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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劣玉

作者:素手罗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到底什么毛病!”


    两个姑娘推推搡搡地跌进家里,大门被一下子合上,蓝桥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丢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不满地抱怨。


    清河郡主临走时把买来的东西居然全都塞给她们了。


    还说明天要继续来找她们玩。


    脱了绳的小狗在她们身边嗅了嗅去,绕着那堆“礼物”转了两圈,从中拖走了一包肉脯。


    甚至不是买的,是郡主去自家铺子里拿的,说什么是宫廷点心,一般人吃不到,但是她们是朋友了,所以送给蓝桥一包尝鲜。


    蓝桥爬起来把肉脯从小狗口中夺走了。


    “你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钱还剩多少,够花吗?一天天的,只会花钱。”黄夫人跟着狗一起走过来,俯身把狗绳牵起来,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免得自己的爱犬再去够地上的东西,“来几个人,把东西收拾起来。”


    几个婢女和仆役快步奔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收走了地上的杂物。


    “不是我们买的啊。”蓝桥拍着大腿抗议,“路上遇到清河郡主了,她非要拉着我们一起,买那么多东西,谁知道最后全都给我们了!”


    清河郡主的确行为无常,可她是个从一品命妇,想干什么旁人也管不着。


    “行吧,快起来吧,要吃饭了——今天还有来客呢。”黄夫人揭过了此事,不再跟她们扯了,“明天别出去了,雪儿来了。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搞宅斗,白婵更是下贱胚子。”


    白婵就是未来的太子正妃,白雪娥的姐姐。她们的母亲与张氏一样,生小女儿时难产去世了,白雪娥的父亲很快再娶,又不是每个继母都能善待原配的孩子,故而她们姐妹过的不怎么样。


    白雪娥时常跟着蓝桥回家,故而蓝家上下也都熟识她,黄夫人更是心疼这姑娘,收留几日也不是问题。


    蓝桥不太了解白家姐妹的关系,但白雪娥提起白婵时总是一副柔情的样子,她们应当是与蓝桥和蓝杬一样的吧。


    “出什么事了?”蓝桥连忙爬起来,担心地问,“白家把她赶出来了?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吗。”


    虽说没过门,那白雪娥也是太子的人啊。


    “呸!”黄夫人一口唾沫啐在地上,“白婵把她赶出来的。今日下午诏书送到了白家,说是太上急病,要冲喜,十日后就办婚礼,这不,晚上雪儿就被白婵那个蛇蝎心肝的妒妇赶出来了。”


    蓝桥只与白雪娥交好,她又是个闷葫芦,向来报喜不报忧,有什么心事更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过去,蓝桥私底下问过蓝让白家的事;但是蓝让看到的也只有白家装出来的样子。


    黄夫人倒是知道的多,只是先前忙着让孩子们考功名,自然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是我对她关心不足。”蓝桥惭愧地叹了口气,“白婵就不怕太子问责吗。”


    这是别人的家事,蓝桥管也管不着,说来也可笑,一个被家里人欺负的女孩,居然要依靠外男来撑腰。


    “白家自家都不管,你指望太子一个外人来管啊。何况白婵被过继给白子琮了,雪儿没有。”黄夫人白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指望男人活着。也罢,迟早要巴结那些大官什么的。”


    白子琮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有御赐的丹书铁券,至少陛下活着的时候是只手遮天的权臣,太子为了保自己的位置,也是万万不可能触怒这位重臣的。


    “……”蓝桥又郁闷地叹了口气,终于站直了身子,往家里待客的前厅去了。


    黄夫人在后面追了几步,大喊道:“别乱说话刺激雪儿!也别找人打白婵!”


    这倒是提醒到点上了。


    蓝桥一把推开门,一家人正围坐在桌子前吃饭。


    “染水,你回来了啊。”白雪娥试图起身向蓝桥打招呼,还没动作就被蓝楦按了回去。


    蓝桥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卡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了下去,埋头开始吃饭。


    “染水,你有心事?”白雪娥小心翼翼地问。


    白雪娥极其能藏心事,旁人几乎看不出来;蓝桥则相反,她什么心事都藏不住。


    蓝楦把脑袋凑过去,笑着问蓝桥:“怎么啦,把钱花光,回来挨骂啦?”


    蓝桥毫无形象地大口撕咬下一块鸡肉,又用力地嚼着,拼命把食物想成白婵和太子的脑袋,咬的烂透足够入腹后又觉得恶心,低头一下吐了出来。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科举?”


    她实在想不通世道为何如此蹉跎白雪娥,只好把原因归咎于白家不准她去考女科。


    现在多少姑娘考取功名一飞冲天,哪家哪户不是儿女俱送去考科的,白家凭什么不让白雪娥去?


    白雪娥也想过,但是她早知道为何,提及伤心事,只是微微垂下脑袋,小声说:“因为白尚书得势,他需要女儿。”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白婵说,要考取功名,当上顶大的官,治好她的病,然后远走高飞。


    去塞北、去江南、去西域、去蓬莱,永远留在一个不是长安的地方。


    十年前圣上继位,白子琮得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那时她们就被指婚给了太子。


    “他自己又不是没有!”蓝桥猛然爆发,一把摔了手里的碗筷。


    汤饭泼了蓝楦一身,白雪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蓝染水!要发脾气给我滚出去!”黄夫人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到蓝桥发脾气,自己也生气,一边上手把蓝楦拉起来令他去换衣服,斥责了蓝桥一句。


    “……夫人别生气。”蓝让站起来打圆场,“染水也是性急,倒是和你越来越像了。”


    黄夫人上前踹了蓝桥一脚:“像像像,她哪一点像我了!我什么时候当着客人的面掀过桌子!”


