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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纳尼的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他似乎累极了


    最后几个字, 卫舜君咬得极重,带着明显的质问。


    唐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说这只是个巧合?他只不过恰好有莲白的画像?又恰好在卫舜君来见他的时候拿了出来?


    任何一种解释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殿下……我……”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卫舜君此时周身气压很低,唐安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卫舜君。


    卫舜君却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那幅画吸引了,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画纸上莲白的脸, 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停住, 转而用指尖点了点画中人的眼睛。


    卫舜君伸出手捏了捏鼻梁,借着昏黄的烛光,唐安瞧见了他眼下的青黑, 他看起来累极了。


    “殿下……”累吗……唐安的话还未说完, 就被卫舜君打断了。


    卫舜君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几分嘶哑, “孤的影卫,眼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唐安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画上的莲白在笑,眼尾的小痣灵动极了。


    卫舜君收回手,目光终于转向唐安, “影卫是最优秀的, 最好用的刀, 而不是你画的这样……”卫舜君又瞥了一眼唐安,补充道,“不谙世事。”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像针刺一样全扎在了唐安的心上。他忽然为莲白感到一阵难过,那个活生生的人,在太子口中,竟只是一件工具而已……那他呢?


    也是工具吗?


    “殿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唐安抬起头,迎上卫舜君的视线,“影卫也是一个人。”


    卫舜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些不明意思,像是在笑话唐安的单纯,“人?唐宁,你未免也太过于天真了。”


    他往前又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唐安完全笼罩,唐安第一次感觉到从卫舜君身上传来如此重的压迫感,“还是说,你对着这张与孤有几分相似的脸,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妄念?”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唐安耳畔嗡嗡作响,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殿下明鉴!绝无此事!”唐安急忙否认,声音因急切而拔高,而卫舜君因为唐安着急的否认而脸色更加凝重。


    黑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呵,绝无此事吗?”卫舜君挑眉,左眉果然如影二模仿的那般,比右眉高了半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唐宁,觊觎皇室影卫,窥探储君形貌,是重罪。”


    卫舜君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但其中的威压却让唐安几乎喘不过气。他感到极度不适,因为那双凤眼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更像是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醋意?


    这个念头让唐安遍体生寒。


    难不成,太子如此生气是因为影二?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传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变化。


    卫舜君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眸色一冷,并未回头,只对着窗外阴影处冷声道:“影二,进来。”


    话音落下,片刻寂静。随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自窗口滑入,单膝跪地,垂首敛目,正是影二。


    他依旧穿着那身暗卫劲装,遮面的布巾已经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的凤眼,眼尾的小痣也耷拉了下来,显得好像委屈许多,影二低着头看向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你都听见了?”卫舜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影二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卫舜君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愈发幽深难测。他走到影二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同样的一双凤眼,太子的眼中是翻涌的墨色,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而影二的眼中,淡冷不带有一丝情绪,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


    其实光从眼神来说,他们两个很好区分。


    “他看着你的画像,看得入神。”卫舜君用手点了点影二眼角的小痣,一字一句地说道,“孤很不喜欢。”


    此话一出,唐安和影二顿时心跳了两下。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唐安看影二的画像,还是不喜欢影二眼尾的小痣。


    影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唐安的心提了起来,如今的卫舜君让他感到陌生极了,他不知道太子接下来究竟会怎样,更来不及为影二说两句话。


    卫舜君盯着莲白看了许久,最终,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不再看唐安,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影卫,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自己领罚。”他在门前停顿,声音冷硬,说完,看也不看唐安一眼,转身就走,快到唐安甚至没来得及对他告别。


    夜,还很长。


    卫舜君离去了,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一并带走了。房门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终于切断了某种紧绷的弦。


    唐安扶着桌沿,喘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一下心情,刚才的气氛太可怕了……太子那双洞悉一切又隐含怒意的凤眼,仿佛还在眼前。唐安低头看着手中已被捏出褶皱的画像,只觉得这东西就是罪恶的源头,以至于好不容易碰到太子,竟然让他没来得及说出来些求情话。


