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机场空旷,纪长凌看着东方巨大落地窗外的白芒之中吐露着的淡淡的红,心中五味杂陈。
脚下这片土地,养育了他二十……准确来说是不到十八年。这个充满辛酸与美好的地方一切如旧,而他却面目全非,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一晃九年。
“小凌子,小凌子?”
“嗯?”
错觉转瞬即逝,纪长凌回过神,看着矮他一个脑袋的女孩。
女孩叫赵俐媛,在国外出生长大,父母都是华人。不过父亲祖上有欧洲血统,瞳色隔代遗传到她身上,翘长的睫毛之下有着碧绿的双瞳,就像森林里的清泉。如果没有着一双碧眼,完全看不出她有欧洲血统。
纪长凌第一次见赵俐媛,刚看完宫斗剧的女孩一口一个小凌子。他曾经对她说过不要这么叫自己,总会勾起一些回忆,赵俐媛没听,大家小姐有自己的脾气。后来发现时不时的“小凌子”总能在某些时候激发他的斗志,便彻底放纵她这样叫了。
赵俐媛指了指他的口袋,纪长凌疑惑地眨了眨眼,女孩撇了撇嘴,直接伸手掏出了嗡嗡作响的手机。
“衣服太厚了,没感觉到。”纪长凌不好意思地笑笑。
“快接吧,奥里要发火了。”赵俐媛的表情有些无语。
纪长凌思索片刻,犹豫要不要按下接通键,再三斟酌之后,直接一道抛物线把手机扔给了身后的卢松。
卢松稳稳接住:“老板?”
“既然他发火了,还是你接吧,”纪长凌莞尔,又提醒道,“别按免提。”
卢松:“……是。”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小媛,”纪长凌拍拍她的肩,语气颇为欣慰,“中文有长进。”
“……”赵俐媛哼了一声,扭开头。
“放心吧,奥里不会对他发火的。”
“你又知道?”
“嗯,谁让我聪明。”
“臭屁。”
“……”纪长凌错愕道,“谁教你的。”
“自学的,谁让我聪明,”赵俐媛白他一眼,催促道,“车来了,走吧。”
纪长凌看了眼卢松,卢松把电话还给他,点点头。
“奥里先生很生气,知道是我后就说了一句注意安全,让您等他。”
纪长凌随口敷衍:“知道了。”
别人眼里,他这趟回国十分仓促且突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早有所谋。把所有事情解决后,不给奥里反应的机会,免得给自己添麻烦。为此他还特意动了点手脚,能拖奥里两个多星期。
奥里估计在海对岸气得要吐血,纪长凌心想之后找个机会补偿他一下好了,毕竟这事儿确实是他做得不太厚道。
上车之后,赵俐媛开门见山问他:“你那老相好现在在哪呢?”
卢松和老奇带着行李上了另外一辆车,他们现在在国内安全的很,不需要保镖随身跟着,司机又是陌生人,他无需忌讳什么,便直接坦白。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回来做什么?”赵俐媛的秀眉聚在一起,语气都拔高了。
“确切的位置的确不知道,”纪长陵说,“不过肯定在穗城。”
“哼,你就不怕他有新相好了。”
“……不怕。”
“我看你也不确定吧。”赵俐媛说完就去看窗外的朝阳,不再理他。
纪长凌一时无言。
是啊,九年过去了,他在国外九年,对国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哪来的底气说那人没有新相好?要是家里催得紧,保不准孩子都能喊他叔叔了。
想到这,纪长凌心里不免酸涩。
他已经尽力了,花了九年时间抵抗纪文德,差点把命赔进去。如果最终的结果不如他所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师傅,换个目的地。”纪长凌重新报了个地址给他,是他曾经居住的家,随后又通知了卢松。
“小伙子,这可有点远啊,你看我马上换……”
纪长凌甩了一叠票子在副驾驶。
司机喜笑颜开:“坐稳了。”
赵俐媛睁开眼,不满道:“你发什么疯?酒店我都订好了。”
“穗城不缺酒店给你住。”
赵俐媛“啧”了一声。
两个小时后,司机在一家酒店前把两人放下,乐呵呵开车走了。
“这附近有个酒吧,”纪长凌指着远处的小区,“那边也有网吧,你自己玩吧,两天后我来接你。“
赵俐媛回国除了陪他,也是想见见自己前未婚夫的小男友。这片土地对她来说十分陌生,暂时没有出门游玩的打算,听到有网吧后,赵俐媛眼睛亮了亮:“好。”
“那你去哪?别是偷偷见你小男友啊,说好了要带我一起见的。”
纪长凌只挑了后面半句话回:“放心吧。”
赵俐媛看他一眼,领着老奇走了。
“老板……”卢松拎着两行李箱,此时卷过一阵飓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看上去傻不拉几。
“你也上去,”纪长凌打断他,“我晚上就回来。”
见人还是不动,纪长凌在心中叹气,走上前摸了摸卢松毛茸茸的脑袋。
“放心,我们已经回国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卢松不再坚持,拖着行李小跑进了大堂。
纪长凌看着卢松算得上瘦小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在他眼里,卢松就是一个孩子。他想不到一个未成年的小孩是哪来的勇气飘洋过海去到国外,被坑的同时还学了一身本事,甚至有功夫钻研书籍。
也是缘分使然,那天他突发兴致要去郊区转转,就碰见了地上满身是血的卢松,身上还骑着一个拿着高尔夫球杆的老男人。他正为大事将成而高兴,顺手扔了钱把人打发走。纪长凌本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让人塞了钱给可怜巴巴的小血人就打算走了。
而当车内的纪长凌随意朝外一瞥,也就是这十分无意的举动,让他被卢松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吸引得瞬间失了神。
像他,也像他。
纪长凌立刻叫停驾驶位的奥里,在奥里带着反对的审视下亲手把卢松带上车,随后找了本国最厉害的医生为他治疗。
穗城冬季风大,在这一月天罕见地落了雨。马路两旁行人稀疏,他回来得不巧,正赶上降温了。纪长凌走过斑马线,趁保安打瞌睡的瞬间溜进了小区。
这地方实在太偏僻了,九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而这小区只多了几家面包店。
大榕树容貌依旧,后面变得老旧的居民楼黑漆漆的,阳台的衣物飘舞着,是唯一能看出人气的点。
几滴水落在纪长凌肩头,他抬头的瞬间,又是一滴水落在他的眼皮。他好像浑然不觉,只是看着空荡荡的阳台发呆。
等到雨大了起来,他才走到榕树下,坐在石凳上开始发呆。
很快他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饭香,看到了送小孩上学的家长,听到了鸟雀在树枝煽动翅膀的扑腾,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大概坐了半个小时,纪长凌起身离开,去了新中旁的人工湖。
雨没停,冬天下不起来雨,纪长凌就任凭那些雨点子打在身上,反正也不疼,反而他还挺怀念这种感觉。
落在他肩头的终于不是异国他乡零星的雪花,而是穗城带着熟悉气味的雨,冬天罕见的雨。
-
“喂?”