    她马上被蓝让和蓝橖一起制住了,只是愤愤让人马上收拾桌子,给蓝桥重新拿了一碗饭。


    蓝桥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地挨了那一脚,委屈地对白雪娥说:“雪娥,我不想你嫁人。”


    白雪娥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事。东宫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


    和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朝夕相处,总比冷嘲热讽的家里人要好得多吧。


    “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们关系不好……还说那种话。”蓝桥难受地把脸埋在臂弯里忏悔,但是她哭不出来。


    她从来不哭,从小就没哭过一次。


    “没事,以后你当上大官,在东宫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就说,咳,‘太子殿下,白夫人是我的朋友,对她好一点’。”白雪娥凑近了一点,半开玩笑般拍着蓝桥的背。


    蓝桥没忍住笑了出来,抬起头同意了:“那我和小杬儿轮着跟东宫说你的好话。”


    白雪娥抿唇笑了一下:“那就靠你和杬杬了。”


    黄夫人坐到白雪娥旁边,端端正正坐下,也说:“只靠杬杬还差不多,蓝染水就没一点正形。雪儿,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就跟染水说,清河郡主保准替你摆平。”


    “这跟郡主有什么关系!”蓝桥震惊地看着她,“我跟她不熟。”


    “她都送你礼物了,你就跟她说说,通融通融呗。”黄夫人全然不在乎蓝桥怎么看,随口委托了她一句。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


    蓝桥还以为清河郡主会拒绝。


    但她居然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虽然我不能告诉表哥别娶她,也不能让舅舅收回成命,但是说说好话还不简单?”清河郡主咬着搪瓷小勺子,坐在蓝桥的床上,直勾勾看着白雪娥,“就这么一点小事,我们都是朋友了,当然帮你们了。”


    本以为清河郡主见她不能出去就会自行离开,结果直接赖在蓝桥房间里不走了;而李才让还特意带了一大堆礼物,真跟什么熟识多日的朋友一样。


    说来也正常。


    陛下、太子、湖阳公主、清河郡主,这一家子人都是从小在万寿公主的压力下长大的,每日惶惶,不知有无明日,到了圣上登基才有转色。


    郡主没朋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雪儿,我们以前见过没?”清河郡主霸占了蓝桥的整张床,把其他人全都挤了下去,自己在上面滚了两圈,又和白雪娥套近乎,“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陪我说说话呗。”


    清河郡主为什么跟谁都能唠两句。


    蓝桥被挤下了床,只能坐在地上背对着她无声抗议。


    白雪娥坐在榻侧,垂着睫毛,小幅度摇头:“没有……我身体不好,郡主大约只见过姐姐。”


    会面是必不可少的,但白雪娥不是正妃,身体本来也不好,自然从来没见过太子,也不曾与仅剩的几个宗亲会面。


    “哦,她啊。”清河郡主想起来白婵,语气十分冷漠,“没人喜欢她的——雪儿,至少我还喜欢你。”


    谁看见白雪娥这样的玉人都会不禁怜惜,我见犹怜大约即是如此。


    当然太子那样视人命为草芥的疯子就难说了。


    “咳咳……多谢郡主怜爱。”白雪娥强笑着说。


    蓝桥背对着她们,忽然发问:“郡主,你和那位李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我们都是朋友了,问问应该不过分吧?”


    她没听说过李才让和郡主混在一起,但这几日他们两个简直形影不离,即使如此也没传出什么传闻,更是奇也怪哉。


    像是你侬我侬的伴侣,又像是主仆,怪异无比。


    清河郡主毫不避讳:“他一直是我未婚夫,只是没公布。等到殿试放榜就指婚,成婚后我们就去吴国。表哥说什么……代行天权,不知什么意思。”


    吴国和燕国都是七年前立的藩国,其君王是万寿公主的旧羽,她倒台后谋反,逼迫陛下立下了盟书,为他们裂土封王。


    蓝桥伸了个懒腰,略有不满:“这么说,没几个月就都要嫁人,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喂,我们又不是死了!”清河郡主从床上坐起来,抄起来一块玉砸向蓝桥的背,不偏不倚打中了肩膀。


    蓝桥把那块没摔碎的玉捡起来,不记得自己在床上放过这东西。


    清河郡主应该也不会买这么劣的玉。


    可能是黄夫人买的,但是不识货被骗了。


    清河郡主又躺倒了:“染水啊,婚姻也是人生大事,你有没有打算——不说表哥。”


    虽然她动机不纯,但是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官去当太子的嫔妃也太折磨人了。清河郡主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蓝桥愣了一下,拿着那块玉,然后说:“没有。可能要很晚吧。”


    她的兄弟姐妹都是这样,蓝楦都二十五岁了,还是没一点成婚的意思,黄夫人也不催他们,反正有生之年能留下个孩子继承家产就行。


    蓝桥更没那个打算,就算是需要一个孩子,可能也要等到三十岁之后才会有。


    不过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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