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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5

作者:欠金三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夜游日(九) 火树银花(2.9w加更……


    街巷四阔, 莲灯灼灼,玉溪潺潺。


    碧眼金睛兽昂首前行,路过哗然的瀑杨柳, 如镜般的叶面映着赤金火,于夜幕中不断闪烁明灭。


    街巷旁的妖族人提着八角灯, 缓缓随车而行,俱都望向那抹身影。


    如一柄夜中银剑, 不弯不折, 兀自矗立在云车之上,其身、其神并不显锋锐,甚至可以说圆融, 但一眼看去时, 仍能轻易感到一种出鞘般的隐光,叫人无法将视线游离。


    无他, 妖族从未出过这样的少年人。


    如剑一般,唯有人族可出。


    云车缓缓向行止宫驶去, 车架旁, 一个被拥在怀中女童愣愣看去, 重重火光之下,人族使臣面上也被染上一点别样的颜色。


    忽然间,她似是有所察觉,向自己看来,莞尔一笑,静润的瞳孔中有火光跃动。


    女童也抿唇一笑,面色微红,又好奇地向车内看去。


    不止是她,第一次来参加夜游日的妖族少年都在探头张望, 想要看看这位甚少于人前出现的妖尊真容。


    只可惜轻纱之下,珠光莹莹,仍旧只是一个轮廓。


    与初来乍到之人不同,来过多次的妖族人要么在看林斐然,要么在看碧眼金睛兽。


    众人早已心知肚明,如霰不会出现。


    当年他孤身闯入妖都时,除了这只碧眼金睛兽外,便只携着一柄碧色长枪。


    林斐然双手微动,原本靠于车壁的长枪便持在手中。


    虽然与剑法相较,她的枪术要浅显许多,但这种时候也可算一观。


    一时间罡风阵阵,道道寒影划出,令人惊呼。


    舞枪之时,林斐然的视线也从人群中扫过,看到不少熟悉之人。


    橙花与齐晨望向她,面容带笑,手捧花束,打铁的张思我独自坐上房檐,摸着不知何处蹿出的野猫,若有所思。


    忽然间,她对上一双清冷的眼,于是眸光微顿。


    在他身侧,正立着一个样貌明媚的少女,林斐然并不陌生,那是秋瞳。


    她也看着自己,只是神色十分纠结,黛眉拧在一处,唇瓣紧抿,与自己对上视线后,先是慌乱地移开,又很快转回。


    她抿起的唇微松,无声对自己说了两字,随后举起那只束有鸳鸯环的手,将卫常在一同拖起,悄然点了点前方。


    鸳鸯环将二人紧紧束在一处,如同他们的命运一般,难以分离。


    林斐然的视线只落了一瞬,随后收回,看向秋瞳指向的前方。


    那里,早已做好装扮的妖王仆从正蓄势待发,看起来并无异样。


    但秋瞳方才口中所说的,正是小心二字。


    于是她目光微凝,长枪舞动间,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


    今夜来人众多,妖族又都是修士,若是引起动乱,场面绝非寻常人能控住。


    方才散开的神思尽数收回,目光也从卫常在、秋瞳二人身上撤离,不再看向那处。


    卫常在双唇微抿,看向自己被连带着举起的手,无声望向秋瞳。


    她讪笑两声,顺手拨弄头发,解释道:“一时忘了你我相连,这才用上这只手。”


    卫常在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思索片刻,略略摇头,又再度看向云车,清声道:“车要走了。”


    他立即动身,先于人群向前挪去,一直跟在车辕附近,不近不远,默然看向车上之人。


    好像再不快些,便会被人群冲散,再也追不上。


    城墙之上,平安抱臂观望,在她身侧,一只黑白相间的糯米团正举着鼓槌,击打出游城鼓点。


    行至中途,响彻妖都的鼓声忽然急促起来,以青竹为首的妖王及其仆从也纵身跃出,他们驱散过人群后,快步拦至车前。


    这便是夜游日的重头戏,妖王伏诛。


    往年,妖王仆从俱是从妖都中人擢选,而为首的妖王则是由荀飞飞几人轮流担任,今年也不例外。


    作为妖王的青竹远远站在后方,与她含笑对视。


    而扮作仆从的妖族人,约莫有二十来个,面绘彩纹,容貌难辨,女子着一身轻纱软裙,男子则只着一件紧身锦衣,下身却十分花哨,如此赤膊袒腿,十分坦荡,颇具妖族特色。


    妖都中响起轻快的鞭鼓声,云车前行,其中一个妖族人举起环首刀,顿时跃至车边,同林斐然比刀斗法。


    林斐然原本警惕,但对过几招便松下心来,这人并无可疑之处。


    二人心中都知晓,这斗法算不得真,比试一番,点到为止便好。


    于是枪如小蛟,刀似断石,你来我往间灵光乍现,法诀齐出,并非不精彩,众人也看得津津有味,但谁都知道这是作秀,心中便少了几许紧迫,多了几分惫懒的松缓。


    “难道要一个个打?何时才能发下祝福器物?”有人不耐。


    “那得行至中雀街,再走上两刻钟便好,不过我倒是爱看,这个人族身法不错。”


    “确实不错,但要是打得再激烈些,定然更好看!”


    过了大约十来招,那绘满彩纹的妖族人佯装打退,捂着腰腹快速退至青竹身后,又没事人一般看来。


    周遭鼓声不绝,下一波人再度跃出,但此时已有人神色涣散,注意力早已转到别处,无暇顾及。


    这次足足有五人,动作齐整,身手不凡。


    落地的瞬间,他们便自发连成一个五行法阵,手中长剑刹那间一同挥出,几乎未给林斐然时间反应,一道极其爆烈的灵力便向她奔涌而去!


    距离如此之短,又来得突然,周遭妖族人离得不远,她不可闪开,只能生生接下,但右手结印再快,却终究慢上一瞬。


    正当她准备硬扛时,另一道金光却突然撞出,将这袭来的力道崩散,震出一声滚雷般的闷响,响声甚至盖过漫天的鼓音,敲得人耳膜嗡鸣!


    那摆好阵的五人霎时被震退数步,面如金纸,旁侧观望的妖族百姓更是连连后退,街道顿时宽阔起来。


    一片哗然中,镶金包玉、嵌丝螺钿的云车轰然一震,垂扬而下的鲛纱尽数裂开,散作片片,如轻絮一般遁入夜空。


    于是车中那座玉像便显露人前,十分安静。


    林斐然回首看了一眼,蒙纱仍在,玉像并无破损。


    她转头看向车前之人,目光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这就是秋瞳要她小心的人。


    人群中骤然发出一声欢呼,众人神色渐渐兴奋起来,妖族人向来好斗,只以为这是林斐然等人的刻意安排,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人胆大到在夜游日闹事。


    那被震退的五人再度卷土重来,在他们设阵之时,林斐然也并未等待。


    她先看向旋真、碧磬二人,悄然摇头,示意不必闹大,惹得众人恐慌,随后将长枪放回车中,右手再度结印。


    那五人以身为阵,足踏金木水火土五方,灵力涌动之处,正是阵眼,而所谓阵眼,便在她所处的云车之下。


    正是有这五行阵的加持,他们合并出的一剑才有如此威力。


    云车游行几乎停滞此处,碧眼金睛兽察觉到异样,已然有些躁动,足爪磨地,擦出骇人的金戈之音。


    林斐然右腿踏上金睛兽脊背,左手下压,安抚它的头顶,双腿如此呈弓步,腰背微微伏低,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眼神却是紧紧盯着前方。


    “就要这样对峙!”有人欢呼出声,“当年妖尊斩杀妖王,想必也是这样紧张,绝非像方才那般过家家!”


    周围人不明缘由,便也没将这凝重的氛围放在眼中,反倒十分享受这样弓弦紧绷一般的快感。


    林斐然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结阵而成的五人。


    他们并不明白方才那道金光从何而来,心中忌惮,出手更是稳重许多。


    一人持木剑从阵中踏出,术法大动,四周的木枝与瀑杨柳立即簌簌而动,从枝头脱落,旋即化作一枚枚锋锐的利片,将林斐然包围其中。


    在那人持剑而来的瞬间,林斐然右手微抬,一道如月华般的光芒从行止宫处飞来,自夜幕中闪过,带起一阵锐利的疾风,在众人还未看清之时,稳稳落入林斐然手中。


    那是一柄极长的剑,竖直时几乎与她肩膀同高,刃如镜面,有几枝缠纹。


    又听得哗然一声,只见她身后的云车上空,一柄洒金红伞撑开,又缓缓旋转降落,斜斜搭在那玉像颈侧。


    红白交映,尤为夺目。


    “这是她从朝圣谷中取出的宝物!”


    早有人听闻林斐然之事,将这金澜剑认出。


    “想不到今日能在夜游日上见到,光看一眼,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朝圣谷的灵物,在妖界向来有价无市,今日能够这般观赏,众人自是不愿错过。


    木剑出,落叶至,寒剑来——


    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在众人感慨之时,林斐然已与那人对上。


    因有五行阵,木剑中自带一股天然灵蕴,金澜剑扫过之时,还未与之碰触,便被木剑上生出的灵藤勾缠,难以动作。


    那人见状冷笑,另一只手捻诀而来,直冲面门!


    林斐然立即仰身避过,双腿微分踏回车辕处,手腕一转,金澜剑变换作单刃长刀,顺势一斩,灵藤立断,劈出的长刀横亘而过,锋刃破开他的法诀,刀尖刺破这人前胸与手臂,洒出一道殷红血色!


    这人面色更白,立即急急后退,如利刃般的叶面霎时包围而来,密不透风!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惊呼之时,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叶片霎时停滞在她身侧,如同陷入某种无形胶质般,再难寸进分毫。


    四周妖族人登时屏息,仰头看去。


    那把红伞不知何时落到林斐然头顶,显然是它的功劳。


    “不愧是出自朝圣谷之物,果真是天生灵宝!”有人不由得艳羡。


    林斐然却无心听闻,袭击而来的叶片被控制住的瞬间,她足下雷光乍起,几乎与持木剑之人同时到达五行阵,还顺手挽过一个剑花,那五人面色终于大变,纷纷退散!


    此举正中下怀,面对这样的法阵,她向来是逐个击破!


    剑柄一转,直击那木剑之人胸膛,他本就受伤,被这样猛然一击,顿时飞出数米,一口鲜血喷出。


    “好!”这样的艳色并未让妖族人惧怕,反倒让他们热血沸腾。


    林斐然将人击出后,以身代位,立在巽木一方,攻向艮土一位,那人持土剑,却被木方相克,威力顿时大减,再加上剑法不如她,一时左支右绌,显得有些狼狈。


    经过朝圣谷一行,林斐然此时已不会留手,寻得时机,金澜剑便直向肋下而去,一往无前般,将那人腹部洞穿。


    长腿跨过艮土位,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她的剑已然倒转向坎水位,这一招正像回马枪,叫人防不胜防!


    那人手中水剑原本粼粼,被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护在身前,只可惜水剑无形,无法遮蔽,蓦然被她穿剑而过,正中胸膛!


    一道不可小觑的五行阵,却被她在几息间连破三人,正因为太过行云流水,反倒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在场竟无一人怀疑。


    林斐然还想攻向第四位,脊背处忽然闪过一抹寒意,耳边听得几道风声,她立即捻诀,下一刻便闪现至金澜伞下。


    就在她方才所站之处,几柄匕首深深钉下,寒意森然,青石上都裂开蛛纹,凝出玄色坚冰!


    但一切并未结束,就在她落回车辕时,仍有一柄薄刃追随而来,同时以一道极强的灵力破开金澜伞禁制。


    她是金澜剑主,剑主与剑息息相关,她如今境界不算高,金澜伞能抵御的伤害自然有限。


    由此可知,此人境界远在她之上。


    霎时间,一道身影覆至身前,长指微捻,立即挟住这把森然的薄刃,刃上坚冰凝出,又被他握碎其间!