    可刚刚的那种氛围,再借唐安几个胆子唐安也不敢说出口。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影二,那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连呼吸都轻得难以察觉。


    唐安心中那丝心疼又冒了出来,混杂着愧疚和无力感。是因为自己,才让他被主子如此质问的。


    “莲白……你”唐安张了张嘴,想让他起来,但自己哪里有资格开口,影卫只听命于太子。


    没想到的是,‘莲白’叫出了口的瞬间,影二抬头,眼神中是唐安看不懂的情绪,影二没在逗留,几个呼吸之间,又消失了身影。


    就在唐安以为,今夜已经过了大半,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时。


    “吱呀——”


    房门竟被人从外面毫无预兆地推开,声音响亮,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与方才太子离去时的冷寂截然不同。


    唐安悚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太子去而复返了?


    只见门口倚着一人,并非去而复返的卫舜君,而是一个身着绛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他容颜极盛,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流转间自带三分风流笑意,唇色嫣红,肤色白皙,漂亮得近乎妖异。他就那样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双手抱臂,打量着屋内,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唐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的声音清越,带着点戏谑,“是吗?浮白。”


    琢堇!


    “你来干什么!”唐安还未缓和的心跳顿时又提了起来,他连忙将毫不避讳的琢堇,一把拽紧了屋内,紧接着探头出去,打量四周。


    紫黎殿的二把手,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他究竟要干什么!


    这可是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唐安内心抓狂,但琢堇这边只是低头看了看唐安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笑了两声,似乎完全没把太子的地盘放在眼里。


    他挣脱了唐安的束缚款步走进房间,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直到桌前,琢堇的指尖轻轻拂过桌面,目光却落在了那幅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画像上。


    “啧,”他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桃花眼微挑,看向唐安,“画工有待改进,就是粉本不行,哪里有我好看?”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笑,“不如下次画我吧?”


    唐安头皮发麻,麻烦一批一批的来,急的他太阳穴跳着生疼。他急忙将画像胡乱塞回怀中,强自镇定道:“琢堇公子说笑了,浮白哪里会画画,岂敢如此?”


    “不敢?”琢堇轻笑一声,伸出纤长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唐安的脸颊,被他惊惶地躲开,“我看你倒是胆大得很。”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那美丽的容颜给唐安巨大的冲击,“你接了刺杀太子的任务后,骗了紫黎殿的金矿,又成为了太子的……贴身护卫?”


    最后四个字被琢堇拉的及长,带着威胁的意味。


    “不……”唐安倒是忘记了这一茬,他当时的刺杀任务现在看来确实尚未成功,属实是拜了紫黎殿一道,他还没来得及解释。


    忽然,走廊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卫舜君!


    唐安和琢堇的脸色同时一变。


    唐安心中叫苦不迭,太子怎么又回来了?!若是让他看到琢堇在此,他与紫黎殿勾结的事情立刻就会暴露!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琢堇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懊恼,显然也没料到太子会去而复返,他身形一动,便要离去。


    “来不及了!”唐安压低声音急道,眼看脚步声已到了门外。情急之下,他目光扫过房内唯一的遮蔽物,那个靠墙摆放的那个梨花木衣柜。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住琢堇的手臂,用力将他往衣柜的方向推去。


    琢堇眉头一皱,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听到门外脚步声已近在咫尺,电光火石间,他权衡利弊,终究是顺从了唐安的推力,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缩进了那不算宽敞的衣柜之中。


    唐安迅速将柜门合拢,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再次被推开。


    卫舜君去而复返。


    他的脸色似乎比离开时缓和了些许,但眉宇间仍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与……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懊恼。


    他走进来,目光落在了脸色苍白强作镇定的唐安身上。


    “孤……”卫舜君开口,声音似乎想放柔和些,却因惯常的冷硬而显得有些别扭,“方才的话,或许重了些。”


    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唐安的神色似乎比刚才更加紧张了。


    唐安心急如焚,嘴上只好说着,“殿下说笑了。”


    卫舜君刚想说些什么,有一点声音响了起来,他的目光顿时停在了梨花雕花的衣柜上,面色不愉。


    第72章 卫舜君,你看着我!……


    唐安的心跳在卫舜君目光移向衣柜的瞬间, 几乎骤停。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凉了,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挤出的笑容, 声音干涩地重复着:“殿下……说笑了。”


    卫舜君没有接话。他那双凤眼微微眯起,里面方才那点不易察觉的缓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


    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衣柜里,那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衣料摩擦声?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真的,但在这种极致的紧张氛围下,任何一丝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唐宁, ”卫舜君的声音低沉下来, 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你这房里,似乎……有人?”


