狗就会立马奔出来将尸体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有些人莫要不自量力,不然小命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殷玉露想,这侍卫一定有写话本讲故事的天赋,听他这一番话就仿佛她自己就是那个惨死的小宫女,此刻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双眸恍惚迷离。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餐盒,唇瓣也咬得紧紧的。 萧临渊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殷玉露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可怖的场景,记起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坐到萧临渊对面的石凳上,从餐盒中取出瓷碗,抿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我做了些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夜深露重,我特意做了碗热汤,能暖暖身子。” 萧临渊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碗白花花的浓汤上,道:“我今日来用过晚饭了。” 殷玉露“哎呀”一声,道:“你就尝尝嘛,我辛苦做了好久的。”说着主动盛了一碗递到萧临渊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汤水香气浓郁,殷玉露虽说用了晚饭,可是闻到这香味依旧觉得饥肠辘辘。 她率先举起碗喝了一小口,在唇舌中细细品味着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又端起来尝了一口……呀!她想起来了,最后出锅的时候,她似乎随手拿过一边的调料往里面撒了撒,当时她以为是茱萸粉,可现在尝来好像是花椒粉。 她忙端起碗挡住自己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花椒粉似乎放得有些太多,浓汤也成了辣汤了。 萧临渊眸光注视着面前的殷玉露,待她先喝了后才端起碗。 他既然想从这宫女身上获取什么,将计就计,便不好让她觉得自己难以相处。 况且,这汤她自己也喝过了,谅她也不敢动什么手脚,这般想着萧临渊端起碗送到了嘴边 汤水入口的那一瞬,口舌异常得发热胀麻,意识到什么后,他平静漠然的面容忽生了生了几丝裂痕,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凌冽的杀意,“你在里面下毒?” 顶着殷玉露错愕的目光,他起身大步跨前,冰冷的手如铁钳般一把掐住了殷玉露纤细的喉咙。 殷玉露手中还端着碗,惊吓之余汤水不慎洒落在了萧临渊的身上,溅湿了他的衣袍。 萧临渊掌中力度逐渐加大,是他太过宽容,竟留下这个祸害至今。 今晚,他就要杀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女。 宝宝们我换了个新封面,快去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窒息感瞬间夺取了殷玉露所有的呼吸,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凛冽的杀意。 “没……我没……”殷玉露有心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可脖颈被面前人狠狠掐着,只觉喉咙都要被掐碎,连挤出这几个破碎的音节都极为困难。 殷玉露艰难地启唇为自己辩解着,“呜呜……我放错了调料,也没有很难喝吧。”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感觉到扼住她脖颈的力量猛地一滞。 脖颈上的钳制松动了几分,殷玉露得以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只是难喝而已,你不至于就要杀了我吧呜呜!” 夜色深浓,而面前男人的脸色比夜色还要寒冷。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看,幽晦深邃的眸中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 终于,他松开了手,殷玉露顺势滑落而下,瘫倒在地。她浑身脱力,双手捂着疼痛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临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底的震怒与戾气已被压下,只余冰冷淡漠。他抬手捂了捂左胸口,感受着皮肉下清晰的心脏跳动,没有任何异常,而口舌中的酸胀麻木也已经恢复。 他又将视线移到桌上的那碗汤水,眼神晦暗不明。他失去味觉多年,早已习惯了食不知味,平日里御膳房也只当他喜爱清淡口味,膳食中也从不见辛辣刺激之物。 也正因如此,这碗浓汤带给他的口感,才会引起他最高的警惕,让他以为是有人在里面下毒。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面前这个小宫女身上,此刻的她很害怕,双肩还在轻微地颤抖,原本明亮如朗星的杏眸也寡淡无光, 他扫了一眼便没再多看,转身走向殿门,身影逐渐消失在无边夜幕之中。 殷玉露刚从鬼门关中出来,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看向桌上那盘自己精心制作的汤水,眼圈瞬间红了。 她垂头丧气地端起碗放回到餐盒中,沿着来时路落寞地回到了宫殿。 兴许是老天都在与她作对,又兴许是她今日运气实在不佳,在离喈凤宫还有一定距离时,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殷玉露急忙举起餐盒挡在自己头顶,快步往寝殿赶。雨水却依旧淋湿她的裙身,也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脸颊上。 待终于回到喈凤宫,香云连翘早已贴心地备好了热水,又熬了驱寒的姜汤,让她喝下。 沐浴梳洗后,殷玉露仰躺在床榻上,心烦意乱。 余光瞥到桌上放置的那碗已经凉透的汤,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香云面露担忧,“美人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顺利?” 殷玉露闷声道:“岂止是不顺利,差点就死了。” 香云吓了一跳,语气更加急切,“美人......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殷玉露小声嘟囔道:“我不过就是放错了调料,那小侍卫竟然发那么大的火,脾气也太坏了吧。” 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难喝就认为她下毒,他也太过分了! * 养心殿,陈太医深夜前来,本心惊胆战生怕是陛下出了什么事,莫不是又受伤了。又是把脉又是检查身子,折腾一番后,陈太医瑟瑟道:“陛下的身子很是康健,并无中毒之状。” 萧临渊闭了闭眼睛,将自己喝下那碗汤的异状告诉了陈太医。 