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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作者:土豆信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季母气色渐稳,能靠坐起身,偶尔还能和护工说几句家常。季过云依旧每日来,带些温软的点心,帮着整理床头柜,或是坐在窗边静候,不吵不闹,只在季雨行忙不过来时搭把手递个东西,话依旧少得可怜。


    季雨行对他的态度没再冷硬,却也远谈不上热络。两人同处病房,多半是沉默,季雨行照看季母,季过云就低头摩挲吉他弦,琴身泛着哑光,再没敢在病房外弹过当年的曲子。偶尔目光撞见,也只是飞快错开,像怕碰着什么烫手的东西,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病床边,季母精神好,拉着两人说话,聊起小时候季过云总跟在季雨行身后跑,抢他手里的糖,季雨行嘴上凶,却从没真跟他计较。季过云听着,嘴角抿出点浅淡的笑意,抬眼时刚好撞上季雨行的目光,那目光里没了往日的冷意,竟藏着点细碎的温和,可不过一瞬,就被季雨行迅速收回,转头去给季母倒水,背影绷得笔直。


    季过云心里微颤,指尖攥了攥吉他背带,没敢多问。他知道这已是难得,季雨行肯卸下几分防备,却绝不会轻易松口和解。


    傍晚季过云要走,季雨行刚好要去食堂打饭,两人前后脚出病房,走廊里人少,脚步声格外清晰。季过云走在后面,看着季雨行的背影,他比当年瘦了些,肩背却依旧挺得直,只是那背影里,总透着股藏不住的疲惫。


    “哥,”季过云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有些发飘,“明天我带点你爱吃的酱菜来,阿姨说你最近没胃口。”


    季雨行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淡淡应了声“不用”,语气没带敌意,却也没半分暖意,说完便径直往前走,没再停留。


    季过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电梯,心里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下,不疼,却泛着涩。他早该习惯季雨行的疏离,可每次主动示好被婉拒,还是忍不住失落。


    之后几日,季过云依旧按部就班来医院,只是不再刻意找话,偶尔季母提起往事,他便顺着应两句,季雨行大多沉默,只在季母问起时,才答一两个字,两人始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回季母想吃巷口的蒸饺,季过云跑去买,回来时手里拎着两盒,一盒给季母,另一盒悄悄放在季雨行手边的桌角,没说话,转身坐在了窗边。


    季雨行瞥见那盒蒸饺,包装是他熟悉的样子,是小时候两人常吃的那家。他指尖动了动,没碰,也没说什么,等季过云去走廊接电话时,才默默把蒸饺塞进了抽屉,却直到晚上,也没拆开。


    季过云在酒吧驻唱,依旧多唱安静的民谣,偶尔唱到动情处,眼底会泛起红,台下常来的女客人心细,看出他情绪不对,偶尔会递杯温水,劝他别太压抑。季过云每次都道谢,却从不多说,有些心结,终究只能自己扛。


    有天夜里驻唱结束,他抱着吉他走在巷口,撞见季雨行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像是在等谁。两人撞见,皆是一愣,气氛瞬间僵住。


    “哥,你怎么在这?”季过云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哑。


    “妈让我给你送点汤,说你驻唱费嗓子。”季雨行递过保温桶,眼神避开他,语气平淡,“顺路,别多想。”


    季过云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桶身,心里也暖了些,却不敢表露,只轻声说“谢谢”。


    “不用,我走了。”季雨行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像是在逃,怕多待一秒,就会露了破绽。


    季过云抱着保温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打开桶盖,是温热的银耳汤,放了冰糖,甜度刚好,是他喜欢的口味。他知道,这绝不是季母随口叮嘱,是季雨行记着他的喜好,却偏要找借口掩饰。


    汤喝进胃里,暖烘烘的,心里却更涩了。季雨行明明在意,却偏要装冷漠;明明心里有愧,却不肯听他一句解释;明明两人都苦,却偏要这样耗着。


    回到出租屋,季过云把吉他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拨了下弦,音色清亮,却没了往日的兴致。他拿出手机,翻到沈钰发来的消息,沈钰问他和季雨行有没有好转,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只回了句“还好,没吵架”。


    他不敢说,两人依旧没和好,不敢说,季雨行的疏离比吵架更磨人,更不敢说,他心里的那点希望,正在一点点被消耗。


    第二天去医院,季过云把保温桶还回去,季雨行没接,只说“放那吧”,目光落在别处,没看他。季母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想劝两句,却见两人都低着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兄弟俩,一个不肯低头,一个不肯释怀,旁人再劝,也没用。


    季过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梧桐叶渐渐泛黄,风一吹,落了满地。他想起小时候,两人在院子里捡落叶,季雨行总把最完整的叶子给他,说要夹在书里做书签;想起季雨行教他弹吉他,手指耐心纠正他的姿势;想起他走那天,季雨行站在门口,没说话,眼里却满是不舍。