“喂喂喂,喂你大爷,给你打几个电话里,现在才醒?!本少爷落地三小时了,十二通电话,三十八条语音,五十条消息,你一个都不回!”
闹哄哄的声音在充满酒气的房间回响,傅知伦清醒了一点。然而上下眼皮仍不分家,他盲按降音键,电话那头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
“我昨晚喝酒了。”傅知伦的嗓音还带着晨醒的沙哑和宿醉的不适,没有丝毫歉意。
因为跟他打电话的是个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大少爷,那三个小时他肯定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身边美男如云。
“喝酒?我说,你又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回忆青春啦?你再怎么悲秋伤春的,人家还不是抛下你九年杳无音讯?何必为了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拒他人千里之外呢?漂亮的男孩子比比皆是,我给你介绍啊,诶,这现成身边就有一个,来小苏,叫声傅哥听听!叫好听点!”
傅知伦烦躁地把手机扔远,那娇滴滴嗓音还是传进了耳中,更烦了。
“于兮林,大早上的,你有病没病?于叔就不该让你回来,刚落地就管不住自己了,”傅知伦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含糊,“路泽呢?他没来接你?”
那边顿了顿,也不嚷嚷了,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还有些委屈:“我的好傅哥哥,那什么,我说了你先别生气啊。还有你别告诉我哥啊……我这趟回来是偷溜回来的,我爹和我哥都不知道……”
“于兮林!”傅知伦瞬间就清醒了,踹翻被子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你不是说你表现不错,于叔喊你回来的?”
“我我我就回一个星期,”于兮林明显慌张了,声音都打颤,“傅哥,我求你了,我在外面憋得太久了,那些人这不让我去那不让我干,吃的东西都得按规矩,我实在受不了了……”
“就一周,一周之后保证乖乖回去!”
“我信你就怪了。”
傅知伦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洒进卧室,照得他眯眼,恍然之间好像看见楼下榕树的阴影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他来不及想太多,他现在已经被于兮林气昏头了,没想到这二货居然学会撒谎了,还瞒得天衣无缝。要是让他爹他哥知道这败家子瞒着他们回国就为了泡巴,肯定扒他一层皮,而帮手居然还是他傅知伦!
于兮林作为家中独子,虽然挥霍无度,人却还老实,对着家人从没撒过谎。那天傅知伦收到他的电话,兴冲冲地说他爸他哥喊他回去,让他帮忙买机票。傅知伦虽然有些奇怪,但想到于兮林不会撒谎,就没多问,现在真是后悔。他只想赶紧把人抓到,送还给路泽。
“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傅哥,我求你了真的……”
傅知伦穿衣服的动作一滞,于兮林肯定不会告诉他地址,等他查到了,估计于兮林早躲没影了,于是冷静下来。与其抓人,不如将计就计。
“算了,”他软下语气,“念在你是初犯,我不会告诉你哥。”
“真的?”于兮林半信半疑。
不是信任他吗?不是觉得他是自己人吗?就让这小少爷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
“当然了,哥理解你。”
于兮林果然信了,嘿嘿乐个不停:“谢谢你傅哥,我先继续玩儿了,晚上来找你玩呀。”
傅知伦心想用不着晚上了,马上你爹你哥就来找你玩了,他敷衍道:“行,你在哪呢?我给你准备了瓶酒,作为你回国的礼物,找人送去给你。”
对方说完地址,很爽快地挂了电话。
傅知伦有些无语,这人出去学了大半年什么都没学到,竟学了糊弄人的功夫。他先是放出消息,不让穗城其他酒吧允许于兮林踏进半步,见到立马上报,紧接着给路泽打了电话,是柏曦接的,不过也没差别,他说完情况,又喊司机送他去那间酒吧。
于兮林还算收着,不敢去市区的酒吧玩,就在郊区一间小有名气的酒吧,离他近,开车二十分钟。
傅知伦越想越气,经过新中时,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燃动的心脏才渐渐静下来。
就这样美美的准备恋爱吧!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我已经感冒大半个月了天天擤鼻涕,很难受,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