    林斐然看着来人,有些诧异,随后低声道:“青竹,你此时是妖王,截刃做什么?”


    青竹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演戏事小,生死事大。”


    随后他转身看向对面,朗声道:“我身为妖王,虽然荒淫无道,恬不知耻,但尚存一些斗法的风骨,暗箭伤人之事,我绝不屑做,这是何人所为?”


    众人都知晓他的身份,见他一脸笑颜说出这话,一时无言。


    蠢蠢欲动的妖王仆从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个面绘花纹,发编细辫,满口鲨齿的人从人群中走。


    青竹双眼微眯,只道:“我怎么不记得,仆从中有你这号人物。”


    不只是他,仔细看去,就连方才行阵的那五人,以及小半“仆从”,都已不是他原先点过的人。


    看来来年不能再让人绘面。


    那人只打量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到林斐然身上:“谁知道,或许是你贵人多忘事,如今该轮到我会一会这位使臣了!”


    青竹思忖一瞬,回身对林斐然道:“不必忧虑,只管动手就是。”


    说完,他竟回到原位,只远远看向此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斐然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就在这时,那满口鲨齿之人已然动手。


    他将身上的玄衣揭开,露出满身叮当响的匕首,与此同时,还有一女子从中走出,她手持双剑,面上花纹繁复,根本认不出来人是谁。


    但远在旁侧的秋瞳却一眼将其认出,这就是青瑶。


    只是她为了遮掩身份,将惯用的双锏换成双剑,但威力想来不会弱。


    来人是青瑶,那扎着发辫之人自然是随行的赤牙。


    两方对峙,林斐然静静看着,手中剑尖触地,周身忽然沉寂下来。


    气氛变化太大,不仅是他们未开口,就连四周观战的人都不由自主沉默下来,不敢惊扰接下来这精彩一战。


    只见林斐然忽然抬手,金澜伞立即旋转升空,她足下雷光再起,直冲而去,对面的女子也骤然拔出双剑,双手交叉,竟在瞬间挡住林斐然的奇袭!


    不过林斐然力道不小,即便交叉的双剑挡住金澜的攻势,青瑶却仍旧被击退数步。


    剑到底不是她惯用武器,再加上心中尚存疑虑,她出手便犹豫起来,林斐然察觉到她的迟缓,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纵然脸上花纹繁杂,但双目并无遮掩,如此近距离看去,这双眼睛像极了秋瞳。


    既然是狐族前来动手,此人或许是秋瞳亲眷,且其动手又如此犹疑……


    林斐然眸光一转,手中金澜剑继续压下,随后一掌将她拍出,只回身对付那鲨齿之人。


    几乎在两人对剑后的瞬间,一道寒芒从后方袭来,林斐然弯身避过,手腕一转,极长的金澜剑竟在后背处将匕首拦下,又在刃边转过几圈,原样射回!


    赤牙旋身接过,指间挟着匕首,忽然伸出长舌慢慢舔舐,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斐然。


    今日如此大动干戈,自然要一击毙命,不可能再给她回转的余地!


    他侧目看向青瑶,缓声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言罢,赤牙身上挂满的匕首忽然下坠,零落悬浮在他身侧,随他一起猛然攻去。


    匕首刃尖如寒芒,如此铺就展开,恰似星罗棋布,又如同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地像林斐然攻去!


    在众人的惊呼中,林斐然后撤半步,提剑相对,金澜剑虽长,在她手中却无比灵活,将寸长寸强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锋刃、刃面、剑柄、乃至于剑尖,每一处都足以回击一柄匕首,再用上流风剑法,如此对阵并不算难事。


    但奇怪的是,每击回一柄匕首,它便立即分作两半,再次向她袭来,不过打过一轮,原本的十余柄匕首便已裂作五十,且越分越细,越分越利,她无法顾全,眨眼间,腿上、手臂便已擦过数道伤痕。


    也在这时,那持双剑的女子闯入战局,剑势显然比先前坚定、锐利得多,林斐然也不再顾及,便以快剑相对,手中或刀或剑,凭借极为巧妙的身法压她一头。


    这女子显然有所察觉,于是手中灵力灌注,以剑作锏,猛然跃起后,又旋身重重落下,将林斐然击退数步。


    二人的境界比自己高,硬扛不是办法,林斐然一边思索,一边打起了游击。


    半空中,绯红的金澜伞在夜幕下几乎融成墨色,难以察明。


    林斐然暗中操纵它四处游荡,明里却先向那女子出一剑,随后闪现至远处,躲开飞来的寒冰匕首,待金澜伞迅速移至赤牙身后时,她亦闪现其后,一剑劈下!


    剑刃落下瞬间,那分裂的无数柄细小匕首顿时融合一处,形成一柄长剑,铿然接下金澜一击!


    赤牙有些恼怒,他回身看去,双目渐渐泛红:“真是一条泥鳅!”


    林斐然向来不是凭灵力鲁莽攻击之人,她当年卡在坐忘境太久,境界低微,但所历鏖战又多,早已习惯将周围所见之物全为自己所用,不论是消耗战,或是打游击,她简直是信手拈来。


    就在赤牙接下一剑时,金澜伞已经悄无声息移至青瑶上方,林斐然与赤牙拼过,立即收手,下一瞬又到青瑶身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一剑落下——


    叮当几声响,青瑶手中双剑落地,臂上瞬时渗出一道难掩的血痕!


    “既然并无战意,又何必动手?我若是你,便立即卖惨退出战场,留他一人。”


    林斐然声如蚊呐,竟也学会了攻心之计。


    “此时留手,以后若是清算,也不会连累狐族。”


    青瑶立即回眸看她,目光惊讶,林斐然立即抬手给她一掌,将她击出战局,再看去时,她果然倒地不起,似是再无战力。


    赤牙见状咋舌,暗骂了一声废物,又立即望向上空。


    火光煜煜,原本还能窥得几丝痕迹的金澜伞,此时竟踪影全无,而林斐然也靠着这一招,如同钻地泥鳅一般,在四周各处闪现,速度极快时,便似消失一般。


    那凝做一柄的长剑再度散开,分作数把匕首在他身侧悬浮,但对手无法锁定,即便数量再多,也只是徒劳。


    来此之前,赤牙对林斐然其人并无了解,只觉得是个问心境的修士,三两招便能将其斩于马下。


    谁知原来是个带有上品法宝的泥鳅!


    若是事先做了准备,今日绝不会如此措手不及!


    二人一时陷入僵局,赤牙境界虽比林斐然高,却做不到完全将她控住,手中灵器时常虚发,而林斐然也偶有受伤,虽能在他手下暂时躲逃,却做不到一直如此,这一招十分耗费灵力,她不可久拖。


    如此对峙,两人拼的便是破局之法,谁能更快想出,谁便能取胜。


    只是赤牙已经失去耐心,双目红到滴血,匕首越分越多,如暴风一般在场中卷起,势要林斐然无处可逃!


    这一招声势极大,甚至波及到周遭参与游车的妖族人,一时间惊呼漫天,骂声阵阵。


    有的人以为他在发疯,竟然伤及无辜,也有的人察觉不对,直言他是故意动手,开始动手回击。


    街市中本就人潮涌动,眼下有人动手,场面立即乱作一团。


    妖族人本就好战,为免事态严峻,碧磬、旋真立即带人将骚动压下,荀飞飞出手拦住乱飞的灵光,以免伤及无辜,几人一时难以抽身顾及其他。


    战局中,匕首如织,林斐然纵使闪身再快,也无法完全避开。


    她看向周遭混乱失控的人群,抱头躲避的少年人,以及埋首肩上的孩童,双唇微抿。


    不论是为他们,还是为如霰的夜游日,此时都必须想出解决之法!


    自觉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灵力流失也越来越快,她紧紧盯着那些寒光匕,电光火石间,心中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甚至有心唤醒阴阳鱼。


    “尊主,你还在行止宫中吗?”


    片刻后,传来如霰的回答:“打架不好好打,还敢分心?”


    林斐然心中了然:“原来你在看,正好,先前你赠我弟子剑的回礼,我想到了,你可要好好看着!”


    言罢,不待如霰回答,她迅速移动的身形停了下来,银色身影站在莲灯下,身上带着细密伤痕,却是目光灼灼。


    她旋身躲过匕首,顺势看向躁动不安的碧眼金睛兽,道:“借火一用!”


    这只大猫显然没有与她培养出什么默契,只是略略歪头。


    林斐然轻笑一声,也不勉强,她手中长剑不断挡过寒光匕,另一只手抬手结印,在赤牙攻上之时,将长街上莲灯中的赤金火全都吸来。


    霎时间,妖都兰城蓦然暗下,只余众人手中盏盏如星的灯火还明。


    原本骚乱的人群忽然安静,攻上来的赤牙从没受过这等“诡计花招”,突然陷入黑暗,一掌打空,四散的匕首也诡异地停滞一瞬。


    莲灯上一簇一簇的火光,极为微小,此时正旋转着向林斐然汇去。


    她再度看向碧眼金睛兽,又道:“借你的赤金火一用!”


    大猫这才明了,然而在它高扬兽首,喷火吐焰之前,云车一旁蓦然惊起一声凤鸣,啼响夜空。


    一只不知何处而来的火凤飞出,照明半片天际。


    它先是在空中盘桓片刻,又俯身冲入旋转的匕首阵中,虽未靠近林斐然,却好像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只身在阵中盘旋燃烧,将把把寒刃烧得通红。


    林斐然眸光微动,却并未向火凤来处看去。


    她潜行至碧眼金睛兽身旁,拍了拍它的头,于是一道更为明亮的赤金火焰喷出。


    她纵身而去,双掌化过,将这不受控的火焰全部铺开,竟也旋出一道轨迹相同的金火之风!


    赤金火绝非寻常焰火可比拟,热度极高,此时金火与寒匕同行,不出一刻,那纷飞的匕首便都变得通红,更有甚者,已然融作金水!


    赤牙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久久无法回神。


    他对战过强者无数,像林斐然这样的弱小之人更是不胜枚举。


    他自认斗法经验十足,来此之前,他以为自己只要警惕妖尊出手,可他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他以为自己必赢。


    但同林斐然比试的每一招,都是如此吊诡!


    闪现躲避不说,打得东一锤西一棒,偏偏当真有效,令人防不胜防!


    还有这神来之火——


    到底是谁在打架时会想到直接把对方武器熔化!


    用的还是金睛兽的赤金火!


    赤牙气得牙痒,但这赤金火绝非普通溪水可以熄灭,也非他能控制,左右无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器被赤金火融作金水。


    “你想送我这个?”


    耳边传来如霰的声音,听不出是何情绪。


    “不是。”


    林斐然摇头,又见周遭妖族人挤压吵闹起来,她弯唇一笑,旋身落到车顶。


    “今日本该安稳度过,不该有太多骚乱,却受我连累,混乱至此,何其无辜。


    不论是赔礼或是谢礼,我都该补上一份,不如趁此时机,借花献佛!”


    “如霰,想不想看烟花?”