    他的视线缓缓从衣柜移回到唐安脸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 一寸寸地刮过唐安的皮肤,试图从他脸上里找出破绽。


    唐安只觉得喉咙发紧,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极了。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卫舜君的直视,目光飘忽了一瞬, 又强迫自己迎上去。


    “殿下多虑了,”唐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只是……只是夜深人静, 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听到唐安这样说, 卫舜君不再去看那衣柜, 往唐安的方向走了两步,将目光全然投注在唐安身上。那眼神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 一种复杂的情绪浮了上来。


    唐安见卫舜君离那衣柜远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呼一口口气,就被迫的抬起了头,迎上了卫舜君他的视线。


    卫舜君没有说话,只是离他更近了,太子要比他高上半个头来,唐安只能抬起脑袋,才能与太子对视,卫舜君就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凤眼眼角含情,不似刚才的单薄,里面好像充满了唐安看不懂的感情。


    这样的眼神眼睛与莲白的好像,就是少了颗痣。唐安的心跳如雷,他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些什么,直到太子微微蹙起了眉毛。


    凤眼墨玉般的瞳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烁,卫舜君承认,他被眼前人的这副惊慌失措,苍白脆弱模样,勾的失了魂。


    他的视线缓缓描摹过唐安的眉眼,那因恐惧而微颤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无声的摩挲,带着一种曖昧的,流连忘返的意味。


    唐安在他的注视下,皮肤仿佛窜过细小的电流,一阵莫名的战栗从脊椎升起。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粘稠得如同蜜糖。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卫舜君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他向前踏了半步,距离被拉的更近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曖昧的氛围瞬间攀升至顶点。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想触碰唐安的脸颊,最终却只是虚虚地拂过他耳畔的空气,带起一阵微不可感的风。


    “你最好……真的只是心神不宁。”


    他低声说道,声音比方才沙哑了几分,轻轻搔刮过唐安的心尖,留下一串麻痒。


    直到卫舜君最终移开视线,没等唐安反应过来,就见卫舜君直接转身走向衣柜。


    那令人窒息的曖昧瞬间将唐安浇了个透心凉,唐安惊呼出声,“殿下!”


    卫舜君听见唐安的呼唤,转过身子,又看向了唐安,似乎在等他继续。


    唐安还没来得及从暧昧的氛围中转过脑子,只能讪讪开口,“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注意身体,为好。”


    听唐安这样带着些赶人的话,卫舜君原本舒展的眉毛又重新皱了起来,他眼神不悦的瞥向衣柜,他确定了,这衣柜里定然藏着唐安见不得人的某个……人!


    到底要不要探个清楚?


    “是吗?”卫舜君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孤方才似乎听到一点动静。”他在距离衣柜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鹰隼,牢牢钉在那柜门上。


    唐安的大脑飞速旋转,却是一片空白。他该怎么办?承认?那琢堇是谁?捅出来是紫黎殿的人?那他还不必死无疑。否认?可太子显然已经起疑,若是他执意要打开……琢堇那么大的一个人,哪里都藏不住!


    唐安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的被动与紧张。


    “卫舜君!”唐安一时之间,眼见太子的手已经要碰到衣柜了,竟然将太子的名讳脱口而出,见太子转过头,凤眼因着震惊而睁的极大,连眼角都舒展了。


    “你叫孤什么?”


