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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西洲知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南知意醒后两三日,京城里已经有了些许冬天的凉意了,沈府的书房里,气氛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敬之坐在上首,手里捏着一本画册,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画册里画的是前几日赏菊宴的场景,角落里,他的女儿沈绾正端坐着与世家小姐下棋,侧脸温婉,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而不远处,当朝皇帝孟景然正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绾儿,你看,”沈敬之把画册推到沈绾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陛下对你,是有几分心意的。”


    沈绾垂着眼,没去看那画册,指尖攥着裙摆,声音平静:“爹,赏菊宴那日,我只是与其他世家小姐下了棋说了话,与陛下并无交集。”


    “怎么能叫无交集?”沈敬之打断她,语气急切,“陛下那日看你的眼神,我都看在眼里。绾儿,你是沈家的嫡女,品貌出众,若是能入宫伴驾,成为陛下的妃嫔,那沈家在朝中的地位,就稳了!”


    沈绾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爹,您想让我入宫?”


    “不是想,是必须。”沈敬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逼迫,“你以为南家为什么会倒?陛下忌惮南家手握兵权,更忌惮我们沈家垄断文官!若不是南家挡了灾,现在下诏狱的就是沈家!”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绾儿,爹知道委屈你了。可你想想,若是你入宫了,在陛下身边能说上话,那沈家就能平安,你哥哥也能平安。南家的下场,你难道想在沈家身上重演吗?”


    沈绾低下头,眼泪砸在画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想起南知意,想起那个在将军府里,陪她放风筝、替她打抱不平的姑娘。南知意曾说:“绾绾,女子不一定非要困在深宅大院里,我们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如今,南知意生死未卜,父亲却要把她送进皇宫,做那笼中的金丝雀。


    “爹,不能换个人吗?”沈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快步走进书房,挡在沈绾面前,看着沈敬之,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妹妹她性子软,宫里的尔虞我诈,她应付不来。我是沈家的长子,我去替妹妹……”


    “你去有什么用?”沈敬之打断他,语气冰冷,“我要的是能入宫的女子,是能成为他妃嫔的沈家女儿。你去了,难道要陛下封你为男宠吗?”


    沈砚的脸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可他看着妹妹哭得发抖的模样,心如刀绞——他是沈家的长子,却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敬之开始有意无意地安排沈绾与孟景然的相遇。


    先是在赏菊宴,沈绾被安排陪他下棋;再是京郊的围猎,沈绾“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被孟景然稳稳抱住;最后是御花园的灯会,沈绾“迷路”,恰好遇到独自散步的孟景然。


    每一次“偶遇”,都被沈敬之精心安排,每一次交集,都让沈绾的心沉一分。她看得出来,孟景然对她并无情意,他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有用的东西”,带着算计,带着权衡。


    那日围猎后,孟景然送她回沈府,马车里,他忽然开口:“沈大小姐,你知道你父亲的心思吗?”


    沈绾垂着眼,声音平静:“臣女……不知。”


    孟景然笑了,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沈大人想让你入宫,做他的眼线,做沈家的靠山。你呢?你愿意吗?”


    南知意醒后几日,身子已能如常走动,腰腹的钝痛虽没散尽,却也不碍日常起居,只是左颊那道崖壁擦伤仍留着浅褐色印子,像片淡墨落在瓷白的脸上。


    这几日孟西洲倒也没回王府,就待在这竹林别院——不是朝堂无事,是南霁云通敌叛国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孟景然明里暗里想让他牵头处理,他却偏不想管。一来是觉得案子蹊跷,二来是想看看他的好皇侄孟景然到底会如何收场;索性避避朝堂的浑水,躲在这里钓鱼看书,倒和南知意朝夕相处了好几日。


    这天午后,南知意见孟西洲又在溪边钓鱼,便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轻声说:“王爷,我想去见见云容郡主。”


    孟西洲握着钓竿的手没动,鱼漂在水面静立着,头也没抬:“见她做什么?”