    林斐然纵身跃出,长剑在手,猛然向上一击,通红熔金般的铁水顿时在夜空炸开,散出道道灿烈光痕,如同金做的烟花一般,绽放在每个人的眼中。


    骚乱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妖界第一朵烟花。


    也是如霰看过的第一朵烟花。


    在没见过之前,他从未想到,烟花会是如此灿烂美丽,犹如梦幻泡影,犹如火树银花,却又比之长久。


    “……”


    林斐然没有听到回应,只闻几声清浅的呼吸。


    她再度动身,于是第二朵、第三朵……许多铁花在半空绽开,耳边传来的呼吸变得轻缓,却又好似有些急切。


    某处,如霰望着这些初见之物,神容怔忡,只觉心中某处再度跃起,随后与这些铁花一般,在她剑下砰然毁灭炸开。


    看过许久,他的视线下移。


    林斐然在焰火间奔走,扬剑,银色身影游移其间,击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灿烈的色彩划过她的眉眼,划过她扬起的唇角,却只留下一点清淡的影子。


    那是林斐然独有的颜色。


    在众人被火光引去注意时,荀飞飞抬手结印,街市暗影中无声荡起涟漪,片刻后,方才动手之人全都束缚其中,无法逃脱。


    他仰头看向半空,神情放松下来。


    旋真、碧磬也从未见过焰火,此时面上满是向往。


    有林斐然动手在前,他们自然也按捺不住,立即加入其中,于是朵朵铁花炸开在夜空,绚烂耀目。


    “这个回礼,满意吗?”她的话语中带有风声,却仍旧未能得到回答。


    林斐然手挽剑花,将金澜剑送回鞘中,她含笑道:“本尊不说话,我就去问你的塑像了!”


    她早就想看那玉像模样,趁着夜色正浓,借此借口,她回身落上车辕,俯身钻入车中,颇为急切地凑上前去,掀开覆纱,探入其中——


    轻纱后,她蓦然撞入一双潋滟的碧眸。


    他静静看着自己,虽然肤色如玉,莹莹有光,却绝非一樽塑像!


    林斐然双目圆睁,猛然退出,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那覆下的轻纱便顺势滑落,露出那张叫人一眼难忘的面容。


    如霰看过她,随后望向那在半空绽开的束束铁花,眸中金光流过,他的神情不似平日那般噙笑,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冷然认真。


    “这是我第一次看烟花。”


    他终于开口。


    “只有林斐然会把它送给我。”


    他将视线转回,落到她身上,带着一种林斐然难以看懂,却又十分危险的神色,放开攥住她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后颈,微微倾身靠近,冷香萦绕。


    “——”


    他轻声开口,再次叫了这个林斐然既熟悉,又不熟悉的称谓。


    “你的回礼,我很喜欢。”


    “比库中珠宝、玉石、赤金、碧玺加在一起,都要喜欢。”


    “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回礼。”——


    作者有话说:[粉心][粉心][粉心]


    第132章 夜游日(十) 那是她的剑,她的伞……


    砰然一声, 铁花在夜幕绽开,映出的光彩从他垂下的雪发处划过,那是一抹转瞬即逝的金。


    她此时微微低头, 眼中所见只有他的腰与腿,以及那枚无法令人忽视的金环。


    颈后的手寒凉如玉, 吐息却温热,一下又一下拂过她的侧颊, 带来独特的隐秘冷香。


    林斐然一时有些怔忡。


    这样的举动以前也有过, 但那时是被野兽盯上一般的悚然,叫她周身不自在。


    眼下其实也奇怪,但却少了几分骇人, 多了些其他意味。


    “这份回礼你满意就好。”


    林斐然动了动肩颈, 终于趁机将心中疑问摊出:“尊主,你为什么总喜欢压人后颈?”


    她曾听碧磬说过, 这是狩猎之态,但她总觉得, 对如霰而言不止于此。


    耳边吐息骤然轻快, 像是在笑, 却又并未听到声音,片刻后,他在耳边回答。


    “因为后颈最为脆弱。在妖族,向强者垂首袒露此处,意味着猎捕与臣服。但在我以前生长的族群中,除却臣服之外,抬手抚摸此处,还有认可、奖励、安抚、祝愿之意。”


    他罕见地娓娓道出。


    “你先前向我坦露伤处,神情彷徨, 我那时动手,是为了安抚,但现在,是在嘉奖你的回礼。”


    林斐然心中暗道,果然如她所想,这动作另有其意。


    “尊主,你不是不喜与人接触吗?难道你与你的族人其实关系不错,时常动手?”


    如霰一顿,垂下的长发微晃,像是偏头看来。


    “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一些我不喜欢的人,而且,我以往从未对人如此。


    但你是我手中最亮的明珠,最锋锐的宝剑,我只是忍不住……”


    他只是忍不住不动手。


    不论是怜爱或是欢愉,他的手总是早于他察觉前,便已落到她的后颈。


    “……”林斐然沉默片刻,从如霰掌下脱出,按自己的理解问道,“忍不住要奖励一番?”


    如霰目光微动,将手放下,并不否认:“你要这么想,也没有错。”


    不得不说,这个奖励实在太符合他的性情。


    林斐然微微叹气,虽然她不大认可其中的臣服之意,但她想,以后留在妖界,总归是要入乡随俗的,况且自己对这番举动并不反感,与摸头无异,摸也就摸了。


    她半蹲在车中,抬眼看到如霰这盘坐之姿,显然是在此已久,那之前自己偷入车内,试图揭开纱帘的举动岂不是被他尽收眼底?


    还好当时没有真的动手。


    她又问道:“尊主,你怎么会在云车里?我还以为你在街市某处。”


    如霰拂过衣角,将那层落下的薄纱收回,闻言看向她,若有所思道:“先前同你说我不会来,怎么还会以为我在街中?”


    林斐然有些不好意思,反倒自己抬手摸了摸后颈,掩去那点残留的凉意。


    “其实……我早就猜测,你不会错过这次的夜游日,虽然不会在人前出现,但可能会独自坐在哪处屋脊观望,然后凉凉点评几句。”


    如霰双手抱臂,扬眉打趣道:“为何?因为这次的护法是你?”


    林斐然耳尖微红,视线游移片刻,又很快转回,以她的性子,竟然就这么点了头。


    “飞花会时,你自己说的,你说我们是好友,而且还准我叫你的名字,我觉得,我们关系不错,你肯定会来看的。只是没想到,你会直接在云车中。”


    如霰眼中含笑,但并不意外,反倒觉得本该如此,他笃定道:“你很信我。”


    林斐然没有否认:“碧磬他们也很信任你。”


    如霰笑而不语,又扬了扬手中之物,在林斐然疑惑开口的瞬间,他便将丹药投入她口中。


    “方才架打得不错。”


    不过几刻,她身上被划出的细小伤痕全都愈合。


    林斐然不大懂药理,但却十分会吃,几乎是入口的瞬间,她便能尝出是哪种灵丹妙药。


    原因无他,如霰从不干涉她与人对阵斗法,也甚少出手相帮,但很喜欢给她喂药,大多都是兼具疗伤、养脉之效,十分难得。


    她在飞花会时,几乎是将这些丹药当饭吃,方才这颗,一尝便知道是白雪丹。


    如霰送得顺手,她也颇有几分吃人嘴软之意,便问道:“尊主,今年夜游日如何?是不是不算无趣?”


    如霰佯装沉吟,尾音略长:“还可以。”


    夜游日对他而言算不得新奇,他本来也不爱凑热闹,只是荀飞飞提及夜游日时,他立即想到林斐然。


    原本是觉得有意思,但在看到镜中的她时,心中陡然划过一道莫名其妙的念头。


    何不前往一观?何不一道同游?


    若是如此,又有哪里比云车更近?


    这个位置本就是为他而设。


    悄无声息入车,对他而言并不难,他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故而几人在车外稚语时,他也只是无声笑过。


    但没想到,林斐然竟趁四下无人,偷入车中,试图掀开纱帘。


    一双静润的眼中罕见地蕴着好奇,比平日灵动许多,那一刻,他心中确实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看到她的反应。


    但薄纱到底没被揭下。


    她实在太守规矩,鼓声一响,便立即收回手做准备,不愿多花一刻耽误。


    心中确然有些道不明的失落,但很快便被抹去,无他,那一段入阵舞确然吸睛。


    不似寻常舞姿那般柔,但另有一种韧意。


    他看了许久。


    不过,他倒是没有料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


    他扬首看向车外:“烟花要没了。”


    林斐然回头看去,铁花漫天,猝然照明黑夜:“还有不少……”


    “那些不是给我的。”他不急不缓道,“我要看我的烟花。”


    林斐然深以为然,这本就是她的回礼,若是由旁人代劳,便当真是借花献佛了。


    “尊主,你等着!”


    言罢,她纵身跃出,片刻后又翻回车内,在如霰疑惑的神色中,她接过轻纱,重又覆到他头顶,将一切恢复原状,这才真的离开。


    如霰:“……”


    事已至此,又何必遮遮掩掩。


    他站起身,抬手揭开薄纱,随后足尖轻点,如清风扶柳一般跃出,落至车顶。


    白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飘扬,发上轻纱微动,混于雪色长发中,隐隐含光。


    这道身影本就不俗,灿金火花下,更显扎眼。


    “是、是尊主!”


    有人将他认出,于是高声惊呼起来,周遭妖族人纷纷侧目。


    “他往年不是从不出宫吗,今年竟然真的现身此处!”


    “他为何参加夜游日?”


    “他终于不想做吉祥物了吗!”


    众说纷纭,却都不入如霰的耳。


    他站得高,又只仰头看向半空绽开的铁花,面容便只在瞬时的烟火中短暂露出,众人一边惊叹,一边可惜。


    人群中,秋瞳也望向车顶,神色不似旁人那般惊艳,只是有些感慨。


    她前世见过如霰。


    彼时正值狐族之乱,贼人不远万里追杀她与卫常在,二人情急之下,只能遁入最为和平的妖都兰城避难,是以与之结识。


    ……其实前后相识不过数日,或许在如霰眼中,这根本算不上结识,只是一场双方共赢的交易。


    虽然认识的时日不长,秋瞳对他却极为印象深刻。


    此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性,都是平生罕见,鲜有人能出其右。


    为了求他相助,她与卫常在当时吃了不少苦头,但好在结果不差,是以她对如霰仍旧抱有好感。


    也正因如此,后来他们在两界游历,偶然听闻这位一代传奇最后的消息时,不免唏嘘感慨。


    思及此,秋瞳又忆起前世的卫常在,心中猝然升起几丝惆怅。


    她悄然看向身旁。


    方才林斐然问碧眼金睛兽借火时,是卫常在不动声色取出先前买回的凤凰钮,投掷空中,随后才有火凤现世。


    只一句话,他便知晓林斐然意欲何为,这样的默契,是他们不曾有的。


    她无意识晃着手上的鸳鸯环,又暗暗为自己打气,心想时机未到,不可操之过急。


    但眼神却又飘到林斐然身上。


    她想,她现在看起来好快活。


    快活的林斐然还在打铁花。


    烧熔的红**滞于半空,银色身影一过,便有一块被长剑击起,又篷然绽开,一明一灭,火树生花。


    一想到如霰在看,她浑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只顾着用剑,金澜伞向旁侧飘去都全然不觉。


    “这便是林斐然方才用过的宝物,移过来了,不知是何触感……”


    有人抬头看去,也有人跃跃欲试,但在有人出手前,一道淡蓝的身影率先跃起,将金澜伞接过。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这人面容被红伞遮去大半,并不清晰,伞后只露出一双淬冷而闪烁的乌眸。


    眸中并不平静。


    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是如何翻江倒海。


    他一直就在云车旁,他一直在看着林斐然,见她落地,见她入内。


    纵然隔了些距离,但他并未失明。


    林斐然与如霰在车中的一举一动,他一刻都未错过。


    他看到她出于好奇揭开薄纱,看到二人失神瞬间,看到如霰将手搭上她的后颈,看到他倾身而去,看到她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无奈。


    直至最后,他看到林斐然回到车中,为他重覆轻纱,为他重覆轻纱,为他重覆轻纱!


    那一刻,他能感受到从心间传来的,独属于她的愉悦。


    喉口前所未有地紧收,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彷徨,却又无法消解,只能紧紧握着伞柄,握着这把独属于林斐然的金澜剑。


    仿佛这样,就能将什么抓入手中。


    恍惚间,洒金红伞开合一瞬,一阵难抵的灵力顿时荡开,将四周蠢蠢欲动的妖族人,以及他,一并震退!


