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见老板发这么大脾气。”
卢松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同僚。
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外叫老奇,二十出头。三个月前卢松跟着老板,和他在英国初次见面。老奇比他魁梧两圈,浓密的眉毛胡子,安静时不怒自威。
卢松对他的见面印象不是很好。然而老奇嘴巴一张就是带着浓浓意式口音的流畅普通话,双手还会跳舞。并且这人性格蛮温和,知识面广还是个话痨,和他兴趣爱好相致,因此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远在千里之外半工半学的卢松还以为终于自己他乡遇知音,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老奇无论跟谁都能称兄道弟,路边的狗都要挑拨两下,于是意识到这只是人家的处世之道。
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上了一课,敬佩的同时不敢再交付真心,只维持表面关系。
几乎同时入门的保镖,老奇在短短两个月内就把原来的大头干掉,成为老板的左右护法之一,还拿着有史以来最高的薪水,下面无一不服。
卢松羡慕他这么快能伴老板左右。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本身身手不错,半个月前干掉了另外一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装货,现在和老奇平起平坐,享受同等待遇。
“害老板的人都该死。”卢松冷冷道。
“嗯。”老奇点点头。
门后猛然传出凄厉的叫喊,紧接着是剧烈的碰撞声。卢松面无表情,他温文儒雅的老板虽然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但是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在大老板那里。
“吱呀——”
三十米外,一个保镖推门而出,同时圆号和小提琴的合奏声传进卢松耳中。
见到那保镖面孔后,卢松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迈出步伐。
“嘿。”老奇低低地笑了一声。
卢松踩着地毯悄无声息进门后,自觉地站在缓缓合上的木门前,垂目而立。
屋内明亮,他能看清光线下细小浮动的微尘,混着食物的香气。
五分钟后,才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把推车推来。”男人说。
“是。”
卢松推着欧式三层小推车走到房间中央的餐桌旁,驻足后依旧低头,视线内只有擦得发亮的皮鞋尖。
“看。“
卢松抬起头,不看人,只看他手中端着的的精致甜点。
……两条意大利面配一坨鱼子酱?
卢松心里疑惑,却不表面出来。面前喜笑颜开的金蓝挑染异瞳男人是他的大老板,圈子里闻名远扬的交际草,奥尔德里克。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帅气公子哥,整人的时候也没心没肺。
“百味来五号配上刚到的西伯利亚鲟,没有硼砂,你认为,纪会喜欢吗?”男人期盼地看着他,那眼神活像个天真幼童。
卢松点了点头,说好听的话他是很擅长的,微微勾唇:“您做的,老板一定会喜欢。”
当护法的半个月内,卢松已然发现老板对大老板呈上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不拂他面子,每次都做足了表面功夫,吃干净,再淡淡地说一句不错。只有卢松和老奇知道餐桌底下有个垃圾桶。
奥里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比他看得明白,卢松不懂为什么他这么热衷于做一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不过作为保镖,守好他的本分就行了,提供情绪价值也是责任的一环。
看着奥里大笑的样子,他垂下眼眸,将餐桌上巴掌大的甜点一一放入推车。
都是些很奇异的东西,雕成南瓜的簪花胡萝卜,只削了一半皮的西红柿,上头插着小半截黄瓜,还有个绿色饼干顶着芥末,形状活像……诶,多好的食物。
卢松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无异,推着小车快走到门口时,又被叫停。
“还有一杯咖啡。”
奥里乐呵呵地招呼他回去,在上层置一冒着热气的咖啡。
卢松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老板不喜欢喝苦的东西,咖啡必须要加足牛奶。这杯跟中药似的咖啡,大老板要干嘛呀?