    唐安惶恐不已,太子的名讳,那里是什么人都可以叫的,现在如今也圆不回来了,唐安咽了咽口水,思考着如今的形式。


    躲在衣柜中的琢堇,此刻连呼吸都屏住了。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甚至能感觉到太子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正落在柜门上。他身体紧绷,掌心已扣住了暗器,一旦柜门被打开,便是鱼死网破之局。


    终于,卫舜君见唐安像个鹌鹑又藏了起来,内心刚升起来点兴奋的异常感又压了回去,像是最终做出了某种决定。他冷哼一声,蓦地转身,大步走向那梨花木衣柜!


    唐安瞳孔猛缩,几乎要失声惊呼!完了!——


    作者有话说:唐安:完了直呼太子名讳了……


    太子:他叫孤名讳时的声音真好听……


    非常抱歉,各位宝宝,昨天一觉睡过去了,没有更新,最近他俩到了关键时期,有点卡文,给各位宝宝道歉~[红心]


    第73章 不如放手一搏?


    月色如霜, 浸透窗棂,在青石地板上铺开一片银白。


    卫舜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 却带不走满室的惊悸。


    唐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脑中呆呆的回忆着太子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即日起,唐宁恢复贴身侍卫,明日一早,孤要见到你。”


    他眼神犀利的扫过那雕花木柜,却未在坚持, 离开了。


    唐安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冷汗浸透了中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他大口的喘着气。


    然而, 这短暂的松懈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哐当——!”


    身后那扇厚重的檀木衣柜门,猛地被人从内部推开, 巨大的声响在原本就寂静的房间里炸开,骇得唐安浑身一颤。


    琢堇从衣柜中迈步而出。


    原本华丽的绛紫色锦袍在狭小空间里被挤得皱皱巴巴, 沾染了些许陈木的灰尘气息。他漂亮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慵懒笑意,桃花眼里淬着冰,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 让本就寒冷的房间仿佛又骤降了几度。


    他, 琢堇, 紫黎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像只见不得光的赃物,被仓促地塞进衣柜里, 听着外面太子与唐安的对答,每一次呼吸都是对他骄傲的践踏。


    他很生气!


    他一步步逼近瘫坐在地的唐安,靴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了唐安的心尖上。


    “浮白,”琢堇的声音清冷,往日一直带着笑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眼寒冷意,“你好,你很好……”


    唐安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靠了靠,可身后是的墙将他的退路挡了个严实。


    琢堇伸出手,并未触碰他的脸颊,而是划过了唐安脆弱的脖颈,冰凉的指尖贴在跳动的血管上,带着绝对的掌控与威胁,最后停在了唐安的耳垂上,这足以让唐安浑身僵硬。


    “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琢堇俯身,凑近他,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寒意,“关于你的‘诚意’,以及……任务失败,我们得好好的谈一谈。”


    他呼出的气息是凉的,拂在唐安耳侧,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琢堇欣赏着唐安眼中翻涌的情绪,那冰凉的指尖终于离开了他的耳垂。


    “这里,”琢堇直起身,环顾这间屋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不够安全,不够安静,实在不适合我们接下来要谈的‘正事’。”


    他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袍袖口,试图抚平那些褶皱,动作优雅却难掩其下的烦躁,那双桃花眼再次看向唐安时,里面的怒意稍敛。


    “现在,跟我走一趟。”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走?去哪?


    唐安本就不聪明的脑袋,被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塞满了,喉咙干涩得发疼,他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直身体。


    琢堇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他不再多看唐安一眼,率先走向房门,姿态竟恢复了几分闲适,仿佛只是兴致突起,要出门赏一赏这中庭月色,全然不担心会被太子留下的耳目发现。


    唐安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心跳依旧如擂鼓,他下意识地瞥向院中阴影最重的地方,莲白一般就藏身在那里,可院中除了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一片死寂。


    竟然没有人来阻止他?


    这反常的顺利,非但没有让唐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激起了更深的不安与疑虑。


    突然,唐安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身影,那人抱着臂,姿态放松地倚着朱红廊柱,是冯九。


    冯九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们身上,没有询问,没有警告,更没有阻拦,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琢堇带着唐安,一步步离开这方院落。


    虽然冯九也是紫黎殿的人,但冯九莫名的沉默,更让唐安感到心惊肉跳以及说不出来的奇怪。


    冯九也不拦他?