    金澜剑是灵器,中有剑灵,自然不可能任人觊觎,更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脱手而出后,在众人的惊叹中,它升入半空,向林斐然而去。


    卫常在指尖微动,静然看着,并未阻止,那本就是她的灵器,但在看它离去的途中,他瞳孔骤缩——


    那飘然而去的洒金红伞,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截胡。


    那人轻而易举地握住伞柄,复又斜斜搭在肩头,纯然把它当做纸伞,用以遮蔽夜幕中落下的火砾。


    落到伞面的声音嘈嘈切切,卫常在一时分不清是火砾之音,还是自己耳畔杂响。


    但从始至终,金澜伞都像是默认一般,就这样安静为他遮挡,并未异动,并未脱离。


    灵剑与剑主,是何等契合的关系,为什么那人可以碰,自己却不行。


    那是林斐然的剑,林斐然的伞,如今却遮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恰在此时,原本静望向铁花的如霰心神微动,似有所觉一般,斜睨向云车左侧。


    喧闹人群中,他对上了一双寂冷的眼。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早在飞花会时,他们便有所交集。


    只是一人以为对方是林斐然的契妖,一人以为对方是林斐然的过往同门,彼时心中虽互相看不上,但都自诩自己与林斐然关系更好,故而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只当路人。


    但眼下,二人都有了新的认知。


    一时间,双方面色霎时淡下,俱都若有所思打量对方,又很快将视线收回,心中暗想。


    ——碍眼。


    二人视线落入前方,林斐然仍在乐此不疲地打铁花。


    这份回礼如霰收得满意,其实她送得也十分欢喜,自从入道和宫修行后,她便再未见过这样的景色,心中很是怀念。


    随云车游行的妖族人更是惊叹。


    他们从未见过烟花,此时见到这般绚丽之色,心中蓦然反应过来,方才林斐然几人的所作所为,或许就是游行表演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打出烟花,以庆夜游。


    混乱的人群早早被安抚,铁花打过,碧眼金睛兽再度吞火吐焰,街市中的莲灯燃起,重回明亮。


    众人尚且意犹未尽,但此时能观如霰真容,又得见林斐然与青竹斗法,到底也算满足,便跟在云车旁侧,一同向行止宫进发。


    游行中途,该是林斐然取出祝福寓意的花团与匕首,向随行之人分发。


    这事本该如霰来做,但他此时只是撑伞坐在车顶,眸光垂下,如同一个身外之人。


    他以往没有做过,此时更不敢强求。


    身为护法的林斐然半蹲在车辕处,在众人的高呼声下,为他们分去花或匕首,看起来忙碌又认真,如同一只藏粮许久,却又奋力掏给别人的松鼠。


    分发这些本就只是讨个彩头,所以伸手来的大多是少年人或是孩童,林斐然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直到一双缚有鸳鸯环的手伸到眼前时,她才抬眼看去。


    秋瞳忽然意识到什么,默然将手收回,随后递出另一只。


    林斐然看过二人,只问道:“你们要花,还是匕首?”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些许响动,云车旁的妖族人也沸腾起来。


    她转头看去,先见到一双修长的腿,再仰头看去,便是如霰那张遮蔽在伞影的下的面容。


    一双翠眸如暗玉,正悄然看着自己,但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林斐然满头雾水,只能猜测他或许是想亲民一些,便转回头去,重复问道:“你们要哪一个?”


    林斐然左手握着一束紫兰,右手执着一柄金光匕。


    一个象征美丽,一个象征强大。


    两者都是妖族人最为在乎的东西,无论哪个部族,年节祭祀时都会向先祖祈祷,只是世上鲜有兼得之人,能取其一便算很好。


    前世,秋瞳毫不犹豫选了紫兰花,但现在,她伸出的手却迟疑起来。


    紫兰花的确淡雅漂亮,但仔细一看,锋锐含光的金光匕其实也不落下风,自有鸣金之美。


    人群随着云车缓慢前行,周遭有人不耐,扬声道:“不要磨磨蹭蹭,快一些!”


    心中忽然跳动起来,秋瞳抬手接过金光匕,抿唇看向林斐然。


    林斐然面上却无意外之色,她只是看向秋瞳,神色如常地说出祷词:“祝武运昌盛。”


    秋瞳握着金光匕,铁器嵌入掌中,带来一阵难言的凉意,但她的心却忽然安定下来。


    林斐然又转眼看向卫常在,此时她的手中只剩一朵紫兰:“如果你也想要金光匕……”


    “我要这朵花。”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冷涩。


    林斐然不置可否,径直将手中的紫兰递出,只是刚到中途,紫兰便被一阵风截走。


    她回头看去,那人玉白的指间便捻着一抹紫蓝。


    “尊主,这是……”


    “夜游日是为本尊庆贺,这份福泽,本尊也可随时收回。”


    伞影下,他的神色并不清晰,但这句话却清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垂眸看向林斐然:“不过,若是护法执意要送,本尊也不会扫兴阻拦。”


    林斐然的视线在他面上绕过一圈,又看向卫常在,却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


    “……”


    不过一朵花而已,卫常在何时生出变美的执念?


    想归想,林斐然并没有喧宾夺主之意,这本就是如霰以及妖都人的节日,她只是代为分发,既然本尊都已发话,她自然不可能擅作主张。


    她向卫常在略略颔首,随后看向他身侧的妖族人:“你要花还是匕首?”


    卫常在眸光微动,望向她的视线不似以往。


    云车前行,人潮拥挤,众人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凉意,下一刻,便见这少年人径直出手,直向如霰而去。


    秋瞳讶然抬手,却见鸳鸯环上只连出一根灵线,他何时解的?


    在周遭一声声惊叹中,卫常在终究不敌,被一掌拍出,如断线风筝一般落到人群外,随后旋身站定。


    婆娑树影下,少年双唇染着艳色,但他的唇畔终于弯起一点浅淡的弧度。


    他只看向林斐然,再度走入人群,举起手中半朵紫兰,哑声道:“我的,祝语。”


    这一切发生太快,只在几招间,卫常在全然不是如霰对手,却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扑去,只为夺走一半紫兰,如何不令人嘘声。


    林斐然望着他的神情,一时哑然。


    她回头看向如霰,他手中也持有另外半朵紫兰,面色却并不沉郁,他扬眉道:“这个人族千里迢迢至此,只是为了一朵紫兰,一句祝语,既然夺得半朵,那给他便是。”


    四下寂静,众人一道转头看向卫常在,眼中确然升起些佩服。


    这股不要命的劲头,便是妖族也难有。


    林斐然倍感诧异,但眼下无暇深思,她在他走上前后,照例伸出手,拍拍他的头。


    “祝……貌美无双。”


    乌瞳直直看来,在灯火下闪烁,他抬手擦去血色,只轻声应道:“嗯。”


    他心中的波涛终于落下。


    林斐然站起身,迟疑看着这静默的场面,一时有些无言。


    她全然不知,在她身后,如霰正看向人群,眼中倏而闪过一道金红之光,翎羽忽现,却无人察觉。


    人群中,一人突然伸出手,顿时引去所有人视线,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夜游日会如此有趣!


    众人开怀,唯有林斐然头痛。


    她本想视而不见,但良心难掩,还是问出口:“你要花还是匕首?”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开口问:“使臣大人,今夜为何会有打铁花,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难道这是游行中的一环吗?”


    林斐然被问得措手不及,可她又不大会撒谎,便回头看了如霰一眼。


    他唇角噙笑,视线在卫常在身上微顿,随即扫过众人,只道:“又不是什么机密,说出来也无妨。”


    林斐然便开口解释:“原本是没有这个,只是机缘巧合下,便打了出来……”


    “为何?”那人竟继续追问。


    林斐然心中感慨于他的勇猛,更感慨于如霰的默许,她再回头看去,却见他转着手中的半朵紫兰,唇畔带笑。


    未开口阻止,便意味着认同。


    难道他其实也想让她广而告之?


    以如霰的脾性,倒也说得过去。


    她无奈地看了如霰一眼,开口承认:“因为听闻他以前未曾看过烟花,所以先前才想到熔炼之法,这些铁花是我送给尊主的礼物。”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哗然。


    “原来那漫天铁花,是为尊主而打,不愧是人族!”


    “我要对林斐然刮目相看了!”


    “何时有人对我如此尽心……”


    周遭议论纷纷,卫常在心如钟鸣。


    他握着紫兰的手微松,心中层浪又起,几乎不可自抑地想起方才那片耀目的烁金,想起林斐然兴冲冲穿梭其间的身影。


    原来这一切的喜意——


    都是为了如霰——


    作者有话说:《论如霰秘技的一百种用法》


    增补到半夜,沉重的事实终于给了卫常在最后一击(不是)


    ps:好像大家都没看出来,上一章三个人都动手了,最开始那道金光就是如霰使出的


    第133章 从来有剑(一) “现在觉得困吗?”……


    人声鼎沸, 有的在说林斐然,有的在喊尊主,两个原本绝不会有交集的名字, 却在这一晚汇聚一处,难以绝断地涌入, 震得耳膜嗡鸣。


    卫常在捻着这枝残败的紫兰,抬眸向上看去, 正正对上一双碧眸。


    翠眸雪睫, 遮覆于伞影下,便染出一阵摄人的暗色,他的唇角虽然弯起, 眼中却是一片令人心惊的凉意。


    卫常在视线一坠, 落到林斐然身上。


    她仍在尽责分发紫兰与金光匕,方才一切对她而言, 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波澜。


    她向来对人好得轻巧。


    她向来是这样的人。


    梅枝半挽的乌发垂落几缕,拂乱目光, 唇上仍旧染有艳色, 在苍白的面色中尤为明显。


    如一块暗河中的碎冰, 一片残破的瀑杨柳叶。


    他只是如此看向林斐然。


    如有实质的目光袭来,林斐然自然不会毫无所觉,可她想不通卫常在到底要做什么。


    好似即便下了山,他的身影也随处可见。


    无论是飞花会,还是此次夜游日,他总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林斐然微微叹息,正要偏头让他去妖都疗伤,早早离去,莫要在人群中硬挤, 转到半途便撞上一处柔韧——


    如霰恰巧跨步前来,站在她身侧,林斐然就这般撞上了他的腿,视野中也只见一片白金色。


    “……”


    蹲在车辕处的某人抬头看去,却只与他对上一眼,随后他便转头看向云车旁。


    如霰扬手而去,并指一弹,一篷清露骤然在空中绽开,向卫常在飘去。


    “可别说本尊恃强凌弱,只是恰好能杀你,也能救你。本尊今日心情好,大可赦免你的不敬,但没有下次。今夜过后,早日离去。”


    言罢,他回过身,却依旧站在车沿,将那抹银朱色的身影完全遮蔽,只留出一双持着花与刀的手。


    手的主人也颇有压力,见如霰一直盯着自己,连忙起身:“他们虽是我同门,但我绝对没有勾结之意,作为妖族使臣,我绝对没有渎职!”


    如霰撑伞看她,双眸微睐:“现在觉得困吗?”


    这问题毫无来由,林斐然顿了一下,她方才才对战过,又打了许久铁花,对她而言算是热身,此时毫无困意。


    她摇头,身上还散着淡淡热意:“不困,肯定能好好游行。”


    如霰颔首:“既然不困,那游行过后……”


    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


    他本想说,既然不困,游行后就到他居所,好好将她与卫常在的过往细细道来。


    时人谓他骄矜,我行我素,他从未否认,甚至还觉得十分贴切,但此时看着她的眼睛,他忽然说不出口。


    道和宫的过去,是她难掩的一道伤痛。


    他不想再揭。


    “游行过后,好好沐浴休息。”


    林斐然眨眼,不解其意地点点头,又道:“尊主也是,今日好好休息。”


    ……


    云车渐渐远去,直至路过中间那座石桥,他也依旧没有见到林斐然的回眸。


    “卫常在……”


    他听到有人唤他,于是侧目看去,对上秋瞳不甚理解的眸光。


    “你方才,为何要去争这株紫兰?”


