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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欠金三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6章 定风波(修) “亚父,灵气来了。”……


    妖族人向来以死斗破境, 见林斐然如此,其余人心中虽有惊讶,却不觉骇然。


    直至她一连破入第二境时, 终于忍不住呼声,即便瘫倒在地, 也要挺身而起,目光顺着周遭灵气落到林斐然身上。


    从未有人在破境时见过这般丰沛的灵气, 倒灌如旋流, 好似江涛怒卷,尽数汇于一人之身。


    四周飞沙走石,垂条的瀑杨柳哗然, 林斐然的发饰应声而断, 乌木似的长发当即散下,荡在风中, 她与青平王的衣袍在席卷中猎猎作响,却仍旧保持着斗与防的姿态。


    金澜剑横在二人之间, 青平王身后的巨灵已然只有一人大小, 傩面也崩散大半, 只余左眼处蒙着一片灰白的石质,苍疏脆弱。


    《七神录》还有许多法门未曾施出,但为时已晚,灵力吸取榨干,不过一息之间。


    任何一种功法都需要灵力支撑,谁也没有想到,林斐然会以这样霸道的方式破去《七神录》。


    灵风暴动,随着最后一片傩面散去,身后的巨灵也终于缩为他眉宇间的一簇火焰, 倏而熄灭,再不复见。


    随青平王而来的共有五位领主,在妖界亦算是雄踞一方,不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们今日来此,必然是抱有决胜之心。


    如今局势逆转,细腰王立即望向行止宫处,面上浮出一种难掩的焦躁。


    “青平王,你身后的大人物何在!若拖至如霰恢复,你我今后岂有苟活之命!”


    咒文在手,城中妖族毫无反抗之力,再加上几人修为不低,又有高人坐阵后方,今日一行本该是十拿九稳,谁又能料到其中竟横生出如此枝节!


    若不是青平王此先不敢下死手,恃才傲物,又岂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林斐然看准机会,当即横剑而出,但剑刃即将触及他颈部时,忽然被一阵巨力震开,剑身嗡鸣不止,她当即旋身退回,凝神看去。


    只见青平王身上飞出一颗布满裂纹的宝珠,宝珠嵌入半空,放出一声极为抓心的尖细幼狐悲鸣。


    她诧异看向那处,目光警惕,但并不明白此举为何,不远处的秋瞳却双目圆睁,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林斐然与青平王对峙并不恒长,细腰王几人却只觉得度日如年。


    时机难求,他们先前愿意按规矩办事,不过是因为师出有名,妖都迟早是囊中之物,如今局势逆转,若还不知变通,便只有等死!


    傩面彻底溃散之时,随青平王而来的各位领主终于按捺不住,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掌中灵光大现,趁荀飞飞等人虚弱不堪之际,猛然向林斐然一人攻去!


    林斐然还未动手,便有几道浩然剑气从半空落下,将细腰王等人呵退!


    李长风歪歪扭扭坐在墙头,并指而起,数十道青光剑影从剑身飞出。


    “既然你们要下场,那我也来!有热闹,必不能少我李长风!”


    他从墙头飞身而下,向林斐然眨了眨眼,径直提剑而去,如同玩闹一般在几人间打转,游刃有余。


    青平王默然看向林斐然,终于吐出一句真话:“以前我很喜欢你的父亲,他为人正直,心胸开阔,但到后来,我最讨厌这样的人。


    你像他,却也不像他,他比你笨得多。”


    场面如此混乱,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二人间的比试结果,赢也是反,输也是反,今日必然要分出贤王与贼寇。


    眼下任谁都能看出如霰确然出了事,否则不会外界沸反盈天,他却独自在宫中睡大觉。


    只是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原本围在四周充做看客的部族首领,渐渐行动起来,终归是到了站队的时候。


    “诸位——”


    青平王扫过青丝皆散的林斐然,尽管他也形容狼狈,却仍旧没有慌乱。


    “诸位以为,今日这漫天的符文,都只是一个小小摆设吗?”


    半空中浮动的身影忽然顿住,数百道目光一同射向此处,或复杂或不屑。


    青平王抬手抚掌,后方侍从立即掀开鸾驾车帘,露出早早坐在其中的一人,他缓缓起身,众人打眼看去,只见一个身披兜帽大氅,面色苍白,喉间系着一段锦带的少年走下车驾。


    林斐然见到他,瞳孔微缩,心中掠过一丝惊讶。


    来人正是之前在朝圣谷见过的,那位言出法随的“天行者”。


    他一出现,周遭将他认出的细腰王等人立即倒吸口气,目露狂热,对青平王之前说过的话更是全然相信。


    “大人!快帮我们把这个老道士杀掉!”


    李长风闻言侧目看去,目光狐疑,他喃喃道:“凡人吗?好弱的灵脉。”


    他虽然有修道的资质,但灵脉实在太弱,几乎与凡人无异,一个凡人怎么敢闯入这样的乱圈?


    少年并不理会他们的叫嚣,只从车上步下,看了林斐然一眼,显然没认出她就是朝圣谷中阻止他们争夺灵脉的修士,但看向她的目光也并不陌生。


    林斐然这个名号,早就在密教传开,算不得什么生人。


    他既未走向青平王,也未靠近林斐然,只是孤身立在最旁,并不与谁混在一起,淡然看向空中咒文。


    在场之人中有将他认出的,但更多的,只认出他身上穿的那件狐裘披风,披风后方绣着卷云,显然是密教的图腾。


    他抬起手,明明没有灵力波动,半空中游走的符文却像是被召回一般,尽数向他汇集而去。


    【敕令,定】


    他开了口,声音尤为沙哑,语调更像呢喃,却奇异般地让在场众人都听到这句话。


    刹那间,原本汇如一条绸带的符文立即散开,一席之间便遍布整个妖都,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几声呻|吟传来,李长风立即转身看去,先前原本只是虚弱状的妖族人缓缓起身,但却都面如金纸,原本御器悬浮于半空中的修士更是忽然跌落,龇牙咧嘴起身之时,眼神尤为慌乱。


    一人按捺不住,怒喝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为何一时间无法汇聚灵力!”


    少年并不回话,只是漠然看向天际,似在发呆。


    “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青平王朗声开口,“只是暂时定住各位的灵脉罢了。”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飞入半空中的那粒宝珠忽然炸开,霎时间天风满目,一道紫色身影从西部层云中破出,正以一瞬千里的速度向此袭来。


    众人对那少年的恐惧压下,俱都被这道紫色身影骇住。


    “狐族名祖!”有人惊声道。


    妖界现存有五位归真境圣者,修到这个境界,几乎很少有人会管世间闲事,但总有例外。


    五位圣者中,有三人都坐镇族内,虽然不常出山,但对其他部族也是一种难言的震慑。


    狐族名祖便在此行列。


    几乎只是眨眼间,感受到风吹过,名祖便已从天边移至眼前。


    紫衣款款,眉目庄严,那种骇人的气度足以让人忘记她姝丽的容颜。


    她悬浮于半空中,赤足踏着一柄金丝玉如意,并不在意众人与天上遍布的符文,只淡淡看向青平王,将他扫过一圈后,轻声道。


    “我还以为以你今日的布置,不会有我出场的时候,怎么还会差点死在这儿?”


    她这才看向众人,目光在林斐然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道:“如霰不在,只有他的从属,是何人胆敢伤我子辈性命,速速招来!”


    话语倨傲至此,却无一人敢嗤之以鼻,除去先前有胆量与之相斗的如霰外,归真境圣者几乎是妖界不可置疑、不可磨灭的存在。


    众人喧哗不再,一片寂静中,林斐然将金澜剑上尘土甩去,缓缓抬眸,已然不再像初初对战青平王那样颤抖。


    可以恐惧,却不能怯懦,有剑在手,何以不能一往无前。


    她向前半步,缓声道:“是我。”


    名祖看向她,细细打量许久,才吐出一声嗤笑:“就凭你?”


    指尖灵线已断,但林斐然一时间不能确定丹丸是否炼化成功,只好与名祖嘴上兜兜圈。


    “蝼蚁可决千里之堤,残虫可吞万斤之象,我打青平王,又有何不可?至少现在名祖来此为他撑腰,意味着我这战打得还算漂亮,不是么?”


    名祖目色寒下,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她身形一动,足下玉如意便飞至手中,几乎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一道威势赫赫的冰棱便向她射去!


    从神游境往上,便算是一个境界一个天地,绝非她能硬接!


    林斐然立即纵身逃离,手中金澜伞大开,李长风见状也凝眉而视,当即将手中长剑飞去,即便如此,也只为林斐然争出几息时间。


    那是归真境圣者的一击,纵然不是全力一击,也绝非林斐然能躲过。


    冰锥已近至眼前,剑灵忽然出现,欲与她一同抗击,恰在此时,一只手蓦然从后方探出,掌中现出一个方圆法阵,在林斐然眼中亮起。


    冰锥被隔绝在阵法之外,如同撞上坚硬之物一般,一击溃散!


    如霰眸光扫过众人,却并未停下,他的手从后方搭在林斐然肩头,双手结印,一道大如日轮的法阵在二人身前浮起,几乎是倾刻间,无数冰锥从法阵中生出!