    “她是云泽人,又是楚凛萧将军的妹妹,”南知意攥着裙摆,语气笃定,“我爹被诬陷通敌云泽,这是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唯一和云泽有关联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线索,我也不想放过。”


    孟西洲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认定的事半分不肯放。他收回目光,手腕轻抖钓上一条小鱼,语气平淡:“可以。”


    答应得干脆,南知意倒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听松便捧着两套衣裙进来,都是浅粉色的云锦料子,摸着柔软顺滑,却没带任何头饰。“南姑娘,王爷让我给你置的衣服,试试合不合身?”听松挠着头,直率得很,“我一个大男人不懂姑娘家的装扮,就瞅着这颜色衬你,便买了。”


    南知意倒不介意,她生得本就清丽,摔下崖后清减了些,更显纤瘦,浅粉色衣裙穿在身上,衬得肌肤胜雪;一头乌黑长发没梳,随意披散在身后,发丝柔顺光亮,垂到腰际,风一吹便轻轻晃着,虽带了点伤,却有种未经雕琢的灵动。


    刚走出房门,便见孟西洲站在院中等着,手里捏着一支白玉簪。那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玉,通体温润,没有繁复雕饰,只在簪头处刻了一圈极浅的竹纹——是他平日自己用的,简单却透着低调的贵重,倒合他的性子。


    “王爷?”南知意怔了怔。


    听松在一旁连忙道:“都怪我粗心,忘了给姑娘买头饰,让王爷费心了。”


    孟西洲没说话,只将玉簪递过去。南知意接过,指尖触到玉簪的温润,抬手将长发随意挽起一半,用玉簪固定住——挽起的发间露着一圈浅淡竹纹,配着浅粉衣裙竟意外和谐,连左颊的疤痕,都似被这柔和色调衬得淡了些。


    孟西洲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转身往院外走:“走吧。”


    观竹早已备好马车,车厢宽敞,铺着厚软垫。两人相对而坐,这几日朝夕相处却也没什么话好说,车厢里静得只剩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


    忽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南知意没坐稳,身子往前栽去。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稳稳将她捞进怀里,温热气息裹着松墨香扑面而来。


    南知意反应极快,撑着他的手臂便直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倒没脸红,只别过脸不看孟西洲。


    孟西洲挑了挑眉,收回手,语气戏谑:“是本王的车颠簸,还是南小姐身子太弱?那日崖下攥着本王衣摆的劲,倒不像现在这样‘娇弱’。”


    “求生,自然用劲;如今在王爷身边,难道还要时刻绷着劲?”南知意语气平淡的反问,倒也不怵他。


    孟西洲没再接话,只勾了勾唇角,眼底多了点笑意。


    马车很快到了云容郡主的别院。南知意下车一看,院外竟没什么守卫,只有两个老仆在扫落叶,与她想象中“质子府应守卫森严”的模样截然不同。


    孟西洲走在她身边,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淡,“那只是你看得见的人少。”


    是啊,质子的住处,怎会真的无人看守?那些看不见的眼线,怕是比明面上的守卫还多。


    桃花早已在门口等候,引着他们往宴客厅走。刚进门,便见一位身着淡紫衣裙的少女坐在桌前,眉眼清丽,气质沉稳,正是云容郡主。她看上去与南知意年纪相仿,却比南知意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沉静,许是常年做质子的缘故。


    “见过郡主。”南知意依着礼数行礼,毕竟是世家大小姐,规矩她没忘。


    云容郡主笑着起身,语气温和:“南姑娘不必多礼,坐吧。”她没什么架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南知意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郡主,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郡主,可知道我爹爹南霁云将军的事?”


    云容郡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茶水在杯沿晃了晃,忽然笑了,声音清脆:“南姑娘倒是直接。只是,”云容郡主刻意顿了顿,语气转了个弯“我对这件事知不知情,九王爷应该最清楚。”


    南知意一愣,转头看向孟西洲——


    孟西洲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没接话,只捻着手指,像个局外人。


    云容郡主见状,笑道:“南姑娘可别误会,我与王爷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特意加重了“见不得人”三个字,眼底带着几分调笑,显然是在打趣她和孟西洲。


    南知意定了定神,还没开口,云容郡主却先一步道:“南姑娘是想问,我与兄长的书信往来中,可曾提过南将军?”