    鸳鸯环已然断开,淡淡流光的灵线盘旋迆地,堆叠在二人之间。


    卫常在目光迷茫刹那,他道:“我只是……想要。”


    秋瞳历经两世,对于情事,早已不再像前世那般懵懂天真,卫常在为何要去争那朵紫兰,她心中当然涌出一个荒谬又不可置信的猜测。


    为何想要?又想要什么?


    只是一株赐福的紫兰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


    秋瞳紧咬下唇,她甚至不敢开口追问,或许是怕自己猜测成真,或许是怕自己的话会提醒卫常在什么。


    她重生,是为了让卫常在不再入魇,不再踏入天人五衰之境,是为了再续良缘。


    但时至今日,她也未从他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前世此时,他们纵然未捅破那层纱,却也已然心生灵犀……


    垂下的纱裙忽然被攥紧,她双目眨动,只道:“你还要继续随车游行吗?我眼下有些事,可能不能一起。”


    卫常在摇头:“你若有事,不必顾及我。”


    他为什么不说陪她一起?


    秋瞳此时才回味过来,只有她明确要求,卫常在才会陪同,若不然,他只会独自一人,不知去往何处。


    秋瞳一时心乱如麻,但眼下却由不得她多想。


    方才一行人袭击林斐然时,大姐姐率先出局,她使了个障眼法,将她调走,此时云车远去,荀飞飞等人也一并离开,她必须趁机去寻人。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卫常在一眼,终究还是离去。


    夜游日热闹非常,虽然大多人都随云车而去,但仍有少数人得了赐福,停留原地,闲逛坊市。


    卫常在站在稀疏人群中,执起那朵半残的紫兰,指尖微动,便有一层细碎的寒霜从根茎攀附而上,凝至瓣尖。


    他将秋瞳的话听进了耳中。


    他也在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好厉害的凝霜!”


    身旁传来一道惊呼,卫常在抬眼看去,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来人手中挎着一个花筐,其中花束繁多,种类珍奇,一看便是爱花之人。


    卫常在轻易便将她认出,他向她身后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一个高挑的男子身影。


    那人与他四目相对,微微颔首。


    一个凡人,一个修士,却总是那么形影不离。


    橙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哼笑道:“看在你昨日偷偷跟了一个下午,但我们并未计较的份上,告诉我,这是什么凝霜法诀,竟能如此贴合花形,保有新鲜,却又不伤及根本!”


    卫常在眉梢微动,却并不惊讶,以齐晨的修为,发现他不是难事,他当时也并未遮掩。


    他垂眸看向手中,轻声道:“这是一缕从我的剑境中逸出的寒霜,并非法诀。”


    橙花虽是凡人,但多年耳濡目染,对修士也颇有了解:“你年纪轻轻,竟然开了剑境?”


    卫常在摇头,倒是十分坦诚:“只是一点形貌,不是真正的剑境。”


    橙花神色遗憾,只得回头看向齐晨:“你也有剑境,不能如此负霜吗?”


    齐晨走上前来,姣好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他叹息道:“人人不同,是以剑境不同,这位道友心有霜雪,足踏冰棱,才有这缕寒霜,我的剑境里都是花,日煦和暖,要我如此,实在是为难。”


    卫常在静静看着他们,并未插话。


    橙花却又转头看来,目光狡黠,在他身上滴溜一圈。


    “方才夺花一事,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喜欢林斐然!”


    齐晨忽然上前,掩住她的嘴,目光微动间,竟然竖起一道屏障,将方才的谈话之音围在此处。


    橙花莫名其妙看去:“你做什么?”


    齐晨竖指于唇前,眼神扫了卫常在一眼,这才附耳道:“我只是怕隔墙有耳。”


    橙花叹气:“你这疑神疑鬼的老毛病,罢了,这才是你。”


    交谈间,她转过头去,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八卦,但刚一转头,就对上卫常在那略微怔忡的神色。


    “你怎么了?”


    她再度伸手晃了晃。


    他们先前在朝圣谷有过交集,她又早早听闻卫常在大名,但没想到,这位天之骄子谈一句话能出神两回。


    “那不是喜欢。”他终于开口。


    橙花神色讶然:“你的眼睛都要贴到她身上去了,我感觉你化成鬼都得飘在她周围,这也不叫喜欢?”


    齐晨轻咳:“橙花,慎言。”


    卫常在心中微动,但又忽然想起荀飞飞一事:“你之前说,林斐然与荀飞飞十分登对,又有一段良缘,但全然不对,你的话不可信。”


    橙花一噎,嚅嗫道:“那只是我觉得登对,你又如何笃定这话全然不对?”


    卫常在并不避讳:“因为我亲自确认过。”


    橙花也不是服输的性子,被他噎过,又岂能不还回去。


    “你若是不喜欢,又为何去确认?他们有没有良缘关你何事?听你这话,我只闻到浓浓的酸味!你分明是嫉妒荀左使!”


    卫常在长睫低垂,似是无法承受一般轻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与橙花谈及一些无趣之事。


    “嫉妒?我没有这样的体会。”


    他修行天人合一道,首要摒弃的,便是嫉妒、憎恨、厌恶。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是以谈不上摒弃,但他见过许多。


    太徽、清雨、裴瑜,众多弟子长老,甚至是张春和——


    人有我无,便会心生嫉妒。


    与之相伴相生的,是杀意。


    他那时的确对荀飞飞生出杀意,但却不是因为人有我无。


    慢慢是心悦自己的,她既未移情,又何来的人有我无。


    当真如此吗。


    ……


    卫常在缓缓闭上双目。


    他轻声问:“但我看到她的时候,并不觉得高兴。这又是为何?”


    橙花疑惑:“怎么会?”


    她还想细问,便见卫常在倏而睁眼,看向他们二人。


    “你们一个是凡人,一个是修士,若只满足于夫妻身份,不寻求大道,相伴时日便不足百年,这便是你们要的?”


    齐晨眼色微寒,却还是淡声道:“道友慎言。”


    橙花抱着花筐,侧目看了齐晨一眼,神色虽然有些低落,但却不觉遗憾:“我并无灵脉,而且有寒症在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上修行之路。


    但未来渺然,若总是想着以后,纠结这个纠结那个,反而忽略了眼下可以相处的百年时光,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常在眼睫微动,静然看了橙花许久,又道:“但这并不恒久。”


    橙花不解看他:“之前就听你说过,夫妻不恒久,那时不好意思问你,你觉得多久算久?”


    “……如日升月落,如潮涨潮退,如四季轮转。”


    “你这是要天地同寿?!”


    橙花无比惊讶。


    “或许在修道之人看来,我们凡人渺然,一如蜉蝣蝼蚁,可放观宇宙,修士难道就不渺然,难道就不似蝼蚁?修士不得长生,你所谓的恒久,置于寰宇中,难道不也与百年无异?


    与其贪慕万年久长,我们更愿意着眼朝夕!”


    橙花哼声:“而且所谓万年,也不是一个一个朝夕堆叠而出?我们若是连百年都不渡,又何谈万年?”


    万年久长,与眼下朝夕。


    卫常在眼中渐渐聚起微光,他再度看向橙花,竟毫无芥蒂地行了一个道礼。


    “多谢指点。”


    “我也能指点人?”橙花满头雾水地看向齐晨。


    她一个凡人,甚至连私塾都没上过几年,难道还能指点这位天骄修士不成?


    齐晨若有所思地看过卫常在,又看向橙花,不知在思索什么,忽而走上前来,只对他道。


    “橙花尚且年少,又不通道法,方才所言只是有感而发,全然谈不上指点,只是道友聪慧过人,自己从这无心之言中窥得几分清明罢了,与她并无关系。”


    卫常在静静看他,已然听懂这人的言外之意,他是想将橙花摘开,将一切感悟归到自己身上。


    他不解缘由,只是猜想,这人或许是不想橙花与外人有太多牵连。


    这种感觉他明白。


    “那便是我自己感悟罢。”


    橙花不明所以地被齐晨带走,临走前仍旧笃定:“虽不知你为何见她时不觉开怀,但情意不是只有一种表达,若不然,你为何拼死也要拿到那株紫兰!”


    卫常在垂目看去,忽然间,青光忽现,一枚平平无奇的花种落入掌中。


    这是他从钓坛中取出的东西。


    指尖微动,几根荆棘从花种间抽发,将那朵凝霜紫兰缚在其中。


    ……


    夜游日是林斐然在妖界过的第一个节日,又是第一次充当如此瞩目的护法,她做得十分认真,就连那场暗杀都暂且压在心中。


    这是独属于如霰的庆典,众人欢庆,不该因她而破坏。


    直至夜游日结束,她静静看着荀飞飞几人将那男子压入牢狱,这才收回目光,又在如霰的示意下,默然回到住所,准备尽早休息。


    但躺到床上,她仍旧神采奕奕,双眼瞪如铜铃一般望着帐顶。


    “再不睡,会长不高。”


    身侧传来一道悠悠的叹息,正是伴她许久的剑灵。


    她此时坐在床边,无声看着林斐然的睡颜。


    林斐然并不担忧:“按照我父母的身高推算,我最多也只到这个高度,已经足够了。”


    剑灵无声笑开:“好罢,今日那个非要夺花的孩子,是昆吾剑主,可我还不知晓他的名字,你与他很熟吗?”


    林斐然点头:“我以前在道和宫修行,他与我是青梅竹马,有过婚约,但后来解了,如今没有什么关系。”


    “婚约?”剑灵有些诧异,“他吗?相貌确实不错,可性情不适合你,为何会与他订婚?你很喜欢?”


    金澜剑灵一口气问了许多,却一直没得到回答,便转头看向林斐然,甫一望去,便见她埋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净澈的眼看向自己。


    她默然片刻,遮面的帘布微动:“怎么这样看我?”


    林斐然却突然开口:“我好像还没问过,前剑主是哪一位圣者?”


    金澜剑灵道:“剑主十分低调,乾道少有人认识,说出来你未必知晓。”


    林斐然并未放弃:“以前不知,如今你告诉我,我不就知晓了?”


    金澜剑灵轻笑出声,从善如流道:“其实也很好猜,你说我为何叫金澜剑?”


    林斐然坐起身,视线看向那把红伞,伞面上洒金斑斓:“我以为,是因为其上有金澜……难道说,是因为这位圣者就叫金澜?”


    剑灵微微点头。


    林斐然又倒回床中,细细思索。


    她当年在道和宫时,便酷爱看书,后来到了妖界,如霰的塔楼中更是藏书无数,她也借阅过不少经典,可却从未听闻金澜之名。


    “我的确没有听过这位圣者的名号。”


    剑灵并不意外:“你尚且年少,前剑主又不爱见人,不知道也正常。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好奇今日这人为何杀你?”


    林斐然又坐起身,她实在睡不着,索性开始打坐。


    一边打坐一边道:“我当然好奇,他的身份我也有所猜测。目前为止,想要杀我,对我动手的人不少,但像他们这般不将人放在眼中,莽撞出场的,只有密教。”


    听到不少人想要杀她这句话时,剑灵又转头过来:“他们为何要杀你?”