    这意味着什么?


    如此轻松的就离开了关他许久的院落,直到唐安长呼一口气,院落已经在身后很远了,唐安依旧有点不可置信,难不成真的像太子说的,给了他自由?


    琢堇没带唐安去什么隐秘的据点,反而进入了城中一家颇负盛名的酒楼,要了一间上房,显然,紫黎殿的势力,早已渗透到这京畿重地的方方面面。


    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琢堇自顾自地在铺着软垫的梨花木圆桌旁坐下,执起桌上温着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液澄澈,香气醇厚,他却只是端在手中,并未饮用。目光落到站在房间中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唐安身上。


    “浮白,”琢堇的语气听起来没了之前的怒气反而有些“温和”,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唐安迟疑一瞬,还是依言坐下,他倒要看看,琢堇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抛开今晚的不愉快暂且不谈,”琢堇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浮白,你我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你年轻,能力强,在紫黎殿,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但,地字级……”琢堇拖长了语调,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光滑的杯沿,“说到底,仍旧是听令行事的棋子,你难道不想当个执棋的人?”


    这话语点醒了唐安,他作为杀手完成任务,无可厚非,但逃命时的狼狈,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了,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琢堇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难道就没想过……”


    琢堇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坐上紫黎殿天级刺客的交椅?享受更高的权限,调动更多的资源,拥有更大的自主?甚至……有朝一日,如我这般,真正执掌一部分权柄,而不再只是一枚棋子?”


    “天级?”唐安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与沙哑。


    这几个字,对于紫黎殿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那意味着地位、力量、自由,以及……某种程度上,对自身命运的掌控。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几下,一股混杂着渴望与难以置信的热流,猝然涌上。


    “殿主近来,正有意擢拔新人。”琢堇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说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话,“尤其是……有潜力、有胆识,更能抓住‘机遇’的年轻人。”他特意在“机遇”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琢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唐安,“一个任务,只要你完成,我便可亲自为你保举,直升天级。”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噼啪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唐安感到喉咙发紧,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什么任务?”


    琢堇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红唇轻启,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太子贴身佩戴的那枚蟠龙玉佩。”


    唐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为太子的贴身侍卫,唐安不止一次见过这枚玉佩,太子从不离身。


    谁不知道太子卫舜君自幼便佩戴一枚质地上乘,雕工精湛的蟠龙玉,那不仅是饰物,某种程度上,更是其身份与权柄的象征之一。


    太子周围的守备何等森严,要从他身边盗取此物,冯九难道不会阻拦?此举的难度无异于虎口拔牙,成功的希望渺茫。


    唐安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拒绝。


    “三千五百两黄金。”琢堇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在他开口之前,不紧不慢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多少?


    唐安所有到了嘴边的推拒,瞬间被这个天文数字砸得哽在喉头。


    三千五百两……黄金?!


    他一个捏在手中的死金矿恐怕都产不出这么多的金子来,紫黎殿到底是大手笔,这么多的钱,足以让他立刻摆脱所有束缚,远走高飞,在任何地方都能过上富足逍遥的生活。


    他唐安难不成马上就要变成一方富甲了!


    “这是任务完成后的酬金。”琢堇的声音继续传来,平稳而清晰,“除此之外,还有我亲笔签署,并且名誉担保的保举书,助你直接跻身天级刺客之列,财富、地位、权柄……一步登天。”


    琢堇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酒,轻轻晃动着,“风险,自然是有的。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浮白你想必算得清吧。”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选择权,在你。”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烛火跳跃,在唐安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恐惧与贪婪,理智与野心,在他心中反复恒跃。


    唐安此时想起了太子离去时看他的眼神,又想起冯九冷漠的注视,想起自己在这权力漩涡中命若浮萍的处境……


    继续这样下去,他真的能有活路吗?或许不知哪一天,就会像琢堇所说,被毫不留情地舍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时间一点点流逝,琢堇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已经笃定了。


    终于,唐安缓缓抬起了头。眼中带着赌上一切的疯狂。


    他迎上琢堇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这任务……我接了!”