陈太医听后,只犹豫片刻,立即道:“陛下虽丧失了味觉,可辛辣刺激之物会刺激到口舌,引得舌头发麻发胀,这也是为何寻常人食辛辣之物会感觉到辣的原因。” 一旁的翟正卿听了,问道:“那对陛下的味觉可否有影响?” 陈太医道:“并不会,陛下不必担心。” 听后,翟正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陈太医离开后,翟正卿有心想要多问几句萧临渊今日为何会在外吃到辛辣刺激之物,可前日刚被斥责过多话,内心惴惴,只能委婉开口道:“陛下日后饮食定要当心,当要让奴婢试了口味之后才能食用。” 萧临渊只兀自凝神,并未理会霍正卿所说。 烛火摇曳,夜风透过半敞的支摘窗钻入,拂过萧临渊垂落的双手,将他手间余留的香气丝丝缕缕扬起在鼻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殷玉露脖颈间的温度,她的脖子是那么纤细,似乎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拧断。而她身上又散发着清澈的香味,似乎无论触碰到她身子的何处,都会沾染上那一缕清香。 萧临渊眉头微微皱起,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 * 鸡蛋不能只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同理人也不能只依靠同一个男人。 经过昨日之事,殷玉露看透了许多,决定还是去找薛淮安,同时勾引这二人,有孕的希望也能多上几成。 她换上宫女的裙装,去往侍卫平日里休息的值房。只可惜不仅连薛淮安的面都没见到,连递过去的纸条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出师不利,殷玉露很失望。 看来还是得继续想办法吸引那个小侍卫,可是那小侍卫看来不喜欢她送过去的那点小恩小惠,只能想别的方法入手。 殷玉露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吸引那侍卫的注意,一时没有注意到长长宫道上有两个人影正缓缓向她走来,当发现时那二人已经行到了她的面前。 一袭浅蓝宫装的女子厉声责问道:“大胆宫女,见到我们家小姐怎不知道行礼?” 殷玉露这才慢半拍地俯身行礼,一低下头就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充盈鼻间。 另一道柔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碧淑,罢了,如今这皇宫没有皇后管理,底下宫人没规矩些也正常。” “你起来吧。” 殷玉露站起身子,乖顺地垂下眼眸,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女子流光溢彩镶满珠玉的裙摆,她抿抿唇,压下心头的艳羡。 冯清容问道:“你是哪里的宫女?” 闻声,殷玉露恭恭敬敬回答道:“奴婢在花房当值。” “花房啊……”冯清容艳丽姣好的面孔浮现几分若有所思,审视的目光细细端详了殷玉露好一会。 她朝着身旁的碧淑使了个眼色,碧淑立即会意去到不远处探风。 冯清容又向前走近几步,手抚上殷玉露的下巴缓缓抬高,压低声音道:“你应当知道我的身份吧,我是永安侯的女儿,我有些事想让你帮忙。” 说着,她褪下手腕上挂着的白玉手镯塞到殷玉露的手中,“只要你帮我打探些事情,我可以给你更多的好处。” 殷玉露目光下意识地追随手镯而去,眸子顿时亮起。手镯晶莹剔透,在阳光上散发着柔润的光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冯清容将她脸上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勾了勾唇,“你在花房想必平日里也常去各处宫殿送花,接触的人也多,我要你去打探一下陛下的喜好,以及他身边侍奉的人都有谁,有没有侍寝宫女?” 殷玉露心下一咯噔,生出股不妙的预感来,急忙道:“奴婢身份低微,尚未见过陛下,恐怕不能……” 冯清容面露不耐,打断她道:“你没见过,总有人见过。我不管你用何种方式,三日后依旧在此处,我要你打探出我要的情况来。” “我警告你,你我今日的谈话莫要让第二个人知晓,否则你知道后果。” 说罢,冯清容如同来时一般款款离去,唯留下风中弥漫的浓重香气。 永平侯的名讳在京城中也算是如雷贯耳,永平侯冯氏,祖上因从龙之功得了侯位,曾经功绩显赫、权重望崇。如今后继无人,逐渐没落下来。可到底是侯爵,在京中还是颇具盛名。如今的永平侯膝下唯有一儿一女,皆颇受宠爱。而陛下如今未立皇后,永平侯自然希望自家的女儿能够入宫为后,以连续家族的荣光。 殷玉露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看向掌中攥着的翠玉手镯,只觉这手镯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她是贪财不假,可她上哪去打探有关陛下的情况呢? 陛下本就不近女色、且冷血无情,她又不能暴露自己原本的身份,还要留心假孕之事不能被人发现,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打探陛下。 好在她本就不是什么花房的宫女,只要三日后她躲着不出面,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到她。 这般想着,她心情轻快不少,往寝殿走去。回去后,依旧琢磨着该如何吸引那侍卫的注意。无意间,视线瞥到被她搁至镜台上的那只白玉手镯,回想起今日见到永平侯家千金时,对方婉约曼妙的气质,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永平侯家千金素来有“才女”之称,据说三岁时便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自她及笄后许多京城子弟慕名求娶,都被推拒了。 殷玉露临时抱佛脚,让香云弄来十几本诗词,彻夜诵读,连在梦中自己都在朗诵诗词。 又让香云为她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走至半路时,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珠,倒不至于打湿衣衫,殷玉露便未有回去拿伞。只是没想到雨越下越大,雨势滂沱。 殷玉露抬手遮在头顶,快步向前走着,待迈过安仁殿的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明明一旁便有檐角可以避雨,男人却立在雨水中,任由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玄袍,本就漠然清冷的气质,此刻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殷玉露在殿门站定,没有急着过去。先是挺直了脊背,模仿着那日看到永平侯家千金走路时的模样,莲步轻挪,袅娜娉婷地往前走去。 “雨势正急,你我何不共赴一方屋檐,且听风雨?” 她捏着嗓子,学着看到的话本中千金小姐说话时的样子。 萧临渊原本背身而立,闻言转过身,当看清面前少女的面容时,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却渐起波澜。 雨水打湿了天地,也淋湿了少女的裙袍。不仅如此,她脸上的妆容也被雨水晕染成浓浓一团,一半花一半白。 偏偏她本人却丝毫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