    林斐然摇头:“其实,我今夜想去牢狱中看看。其他人还不知晓我与密教的牵连,他们只以为这人是冲如霰而来,想要扰乱夜游日……我想在此之前,先做审问。”


    剑灵站起身,话音轻巧:“想做便做,不必瞻前顾后,我会陪你。”


    “好。”林斐然也不是扭捏之人,立即翻身下床,换上玄衣,正打算出门。


    簌簌——


    院外传来一点极为轻巧的声音,像是普通的树叶声,二人对视一眼,林斐然立即回到床上,不再开口。


    片刻后,有人叩响窗沿。


    第134章 从来有剑(二) “你不在房中,你在哪……


    窗外月光映照, 投出一个几乎陌生的身影,披着长袍,身形佝偻。


    “林斐然?”


    声音略微熟悉, 但林斐然神色狐疑,与剑灵互看一眼, 才翻身下床,走到书桌旁推开轩窗。


    月影疏落, 照出一张略显苍老, 但依旧精神矍铄的面孔。


    林斐然心中讶然,双目微睁,来人竟然是张思我, 那个喜欢招猫逗狗的铸剑师。


    他身披乌篷, 身形半掩,眉眼间透出些许锐利, 不似平常那般散漫的老者做派,反倒透出些高手的风姿。


    “……前辈, 你这是夜探行止宫么?”林斐然忍不住问。


    见她探出头来, 张思我立即翻掌而出, 从手中拿出一只木偶猫,其上阵法显现,瞬间逸出一道灵光向四周漫去。


    他回头四望,并未发现异样,这才从芥子袋中掏出另一件乌篷,其上浮现些许符文流光。


    “这偌大的行止宫,也就住了如霰一个贵人,宫里除了他的宝库有些看头,其余地方有什么好探的?”


    他朝林斐然努了努嘴。


    “我是来找你的, 快穿上这个,随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件隐匿身形所用的灵宝。


    张思我虽然只爱铸剑,但他确确实实走的炼器一道,有这些宝物也不足为奇。


    林斐然并未接过,只是看着他道:“前辈要带我去何处?”


    张思我睨过她的神情,知晓这人虽然正,但不傻,只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她不会和自己走。


    他正了神色,认真道:“夜游日刺杀一事我都看在眼中,此番寻你,是为了带你去铜雀台,见一见动手之人。”


    妖都有一座地底牢狱,只是以前并无称谓,后来如霰登位,便取了个雅称,叫做铜雀台。


    在这个节点带她前往,要去见谁不言而喻。


    难道他也与密教有所牵连?


    林斐然目光微闪,不动声色问:“去铜雀台做什么?没有调令,即便我是使臣,也不得入内。”


    “自然是去审问他们暗杀你的缘由。兵贵神速,就是要在如霰还没下调令前,先将该问的问出!”


    张思我抬眼看她,口中嘶声,原本有些急切的神情忽然缓下,又上下打量过她,哼笑。


    “我真是急昏了头,看你这身装扮,原本就准备夜探铜雀台罢?”


    林斐然不置可否,却只是打量着他,直白道:“前辈,你我虽有些交情,但也不至于为了我夜探铜雀台。他们杀我的缘由,对你而言很重要?”


    张思我面容顿时皱起,像是吃了颗酸梅,他挠头许久,来回踱步,这才双手结印,很是突然地许下一个心誓:“多余的话无法出口,我只能在此立誓,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助你入铜雀台,帮你,也是帮我们审问出更多密教之事,绝无害人之心!”


    林斐然垂下眼睫,在心中思索,手却已经抚上金澜伞柄,顺手将它缚于后背。


    张思我虽然在乾道销声匿迹已久,但向来颇有名望,风评上佳,方才又立了心誓,再加上自己也要去铜雀台,同他走这一遭,并无不妥。


    如他所言,兵贵神速。


    她接过乌篷:“我随你一道去。”


    见她动作缓慢,张思我不免有些急躁。


    “快一些,如霰境界不低,我身上这些法器只能遮蔽一时,难以长久,更别提你这处住所总被他注视——你平日可是做了什么事,惹他起疑?”


    林斐然在领口打结,摇了摇头:“我不是卧底,也不会做可疑之事。”


    张思我哼笑:“那你今晚还夜探?”


    林斐然:“……”


    二人披上乌篷,纵身跃出庭院,一路神行至铜雀台。


    他们赶到时,铜雀台前除了一列卫队之外,就只有两只被驯化过的吞海兽。


    林斐然从未到过此处,此时正蛰伏房顶,观察入口,不由得道:“与人界牢狱相比,这里守卫似乎不大森严。”


    “只是看起来而已。”张思我放低音量,指了指围在守卫中间的那方黑洞,“躲开他们的视线不算难,难的是要如何进去。”


    “铜雀台是地底囚牢,其形如同一座倒置的高塔,塔底入口正在地面,而且内里全然中空,拉有无数心毒韧丝,极难入内,平日里他们下去都是乘坐吞海兽,我们便只能靠自己。”


    张思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芥子袋中掏出两具木偶。


    一具是小犬,一具是人身。


    他毫不犹豫扔出那具人身:“送死这种事,猫狗不行,就让人去罢!”


    他窃笑着回头看她:“后生,你看一看,这就叫人人平等,如此境界,老朽已臻化境!”


    只要做到平等地讨厌所有人,就能真正做到人人平等。


    林斐然恍然:“前辈真是见解独到。”


    张思我摆手,佯装谦逊:“只是活得久罢了——他们离开了!”


    那具人身甫一落地,竟变得与真人无异,它并未做出异动,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街巷附近,与来往的几个醉鬼打作一团,叫骂声迭起,灵光乱飞。


    夜游日刚过,醉酒打闹一事并不鲜见,卫队又恰巧离得不远,便立即赶去驱逐。


    二人立即神行而下,乌篷上法印运转,身影顿时化为无形。


    林斐然低头看了一眼:“前辈,这法器如此厉害,为何不直接偷偷潜入,反而还要将他们调走?”


    她看不见张思我的面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要暂时麻痹吞海兽,取得它们开门符令,若卫队在场,见到巨兽莫名倒下,自然会察觉不对。”


    林斐然了然:“是我思虑不周。”


    走到吞海兽附近,林斐然没再开口,只是警戒地望向后方,静等张思我动手。


    ……


    等了数息,两只吞海兽仍旧神采奕奕,甚至其中一只还趴下吐舌,抬起肉爪,十分精神。


    “……”


    林斐然心神一动,想到张思我的秉性,默默吐息。


    “前辈,正事要紧,不要再撸毛绒绒了。”


    张思我轻咳两声,不出片刻,两只吞海兽骤然倒地,震起许多微尘。


    眼前一道微光闪过,张思我身形浮现,他拖着吞海兽的前爪,按压在塔底凹槽处,迅速道:“这药效极短,只有五息,我们得立即下去!”


    林斐然点头,二人立即行至吞海兽后方的入口旁,向里看去。


    其中果然如倒置的宝塔一般,塔壁是红光乍现的阑狱牢房,中间连接有无数细丝,一息一变,看起来十分棘手。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御剑而下,以剑借力。”


    张思我点头:“我也正有此想法……只是这样极为考验身法与控剑,不论是人还是剑,都不可粘粘细丝,你能做到吗?”


    林斐然将金澜剑拔出:“这两样,我都还算擅长。”


    恰在此时,吞海兽摇头晃脑醒来,前去处理的卫队也有回程的脚步声,两人不再犹豫,当即将剑扔出,纵身跃入。


    麻痹的时间太短,连打盹都算不上,吞海兽摇摇头,并无察觉,卫队也慢慢走回,仍在讨论夜游日一事。


    铜雀台中,细丝有如天罗地网,但对于林斐然而言,其实并不算难。


    她以金澜剑为落脚处,旋身、翻转,身形柔韧,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擦过细丝,有条不紊地下落。


    反观张思我,他虽专心于炼器铸剑一道,但身法出乎意料地好,在这样密布惊险的地方,也如履平地一般,十分从容。


    林斐然下落途中向四周看去,试图寻找刺杀之人的身影,但并未见到,只有零星几个生人。


    妖都治安极好,平日里便鲜有惹事生非之人,更别说下牢狱,这里关押的大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在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张思我已然甩出几道金针,将他们麻痹在场。


    他解释道:“若是他们发现有人擅闯,便会立即通知卫队,如此可以减刑。”


    林斐然心中有些庆幸,入内的甬道几乎是必经之路,若非与张思我同行,她此时恐怕要栽跟头。


    直到落入最底部,张思我从怀中掏出那只木偶猫,将它放到地上,又取出一把匕首给它嗅闻。


    小猫四处搜寻,随后选定一个方位,跳跃而去,林斐然二人立即跟上。


    追寻途中,她不禁赞叹道:“前辈手艺精湛,不论是先前那具木偶身,又或是这只木偶猫,都十分灵动精妙,看起来竟与真物无异。”


    张思我尤为得意:“那是自然,我们炼器一道,最重要的便是材料。像这种木偶,一定要选用灵品湘妃竹,中心厚实,不过这种竹子有价无市,我得的十来株,都是青竹给的。


    他手中好东西可不少。


    过要说最好的偶人材料,还是他们灵竹一族的身体。”


    林斐然讶然道:“以人身炼偶人?”


    张思我摆手:“非也非也,我虽不喜欢人,却也没有这么丧尽天良。他们灵竹一族就是这样,只要生出竹心,那么不论是断手断腿,都能很快长出。


    断下的竹身,独有一份灵蕴,不少炼器师都十分眼馋。”


    林斐然想到了碧磬,他们玉石一族成年后也是铜皮铁骨,不似常人,但在此之前,玉石族人就像瓷娃娃一般,必须小心呵护对待。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竹心是后天长成的?”


    张思我点头:“没错,灵竹一族向来冷血无情,是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没有心,就像一具会说会动的偶人,你可别看青竹脾性好,便以为他的族人也是如此,若是得见,记得绕道而行。”


    林斐然长了见识,心中暗道,妖族真是无奇不有。


    张思我看她一眼,嘿然一笑,凑过来小声道:“看在同是人的份上,我悄悄告诉你,灵竹一族,男子也可生育,就像竹子开花结竹米一样。”


    “啊!”林斐然鲜有这样吃惊的时候。


    张思我捂嘴偷笑:“我刚开始听到也像你这般惊讶,不过条件不低,只有修至神游境才可。”


    正是吃惊之时,林斐然耳边又传来一道淡凉的声音。


    “怎么不在房中,你去哪了?”


    林斐然:“啊?”


    她才出来多久?!——


    作者有话说:小英雄宕机混乱中……


    青竹/蓟常英:我没有神游境哦[比心]


    ps:短小一章奉上,周末争取多写!


    第135章 从来有剑(三)(增修) “这里不错,……


    如霰夜间无法入睡, 再加上收了一份极为特别的回礼,更是无法安然待在房内。


    他想找林斐然。


    但顾及她早已入眠,便只坐在窗边, 默然看着夯货吞金。


    它十分会讨巧,见他有些心不在焉, 便假意被黄金呛喉,演了一出滑稽默戏。


    若是以往, 如霰就算不觉好笑, 也会因为过于无聊而扬起嘴角,抱臂冷评几句。


    但今日没有。


    他只是偶尔看一看它,更多时候, 他的目光都落在某个方位。


    夯货双爪抱着金锭, 后足立起,扬首看去。除却零星灯火外, 它什么也没看见,入目只有一片冷寂的黑。


    夯货坐回窗台, 汪呜一声, 狐狸尾巴将落叶扫去, 敲了敲爪中金锭。


    如霰斜睨而来,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应该去看一看?”