    第74章 原来天上真会掉馅饼!……


    晨曦微露, 唐安已站在了太子主殿外的廊下,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草木气息, 与他被软禁小院中的死寂截然不同。


    这里是太子宫外的府邸,唐安可太熟悉了,就在这个殿的对面的佛堂里,他身为浮白与太子的第一次交锋就在这里。


    不待唐安多看两眼,训练有素内侍步履轻悄,井然有序的往来穿梭,无人喧哗,他被困许久, 此刻突然人这么多, 竟有几分恍惚的陌生感。


    引路的内侍低声通传后,殿门无声开启。一股浓郁的药味率先扑面而来,夹杂着清冽的墨香, 形成一种凝重的氛围。


    卫舜君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身着玄色常服,更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他并未抬头,正执笔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偶尔以拳抵唇,发出一两声压抑的轻咳。案角,一碗浓黑的汤药正氤氲着热气。


    唐安垂首敛目, 恭敬行礼, “殿下。”


    “起来吧。”卫舜君的声音略沙哑, 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平稳,“既说了不再关着你, 日后便随侍左右。”


    “谢殿下恩典。”唐安起身,垂手立于一旁,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快速扫过整个殿宇,以及书案后的那个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太子与数月前相比,似乎更加疲倦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色,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唐安的目光,最终难以控制地落在了对方腰间。


    那里,悬着一枚玉佩。


    质地是极品的羊脂白玉,温润剔透,雕琢着一条盘绕飞升的蟠龙,龙首昂然,鳞爪清晰,在玄色衣袍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莹莹生光。


    正是琢堇指明要的那一枚!


    它被卫舜君贴身悬挂着,随着执笔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唐安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那不仅仅是一块美玉,那是三千五百两黄金啊。


    大厅正殿,众目睽睽,太子虽近在咫尺,可毫无下手的地方。


    他该如何下手?


    整个上午,唐安都乖顺的侍立在一旁,添墨,递茶,惹得卫舜君不可思议的打量了他好几眼,唐安面上含笑一口一句的应对着卫舜君的吩咐,及其富有耐心。卫舜君可太了解他了,但是也拿不定唐安到底什么想法,只当是被自己关久了。


    “早该这个样子,”卫舜君将一本批阅完的章子搁在一旁,开口,“孤早该把你关起来。”???


    卫舜君说这话时声音轻极了,唐安正专注的盯着玉佩,一时之间,也没听清太子说了些什么,他抬头发出了自己的询问。“嗯?”


    没等他细问,太子已经转头去瞧另外的奏本了。


    唐安便也不再追究,一个劲直勾勾的盯着卫舜君,他发现了,太子在处理政务时极度专注,会无意识地用左手摩挲那枚玉佩,仿佛那冰凉的触感能让他保持清醒。


    而在饮用汤药,或因咳嗽而短暂停笔时,他会微微侧身,将玉佩稍稍挪开,避免被药汁沾染。


    这会不会是一个机会?


    他在看玉佩,而忽略了卫舜君因为他的目光而觉得如芒在背,悄悄红起来的耳垂。


    午后,太子似乎倦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毛笔搁在砚台上浓墨晕作了一团。殿内侍立的宫人也下意识地放松了姿态。就在这短暂的松懈中,太子抬手,轻轻解下了那枚蟠龙玉佩,并未放入匣中,而是随手放在了书案一侧,那一摞已批阅奏章的最上方,似乎只是为了暂时摆脱这坠饰的束缚,好让自己更舒适些。


    玉佩戴着太子的体温,在堆积的奏章顶端,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唐安的心跳瞬间飙升至顶点。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枚玉佩,大脑飞速运转。


    此刻殿内宫人虽少,但仍有数双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子用手支撑着脑袋,渐渐的放缓了呼吸,似乎已然浅眠。那枚玉佩,就躺在了唐安眼前。


    不能再等了!


    万一就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可怎么办?


    唐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端起一旁已经微凉的茶壶,脚步极轻地走向书案,作势要为太子更换热茶。他的动作缓慢而自然,目光低垂,仿佛全神贯注于手中的茶壶。


    一步,两步……他距离书案越来越近。那枚玉佩就在他左手边不到一尺的距离。


    他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就在他准备借着身体遮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玉佩藏入袖中的刹那。


    “在看什么?”