    南知意沉默着点头——她本就想问这个,也没必要绕弯子。


    云容郡主眼角带着笑意,语气还是刚刚那般随意:“凡是经过郡主别院的书信,可以说都是公之于众的秘密,九王爷,您说呢?”她看向孟西洲,语气满是意有所指。


    孟西洲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书信自然。但郡主这里,可不只有书信。”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明面上的书信都被大孟的人严密监视,可谁会相信作为质子的云容郡主在这别院之中,就没有私下与云泽联系的其他渠道呢。


    云容郡主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起身走到南知意身边,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那我也只能说,本郡主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让南姑娘失望了。”


    南知意看着她,见她眼底坦坦荡荡,没有半分破绽,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孟西洲依旧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南姑娘如若想查这件事情,待在这别院肯定是查不出个什么,”云容郡主忽然话锋一转,“五日后的秋日宴,是皇家举办的,京中世家子弟、王公贵族都会去,看上去是个难得的机会,南姑娘何不去热闹热闹,总比待在这里能知道的更多。”


    云容郡主又往南知意身旁凑了凑身子,盯着南知意的脸说到:“只是南姑娘这身上的伤确实让人触目惊心,九王爷也是,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好生照料着。”然后招手唤来桃花拿出来一个小瓶子,接过来递给南知意:“这是云泽国特有的无痕膏,保准让南姑娘的脸恢复的一点疤痕都不留,而且,这个效果极好,没准秋日宴时,南姑娘脸上的疤痕都能消得□□了。”


    南知意没接,倒不是其他,只是听上去这个药很贵重,她没弄明白为什么云容郡主要第一次见面就送给她这样好的药。


    “郡主,这……”


    “怕有毒?放心吧,这是我哥哥亲自给我调的,”云容郡主说到她儿时和哥哥,脸上不自觉洋溢着幸福,那是独属于在云泽国四年前的她的幸福,“我儿时淘气,经常磕碰,哥哥又有军务,经常不在身边,所以他专门在军营的创伤药里又加了东西特意调给我的。”


    “既是楚将军亲自调的,就更不敢收了,郡主独自在外,这也算是楚将军留给的郡主的念想之物,自是格外珍贵。”南知意推脱到。


    “念想?”云容郡主笑了,眼底满是欣喜,“明年就是第五年了,我很快就能回云泽了,到时候想见我哥哥,还不是易如反掌?想要多少无痕膏,哥哥还能不给我调?”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更何况,这郡主别院被‘保护’得这多好啊,身边又有桃花照顾,哪用得上这个。”


    “收下吧。”孟西洲忽然开口,语气平淡,“云泽军营的金创药本就是好东西,楚凛萧亲自调的,效果差不了。”


    又闲聊了一会,无非是云容郡主给南知意讲云泽的事,民俗文化啊等等。南知意这是第一次见云容郡主,云容郡主好像和她很聊得来,也有可能是郡主别院在这样偏的地方,云容平时身边除了桃花,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也不敢多说,今日是孟西洲带过去的人,她才敢多讲两句。


    回去的马车上,两人又陷入沉默。半晌,孟西洲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秋日宴,南大小姐打算和谁一起去?”


    南知意一怔——他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又在戏谑她。南家出事,她是罪臣之女,还是逃犯,难道还能和云容郡主一起出现不成?


    孟西洲看着她的眼底全是了然,唇角勾了勾,语气依旧随意:“正好,本王最近刚捡了个美人,喜欢得不得了,一刻钟都舍不得分开,”他停了停,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南知意,“所以本王,走哪带哪。”


    南知意心头微恼,却也清楚这是最妥当的身份。她现在虽然不便见人,但到时候戴个头纱便是,也没人敢掀九王爷的女人的头帘。


    孟西洲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再多说,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车厢里又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倒没了之前的尴尬,只剩车轮碾路的声响,伴着窗外掠过的竹林,慢慢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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