    那些时光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心却隔着万水千山,连一句真心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季雨行在病房里忙前忙后,偶尔余光瞥见季过云落寞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下,疼得慌。他知道季过云没怪他,知道季过云留在县城是真心想弥补,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当年拿了季过云的学费,毁了他的音乐梦,这份愧疚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好几年,怎么都挪不开。他怕自己松口,就会耽误季过云一辈子,怕季过云哪天后悔,会恨他;更怕两人和好后,再想起当年的事,依旧会有隔阂。


    他宁愿季过云怨他、恨他,也不愿他因为自己,困在这小县城,委屈了他的才华。所以他只能装冷漠,只能把他往外推,哪怕自己心里也疼,也只能硬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季母的身体渐渐好转,能下床慢慢走两步,病房里的气氛也缓和了些,可季过云和季雨行之间的那道坎,依旧没跨过去。


    季过云依旧每日来医院,带些点心,帮些小忙,偶尔和季母说说话,对季雨行,依旧是小心翼翼的疏离;季雨行依旧对他淡淡的,不冷不热,却会悄悄记着他的喜好,会在他晚来时,下意识往门口看,会在他生病时,默默递上感冒药,却从不承认是特意准备的。


    两人就这么卡在中间,没和好,没疏远,像两根平行线,看得见彼此,却始终没交点。


    季过云知道,季雨行心里的结,没那么容易解开;季雨行也知道,季过云的执着,没那么容易放下。


    只是这份僵持,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他们兄弟俩,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当年无话不谈、并肩弹琴的日子。


    窗外的风越来越凉,梧桐叶落得更急,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愈发沉重。断了的弦,依旧没接上;隔了的心,依旧没靠近;这份被误解和愧疚缠绕的兄弟情,依旧陷在僵局里,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这天晚上,酒吧里人多热闹,季过云弹到兴起,指尖用力过猛,“嘣”的一声,吉他弦突然断了一根,刺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氛围。他愣在原地,看着断了的琴弦,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眼眶瞬间红了。


    常来的女客人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没事吧?弦断了能换,别往心里去。”


    季过云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眼角,勉强笑了笑:“没事,谢谢。”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抱着断弦的吉他提前离开,没走酒吧正门,绕了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里没灯,只有月光漏过树叶洒下细碎的光,风一吹,落叶沙沙响,格外冷清。他抱着吉他蹲在墙角,指尖摸着断了的琴弦,忽然就红了眼眶。这把琴陪了他好几年,就像他和季雨行的关系,明明还连着,却断了关键的弦,再也弹不出当初的调子。


    回到出租屋,他找出备用琴弦,坐在桌前试着更换,指尖却控制不住发颤,绕了好几次都没绕好,琴弦缠在琴轴上,乱成一团,像他心里的情绪。他烦躁地把琴弦扔在桌上,双手抱着头,压抑许久的委屈、无力、难过,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肩膀微微颤抖,眼泪砸在桌角,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让季雨行放下愧疚,才能打破这僵局。他试过靠近,试过解释,试过等待,可每一次,都被季雨行的冷漠挡回来,每一次,都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第二天,季过云没去医院,也没去酒吧,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拉上窗帘,一天都没开灯。季母没见到他,心里着急,催着季雨行去看看。季雨行嘴上硬邦邦说“他成年了,丢不了”,手里却已抓起外套,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


    到了出租屋楼下,他仰头望,三楼窗户拉着帘,没半点光。抬手敲门,敲了三声,里面静得像没人。季雨行心一紧,又用力敲:“季过云,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开条缝,季过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尾泛红,脸色苍白得没血色,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有事?”


    季雨行推门进去,屋里暗沉沉的,空气里飘着点吉他弦的金属味,桌上断弦、新弦搅在一起,杯子里的水早凉透了。他皱紧眉,没看季过云,只盯着桌上的吉他:“弦断了怎么不换?”


    “不想换。”季过云别过脸,往屋里退了退,“弹不弹都一样。”


    季雨行没接话,径直走到桌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工具,指尖捏起新弦,动作熟稔地穿弦、绕轴。他手指粗粝,却透着稳,调音时指尖轻拨,细碎的音符在暗屋里飘着,像回到多年前,他坐在老家炕边,教季过云调第一把旧吉他。


    季过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又热了。这么多年,季雨行什么都记得,记得怎么换弦,记得他喜欢的调,却偏偏记不得,他从没想过怪他。


    弦很快换好,季雨行拨了个和弦,音色清亮,却没再往下弹,把吉他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走:“妈让你没事去医院看看,别总躲着。”


    “哥。”季过云突然叫住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明明在意,为什么非要装冷漠?”


    季雨行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肩膀僵了僵,没回头:“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妈操心。”


    “我没多想。”季过云往前走两步,声音带了点颤,“你会等我下班,会给我买早餐,会帮我换弦,这些我都知道。哥,你别再用愧疚绑着自己了,行不行?”