    夯货此时化形为狐狸,面上无法表露疑惑,但它眼里有。


    它歪歪头,呜咽一声。


    如果它会说人话,那么大概是“我只是敲一敲,听听黄金响声。”


    但它的主人素来自我,显然只按照自己心中所想揣度。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


    夯货在疑惑中, 被他挟住后颈皮毛,从窗台一跃而下,不多一会儿,便到了一处规整而安静的院落。


    夯货老实缩在如霰怀中,这是他第三次亲手抱它,来之不易,它一边幸福,一边凝神,一动不动充当被他摩挲的木偶。


    如霰立在墙沿,跃入院中,甫一踏入,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屋中没有呼吸声。


    他目光微凝,眨眼间便到了门前,抬手叩了叩,随后推门而入,屋中一片空寂。


    抚摸着夯货的手一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起来,凉意渐起。


    夯货抖抖耳朵,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去,却见如霰噙着笑。


    它立即埋头,更像一具木偶。


    如霰长腿迈入,先是走到床边扫过一眼,被褥掀开,床角凌乱,不是她的习惯,一看便是匆忙离开,连整理都来不及。


    视线继续扫过,随后落到书桌旁的窗台处。


    轩窗半开,上方有一点印痕,一看便是借踏而出,能如此利落离开,来的必定是熟人。


    “看来是故人至,心有雀跃,这才一刻也等不及。”


    如霰意味深长开口,随后拉开座椅坐下,搭起二郎腿,轻然晃动。


    看似悠闲,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处浅淡的足印上,未曾移动分毫。


    抚摸的力道越来越重,夯货虽然没有痛觉,但还是从碧眼狐狸化作一条翠青蛇,小心圈在他腕上,连信子都没吐。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片刻。


    晃动的那条腿终于停下,他抬起手指,一尾白鱼便从眼中跃出,追着长指而去。


    但他没有立即开口。


    落地的腿微微用力,身子后倾,便将四条腿的椅子压得只剩两条支撑,慢慢晃出吱呀声。


    他无意识绕着手腕,引得白鱼转悠,雪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抬眼。


    “怎么不在房中?你去哪儿了?”


    连名字都未叫。


    片刻后,白鱼处传来她的声音。


    “啊?”


    短促的疑惑后,她才道:“我出宫了,现在在城中。”


    传来的声音中并无气流波动,这是她的心音。


    太极阴阳鱼可以以口传声,也可传递心音,若无特殊情况,他们甚少以心音传递——


    除非她现在不方便开口。


    “现在不方便开口?”


    如霰望着白鱼,不由自主地想起卫常在夺花的神情,以及林斐然那一刻的怔忡。


    “你与谁在一处?”


    林斐然与张思我并肩而行,他还在喋喋不休着炼器材料,她一边应答,一边分神听如霰的话。


    “的确不方便开口,因为身旁有人,我与……”


    林斐然一时有些为难。


    一来,她不愿说谎,但自己与密教的关系还是一团乱麻,她自己都难以厘清,遑论三两句向他解释清楚。


    二来,人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事,使臣六人中,不是只她一人有困惑与烦恼,却也没见谁向如霰诉苦求援,已然成长,该自己担下的,便得自己担下。


    况且,如霰近来在准备炼制云魂雨魄草,不必为这等事让他分神。


    三来……密教虽然隐秘,却声名不小,强者如云,这样的组织,为何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穷追不舍,甚至还要选择暗杀这样不入流的方式?


    背后缘由匪浅,密教又是无孔不入,吃一堑长一智,她如今不愿随意显露人前。


    若非张思我发下心誓,看起来又对密教十分熟稔,她想探些消息,她今日也不会与他走上一遭。


    林斐然心中斟酌,还是开口道:“我与一个熟人在一处,但他是谁,暂时不能告诉你。”


    咣当一声,木椅终于从两条腿回到四条腿。


    如霰不再动作,他双手抱臂,望向空中朗月,面上不见愠色。


    片刻后,又听她道:“等到事情明朗查清后,你再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查清?


    如霰眉梢微扬:“我只问一个人,与你在一起的,是不是卫常在?”


    林斐然眉头微蹙,下意识道:“怎么会是他?”


    “那就不是他。”


    木椅又慢慢晃起。


    他们两人秘密都不少,多一个少一个又算得什么?


    “既然不便明说,我也不追问。反正眼下无事,若你那边出了问题,允许你唤我。”


    “……”林斐然抿唇不言,随后忽然反应过来,“尊主,你现在在我房中?”


    如霰十分坦然:“夜间游荡,到了你的住处,我进来之前敲过门,不过里面没人。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顺便找你商议一下除咒之事。”


    他又动了一下,垂眼看去:“你房中凳子好硬。”


    林斐然看向前方,那只探路的木偶兔子渐渐慢下来,像是即将寻到房门,张思我也不再开口,只凝神跟随。


    她道:“我柜子里有软垫……如果你要等我,我会尽早回来。”


    如霰扬了扬手,夯货立即化形跃到地上,冲向柜门,从里间拖出软垫。


    他则是扫向桌面,看到那一摞摞书籍。


    “你桌上的书都能看吗?我见到几本没读过的。”


    林斐然放轻步伐,因为神色紧张,心音也不自觉压低。


    “都可以看,但我习惯在书上留注,你不介意就好。”


    如霰听到这声音,便知她此时状态,只应了一声,便让阴阳鱼甩尾,两方心音断开。


    夯货显然知道他的脾性,于是叼来两个软垫,他伸手接过,弯身坐下,随手从中抽出一本书,点明灯火,这才细细翻阅起来。


    诚如林斐然所言,她很爱留注。


    平日里不多的话,全都写在了字里行间,看起来便有些潦草,但十分有趣。


    剑谱上,每一招都有她的批注,游记中,每一处景点都有她的感慨,字数极多,也极为详尽,但一轮到话本,她便只会“这样不可”“太侮辱人”“可恶”。


    正义得如霰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


    他看书速度向来不慢,但因为每一本都有品鉴之处,竟也觉得夜间没有那么漫长。


    “这里不错,下次还来。”


    ……


    林斐然全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什么,她眼下只有铜雀台之事。


    铜雀台底部极大,四通八达,如同蜂蚁巢穴,周遭还漫有淡薄的毒雾,幸好他们下来前撒过吞海兽的涎水,能暂时避一避,但也不可久闻。


    张思我抽出两张面罩,要她覆在下方,刚一戴上,其上法阵运转,呼吸顿时清新许多。


    两人走到拐角,木偶兔子也停下脚步,跃回张思我的芥子袋中。


    二人悄然探头看去,拐角后方,条条金丝纵横交错,将十余人困在其中。


    林斐然仔细看去,他们都是先前动手之人,包括那走五行阵的修士,以及为首的那个男子。


    至于那个貌似秋瞳的狐族女子,已然被她推出时局,应当是跑走了。


    林斐然回首看向张思我,见他摸着下颌思索,目光微动,便凑近问:“前辈,你说要同我来审问他们,似乎与密教很是熟悉,这些人你都认识?”


    张思我颔首,传音入密:“除了中间那个男子外,其余人都只是教徒,我并不认识。”


    林斐然看向那个扎着细鞭,身上还留有几把匕首的男子:“那他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密教九剑之一,罗网赤牙。”


    林斐然还是第一次听闻:“密教九剑又是什么?”


    张思我转眼看她,细细解释:“密教最开始,是仿制北原神女宗而设,故而密教为首之人,也被教众称为圣女,而在圣女之下,位列九人,众人称其为奉天九剑尊者。


    九剑之下各有教徒驱使,几位在人界,几位在妖界,互不侵扰。


    只是他们大多低调,我这么多年也只知晓四个。”


    他向前方努了努嘴:“其中之一就是这个赤牙,他是九剑中鲜有的高调人物,在人界时便四处寻人斗法,不惧生死,疯得很。


    另外一个,就是你初到妖界时,在大宴上闹场的那个道童。”


    林斐然心中一惊,蓦然看向他。


    难道,早在大宴之时,张思我就注意到了自己?


    她敛下神色:“那个道童是谁?”


    张思我道:“同样是九剑之一,双子剑伏音。他常年待在妖界雾衡山中修行,不少妖族少年都拜过他,所以我对他还算熟悉。”


    见林斐然神色不算明朗,他也意味深长道:“他们在密教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都冲着你来,其中缘由,我不得不来此弄清楚。”


    林斐然试探问道:“前辈与密教,又是何关系?”


    张思我神色坦诚:“并无关系,只是某日打铁时,忽然看到一种命运罢了。你只需知晓,我绝不会与密教为伍,也全无害你之心。”


    说到此处,他没再继续,林斐然却忽然想起师祖。


    他也这般说过,要她有朝一日看见。


    “扶好面罩,随我一同前去。”


    张思我开口,打断她的思路,二人一同走到那金丝牢笼前。


    赤牙坐在其中,四肢被金丝横截围堵,艳红的血顺势淌下,汇聚满地,同旁人痛苦的神情比起来,他似是毫无所觉一般,游刃有余地前后晃悠。


    在他附近,被关押的教徒正默念经文,又向他朝拜,似乎如此便能像他一般无知无觉。


    赤牙嗤笑:“别拜了,你们能感受到的痛觉我都有,只是对我而言,这样的痛觉十分美妙,当痛苦能享受,它就成了乐趣。”


    他侧首舔过金丝,几滴血珠顿时浮现舌尖。


    “再等一等,我们不会抛弃教徒,会有人来的。”


    脚步声响起,教徒们顿时欣喜看来,但见来人是两个身披乌篷,唇鼻上覆有黑罩的修士时,眼中光芒又暗淡下去。


    赤牙眯眼看来,视线掠过略显佝偻的张思我,炙热地落到林斐然身上。


    “是你啊,把我的匕首全部熔炼,供人取乐一事,我可是还历历在目。我若是你,一定好好躲着,绝不会像这样偷偷摸摸前来送死。”


    林斐然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她深知时间不多,刚要开口,便被张思我抢了先。


    他双手抱臂,垂下的乌篷便拱起一个弧度。


    林斐然转头看去,只见他怀中其实抱有一个刻有符文的铜盘,盘上有一个凹槽,凹槽边正悠悠转着一枚玉珠。


    他问道:“你可是密教九剑之一的罗网,赤牙?”


    “哪里来的老头,偷溜进来,还想审问我?”


    赤牙扫过他,笑容不羁,随后移开视线,望向上方,发辫随之一同摇晃,他甚至吹起了口哨。


    他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张思我早有所料,他正要从芥子袋中掏出什么时,便听林斐然开口。


    “斗法之前,按理应当互通名号,你知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你是谁。”


    赤牙扬起的头颅忽然翻下,正对着她,唇上还沾有几许血色。


    他拖长语调:“赤——牙——”


    铜盘上旋转的玉珠顿时滑入凹槽。


    林斐然又问:“你夜游日来,只是为了杀我?”


    赤牙笑了一声,脑袋忽然转动,像是在活动肩颈,语调同样不短。


    “对啊——”


    张思我虽然也散漫,但到底是个前辈高人,一听到小辈发出这样的声音,顿时牙根发痒。


    他暗自啧舌,低头一看,玉珠再次入凹槽。


    这便意味着他说的是真话。


    林斐然站得笔直,目光不偏不倚,直盯着他:“为何要杀我?”


    赤牙的头依旧仰起,瞳孔却骤然下移,同样与她目光相对:“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想杀你。”


    叮咚一声,玉珠再次入槽。


    林斐然的眉头缓缓蹙起。


    张思我忍不住开口:“不是你,是密教为何要杀她?”


    赤牙故态复萌,轻飘飘看了张思我一眼,不再回答,兀自吹起口哨。


    张思我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纵然知晓他性格恶劣,但此时亲眼所见,仍被气得倒仰。


    他一边说着你不要拦我,一边取出备下的灵宝,结印驱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六角漆盘,盘角处各竖着一面一指长的深紫小旗,旗上以朱砂绘有一个“定”字。


    “这是三混仪,专门用来摄魂审问,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它硬!”