    他却在此时收回右手,十分娴熟地握住她的手腕,带她控住法阵:“已然踏入登高境,算一算,离神游也不远了,不如提前感受一下。”


    不待开口,他便径直点了几处穴位,林斐然掌中灵力涌出,法阵顿时转动起来,冰锥一枚枚向青平王几人射去,


    青平王瞳孔一缩,立即上前护住那个少年,其余几人被追得叫苦不迭,如霰看得开怀不已。


    林斐然回首看去,见他如今面色上好,看不出半点虚弱,想来炼化丹丸已然成功。


    他一出现,周围更加寂静,原本想要站队的人也回到原地,再度沉默。


    看得高兴了,如霰这才启唇,声如珠玉,却比名祖还要傲上三分:“名祖方才何意?我这属下向来正直,嘴巴又甜,怎么会有人舍得用冰锥取她性命?”


    他站到林斐然身旁,淡笑着看向半空中那道紫色身影。分明已经报过仇,却还要明知故问,倒打一耙。


    见他出现,名祖的威势立即收敛三分,她眸光一闪,忽然笑道:“妖尊手下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还敢以话语愚弄我,想来该受些罚,所以出手。”


    如霰抬手搭上林斐然的后颈,语气不轻不重,也不知是何意味。


    “她说话向来口气小,我倒是时常希望她说话能再狠些,刚才说的那几句,我还觉得不够。


    更何况,她犯了错,自然有我来管教,好像还轮不到别人。”


    他忽然看向林斐然,眼中带笑:“我看得出来,有的时候,你还是挺喜欢我管教你的,对么?”


    这话十分不合时宜,林斐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心中觉得有些荒诞,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如霰是个独尊之人,向来不顾及氛围,即便眼下时局紧张,他也全然不在乎,反倒更有心思打趣林斐然。


    但林斐然知晓,这并非纯粹的打趣。


    如霰不喜欢与人兜圈子,平日里都是有话直言,但唯独喜欢对她藏三分露三分,说了什么,都喜欢让她去猜。


    猜多了,她偶尔也能咂摸出不同。


    比如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到“管教”之事。


    可她做了什么,需要被他管教?


    心中全无主意。


    见她抿唇沉思,如霰轻笑一声,随即抹去她唇角的血色,又拿出几个药瓶:“破境了,可喜可贺,想一想要什么,晚点随我去宝库取。”


    他转眼看向青平王等人,笑意仍在,风轻云淡地说出一个骇人之事:“名祖如今已然不是归真境,却还以圣者自居,敢到妖都叫阵,怎么,过往全都忘了?”


    名祖见他轻而易举将此事说出,瞳孔一缩,却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如霰竖指在唇前,作噤声状:“不会忘了吧?你们三人当初相约与我斗法,大败而归,我们定过誓约,你如今想说的话,一句也出不了口,不要白费力气。”


    名祖眸光微动,胸中早已升起滔天怒火,她立即看向青平王:“你不是说将他困在咒文中,绝无逃脱之法吗?”


    青平王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眉头紧蹙,显然比名祖还要意外,他在密教待过许久,岂会不知这咒文的厉害,正是疑惑之时,名祖又道。


    “逃便逃了,如今这漫天咒言,可能对他有所压制?”


    青平王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回道:“他有法子逃出咒文,如今这样的禁制是否有效,我也拿不准。”


    名祖却早已面寒,只直勾勾盯去,心中盘算。


    如霰这么久才出关,必定吃了些苦头,没有他面上表现的这么轻易,如今是在强撑也说不定,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会用那一招。


    难道还他敢暴露自己身份不成?


    自己纵然境界跌落,却也在神游境,二人旗鼓相当,一雪前耻并非无稽之谈。


    名祖心中谋算,却又迟迟不敢动手,心中仍旧遮盖着一层恐惧的阴翳。


    若是她能够捅破如霰的身份,局势定然不同于此,只可惜当年败落,若还能将他逼至绝境,说不定……


    “在想什么?”身后一人轻声开口。


    名祖大骇,立即回身看去,只见如霰悬于半空,手中提着一杆碧色长枪,与她四目相对后,眉梢微扬,长臂微收,那柄长枪便横扫而来,如惊鸿掠羽,飘然在侧,却又如千斤般坠下。


    名祖足下玉如意立即飞射而去,试图挡下这一击,但如霰旋身一侧,手中长枪竟顺势奇袭而来,身法之吊诡,几步便将她围困击下,毫无回击之力。


    众人早已怔愣在场。


    做了这么久的吉祥物,以至于有些人竟然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将统治已久的妖王钉死在地,如何割下他的头颅,立于城墙之上,如何睥睨而视。


    “王又如何?此后,妖界唯有我一人为尊。”


    砰然一声,两人身侧流光大现,又斗法数次,名祖终究不敌,竟被他从空中打落在地。


    “林斐然。”如霰立于半空,略略歪头看向烟土中的身影,“还能不能站起来?”


    名祖抬手唤回玉如意,神色怨憎,她回首看去,溅起的漠漠尘土中,一道身影具现。


    乌发披散,衣衫上满是划痕,唇齿间似有血色,望来的目光却坚定而明亮。


    她擦去颊上尘土,只道:“能。”


    她的剑不会再颤。


    如霰眸色微深,餍足的目光描摹过她每一处,眉眼间无不透着满意。


    “想不想自己动手?如今这般对战假圣者的机会,可不多得。”


    林斐然提起剑,双眼微闭,回味着先前用的《定风波》剑法,心中已是微澜起。


    她双唇轻启,吐出一口寒息:“想。”


    言罢,她不再犹豫,径直提剑而上。


    面对名祖的赫赫灵压,林斐然身形的确凝滞片刻,手也颤抖起来,但不过一刻,便被她全部压下。


    春桃起,江水荡滔滔。落英尽,孤鸟空悲嚎。韶年散,风独影单只,唯有晴光好——


    一招一式,一思一念,尽在剑中,尽在心上。


    林斐然身形如电,长剑划过之时,剑灵也从中而出,于漠漠烟尘中与她共舞,一时间,她身后剑境大开,旷野之风吹来,拂动她飘扬的衣袍。


    她忽而道:“前辈,‘唯有晴光好’当真是最后一式吗?我总觉得这剑还未完。”


    剑灵道:“的确,先主人只谱了这四式,余下的便再无思路,或许,你可以试着填补。”


    “竖子也敢与我论长短!”


    名祖勃然大怒,手中玉如意金光灿灿,一时间,金雷密如雨下,林斐然立即撤身躲闪,因与旋真学了雷法,她如今的速度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剑境助势,总要比落雷快上半分。


    如今她已是登高境,与境界跌落的名祖尚有一战之力。


    青平王目色微动,细腰王等人亦不再观望,正捂着伤处,欲咬牙上前,忽然间,几道灵光落下,生生将几人阻隔在外。


    众人仰头望去,只看到如霰似笑非笑的眼。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视线很快又被吸引过去,目之所及,唯有那个不停躲避,不停被击退,又不停重来的身影。


    不论那人如何被击败,他都没有插手,只在名祖将落杀招时阻拦一二,却也很快抽身,将战场留给林斐然一人。


    与名祖这样的人斗法,于她而言,每一招都是极为精妙的指点,林斐然十分珍惜,却也不会故意拖延,待到名祖气急败坏分神之时,再度刺出最后一剑——


    旷野上的灼灼烈日坠下,眼中除却一片耀目的白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名祖旋身而过,手中紫电乍起,竟将这剑境撼动半分,眼前终于现出些模糊影子。


    她双目怒睁看去,倾尽全力抬手与那身影相对,砰然一声,整个妖都城墙都晃了半分,一时间尘土四散,遮天蔽日。


    这样磅礴的灵力,初入登高镜的修士绝不可能接下。


    但名祖仍旧迟钝地感到一点凉意穿胸而过。


    尘烟之下,她低头看去,一点碧青枪头直穿而过,又如游龙般抽离。


    名祖看向身前之人,猝然半跪:“你杀我,莫不是怕我不顾生死也要将你的秘密说出?”


    如霰眉梢微扬,却道:“你以为我在意?我动手,不过是因为你们做了令人不喜的事。”


    名祖大笑,悄然取出一块玉牌,仍旧和他周旋:“你会在乎妖都?便是将我的头割下来当球踢,我也不信。”


    “当然不是妖都。”


    叮然一声,名祖手中的玉牌应声而碎,如霰收回手,毫不掩饰地向另外那处看去。


    “喜欢我管教的人被你们伤了,岂能坐视不理?不必觉得不公,其余动手之人,我会带她一个一个伤回去。”


    名祖大怒:“若不是你,她岂有伤我的机会!”


    如霰上前:“哪来那么多若不是和如果,已经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没有如果。”


    众人看去,名祖已被洞穿在地,神色苍白,而如霰只站在她身前,拭去枪上艳色,望向将将起身的林斐然,轻声道。


    “她会超过我。


    不论你还是我,都不会是她的终点。”


    “名祖!”


    青平王向来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一点忧色,他立即转身向那观战许久的少年人走去,拱手道。


    “大人,还请出手相助!”