    季雨行猛地转身,眼神又冷了下来,语气硬得像冰:“知道了就别戳破。季过云,我帮你换弦,是看这琴可惜;去医院,是看妈着急,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懂点事,就别再纠缠,好好弹你的琴,要么回你原来的城市,要么在这儿好好过,别总围着我转。”


    他话说得狠,转身时手却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他怕再待一秒,就会被季过云眼里的委屈戳破伪装,怕自己撑不住松了口,又害了季过云。


    季过云看着他摔门而去,后背抵着冰冷的墙,慢慢滑坐在地。屋里又只剩他一人,刚调好的吉他静静立在桌上,音色清亮,却没人想弹。他抱着膝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以为季雨行肯来,肯换弦,是松动的信号,原来还是自己想多了。季雨行的心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他拼尽全力靠近,只换来一身凉。


    之后几日,季过云照旧去医院,却更沉默了。他坐在角落,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望着窗外,季母找他说话,他就应两声,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光。季雨行看在眼里,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却依旧没开口,只是每次打饭,都会多带一份季过云爱吃的菜,放在桌上,不说谁的,季过云吃,他就当没看见,季过云不吃,他也不催。


    这天季母要做复查,季雨行推着轮椅,季过云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没说一句话。走廊里人多,有人不小心撞了季过云一下,他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季过云弯腰去捡,季雨行也停了脚,蹲下身帮着捡,指尖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捡完水果,季雨行把袋子递给他,没看他:“小心点。”


    “谢谢。”季过云接过,声音轻得像风。


    复查结果还好,季母心情松快些,拉着两人说要吃巷口的馄饨。季雨行推着轮椅走在前面,季过云跟在后面,路过一家琴行,季过云脚步顿了顿,里面挂着把新吉他,样式和他当年想买的一模一样。


    季雨行余光瞥见,心里沉了沉,没回头,脚步没停。


    馄饨铺里,季母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给季过云,又夹给季雨行,笑着说:“多吃点,补补。”两人都应了声,低头吃着,没说话。邻桌有人在聊乐队,说当年“Cloud Over Rain”在市里比赛拿奖,可惜后来散了,太可惜。


    季过云筷子顿了顿,眼底掠过丝落寞。季雨行也停了筷,指尖捏着筷子,指节泛白,却没抬头,只把碗里的馄饨往嘴里塞,味同嚼蜡。


    季母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有些话,说了没用,两人心里的结,得自己解,可这解,不知要等多久。


    从馄饨铺出来,季母累了,季雨行推着她先回医院,让季过云自己逛逛。季过云没逛,就站在琴行门口,看着那把吉他,看了很久。


    傍晚去酒吧驻唱,他没弹民谣,偏偏弹了当年乐队的成名曲,调子张扬,却被他弹得满是落寞。台下有人喝彩,他却没笑,眼神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唱到一半,他看见季雨行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袋子,没进来,就那么站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季过云指尖一顿,调子乱了半拍,很快又稳住,却没再看门口,只顾低头弹琴。


    唱完下台,季雨行已经走了,门口留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盒润喉糖,还有张纸条,字迹潦草:少唱高音,别伤嗓子。没署名,却一眼能认出是季雨行的字。


    季过云捏着糖盒,心里又酸又涩。季雨行总在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好,却从不肯在他面前软半分。这份藏着愧疚的温柔,比直接的冷漠,更磨人。


    他把糖盒放进兜里,拿起吉他准备走,酒吧老板递来瓶水:“你哥挺疼你,刚才在门口站了好久,问你最近累不累,还让我多照顾着点。”


    季过云愣了愣,没说话,低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却没尝出半点味道。


    回到出租屋,他把润喉糖放在桌上,和那把换了新弦的吉他摆在一起。窗外夜色浓,风卷着落叶敲窗,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知道季雨行在意他,知道季雨行心里苦,可两人之间的那道坎,依旧没跨过去。


    季雨行怕耽误他,怕他后悔,把他往外推;他想靠近,想和解,却总被挡回来。断了的弦能换,可断了的隔阂,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补。


    日子就这么耗着,没和好,没疏远,就卡在这不冷不热的地方。季过云依旧驻唱,依旧去医院,季雨行依旧冷漠,依旧悄悄在意。两人像两条平行线,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得见彼此的难,却始终没交点。


    季母偶尔还会劝,见两人都没反应,也只能叹气。她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得等一个契机,可这个契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深秋的风越来越凉,梧桐叶落满街道,季过云抱着吉他走在巷口,看见季雨行从对面走来,手里拎着给季母买的药。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各自往旁边让了让,擦肩而过。


    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中间飘过,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们隔在两边。断了的弦换了新的,可兄弟间的那道缝,依旧没填上,透着冷,藏着疼,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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