    张思我将法器祭出,六面小旗顿时悬于半空,交织出六道灵线。


    两缕入手,两缕入头,一缕入心,一缕横贯而过,六道联通,如同拷问一般,将他架在原地。


    灵线并非穿身而过,而是束缚神魂,莫说凡人,即便是修士,也无法忍受这般神魂撕扯的痛苦。


    赤牙先是颤抖,五指成爪,却又什么都抓不到,随后便是痛苦呻|吟,周遭教徒见状,立即转身对张思我破口大骂。


    “竟敢对大人如此,你此生的功绩都会被清空!”


    “待我们回转密教,你二人的所作所为,我们会尽数上报圣女!”


    “我为大人祈福,加得功绩!”


    “我为大人祈福!”


    教徒们顿时如同疯魔一般,纷纷跪地祈祷,念着林斐然听不懂的祷词,原本安静的牢狱,顿时如同群蜂嗡鸣。


    林斐然看过他们,又将视线落到赤牙身上,他已不再颤抖,也不再呻|吟,喉中只模模糊糊发出些许单调、高昂的音节。


    忽然,他垂下的头顿时扬起,面向林斐然二人,唇角扩得极大,略显癫狂的笑声从他喉间滚出。


    “……好爽,再来!”


    原来刚才那些模糊的音节,是在笑,是在享受。


    林斐然:“……”


    张思我:“……”


    遇到行家了。


    赤牙眼神无法聚焦,便意味着三混仪并未失效,他只是不惧这般疼痛,却不知意识有没有模糊。


    张思我眉头紧拧:“现在的后辈怎么回事?老夫所见之人中,他算一朵奇葩!”


    他收敛心神,默念法诀,六面旗子顿时旋转起来,赤牙的声音也越发模糊,但仍能听出其中的开怀。


    林斐然问道:“前辈,这算是被控制了,还是没有?”


    张思我挠头:“按理而言,被摄魂过后,他应当沉湎于神魂痛苦中,不论外界问什么,都会下意识和盘托出。


    但他这种人,我也第一次见,看起来这么开心,也不知理智是否回笼,且试一试。”


    “赤牙,是谁派你来暗杀林斐然?为何要杀她?”


    赤牙仍然在低笑,但又发出几个单音,模糊间能听出“圣女”二字,但后方缘由却又被他吞回。


    张思我凝眉:“他声音太小,完全听不清楚。”


    “我靠近些。”


    林斐然思忖片刻,选择向前走去,她避开竖直垂下的金丝,心中兀自警惕,缓缓靠近赤牙。


    甫一接近,那被金丝束缚,垂首低笑的人顿时仰头!


    他右手运掌握拳而来,穿骨而过的金丝立即绷紧,制住他的动作,在臂膀上破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他仍被束缚原地,无法脱离金丝,但能移动的这段距离,已经足够他挥拳到林斐然的脸上!


    林斐然反应同样不慢,她后退半步,随后抬手格挡化招。


    赤牙的拳有多快,她便接有多快,再加上二人用力不小,一时间震得四周紧绷的金丝颤响,如同谢看花拨弄琵琶一般,威猛有余,但声响杂乱无章,尤为刺耳!


    在一声尖锐的铮鸣中,林斐然一拳袭上赤牙面中,两道鲜红从他鼻下涌出,他也终于停了手。


    “就是这个力道……先前和你比斗时便感觉到,你很强,只是还差一点,还想与你斗法……”


    林斐然默声,她动了动手腕,有种扇了一巴掌,反而被舔的诡异感受。


    赤牙的眼神仍旧涣散,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被三混仪控制。


    “你们为何要杀我?”她开口问。


    赤牙含糊开口,仿佛终于被方才那拳打入失魂状态:“当然是,圣女命令。”


    林斐然蹙眉:“你们圣女、密教为何要杀我?”


    赤牙再度开口,但这次只有逸出的低笑与嘶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没有话语,只有呵声。


    张思我远远看来,沉吟道:“他身上有禁制,恐怕无法说出。”


    林斐然抿唇思索,不愿放弃这个良机,又问道:“我想问,以你们的实力,分明可以光明正大杀我,为何要选择暗杀这样的法子?”


    “当然是……不能光明正大杀你……”


    林斐然无言,张思我立即跳脚道:“他这说的什么废话!”


    二人被逗,赤牙忽然笑了一声,睁开双眼,望向林斐然,但目光无法聚焦,口舌也无法自控道。


    “杀你,必须要在特定的时机,在那之前,不可声张,不可高语,要让你在默然中死去,然后……快快、快快地……”


    “取代你。”


    闻言,林斐然与张思我对视,心中同时划过一抹寒凉。


    心中固然惊讶,但林斐然尚能保持冷静,她又问:“你们所谓的杀我的时机,又是什么时候?”


    赤牙头颅晃动,喉间逸出哑笑:“你若能再与我斗上一场,打我一拳,打爽了……我就告诉你……”


    张思我活了这么多年岁,还从未见过这种人,从未听过这种话,心下震惊之余,他再也忍受不住,顿时抄起手中木盘抡砸而去。


    “注意你的言辞!”


    他讨厌人不是没有缘由,简直比不上猫猫狗狗一根毛!


    木盘飞去,却被赤牙一口衔住,他侧头吐出,笑道:“老头打我不行,行将就木之人,太弱了,不爽。”


    张思我是个炼器师,比起灵宝而言,剑法体术都算不得强项。


    他立即掀开芥子袋,试图掏出一击必杀之物,送他归西!


    但他本就不滥杀,翻来翻去,袋中都只有毛绒绒,几乎没有杀器,于是他面目狰狞地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把芥子袋一系。


    “好小子,老夫亲自进来教训你!”


    还没等他走入,林斐然便察觉到异样,立即翻身而出,拉着张思我后退数步。


    在他们原先所处之地,竟兀自溶出几个大洞,其中岩土翻滚,坚实的地面瞬间崩如黄沙。


    张思我先前被愤怒冲昏头脑,并未察觉,如今骤然一看,不知想到什么,立即护着林斐然倒退数步。


    “快走,他们来人援救了!”


    他从袋中掏出一把灵剑,剑上大大小小嵌有十数颗玉石,随后翻手结印,灵剑立即悬浮而起。


    林斐然也知不能硬碰,便翻身而上,霎时间,玉石颗颗相连,二人如一道闪电般蹿出!


    她最后看过一眼,却只见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踏入其中,那人只是遥遥向这边瞥过一眼,并未追来。


    她立即翻手结印,张思我被风吹眯了眼,见状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要越狱,我自然要通知荀飞飞!”


    张思我立即把她的手压下:“你这是让他来送死!方才那人也是九剑之一,一身黑袍,从不显露真容,叫什么七相见,我知晓的四个人中,数他最强!


    我们该问的也差不多了,他们逃便逃罢,留命要紧!”


    林斐然犹豫之时,铜雀台内忽然有精铁下落,正一层层封闭!


    “这下不用你通知,他们已然察觉了!”


    张思我飞速结印,足下长剑顿时如疾风一般向上飞跃,在这样的速度下,二人手忙脚乱躲避横贯而过的毒丝,同时拉紧身上的乌篷。


    在铜雀台上方的塔门打开,有卫队乘着吞天兽下落时,双方几乎是擦肩而过,风声呼啸中,林斐然与张思我隐匿身形,骤然飞出!


    二人落到不远处的屋脊上,轻声喘|息,一边看着卫队鱼贯而入,一边消化着今日所见所闻。


    林斐然忽然问:“既然刚才那个人这么强,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拦下我们?在铜雀台中杀我,换我,对他们而言算是一个良机。”


    张思我连呸三声:“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今日算是明白何为密教之人性格古怪,你就看那个赤牙,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谁知道为何没有拦下我们?


    无论如何,至少结果还算好。”


    林斐然转眼看他:“前辈今晚可有收获?”


    张思我摆手:“收获颇丰,原来世上还有赤牙这样的人!”


    林斐然:“……”


    他看了看林斐然:“对,还有你,知道他们以后都会紧咬你不放。你年岁尚小,不必过多负担,我们会想办法的。


    现在,我要回去抱着猫,好好休息一晚,你呢?”


    林斐然默然:“我可能休息不了。”


    她房中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作者有话说:惊!受虐狂暴击福瑞控心灵,竟互骂变|态,到底发生了什么,请跟随小编一起去探寻背后的令人潸然的真相!(X)


    ps:有读者对这两章剧情人物动机不解,这里统一解释一下


    林斐然的动机文中有解释,这里补充一下,她本来就不是会麻烦别人的性格,大家从之前的章节都能看出,遇上问题,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想办法,自己解决,从小就这样,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认识如霰,就可以理所当然在有问题时让他出手。


    在遇上如霰之前,她比现在还沉默,还要独撑,这是她的性格底色,能自己无声解决,她不会主动不麻烦别人。


    其次,关于如霰


    从落玉城那几章能看出来,密教一直没有靠近过妖都,只在南部活动,这么多年没有引起过骚乱,他们的地位其实和各部族妖王一样,都是互抢地盘,雄踞一方,如霰根本就不会管。


    如霰的态度一直很清楚,前面章节也明写过,他不在意妖界,也不在意妖都,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解决自己的不治之症,为了从行止宫的藏书中寻求病方,才杀了上任妖王,顺便做了妖尊,他不是什么好心管事,解救众人于水火的善人。


    只要不来妖都烦他,他不会出手,这也是青平王之流能够壮大,许多弱小部族搬到妖都附近的原因,他们无声寻求他的庇护,他也默许了,但也仅此为止,他不会做更多。


    在他眼里,名利和实力比起来,不值一提,他要是想一统妖界,早就动手了,不会做这么久的吉祥物,更不会主动干预密教。


    到目前为止,所有人中,只有林斐然算得上和密教屡次动手,也是她知道得最多。


    如霰真正和密教近距离接触的时间点,一个是大宴,一个是夜游日。


    大宴剧情,狼族少主想借密教的力量杀如霰,推狼族上位,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双子剑伏音出剑帮忙,意外见到林斐然,就把苗头转向她,遂打斗起来。


    如霰不是什么都没做,出手的狼族少主被他搜魂,成了废人,伏音也被一枪破头,没命嘎了,但谁也没想到他后来复生了。


    在如霰的视角,这次的主谋是狼族,不是伏音这个一枪就没了的小道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密教来的。


    至于夜游日,对他来说,林斐然没受伤,还在大家面前出了把风头,夜游日进行得很顺利,还看了烟花,他心里正高兴,哪有心思管路人


    读者从林斐然的视角知道很多东西,但他不知道,其实到现在,赤牙等人才刚刚被抓住,夜游日没出动乱,大家都在收尾,谁也没时间来审,又怎么知道他是密教来的。


    最后,本来是以后写在文章里的,但还是现在提一下吧。


    如霰不是传统的男主,他不会见到林斐然受一点伤就大发疯,不会说有谁对林斐然动手,他就要立刻冲上去维护。


    他更多的是站在身后,看着她。


    还记得他的明珠蒙尘论吗,他是欣赏林斐然的,并且期待她变强,期待她生辉,她越强,他越喜欢。


    但是变强是要磨砺的。


    对他来说,变强的路上,肯定要战斗,肯定要痛苦,肯定要受伤,这是无法避开的。


    所以对于林斐然的单独行动,单独出手,对于她的成长,他始终会保持关注但不插手的态度,除非她主动开口(这一点从之前飞花会也能看出来)


    所以林斐然每一次行动,他都不会多问,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也有自己秘密(关于秘密的态度,之前单独写过一章)哪怕是她今天偷偷把妖都翻个底朝天,对于如今的如霰来说,他都不会有异议,更不会追根究底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只要确定她没生命危险就可以了


    (大家都是从林斐然的视角看他的,不要因为他对林斐然好,就以为他是个顾及别人死活的善人TT,本来想留白,但还是先剖一剖如霰这个人吧)


    最最后,本文的主题还是林斐然的故事,是她的成长与升级,所以镜头会不自觉聚焦在她身上,如果大家确实觉得有什么不平衡的地方,那就是作者没有平衡好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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