    那少年人的目光却定定落在如霰身上,目露疑惑,心中闪过诸多猜测。


    【定】


    他轻声开口,如霰却仍旧看他,眼中有着毫不遮掩的嘲弄。


    “咒文对他无效,我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关于他与咒文之事,我会回去询问圣女。”


    他看向青平王,话语直白。


    “你与我们互惠合作,你要妖尊之位,我们要其中的东西。但此时我确然控制不了他,若你带的人也降服不过,只能放弃妖尊之位。


    或者,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要挟。”


    青平王看向名祖,那块玉牌碎裂,她便也如同一道流光划归离去,但他心中知道,名祖已然活不下来。


    他猝然一笑,双目赤红,忽然觉得自己的筹谋都成了笑话。


    但还有机会,只要有功绩在身,得密教认可,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他心中并不懊悔,只是十分不甘,他看向那个少年,收敛所有心绪,竟然道:“一切自然以教中之事为大。”


    他走上前去,对如霰道:“虽然不知尊主是如何免去咒文影响,但我想来,你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所有人。”


    如霰但笑不语,青平王也忽觉不对,心中一哂,眼前这人何时管过他人生死?


    但不重要,这番话就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其余部族领主果真面露愠色,撑着虚弱的身子向前,厉声问道:“看来今日将我们引到妖都,也是你们计划的一环,布下这般天罗地网,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走上前,咳嗽几声后才道:“想要的不多,以在场所有妖族人的性命为筹码,向妖尊换取两样东西。


    其一是你的妖尊之位。


    其二,我们要入行止宫中,寻找一口枯井。”


    林斐然蹙眉:“什么样的枯井,找来又要做什么?”


    少年人这才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恕不奉告。你们可以答应,或者不答应。”


    “不答应。”


    话音刚落,如霰便十分果断地拒绝,甚至不留他人置喙余地。


    “向来只有我威胁人,还从未有人能威胁我的。你若是能够做到,便尽管将他们杀了。”


    少年人上下打量他,向前走了三步:“你对天行者很了解,我的确杀不了这么多人,但定住他们的灵脉,让他们终身无法修行,还算能做到。”


    青平王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又退宽一步:“让尊主为众人舍弃一界之尊的位子,的确强人所难,我可以退出,只希望妖尊能答应第二个请求。


    一口废弃枯井,换众人修为,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行止宫原本就是各部族修筑而成,已有几百年之久,其中一口枯井,难道也算尊主所有?”


    如霰眉梢微扬,还未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便传来咚咚声响,林斐然转头看去,便见一人不停叩首,伏地请求。


    “尊主,那只是一口井,求您顾及我们!妖族之人若是不可修行,与砧上鱼肉何异?不是人人都能住到妖都,得您庇护!”


    听闻有人要夺取妖尊之位,各部族今日前来的都是族长与长老,本想顺势站队倒戈,谁曾想竟是一环套一环,成了瓮中之鳖。


    妖界人人都是修士,强弱之别甚至比人界还要分明,再加上子嗣稀少,失了灵力,没有自保之力,以后被人奴役或是举族歼灭,不过他人一念之间。


    稍微弱小的部族想通其中关窍,便也纷纷向前叩首,原本拥挤的街前,再次伏倒一片。


    “求尊主垂怜。”


    “我们不想沦为凡人!”


    “各部族间本就时常有争夺之举,今日若是不管,以后必有大祸!”


    一众喧闹之中,如霰没有开口,指尖绕着林斐然散下的长发,眼中情绪未明,但他显然未被这般情切打动。


    林斐然却看不下去,她抿唇思索片刻,上前道:“诸位,谁也不知那口枯井到底是什么,若是被密教之人寻到,或许会酿成更大的苦果。


    妖都不小,如果各位担忧,尽可来此居住。”


    有人立即开口:“你难道要我们一辈子待在妖都?!”


    林斐然一时哑口无言。


    谁又想一辈子待在妖都,过上惴惴不安的日子,天生灵脉的修士,又岂能忍受沦为凡人的生活?


    在过往生涯中,她向来独来独往,面对最为棘手的敌人,总有战、逃或是死三个抉择,即便是面临剔去剑骨之事,她也毅然选择保全己身,奔逃在外。


    世上诸多事并非单纯的选择可以解决,能力越大,遇见的反而更多是进退维谷、迷茫无路。


    她知道,但这是她第一次遇见。


    若只她一人,此事当然有解,但牵扯众广之时,林斐然一时间也寻不出两全之法。


    她转头看向那个少年人,目光复杂,那人却淡淡道。


    “你不必看我,你或许不知道,咒文无法可解,除非……”


    他将话语略过:“不论什么办法,至少都需要我活着。你若是想以谁的性命要挟,哈,此地并无我在乎之人。”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越发绝望,嘈杂的议论声嗡鸣在耳畔,甚至传来隐隐的啜泣与哭诉。


    如霰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他哪里是能忍的性子,铺天盖地的灵压袭去,顷刻止住了所有嚎叫。


    他看了林斐然一眼,掌心打开,一个方形签筒便浮现而出,其中聚着几十支玉签,他随意扬手,玉签便飞掷而去,准确无误地落入每个族长手中。


    “不过一口井而已,本尊也并非好管闲事之人,难道还要为你们守井不成?既然诸位都觉得这口井是你们的,那便投签做决定,在玉签上刻好名字,愿意的点红,不愿的点绿,免得日后反悔,又来扰人。”


    选择的权利落下,众人反倒踌躇起来。


    林斐然看着他们,心中蓦然又有困惑,她低头看向掌中,那里也有一枚玉签。


    一人,众人……


    铛然一声,就在她沉思之际,第一枚玉签回到签筒,渐渐的,第二枚第三枚……


    林斐然一一数过,同意的多,不愿的少。


    如霰也不意外,只是玉签尽数展过后,将签筒封存:“见到了?既然诸位都觉得应该以井交换,那便如此。”


    终于尘埃落定,少年人带着一方罗盘独自走入行止宫中,各个部族族长俱都跟在身后,一边感慨行止宫之豪奢,一边心中惴惴。


    林斐然与如霰同样随行,约莫寻了一个时辰,那个少年人终于在角落一处枯井前停下。


    那是一方十分破败的枯井,井口只有一臂长,从上往下看去十分逼仄狭小。


    少年人将罗盘收回,从身侧的介子带中取出一枚宝珠,随后将其扔入井中。


    不多时,枯败的井底似乎有水流暗涌,传出波涛声,众人心中讶异,俱都探头看去。


    井底暗流汹涌,浮动的却并非清水,而是极为精纯的灵气团,忽然间,一道贯天的灵气喷涌而出,直击上方苍穹,如同天震一般,四周层云被打散,化成一粒一粒的水。


    这样的灵气足足喷涌了一刻钟也未曾停歇。


    穹苍之上,忽而出现一整片精密复杂的法阵纹路,瞬息之间便爬满整个天幕。


    林斐然觉得十分眼熟,忍不住问道:“这个很像无尽海的入界阵纹。”


    如霰目光明灭,不知在想什么,他道:“不是像,它就是。还记得你刚入妖界时,从哪里来的吗?”


    林斐然顿时恍然:“我从无尽海遁入,入了妖界后,却是从天空往下浮行……人界的海面,难道是妖界的天幕?”


    如霰颔首:“是也不是,无尽海的确在天幕之上,但天漏了可不会有海水倒灌。”


    林斐然立即看向那少年人,这口井喷发的方式,很像她在际海见到的涌灵井,她不由得想:“他们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破坏界门?”


    不需要谁回答,天幕中那连接成片的阵纹已然碎裂,化成块块簌石落下,这足以给她答案。


    井口涌出的灵气不再滞留妖界,而是连带着其余灵气一道,疯狂涌入人界。


    妖族众人望着落下的簌石,一时竟无人开口。


    ……


    洛阳城中,正值秋季好花期,院中牡丹姹紫嫣红,团团锦簇,一同拱卫在两人身侧。


    左方那人气度华贵,穿着一身淡紫长袍,右侧那人执着一柄拂尘,扎着道髻,身上淡蓝衣袍几乎洗到发白,唯有后背的腾云纹尚有几分光彩。


    二人正喝茶赏花,忽见东方天际涌现一道泓光,七彩轮转,几乎要铺满整个天幕。


    左方那人眼中华彩夺目,他看向身侧之人,笑道。


    “亚父,灵气来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要做妖尊没有青平王想的这么复杂,很简单啦,首先告诉如霰自己有这个想法,然后躲过其他人,咬牙接住他打来的巴掌,只要没死就继续,然后每天在他耳边念叨“我要做妖尊我要做妖尊我要做妖尊”,把他说烦了,就能美美做上妖尊了(x)[比心]


    第157章 私心在此 管教你


    妖都城门前, 满地狼藉,瀑杨柳叶散落四周,如同溅了一地的细碎镜片, 在这疏朗的日色中映出点点光斑。


    随行而来的各族长、长老,俱都去往行止宫, 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少年人聚在城外,他们仍旧虚弱, 却忍不住讨论今日之事, 比起担忧,大多数人更为兴奋。


    只今日,便见到了多少往日不可见的大人物, 听得多少难言的密辛, 是以人人都沉浸在这份惊叹中,全然忘了城中那道孤直的青影。


    青平王立在其间, 漠然看向天际,不知在思索什么, 足下散落的青影中, 忽然撞入一抹淡粉。


    他目光一动, 回首看去,撞入一双微红的双目。


    “父王。”秋瞳声音颤抖,只是叫这一声,眼中便已泛起水光。


    青平王眼中并无触动,只是淡淡一笑:“这一声倒是叫得心甘情愿,怎么,见到《七神录》的功法,便不怀疑我的身份了?”