“别担心,就像你说的,他会喜欢,因为这是我做的。”奥里微微一笑。
卢松眨了眨眼,看着他又扔进去两块可食用金箔。
扫了眼桌上咖啡豆的牌子,他不禁为这杯昂贵的咖啡默哀。
“卢松。”
卢松猝不及防被扣住了下巴,那股力道不容抗拒,迫使他抬起头,和人对视。
大老板比他高一个头,现下褪去了笑脸,深邃好看的紫绿眸审视着他。卢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要低眉顺眼的,很难看。”奥里用撇脚的中文说。
“……是。”卢松不明所以。
“好啦,你快给他送去。”
奥里说罢,又在虎口上涂抹一团鱼子酱,送进嘴里。
“是。”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烦恼卢松,毕竟大老板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卢松再次回到老奇身边时,老奇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被遮盖的甜点,满是好奇。
“你进去吧,”老奇搓了搓手,又抹了把黑厚胡子,“刚小福出来找你。”
“嗯。”卢松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了。
屋内陈设整齐,和平常无异。天花板的吊灯只开了一半,落地窗外漆黑,视线有些昏暗。他把推车推至书桌旁,老板坐在转椅上,沉默地擦着一把刀。
卢松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久前听到的声音就像是他的错觉,然而那把沾染血迹的帕子又告诉他是真实发生过的。
“纪先生,奥里先生为您做的晚餐。”
平时他对着面前的男人说话,头不会这么低。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没有直视的勇气。
听到碰撞的声音,他才抬了抬眼皮,心头微动。
刀擦得干净,帕子被扔到卢松脚边。眨眼的功夫,那赃物就被人拿走了。
“这是什么?”老板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
卢松终于抬起头,说:“加了金箔的咖啡。”
他的老板身上是干干净净家居睡衣,浅灰色,毛织,很适合这个地方的天气,也很适合他的个人风格。
老板好看的面孔有些扭曲,卢松鲜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老板平时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情绪不外露,他只能靠察言观色摸老板的喜好。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老板已经足够了解。可看着老板皱起的眉,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太自信了。
唯一肯定的只有老板叫纪长凌。
纪长凌“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把杯子往前一推,大理石桌面立刻染上污渍。
“给那人喝。”
卢松忙道了声“是”,端着咖啡走了,眼神暗示远处的人去擦桌子。
绕过重重书柜,有人替他打开暗门,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他闻得多了,没什么反应。
“人呢?”卢松问给他开门的人。
“松哥,在这。”
卢松顺着那人的指尖,这才看见地上那一滩不明生物,细看就能辨别出人的身形。在抖,还没死。
见他端着咖啡,手下很利落地把人翻面,扒开嘴。血肉模糊的一张脸。
卢松暗自惊心。他不是没见过被整成这样的人,只是在纪长凌手下看到这种状况,疑惑这人到底干了什么惹火那样温柔的男人的事,同时心中也更嫌恶,老板居然因为这杂碎差点丢了性命,死了都是便宜了他。
自从他跟了纪长凌,就没见人发过火。他印象里的老板就是四个字,和风细雨,跟血呀刀呀什么的毫不沾边,联系起来那是玷污了老板。几秒前看着老板擦血刀,要不是卢松心理素质好,早就失态了。
卢松咽下口水,居高临下地把那杯咖啡到在那人脸上。
“喝干净了,这可是两百多磅的好东西,下辈子你都未必喝得起!”
“咳咳——”
那人开始剧烈咳嗽,液体从嘴巴鼻子灌进去,部分流进眼球。
“松哥,这是大老板做给老板的吧?浪费在这人身上,是不是……”
卢松横他一眼:“你对老板有异议?”
提问的缩回脖子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开始狂笑。
卢松纡尊降贵地又看他一眼,被打成这样还有力气笑出来?
“还老板,哈哈哈哈,人性泯灭道德沦丧的不孝子,吃里扒外的混——”
“啪。”
响亮的巴掌落在那人脸上,直直扇出去两颗牙,混着血,喷到搀扶他的人身上。平白无故遭了口脏血,那人低骂了声晦气。卢松环视周围人一圈,眼神责怪他们怎么做事的。
“你算什么东西?”卢松接过一方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手。
“他又算什么东西?!人模狗样,害死自己亲父亲,临了还和那贱女人扣了盆脏水在老师身上。死同性恋,装得……呜呜呜!”
卢松赏了塞他袜子的男孩一眼。
他才不会听这人口中的屁话,性取向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更是毫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性命垂危之际是老板救了他,好吃好喝养了一个月,每天都来医院看他,知道他的生平后二话不说付了他的所有学费,甚至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卢松见不得别人说纪长凌的不是。他知道这人是老板父亲的手下,姓罗。纪长凌这样好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他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解决了那些杂碎就好。
“好生招待。”他把帕子扔在那人脸上,果断地扭头转身离开。
身后齐刷刷的一片:“是!”
“呜呜呜呜呜!”
那些东西,老板估计倒完了。卢松想,等会去准备什么饮料好呢?身上这么臭,还是先离老板远一点吧。
“卢松。”
“在。”卢松放开推车,站直腰板看着纪长凌。
“明天启程回国。”
“明……明天?”卢松愕然。
“嗯,你学校那边不着急吧?”纪长凌又问,“不想回去吗?”
“那边没事,不是不想回去,就是有些……有些突然。”卢松直接在脑子里清空学校今后的安排,老板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是略微知道老板之前在国内有些不太好的回忆,平时都没人敢跟他提回国的事情,就连大老板带他出去旅游,都绝口不提。
“好,跟老奇说一声,带上小媛,就我们四个,”纪长凌看着手里的那把刀顿了顿,“通知奥里就行。”
“是。”卢松面露忧色,通知吗……
“怎么了?”纪长凌微笑道。
卢松实话实说:“奥里先生可能会跟着一块回去。”
“……“良久,纪长凌手机突兀地响起,他看了眼显示人小媛,朝卢松露出柔和的笑容,“我自己和他说吧。”
卢松怔了怔。
“是。”
这段时间生病中,所以写的很慢orz,掉落的那个收藏,你回归可好?小女子悲哉悲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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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卢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