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渊向来淡漠的眸中划过一丝微澜。
“你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骤然抬手,殷玉露猝不及防间手中的药瓶被打翻,伴随着药瓶坠地“砰”的一声,她的心脏也似被狠狠重击了一下。
抬眸,便瞧见萧临渊眉眼间翻涌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戾气。
没料到萧临渊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殷玉露也有些紧张起来,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怕你会疼,想帮你吹一下。”
她紧张到指尖都微微蜷起,望着萧临渊愈发幽黑的眼眸,不知为何明明未从他眸中看到任何情绪,可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就如同在直面一口黑洞洞且深不见底的深井。
“是么?”萧临渊此时的声音格外冷静,神色也恢复了先前的漠然,仿佛那一瞬不过只是殷玉露的错觉。
殷玉露忙不迭地点头,语气真诚,“我想着帮你吹一吹,你会好受些的。”
“好啊,那你继续。”说着,萧临渊竟将手送回到殷玉露的唇边,黑眸低垂着,藏匿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我……”殷玉露猜不透萧临渊究竟是何意,一时手足无措。
“怎么?不是说要帮我么,怎么不动了?”萧临渊道。
殷玉露犹豫地看他一眼,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伸出手去抓住萧临渊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往伤口处吹了吹。
吹了几下后,她抬头问道:“行、行了吧?”
萧临渊淡淡审视她一眼,语气无喜无悲道:“你很害怕?”
殷玉露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我害怕什么,我没害怕啊。”
可不自觉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口是心非,方才萧临渊那阴晴不定的行为确实是让她心生几分畏惧。
“现在就害怕,以后可怎么办好?”萧临渊声音很轻,在落针可闻的寂静深夜中依旧清晰地落入殷玉露的耳中。
“什么……什么以后?”殷玉露有些懵。
萧临渊注视着她一双清透杏眸,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们不是还要见面的么?”
殷玉露:!
她没听错吧,他竟说日后二人还要再见面!
这不就意味着,她会有大把的机会来引诱他完成自己的计划了!她本以为他不喜自己这般亲密的举动呢,看来一切还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嘛。
先前那一瞬间的慌乱无措也消散不见,殷玉露险些没憋住就要笑出声来,但当着萧临渊的面不敢表露出来,忙端正神色,强作镇定道:“是,是啊!以后我还来此处找你,好不好?”
萧临渊道:“自然。”
“那太好了……啊不,我的意思是,能在宫中交到你这样的友人,我真高兴啊。”殷玉露继续乘胜追击道:“那这药我也每日带过来,帮你上药吧。”
这样每日就都能借着上药的由头牵他的手,慢慢地就能不再局限于牵手,甚至还能做些……旁的。
殷玉露心里美滋滋的,得到萧临渊肯定的回应后,更是喜上眉梢。
在离开云阳宫回寝殿的路上也收敛不住脸上的笑容,哼唱着不成调的欢快小曲。
睡前,殷玉露全身裹在锦被里,只露出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面还挂着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眸,眸底闪烁着细密的光芒,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香云掩好窗户,回身就看到这一幕,不禁失笑道:“美人这回遇到什么高兴事了,怎么这般开心?”
殷玉露清脆的嗓音中还夹杂着几分娇羞,道:“我与那个小侍卫进展得很不错呢。”
香云也由心感到高兴,“这么说,美人的计划有望达成了!那侍卫名叫什么,奴婢明日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了解更多那侍卫的情况。”
殷玉露“哎呀”一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光顾着乐了,都忘记问那人的名姓了,“我忘记问了,下次一定记得。”
她翻了个身,下巴枕在手臂上,语气雀跃道:“香云,你知道么?他今日主动约我以后见面呢,我觉得他肯定对我有意思了,我很快就会成功的。”
香云却有些担心,提醒道:“美人与那侍卫也只见了几面,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毕竟人心难测。”
殷玉露自是知道这一道理,主仆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眼看天色不早,香云走去案边吹灭灯烛,坐到榻前踏板上守夜。
忽然香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凝重道:“对了,奴婢听说最近宫里刺客频出,美人夜晚过去时定要当心些。”
殷玉露眨了眨眼,问道:“那刺客可有抓到?”
香云回道:“刺客好像没有,不过奴婢听说陛下抓住了几名形迹异常的宫人,不知是不是和刺客有关。”
殷玉露想起那夜无意撞上的黑衣男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又裹紧锦被,双眸在一片漆黑中闪着莹莹的光亮,“那些宫人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审问出来什么?”
香云道:“奴婢不知,只知道那些宫人如今都被严密看守着。唉,谁不知咱们陛下是个冷面阎王,怕是就算是无辜之人,也难保一条小命了。”
想到那日差些就要与陛下见面,殷玉露又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还好是落到了那黑衣男子手里,不然若是被陛下抓住,甭管她自己是否无辜,怕都是要受刑严加拷问一番。
庆幸之余,她不免又有几分好奇,“香云,你可有见过陛下,他长什么样?”