    秋瞳垂目摇头:“不怀疑了,但我更加困惑……”


    她紧握太阿剑,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拔剑而出,双目微红,吸着鼻子,手中剑却毫不犹豫袭去。


    青平王也有些意外,便立即旋身躲过。


    他与林斐然一战消耗太多,再加上后来如霰出手,他不得不接招,故而眼下本就虚弱,只好且战且退。


    “你要做什么?像你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弑父?”青平王眼神寒下,话语也十分不客气。


    若是平常,秋瞳以术法反击,自然十分勉强,但她如今以剑相搏,还是天下名传的太阿剑,倒也还有一战之力。


    她抿唇不言,双眼只紧紧盯着清平王胸前的某一处,不论剑被挡开多少次,不论受到怎样的反击,她只咬着牙,下一招仍旧向那处刺去。


    足下四散的瀑杨柳叶被混乱撞开,碰出连串脆响,声声急促,混着她舞出的剑风,竟然也像模像样,步步紧逼!


    秋瞳舞着剑,心弦紧绷,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无论剑招如何变化,终究只是劈、刺、挑、横,其中又以刺最为灵巧,无需太多臂力,在你熟手之前,可以多练习。”


    这是林斐然的原话。


    “我练过许多次,许多次……”


    这么久以来,她翻来覆去练的就是这一式。


    没有半分技巧,更不算漂亮花哨,眼中只有将要被击中的一点,而那一点,就在他的前胸!


    太阿剑发出一声清鸣,紫光划过,锋锐的剑尖终于刺入她盯着的那一处!


    青平王瞳孔一缩,手掌死死抓住剑身,却很快无力垂下,他望着秋瞳,颀长的身影终于在她眼前倒下。


    大姐姐先前传信来时曾告诉过她,《七神录》有一处十分致命的弱点,功法散去之时,体内所有的灵力都会收归于神藏穴。


    到那时,人会十分虚弱,只需要破入其中,顷刻间所有灵力便会冲击灵脉,反噬其主。


    这本来算不上弱点。


    《七神录》并非是普通功法,他轻易不会用出,可谁知道林斐然竟能将这招逼出,从那时起,秋瞳就格外关注战局,只为等待能够出手的时机。


    如今人潮退却,恰是此时。


    青平王看向她,喉间发出几声喘息:“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秋瞳仍旧没有回答,她看着向来威严的父亲倒下,蓦然呼出一口气。


    或许是感慨,或许是惆怅。


    “父王,同我回狐族去罢,我不知你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但你到底是伤了母亲他们,如何惩处,应该由他们决定。”


    ……


    见他神色平静,秋瞳终于忍耐不住,眼中那滴泪落下,面上也浮现出压抑许久的怒容。


    “父王,为何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点痛心,人非木石,面对妻离子散的境地,为何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你以前若是在伪装,为何不一直装下去?!”


    青平王静静看着她,开口道:“我只是习惯了。”


    这话不知所云,他也不想解释,只道。


    “你的运道向来不错,若不是今日连环种种,你不会得手,不过,剑练得不错。


    你现在与我回去,那他呢?”


    他指向躺在街边的卫常在。


    “回去之后,定然有许多事要忙,关我、审我、勒令我退位……以他目前的状态,不可能一同带回。”


    秋瞳起身踱步,过了许久才将情绪压下,她擦了擦眼,从芥子袋中抽出一条灵索,顺手将自己的亲爹捆了个结实,又将太阿剑缚于他后背,以便出鞘之时,剑刃能够落到他侧颈。


    “不关你事!”


    动手之时,行止宫中忽然喷涌出一股磅礴灵气,直冲云霄,无数裂纹于天幕之中漫开,骇人又绚烂。


    秋瞳立即抬头看去,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擦了擦眼,喃喃道:“界门破碎,灵气纷涌……”


    前世有这样的事吗?


    绝然没有!


    秋瞳望着天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浓烈的无力,许多事早已超脱掌控,再震惊又能如何?


    她知晓前世种种,但又有什么用?即便知道,也无力更改。


    她回首看向卫常在,眼神却是放空,过了许久,她终于走上前,将昏迷已久的人扶了起来。


    ……


    无尽海界门碎裂,但并未彻底崩碎,两界百姓来往仍旧不便,只是不少灵气向人界灌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象。


    这方枯井或许与际海相连,所以原本从那方涌动的灵气会移到此处,顺势破开界门,导致灵气泄出。


    林斐然几乎可以笃定,原书中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界门破碎后,那个少年人便径直走出宫门,不知以何种法子解了众人的咒言,旋即拂袖离去。


    林斐然只知他是密教中人,却一时无法猜出他们的用意。


    她甚至在心中思索,这样倒灌的灵气与灵脉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终究无果,只能暂时将这份疑问埋藏心中。


    人潮退去,林斐然与如霰赶至城门处,将荀飞飞几人扶起,为他们查看伤情。


    恰在这时,一道身影御剑而来,林斐然抬眼看去,来人正是秋瞳,在她身后的剑身上还躺着一个人,或许是第一次这样御剑,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几乎就要跌落。


    林斐然不明所以,只抬手扶住她,上下打量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秋瞳面色微红,支吾片刻后才开:“我母亲几人被困族中,我今日必须赶回去,但卫常在昏迷至此,我无法将他带回,城中又没有我认识的医者……”


    她抿唇,心中也知这番举动有异,但她眼下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来求助林斐然。


    林斐然看向卫常在,眼神静默许久。


    他本就是为了救她而伤,虽然并非她出口相求,但也算救命之恩,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他是卫常在……


    林斐然看着他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看了如霰一眼。


    他正站在荀飞飞身旁,指间系着几根金丝,为他诊脉施针,眼光并不曾向这边移来,可他仍然很快接收到林斐然的目光。


    他侧身面对着她,双目直视,薄唇轻启,给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那便将他救下,行止宫不缺他一间房。”


    林斐然神色微怔,心中那点复杂的情绪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她知道如霰并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


    她心中竟然率先冒出这个疑问。


    能得到如霰的应允,便意味着事成了大半,秋瞳感激一笑,将卫常在扶下,又向几人行了道礼,这才回到城下,提起一人远远离去。


    荀飞飞几人先前比试时受了不少伤,其中以平安为最,几人得了如霰施针给药后,便也不在此处耽搁,纷纷回到住所打坐行灵。


    一时间,城上竟然只剩他们三人。


    林斐然是心中十分荒谬,她下意识开口问道:“尊主,你为何愿意将他救下?”


    如霰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却意味深长:“他的确是为了救你而受伤,论情论理,都有救他的理由。难道你不愿意救?”


    林斐然一时语塞,她思索道:“我原本是想救,但我想不通……”


    如霰走到她身前,目光垂下,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那就对了,你从来都是觉得要救,所以会救,很少在乎他人的看法。今日却连连问我,难道我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林斐然心中仍旧蒙着一团迷雾,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埋头走到卫常在身边,试探性伸出手,又很快回头看他一眼。


    如霰只是抱臂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阻拦,也不说话,叫人看不透它背后的意味,但林斐然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卫常在时,如霰忽然开口,语速比以往快上许多。


    “你先前比试许久,消耗也不小,未必能扶住他,让夯货来。”


    他抬起手,腕上碧玉环化作一只碧眼狐狸跃下,它“汪”了一声,又欢快地围着林斐然转了好几圈,这才将身形化大,叼起卫常在,驮到身上,满目纯稚地找如霰讨赏。


    它没有得到金锭,只得到如霰冷然一眼。


    以如霰的性子,若他当真不想将卫常在救下,即便磨破嘴皮,他也不会同意。


    他愿意,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只可惜,若他不挑明,林斐然这辈子也未必猜得到。


    他扬唇一笑,对林斐然微抬下颌:“夯货会带他到应该去的地方,现在,你同我向东去。”


    林斐然还在翻来覆去想先前那个问题,此时便顺口问道:“去做什么?”


    如霰双目微睐,低声道:“你忘了?我方才说过,你犯了错,要由我来管教,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你与我一同过去,自然是要管教你。”


    林斐然:“?”——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从存稿箱里复制的时候竟然重复复制几段,这两句的字数不影响本章的晋江币点数,现在已经删了orz


    ps:本卷开始推多条线路,要好好推敲,所以字数会少一点,再次orz


    第158章 心绪 “……当然可以。”


    林斐然十分疑惑, 但如霰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扬了扬下颌,开口道。


    “看我做什么, 还不跟上?”


    林斐然刚要过去,便听到城下传来一阵熟悉的剑鸣, 她蓦然想起什么,飞快道:“尊主, 你先等我片刻!”


    如霰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便点了点头,见她翻身而下后,便倚至墙沿, 默然注视。


    林斐然落到城门之下, 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到一抹轻飘的身影旁。


    她看向这人, 抱拳作揖:“今日之事多谢前辈,不论是指点我开剑境, 又或是出手相助, 此份恩情, 晚辈必定铭记在心。”


    “这算什么恩情,一人之剑,也只帮得上一人,做不了太多。”


    李长风右手拄剑,仰头饮酒,面上飞着两片酡红,眯眼看她。


    “我看你有几分眼熟,是不是曾经见过?”


    林斐然目光微动。


    她从小就听说李长风的事迹,心中十分向往, 只是之前飞花会时,他似乎心志落拓,见人枉死身前而不阻拦,她不免有些怅然。


    但今日再见,发生种种事,心绪又如何能不复杂?


    她道:“的确见过,当年前辈刚刚下山时,曾御剑至洛阳城……”


    “那个随我在剑上游行的小姑娘是你?”李长风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神色错愕,但又很快带过。


    “我还以为天下持有剑骨的人都被我遇上了,原来是同一个。”


    “我早早就想练剑,那时又与前辈乘剑遨游,心中更是向往……”林斐然忽然顿住。


    李长风听到她的这番话,面上神情未有半点变化,目光却变得安静怆然。


    “小姑娘,与你遨游之人已经不在,如今站在这里的,不过一个酒虫,一个不会用浩然剑的酒虫。”


    林斐然怔忡片刻,那一句深藏许久的疑问就要出口,却又立即被他堵回。


    “所以,不必在乎一只虫子的恩情,我只有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救不回的一剑,你赠我一壶妖都特产的‘玉液仙’便好。”


    玉液仙是参族专门酿造供奉给如霰的美酒,可以修养身体,补足灵气,林斐然曾经见过,远隔十里都能闻到那点甘甜香靡的芬芳。


    不过如霰不爱酒,只偶尔啜饮一杯,剩下的都封到宝库中,用来做熏香。


    林斐然听到他的话,便将疑问再次藏回,她刚回身看向城墙之上,便见一道黑影飞来,恰恰落到手中。


    正是一个封有金泥的玉瓷坛。


    她仰头看去,如霰倚着墙沿看向此处,只是背对天光,神情不大清晰。


    她在心中道了一声谢,这才回身看向李长风,将手中瓷坛递出。


    “前辈,酒可以赠你,但这份恩情不会一并勾除。”


    李长风看向她,眼中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道:“没想到,堂堂妖尊也爱偷听我等小人物的谈话,这倒是稀奇。


    美酒我便笑纳,今日之事全忘了罢。”


    他揭开泥封,令人浮醉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笑着豪饮一口,转身离去。


    “千杯尽在手,魂断长生路……”


    落拓的身形摇摇晃晃离去,林斐然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只是走出不到十步,李长风身形忽然一歪,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街中,不过手中美酒分毫未伤。


    林斐然:“……”


    几乎是在他倒下的瞬间,张思我不知从何处蹿出,臂间夹着一只狸花猫,弯腰垂首,如同毛贼一般四下探看,随后立即提起李长风的后领,隐晦地朝她眨眨眼,又飞一般溜走。


    林斐然的手抬起又收回。


    她实在看不懂张思我这些诡异的行为,但心知他不会做什么坏事,便也随他去了。


    再度回到城墙之上,林斐然继续方才的话题:“尊主,你要带我去哪管教?”


    如霰扬眉:“你看起来很期待?”


    林斐然其实并不知道管教是什么,只迟疑点头,又很快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我错在哪里,是不是真的错,就像看书一般,若是总寻不到答案,自然会一直记挂在心。”


    “那你就一直记挂着。”如霰没好笑地移开视线,弯起眼眸,望向行止宫某处,“去你的房中。”


    林斐然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是该另换一件,她没有异议,也并不觉得所谓的管教有多骇人。


    只是在走过夯货身旁时,她停下脚步,看向它背上那人。


    “在看什么?”如霰冷不丁开口。


    林斐然回答道:“我看他有没有彻底晕死过去——醒醒,卫常在,发新剑谱了。”


    言罢,她抬手拍了拍卫常在的头,状似沉睡的人忽而半睁双眸,摊下的手也随之扬起,勾指成爪,毫不犹疑向她侧颈袭来,袖中小剑也随之飞出。


    林斐然十分熟稔地侧头闪过,两人单手过了七八招后,小剑才被她擒入手中,他终于认出眼前之人,于是双唇翕合默念什么,这才彻底闭目睡去。


    林斐然挟着这把小剑,很快收入囊中,随后对如霰解释道。


    “他受伤之时,状似一动不动,其实大多时候都还保留一丝清明,扶一扶还好,但只要有人试图动手,他便会这般回击,断天光也会立即飞出护主。


    我先将他拍醒卸剑,到时参童子们给他施针上药时才不会被误伤。”


    “不愧是青梅竹马啊。”如霰轻轻应了一声,意味深长,随后走到林斐然身旁,目光落到她的手腕上,“他这般攥着你,又是为何?”


    林斐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面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其实我也一直不太明白,可能是怕我在他晕死之后,弃他而去,安抚一下就好。”


    如今面对卫常在,林斐然到底没了当初的心境,只草草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力道并不均匀,卫常在震了两震后,微蹙的眉展开,攥着她的手也卸了力。


    “可以了。”


    林斐然站起身,又揉了揉夯货的头,取出一锭金喂去:“如果他醒了,一定要离他远点,否则他会出剑。”


    夯货点头,随即欢快叫唤一声,嚼着金锭,驮着卫常在上下颠簸而去。


    终于把人送走,林斐然心中大石落地,呼出一口气:“尊主,走罢。”


    她回首,却撞入一双幽深的翠眸。


    如霰确实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双目微垂时,睫羽与眼瞳映衬,犹如细雪覆微草,却不显生机,反而有种异样的寡然和滟糜。


    他不知何时坐到城墙之上,双手撑在两侧,歪头看她,目光专注。


    对视片刻,他站起身,绝口不提方才的事,只是同林斐然一道去往她的住处,期间开口道。


    “林斐然,你有没有发现,不论谁和你在一起待得久了,都很容易被纵容。”


    林斐然不解,她自认是个有底线的人,又怎么会纵容于谁?


    如霰却不解释,只随她一起纵身落下,望向这座熟悉的院落:“到了。”


    林斐然也不再追问,飞快回到房中换衣,如霰便站在院中,望向这株灿金般的银杏。


    银杏树上只结有一枚白果,早已熟透,却迟迟没有掉落,两只胆大的鸟雀飞来枝头,互相攀斗,眼看着就要将白果震落——


    如霰纵身而起,将两只鸟雀驱赶开,旋即落坐枝头,挟护白果,指尖在上方打转,目中深意叫人看不分明。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林斐然已经换了另一身衣袍。


    二人对视片刻,他飞身而下,轻车熟路地进屋,随后在林斐然惊讶的眼神中,从自己的芥子袋中抽出一大摞书本,按照原位放到她的桌案上。


    他侧目看去,挑眉道:“闭关无聊,看些你的闲书来打发时间,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


    林斐然进屋时发现桌上空了大片,还以为去往际海这段时间进了什么贼人,原来是他把书拿走了。


    “当然可以。”


    她又奇怪地补了一句。


    屋中忽然安静下来,就连往日喜欢到窗台这里叽喳的鸟雀也没了踪迹,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林斐然下意识放缓,心中觉得刻意,又快了几分,一时间更加明显。


    如霰不禁笑了一声,转身坐到桌案上,大片天光只在他身后铺开。


    “我二人同处一室许久,怎么今日又拘谨起来?这可是你的住处。”


    被他这么提点,林斐然也忽然意识过来。


    算一算,她与如霰虽有数日未见,却也不至于生分,又何必这般紧张。


    “也没有拘谨……或许是今日太过混乱,又鏖战许久,所以身体有些紧绷。”


    她默然片刻,环顾四周,原本清苦的小房间不知何时熏香袅娜,凳上又都放有软垫,床铺更是绵柔,空空如也的墙上挂了淡雅的壁画……


    不知何时起,属于如霰的痕迹已然无处不在。


    林斐然总觉得站不是,坐也不是,心乱之下,竟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


    “尊主……你先前说我犯了错,是什么意思?”


    如霰扬唇,目光飘然落到她身上,启唇道:“过来。”


    林斐然不明所以靠近,如霰抬起手,在她以疑惑眼神中悠悠将掌心落到林斐然后背某处,轻轻压下——


    她霎时感到一阵刺痛从脊柱划过,周身筋骨与灵脉错位交缠,肌肉酸软难言,额角顷刻间便沁出一层薄汗。


    “……”


    “疼疼疼!”


    林斐然抿唇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痛呼出声,一手反按着如霰的手腕,另一手紧握衣侧。


    如霰任她按着,掌下却也不再用力,另一手取出缎带,三两下便将她散开的发尾系在一处。


    “连战许久,受了这么多伤,只靠丹药撑下来,还连破两境,灵脉被如此磅礴的灵力冲击……你能挺到现在,全仰仗于根骨好。


    伤痛全都压到各个关窍,不将它们揉散,再过两日就该一边吐血,一边来寻我救命了。”


    林斐然闻言,自然不敢再乱动,如霰见她忍下,只轻叹一声,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脊柱、后腰、臂膀……


    每一处都不亚于极刑。


    直到终于将脊柱关窍处揉通,见林斐然眉头微松后,如霰才缓缓开口。


    “先前问你外界境况如何,你却说让我安心炼化丹丸,然后以一己之力鏖战逍遥境修士。


    错之其一,欺瞒于我。


    错之其二,浑身伤病。


    错之其三……”


    寥寥数语,便将林斐然的“罪状”罗列出,但语气却全然不似话语这般冷硬,反倒有种道不明的意味。


    林斐然终于恍然,却听他停住不言,忍不住继续追问:“第三是什么?”