先帝虽年过四十,眼下也有被酒色浸泡出的淡淡青紫,但依旧能在他脸上瞧出几分壮年的英姿,作为他的儿子必然也能继承他的容颜。
“奴婢也没见过呢,但奴婢之前听内务府的小夏子说过,那日他去办差的路上,恰巧撞见有个小太监犯了错,陛下直接让人把小太监溺毙在了莲花池呢。”
“什……什么!”殷玉露吓得浑身一颤。
香云又道:“后来那尸体也没让人捞上来,如今应是还在那里面沉着。”
闻言,殷玉露小脸瞬间惨白,那莲花池风景优美,尤其夏日荷花绽放,花瓣细腻如绸,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微风飘过,更是花香四溢,美不胜收。
平日闲暇之余,她都会过去驻足欣赏一番,不曾想那里面竟还埋葬了一条人命。
那她以往赏过的花、望过的池水,都是与死人接触过的……
殷玉露不敢再细想下去,把脑袋缩进锦被里。
香云安慰她道:“美人莫怕,咱们轻易见不到陛下,陛下也不会和咱们过不去的。”
殷玉露颤巍巍地点头,若说先前她还对当今陛下有所好奇,眼下是一丁点的想法都没有了。
谁会对一个冷血阎王生出好奇呢,只希望日后都莫要见到他才好。
又听闻陛下素来不近女色,毫无怜香惜玉可言,她就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了陛下的容貌,定然是豹头环眼、凶神恶煞的冷血怪物。
还好她所住的喈凤宫距离养心殿要有一段距离,平日里见不到陛下,否则她每日出门都要提心吊胆的。
抛开脑海中那些恐怖的画面,殷玉露闭上双眼,很快就酝酿出睡意,陷入梦乡。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前提到了陛下,梦中竟然还真的梦到了他。
只不过她先是梦到了那头凶恶的黑毛野兽,在身后拼命地追着她。慢慢地,身后传来的的野兽嘶吼声,逐渐变成一声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沉闷嗡鸣声。沉重的脚步声压在地面上,仿佛土地都要被震裂开几道口子。
鬼使神差般,殷玉露回身看去,只一眼便让她吓到灵魂出窍。她看到了一个非人非兽的怪物,如城墙般高,如古树般粗壮。
他身上的明黄衣袍清晰揭露出他的身份,是贵为天子才能穿的龙袍。
下一瞬,幽冷如同地狱而来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把殷美人扔进莲花池里……”
这道声音在天地间激起巨大的回音,在殷玉露的耳边回荡,像是有把小刀在慢条斯理地凌迟着她的心。
“啊!”殷玉露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一夜再未能安然入眠。
*
养心殿。
翟正卿侍立在侧,噤若寒蝉。
他自六岁入宫,起初是在内务府干些琐碎的杂活,后来因干活麻利被调往皇子府,侍奉当时仍为三皇子的萧临渊。
数十年相处,他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已成为萧临渊身边最得力的内侍。
即使如此,有时翟正卿还是会没来由地对萧临渊心生畏惧。就比如眼下,萧临渊从刑房回来后便一言未发,虽神色一如往常,可察言观色的本能让翟正卿感受到股浓浓的煞气。
刑房内关押的是那几名与刺客里应外合的宫人,皆嘴硬不肯吐露实情,又许是有家人把柄在他人手里,为了家人只得硬生生承受那百道刑法,依旧咬紧牙关不多说一句。
翟正卿试探地问道:“陛下,那些宫人如何处置?”
萧临渊道:“杀了。”
翟正卿心中一惊,道:“陛下不留着他们继续审问了?”
萧临渊未语,只用一双冷淡凤眸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翟正卿忙躬身告罪道:“是奴婢多嘴了。”
萧临渊淡淡道:“罢了,起来吧。”
翟正卿“哎”了一声,赶忙站直身子,正准备出门去处理时,上首传来男人略显慵懒的语调,“既然不肯说实话,便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只能死。”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翟正卿不敢再多做停留,急匆匆向殿外而去。
恰好这时,陈太医照例入殿施针用药,与翟正卿擦身而过时便瞧见他满额的汗水。
陈太医神色微凝,加快步伐走到了萧临渊身前。
走近后却发现萧临渊手掌上被火灼伤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陈太医只愣了片刻,随后毫不惊讶地走上前为他包扎。
包扎完后,又探手摸了摸萧临渊脖颈处的几处穴位,检验他的味觉有无恢复的迹象。
萧临渊这丧失味觉的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来无论如何诊治,都毫无起色。虽然这味觉并不轻易显于人前,可到底也关乎着帝王的身体,不能马虎。而且若是被有心之人外传出去,怕是也要惹起一段不小的纷争。
这时,殿外闪现过一道人影,段明堂一袭黑衣快步走进,拱手禀告道:“陛下,卑职已查出些关于喈凤宫殷美人的事迹。”
萧临渊眸也未睁,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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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