    如霰垂下眼睫,将被她无意识攥住的手收回,手背上果然红了一圈。


    他却只是摩挲着,轻声道。


    “其三,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性命应当永远凌驾于他人之上……”


    说到此处,他再度停顿。


    他说话向来直白,像这般一句话停两次,对他而言已算十分罕见,但他仍旧忍不住要斟酌、衡量,唯恐伤了这一片赤诚之心。


    想要让林斐然自私,就是在颠倒她。


    “……至少在你足够强,能够背负起别人的性命之前,你要最先考虑自己。”


    诚然,他从未要谁护着自己,心中也并不在意,但今日细细体味,却有种难言的欣喜,像夜海漫过礁石,猛然扑来,缓缓退去。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极为奇异的感受。


    但他还是想这样说。


    “我手中还有几株云魂雨魄草,即便这次没有炼化,也还有下一次。”


    林斐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便忍着痛,开口回道。


    “我只是觉得,你为了治疗这个顽疾,寻找多年,波折多年,如今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半途而废,那就太可惜了。”


    如霰静望着林斐然,心中自然知晓她并非故意说些好话来哄他。


    今日炼化丹丸之人,即便不是他,而是荀飞飞、碧磬等人,她也依旧会这么做。


    心中感慨嗟叹之余,又有些无奈好笑,眸中光彩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凝于感怀。


    他取出一个绯红瓷瓶,放到林斐然的唇边。


    “先前为你除咒时,我便一直在寻找既可以止筋骨灵脉疼痛,还能安神的灵药。这瓶绒草药汁,色红,无毒,止痛效果极好,但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想试一试吗?”


    林斐然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既然无伤大雅,想来对身体便也没什么损伤的。


    她点头:“可以,我给你试药……”


    “不需试药,我先前已经试过了。”如霰将药倒入她口中,“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增补


    第159章 如霰如霰(增改) “你太容易被人引诱……


    悠悠的风从窗外吹入, 卷来几片银杏,此时的风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和煦,反而带着一些令人不察的冷意。


    秋末了, 入口的药却仍旧带着暖意,林斐然抿去唇角的残汁, 只觉得十分甘甜。


    她虽然对灵草认识不深,但也算博览群书, 若是连她都未曾听过, 定然是像云魂雨魄草那样十分罕见的灵草。


    不过吞咽几刻,浑身绵密的刺痛已然退却大半,紧绷酸胀的肌肉也松懈下来。


    ……竟然这么快就见效。


    林斐然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只能看向如霰, 认真答道。


    “特别好喝。”


    如霰弯唇,一双桃花目静静盯着她, 声音中带着独有的凉意,不紧不慢吐出四个字。


    “牛嚼牡丹。”


    林斐然一时无言, 但想想自己也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灵草, 分不出好坏, 便也无从反驳,但在点头认下之前,她还是有过挣扎。


    “要不,改成斐然醉饮绒草……”


    如霰弯眸更甚,搭起的腿轻晃起来,摇了摇头,只退让半步:“牛犊嚼牡丹。”


    林斐然叹息。


    周身忽然松懈下来后,她有些站不住,便卸力坐回木椅, 侧首伏在桌案上,任由如霰为她揉按脊背处的关窍,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腿就在旁侧,相隔咫尺。


    呼吸之间,灿金的环面蒙上一层白雾,模糊她的倒影。


    不知为何,林斐然的思绪渐渐散漫起来。


    虽然如霰是在为她疏通经络,挪移剑骨,确确实实是在治病,但这样的手法实在太过舒服,比起诊治,更像是她在享受。


    他先前还在试药……


    “如霰,这个药的影响是什么?”


    林斐然伏在桌上,悄悄掀起眼皮,向上方那个身影看去,或许是天光太亮,他的面容也融在光影中,并不清晰。


    如霰唇角一弯,身形微动,散落的雪发便遮掩天光,在她眉宇间疏落出几缕明暗。


    “影响就是,镇痛的效果太明显,会让人暂时神思涣散,难以自控,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


    林斐然正埋首臂间,只露出一只眼看他。


    那是一种自以为隐秘,却又忍不住好奇的偷偷打量。


    他缓缓俯身,轻声道:“——就像你现在这样。”


    林斐然仍旧在看他,仍旧只露出一只眼,他一动,她的视线便会随之而转。


    如霰觉得好笑,可心中却涌动着更多的、其他的东西。


    脊柱上的灵脉散开,灵力也不再淤堵,他的手也随之落到她的臂膀处,柔缓地将其中淤堵推散。


    他不由得开口:“原来你这么喜欢直呼我的名字?”


    林斐然点头如捣蒜,甚至开口解释:“因为我们是好友,你只让我叫你的名字,这是对我的信任。我喜欢别人信任我。”


    真是晕得不轻,如霰不禁想,喜欢这两个字竟也能从她口中轻易说出。


    林斐然依旧趴伏桌案,右手搭在他腿上,由于神思涣散,目光也无法很好聚焦,便悄悄挪近半寸,看向他时终于露出另一只眼。


    “如霰,你为什么会叫如霰?


    霰是雾林中结出的小小雪丸,旭日一出,就都被晒成水珠消散,了无痕迹……这不像你。”


    如霰踩在座椅扶手上,抬手拂开她额前碎发。


    “现在才问出来,看来平日里没少想。你觉得我不像霰华,那像什么?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就告诉你缘由。”


    林斐然沉默了许久,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但他并没有催促,只是揉按着她臂弯处的关窍。


    她习惯给出一个不敷衍的答案,所以总要思考很久。


    “我觉得,你像火焰,像熔金,像温泉,像细雨,像利刃,像高墙,唯独不像日出即散的霰华。”


    如霰微怔,抚上她朦胧的视线:“只有你这样想我。”


    一条手臂揉散,他又拉过另一条,如此一来,林斐然就侧身伏在他腿上,下颌抵住金环,却因为此时周身无知觉,只这样压着。


    她虽然意识不清,但到底还有条理,便开口道:“那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满意就要告诉我。”


    如霰没有明白回答,只是捻去一片银杏,半阖轩窗,默然片刻才回答。


    “在我很小的时候,与母亲一同学习人族汉文,其中便有一个‘霰’字。


    母亲告诉我,霰者,沉夜而生,日出而亡。


    那时候,我以为所谓的‘霰’便是另一种蜉蝣,但我见过蜉蝣,却未曾见过‘霰’。”


    林斐然仰目看他,一瞬不瞬。


    “后来,我终于可以在林中修行,得以见到一片霰华,它们纯白蒙昧地飘散在月色下,等待日出,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


    母亲曾经告诉我,如果它们能活过天明,撑过日出,就能变成真正的珠石,我便在树上等了许久,直至第一缕曦光显露天际……


    可惜,那只是传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它们便消融于日光下,再不见踪影。”


    “寓意很不好,对么?”


    他看向林斐然,像是在问她,却又像是自问自答。


    “我只是不信传言,不信天命。我为自己取名如霰,不是要日出而亡,而是要做这样一片霰华中,唯一挣破而出的那个。”


    挣脱而出,然后在灿日中化为世间最为耀目的一粒明珠。


    林斐然自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不由得想到自己,心中感触颇深,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十分为此动容。


    她顶着酸软的身子猛然站起,倒是出乎如霰意料,吓了他一瞬。


    “你做什么?”


    林斐然摇摇晃晃凑上前去,伸出双手。


    她此时眼中有三个面容模糊的如霰,全然分不出哪个是重影,索性双手合拢,先向中间那个一拍——


    可惜落空。


    如霰望向自己左侧,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后,眼中划过一抹讶然,却又不禁弯唇,但下一刻便被林斐然准确捧住脸。


    声音十分清脆,任谁听了都以为是珠玉坠地。


    如霰:“……”


    林斐然浑然不觉,甚至对掌中触感尤为满意,碰了又碰,像是捧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细腻温凉,让人想要在手中盘玩。


    但她到底没有盘玩,而是散着一双无法聚焦的视线,艰难地落到如霰面上。


    “你一定会是挣出的那个,你天生就是要做珠玉的!”


    如霰眸光微动,思及林斐然的性情,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真的么?可即便用了云魂雨魄草炼制的丹丸,我的病症依旧只是缓解,虽然不必像先前那般昼夜颠倒,但仍旧会灵力暴乱。


    我的病仍旧未能痊愈。”


    林斐然正是感慨动情之时,听不得这样的话,她当即放开双手,一把抱住如霰,没有多余的动作,手十分规矩。


    “我给你留了手札的第二篇,就一定会帮你。以后灵脉暴乱,你尽管找我相助,不必忧心我会觉得麻烦,我会帮你的!”


    林斐然身上有一点浅淡的香,并非他的疏梅香,而是一点独属于她,不靠近便闻不到的味道。


    像是矗立山巅的松柏,开在崖壁的剑兰,自有芬芳,只是这味道挟于风中,十分浅淡,转瞬即逝,却又令人难以忘怀。


    他的手缓缓落到林斐然的颈后,下颌搭在她的肩头,侧目望向自己的指尖抚过她的乌发,唇中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


    “——”


    他的另一只手落到林斐然后腰处,顺势揉按上最后一处关窍。


    “你太容易被人引诱了。”


    “三言两语便能让你心软,那个小道士使了一招苦肉计,就能让你多看一眼……我原本是要管教你的,心软是大忌,但还是不忍……”


    他离林斐然的耳廓并不远,便轻声问:“你知道什么是管教吗?”


    林斐然只是摇头,他笑了一声,答道:“你喜欢我为你置办的饰品,喜欢我绘制的法衣,喜欢我每日都问你去了哪,喜欢我夜夜问你何时回来。


    不论错了对了,都喜欢被人指出,好的要夸,不好的要罚……”


    林斐然喜欢在他们每个人腕间都系上一条线,以免前行时失去归途。


    “——”他轻唤着她,“我会一直管教你的。”


    林斐然不知听到还是没听到,总之过了许久,她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绒草的药效一过,便是极为浓烈的睡意。


    此时已至夜间,按过后腰的关窍,终于将她全身疏通后,林斐然趴伏在桌案上,不出意外地睡了过去。


    如霰却从案上而下,一双长腿倚靠在桌沿处,静静看着林斐然。


    ……


    翌日清晨,林斐然直直瞪眼看向帐顶,还未开启新的一天,便如遭雷劈一般躺在床上,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


    如霰为什么没告诉她,药效虽然会过,但她的记忆却不会凭空消失!


    昨日之事就这么清清楚楚、不断重现一般在回忆中闪过,她记得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回答。


    她默默下移,红着耳廓躲进被子里,几乎要团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忘记一切。


    ——如霰,你为什么会叫如霰?


    林斐然再也忍受不下,猛然掀被而起,赤足下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却始终摆脱不了这句魔音。


    她想要倒一杯冷茶静心,可刚刚碰上瓷杯,掌心便立即回忆起那同样细腻的触感,霎时间如同被烫到一般将瓷杯放回。


    她举起双手,合拢不是,展开也不是,只红着耳廓在房里闷头乱走。


    现在她急需静心之物,寻来寻去,便将目光落在桌案那一堆书册上。


    她默默呼气,做贼一般挪到桌案前,小心抽出其中一本杂书,原本想要读书以静心,却蓦然见到书中新添了不少小字——


    字体锋利瘦长,却也十分随性。


    这是如霰的字,它们就这么挤在她那些随手记录的批注之下。


    林斐然:“……”


    这下更不静了。


    她的目光游移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书中,只见杂书原句上记载:“蓬莱山水极好,草肥花茂,缘溪行,可见满漕水生花。”


    她在下方随手批注:“水生花?没见过,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看。”


    在这行小注之下,他写道:“模样还不错,可清热消暑,味苦,不过芳香宜人。”


    再下方,是素手勾勒的几朵水生花。


    林斐然默然片刻,又立即向后翻阅,渐渐的,她眼中聚起一抹讶异。


    这本看完,她又很快抽出其他书册,伴着日光,将每一本都翻过,目中讶异散去,只留有一抹怔忡。


    如霰几乎看完了所有她读过的书册,每一本书中,只要她曾经写过批注,那么后方就一定会跟随另一行小字。


    几乎都是对她批注的解答,或是回应。


    在道和宫的那段年岁,林斐然没有太多熟识的友人,是以最初修行之外,她无事可做,便将心神都投入书本之上,聊以慰藉。


    每每见到书中趣事,却又无人同享之时,她便会将心得写入书中,久而久之,便有了做批注的习惯。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看见书中的那个“自己”,但在时隔多年的今日,她写下的批注有了回音。


    林斐然抚着书页,在桌案前坐了许久,耳廓余热也渐渐消退,直至凉风入堂,将页面吹得哗然作响时,她终于抬眸望向窗外。


    院中半树银杏掉落,妖都已到立冬。


    她接过一枚吹来的银杏叶,将它悉心抚平,夹入书中,复又将这摞书规整好,放回原位,起身离去。


    约莫几刻后,院中响起剑鸣,一道玄色身影在其中游走练剑,扫起落叶无数,簌簌作响。


    片片澄黄飘落之中,玄影忽而停下,她执剑在后,仰头看去,唇角蓦然弯起——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大家都在猜什么,搞得人心[黄心][黄心]的,怎么会是那种药,可恶,看过作者其他书的都知道,作者可是纯爱派!(X)


    第160章 混乱(补) “你是来替他兴师问罪的。……


    西部青丘之中, 雾隐山林,不论大道还是小径,俱都茫茫一片。


    来来往往的狐族人忙不迭在城中各处设下灯台, 燃上狐火,照亮四周, 以免迷失方向。


    白雾之中,几人提着狐火灯, 抬手插下灯架, 在一阵敲打中随口闲聊。


    “这雾实在蹊跷,明明昨日还是艳阳天,也未曾落雨, 怎么今日就起了这样的浓雾?”


    稍显年长之人看他一眼, 低声道:“绝对是和名祖有关。昨日不少人都见到了,一道紫光从天际划过, 隐于后山,除了她老人家之外, 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你们年纪小, 应当不知道, 名祖之前出山与妖尊斗法之后,也是这般回到山中,第二日便出现这样突如其来的雾气……”


    他四下打量,声如蚊呐:“先前长辈们议事时,我听了一耳朵,他们说是因为名祖受了重伤,灵脉大损,为了疗伤,这将青丘灵气吸走大半, 以至于迷障叠生……”


    另外两人忍不住倒吸凉气,也道:“连名祖也败下阵来,再加之昨日妖都之事……他们带头反叛,会不会牵连无辜?我们可没说要造反!”


    其余人也心有余悸:“这谁能知道?好在他们没有直接冲入妖都,而是选择敲响登闻鼓,按规矩办事……”


    这人越说越心虚,敲击灯架的动作也越发频繁。


    “烦死了,我们又操哪门子心?生生死死不过他们一句话的事,这次狐族反叛,青平王可问过众人意见?在昨日前又有谁知晓?他只问过长老!”


    另一人啐声:“他近年来也是越发独断专行,以前城中要不要种桃树,他还要征询大家意见,如今都要叛乱了,反倒闷不作声!”


    “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其中一人忍不住凑过去,欲言又止。


    “什么传闻?”一道清脆的女声也低低凑近,开口询问。


    他咋舌一声,转头道:“就是听闻他出征前,九星大人及各位公主皇子曾经阻拦过,但都被他……九九九公主!”


    离得近了,即便隔着浅淡的白雾,也足以将来人的面容看个清楚。


    来人正是秋瞳。


    她御剑而落,身形轻盈,在那流转着淡光的剑身上,还驮着一道狼狈而平静的身影,他静静凝望而来,如此有压迫感的视线,除了青平王外还有谁。


    三人顿时膝盖一软,连忙扶着灯架,慌乱间,架上狐火忽然点明,霎时将二人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秋瞳见他们神色慌乱,并不意外,只是侧首看了青平王一眼,眸光微动,扬声坐实这个谣传。


    “没错,母亲他们的确阻止过,但父王始终一意孤行,这才酿成今日这等提心吊胆的局面……作为一族之王,自然要以大家的利益为先,他做错了,我们也不会包庇,自然要将他带回承担后果。”


    青平王的确被束缚于剑上,再加上那副狼狈形容,几人一时间已相信大半,心中也不可谓不复杂。


    秋瞳又道:“我要先带他回宫中伏罪,不知今日长老们可在城中?”


    她眉宇间竟有一丝沉稳,说话也颇有条理,全然不似以往那种天真调皮的性子,几人怔愣片刻,这才回神答道:“昨日出此大事,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长老们一夜未眠,现在想必还在其中商议。”


    秋瞳颔首:“多谢二位。”


    她再度踏到剑上,带上青平王离去,身影消失在白雾中,却并未去往议事厅,而是在中途掉头向西而去,不出几刻回了宫中。


    长老们不在,宫中自然是她说了算。


    她要放人,无人敢反对。


    “出去历练不过几月,你聪敏了许多。”青平王静容开口。


    秋瞳面容冷硬,仍旧不看他:“比不上父王,不过几月,便生出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大智慧,孩儿拍马不及。”


    青平王目光微动,很快抓住她话中奇异之处,兀自在口中咀嚼:“不过几月?”


    秋瞳冷哼一声,只以为他在感叹,又道:“与其说我,父王不如好好想想,给狐族惹来如此大祸,要如何收场!”


    青平王打量着她的背影,仍在思索先前那四个字,口中却无谓道:“还能如何收场?最多便是将我一人杀了,如霰虽不算善人,但到底心气高,不屑于做灭族之事。”


    秋瞳咬唇,终于回首怒目而视,她不喜欢青平王的举动与做派,但又恼羞于他的自贱。


    “妖族不似人族那般繁盛,人人惜命,生而珍贵,更何况是一族之王,你何时将自己的命看得如此不重要!父王,你的风骨何在?!”


    青平王眼神依旧静得骇人:“如果你和我一般,经历过我的事,你也会知道,命没有那么重要,它可以改。花有重开日,人为何不能?”


    秋瞳不由得连连摇头,眼中满是荒谬:“我与你无话可说!”


    二人御剑停在宫中的小玉门前,不少卫兵在四周巡视,见秋瞳落下,连忙行礼,但再见到她身后的青平王时,目露惊诧。


    秋瞳心中急于见到母亲,也无心再与他们寒暄打圈,直白道:“青平王已伏罪,将我母亲及姐姐们放了,否则,你们也会和我父王一样……我不想动手。”


    秋瞳心中没底,她知道自己是个半吊子,便收了剑,抱在怀中,瞪眼而视,也颇有几分高手的风范,再加上青平王积威甚重,众人见他一言不发,心中发怵,便忙不迭为她开锁。


    秋瞳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便带着青平王向里走去。


    小玉门并非普通牢狱,而是狐族之王自己的宝库,里面既可以用来藏宝,也可以用来困人。


    平日里,秋瞳及其余兄长姐姐们若是犯错,便会被关到里面反省,她来这里几乎是轻车熟路,不出几刻便寻到了关押他们的地方。


    八位手足,如今只有六位被困于其中,青瑶正拖着疲惫的身体为其中一个妹妹治伤。


    这里算不上简陋,但也绝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放眼看去,秋瞳只觉得鼻酸。


    “大姐姐、二哥哥……”


    她匆忙上前,步履踉跄,众人见她到此,神情中满是焦灼:“秋瞳,不是让你走远一些,回去人界,怎么连你也被抓来了?!”


    秋瞳不言语,只是看向身后。


    太阿剑应召而来,正紧紧地将青平王锁在身上,剑刃搭在侧颈,寒光熠熠。


    青瑶眼神一凝,十分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秋瞳颔首,将妖都之事一五一十说出,众人闻言越发沉默,但看向青平王的眼神却与秋瞳如出一辙。


    不解、懊悔、愤怒、冷然。


    就在几日之前,他们的父亲亲手将他们重伤至此,关到小玉门中,甚至还有两个姊妹如今生死未卜……


    他们无声看向青平王,他却只是一笑,随即缓缓闭眼。


    “我将他带回来,也是想问一问大家,要如何处置才好?”


    秋瞳运气不错,在中途便将人带回,但她阅历不深,想不到更为周全的办法。


    青瑶蹙眉:“母亲告诉过我,《七神录》法门被破后,一日便能恢复,若是能将父王带回,便将他压入诏狱,以天生索穿过肋骨,封住两处主脉……”


    众人一同看去,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青平王却仍旧闭着眼,仿佛置身事外,全然不管他们如何决定。


    青瑶吐息颤抖,双目微红,转身向天幕行了一个狐族之礼,这才回身看向众人。


    “他此次行事,不论是对狐族百姓,还是对我们,都必须有个交代……我与秋瞳带他入狱,你们去将母亲救出,还有六弟他们,看看是否脱离危险。”


    秋瞳点头,很快到门后的司南阵盘前拨弄,不出一刻便将这处“狱门”打开。


    众人互相搀扶而出,在小玉门前分走两处。


    诏狱内,青平王被锁入其中,清俊的面上终于显出几分苍老,他看向眼前,自己最大的女儿和最小的女儿联手将他送入此处,眼中俱是历事成长后才有的沉重之色。


    “走罢,成王败寇,今日的结果我认了,但反叛之事我绝不后悔,只不过是计划中出了林斐然这个变数,要不然,凭我的筹谋,妖都早已是囊中之物。”


    青瑶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做了这么久的青丘之王,难道不够吗?你就这么喜欢统御妖界?这又是你何时生出的‘宏图大志’,竟然连妻女都不管不顾?”


    青平王再度闭上眼:“以前的我,的确不喜欢权力,但人活得久了,总忍不住尝试些新鲜事物,权力这种滋味,一旦尝过,就不可能再放下。


    你们还小,又懂什么?走罢。”


    青瑶始终不明白,仍旧在与他争辩,秋瞳一路走来时与他谈论不少,早已心灰,不愿再说,便抹了抹眼角,提着太阿剑离开。


    她不常来诏狱,只知道这里关押着狐族最为凶悍的罪犯。


    狐族人向来狡黠,但十分惜命,也甚少有穷凶极恶之徒,故而整个狱内只有十来人。


    先前将青平王押送而来时,心神都放在他一人身上,并未注意到周围,如今回程途中,她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法阵内有人影晃动。


    原本她并不在意,只是那人趴在地上吃食,动作十分引人注目,这才多看了两眼。


    正是这两眼,让她驻足原地。


    秋瞳快步走到法阵前,单膝跪地仔细打量那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修,衣衫褴褛,双手被天生索穿刺而过,扭断在后方,故而只能跪伏在地,在他身后,脊背处的两条灵脉被抽出,像条长尾一般迆地,如此一来,他几乎与废人无异。


    “三叔……”


    秋瞳声如蚊呐,却仍旧被他听到。


    他停止进食动作,抬头看来,双眼却十分混沌,歪头看了她许久,像是没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只是如同痴傻般扬起一个笑后,继续低头吃饭。


    秋瞳整个人忽然混乱起来。


    就在前世,三叔发动叛乱,暗中联合与他同道的狐族人,偷袭了父亲母亲,将他们二人重伤,锁在宫中,擒住其余手足,自己登顶成为新一任的狐族之王。


    但他为人过于贪婪,治下不严,即位后搅得狐族民不聊生,即便后来拨乱反正,母亲也在那一次重伤后落下病根,不久后便去世。


    这便是狐族之乱,也是她心中扎下的一根猛刺。


    三叔在族中颇有威望,修为高深,又深得长老们信任,秋瞳原本还担忧,若是将父王抓住,以后无人与之抗衡,又要如何斗,但如今……已经不必她烦扰。


    三叔是何时被抓住狱中、为何被抓入狱中?


    秋瞳猛然站起,眉头拧得死紧,心脏如同击鼓般跳动起来,随即快步向外走去,她必须找母亲问个明白。


    ……


    日上中天,林斐然在整个妖都寻觅一圈,问了不少人,记下不少东西,终于觉得有些疲累,便慢慢走在树荫下,心中正在沉思。


    她想知道,那些符文到底是何人所写,她不相信仅仅是密教所为。


    密教一直都想要找灵脉,为此,甚至不惜关闭妖界驻点,将所有人手派出,在如此紧要关头,却愿意派出一位天行者襄助青平王,背后定有其他隐情。


    就在疑惑之时,她忽然想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某个人。


    卫常在。


    他能够出现在妖界,绝非巧合,也定然不是随秋瞳而来,如果没有张春和的同意,他甚至进不了妖界,同时,他的好师尊让他做一些没有益处的事。


    更何况,她实在太了解他了。


    卫常在这种人,如果没人强求,他不会出门,就是整条街都烧起来,他也只会安心在房中打坐,一眼都不会看,更别提没事在街上闲逛。


    偏偏就在那天晚上,她竟然在暗巷中碰到他与荀飞飞缠斗,据荀飞飞所言,二人是在街中遇到的。


    卫常在绝对出门做了什么事,以致于他在半途遇上荀飞飞,又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缘由,对荀飞飞拔剑相向。


    这只是林斐然的推测,但她心中几乎可以笃定,卫常在必然做了什么事。


    能够驱使得动他的,只有张春和。


    那么张春和的背后又会是谁?


    道和宫……会不会也和密教有联系?


    秉着这样的疑问,林斐然这才外出到妖都中走访,用以佐证。


    妖族向来民风开放,像卫常在这样恨不得把脖子也严严实实包起的人,几乎没有,他并不知道,自己刻咒那天,尽管十分小心谨慎,有人引来了些微目光。


    这是一种奇怪的诱惑。


    包得越多,大家就越想看看里面的风景,妖都人大胆,好几人偷瞥过。


    林斐然走访了一早上,总共有七人将他明确认出,只是地点分散,并无规矩可循。


    直到后来询问的一个阿婆开口。


    “使臣大人,这个人我见过,浑身裹得紧紧的,衣领高得喉结都快包住了,背着一把剑,那种裹法,活了一两百年没见过,我看一眼就收不回来!


    我就一直盯着他,盯着腰,盯着屁股……


    我们人参族,这辈子学的就是隐匿身形,他十分警惕,但境界不如我,所以没有发现。


    我不由自主跟了两条街,然后看他上了一株瀑杨柳树,在上面忙活了许久才下来。”


    林斐然沉默许久,双唇翕合,只能在心中暗道妖族真是藏龙卧虎,她还是开口问道:“他在树上做什么?”


    阿婆摇头:“他一下树,我立马就跟着他走了,谁知道做了什么?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在上面刻东西,掉了好多木屑。”


    得到这个答案,林斐然几乎可以肯定,卫常在也参与其中。


    走在林荫下,林斐然将手中的册子关上,去包子店吃了半个时辰,休憩好后,这才回到行止宫中,直接进了如霰用来制药的宫苑。


    刚一落地,便听到房中传来旋真与碧磬的嬉笑声。


    林斐然推门而入,房中忽然安静。


    这个屋子极大,靠墙的每一处都有床榻,旋真与碧磬正坐在靠右处,一边任由参童子给他们换药,一边玩着叶子戏。


    而在左边,卫常在如同木偶一般躺在榻上,点漆色的双目直直看着房梁,似在放空,而在一旁,参童子正在给他施针。


    碧磬与旋真见到她,当即松了口气,声音也大了起来。


    碧磬后怕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荀飞飞来了!他不让我们玩这些。斐然,你来得正好,快来一起!”


    另一旁,卫常在早已经坐起,一双乌眸直直看着她,并不开口。


    碧磬早就知晓道和宫没什么好人,故意大声道:“那边木头一个,还学会盯着人看了!”


    林斐然觉得好笑,但还是对碧磬他们略一点头,转身走向卫常在。


    那一刻,他眼中似有波澜,点点星光亮起,无声在乌眸中晕开。


    因为他忽然起身,参童子手中不稳,银针没有扎入,便在手臂上划出一条浅淡的血痕。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林斐然渐渐走近,她眉头微蹙,其中带的却并不是他所想的关切,而是陌生的考量与一点微不可察的怀疑。


    “……”抿唇看向她。


    直到林斐然走到身前,利落地掏出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毫不犹豫开口。


    “我去查过,你此番到妖都来有其他目的,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先前出现在城中的那些符文,你是不是参与刻了一些?”


    卫常在几乎形容不出此刻的心绪,只觉得心脏紧缩,一种莫大的惘然将他笼罩。


    静了许久,他才哑声开口。


    “原来,你是来替他兴师问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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