    太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高,却在他耳边炸开。


    唐安浑身一僵,动作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对上太子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双眼。那双眼眸里没有刚醒的朦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明,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和动作。


    “属下瞧着这枚玉佩,”


    唐安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怪好看的。”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侍立的宫人也意识到了不对,纷纷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卫舜君的目光掠过唐安颤抖的肩背,落在了那枚蟠龙玉佩上,他沉默了片刻,时间漫长得让唐安十分煎熬。


    终于,太子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想要这个?”


    唐安猛地一颤,心里一阵惊呼,难不成太子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他的任务内容?唐安头伏得更低了,声音破碎,“属下……不敢!只是一时……觉得好看。”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随后,唐安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是太子站了起来。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双玄色锦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拾起了那枚蟠龙玉佩,递到了他的眼前。


    “既然喜欢,”太子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平静得不可思议,


    “便赏给你了。”


    唐安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悬在自己眼前的那枚玉佩,龙纹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太子的面容逆着光,看不真切,只有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拿着吧。”太子又道,语气依旧平淡。


    唐安几乎是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玉佩。玉质温润,似乎还残留着太子的体温。


    “谢……谢殿下。”唐安内心转变为了惊喜,他眼中差点包含热泪,居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他会不会是在做梦??


    卫舜君看着他欣喜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在唐安再次仰着头对他道谢时,忽然极轻地问了一句,“你可知……这玉佩的寓意?”


    唐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完成任务,交给琢堇,换取黄金与地位的念头,哪里还顾得上深思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他只觉得这是太子赏赐时随口一问的惯例,或许是什么吉祥,尊贵的象征吧。


    于是连忙答道,“此玉乃殿下贴身之物,光华夺目,定是祥瑞之兆,属下得此厚赏,必当尽心竭力,报答殿下恩德!”


    他答得恭敬,脑中转了几圈想着还能胡说八道些什么来,全然未解其意。


    卫舜君静静地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书案后,淡声道:“退下吧。”


    “是!臣告退!”唐安如蒙大赦,保持着最后的礼节,倒退着出了大殿。


    殿门在他身后合拢的瞬间,他几乎要虚脱般地靠在廊柱上,心脏仍在疯狂跳动,手心里的玉佩硌得他生疼,却带来无与伦比的踏实感。


    他成功了!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没有经历任何风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太子竟然将它赏赐给了他,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三千五百两黄金,那可是三千五百两黄金啊!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药香与墨香无声交织。


    卫舜君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落在方才放置玉佩的空处,许久未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划过,留下几道无形的痕迹。


    内侍轻手轻脚地上前,想要收拾药碗,却听到太子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他不懂……”


    内侍不明所以,不敢接话,只是更加小心地做事。


    卫舜君缓缓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宇间的倦色愈发深重。


    第75章 买宅子!先买宅子!


    唐安几乎是一路狂奔, 来到了与琢堇约定的那家酒楼雅间。


    琢堇依旧坐在昨日的位置,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见到唐安满面红光地闯进来,桃花眼微挑,露出一丝预料之外的笑意。他虽然想到了‘浮白’定能拿到,但没想到,这才过去了不到一日。


    他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带着笑意询问,“看来,浮白是带来了好消息?”


    “您瞅瞅, 是不是这个物件?”唐安难抑激动, 直至走到近前,才将攥在手心的蟠龙玉佩,小心地放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


    莹白的玉佩在深色锦缎的衬托下, 愈发显得剔透玲珑, 蟠龙形态栩栩如生。


    琢堇放下茶盏,伸出修长的手指, 拈起那枚玉佩,对着光仔细端详。他的指尖抚过每一道刻痕, 感受着玉质的温润,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好, 很好。”他将玉佩握在掌心, 看向唐安, “果然是太子贴身的蟠龙玉佩。浮白果然没让殿内失望,能力非凡啊。”


    唐安眼角含泪,怎么说呢, 他深感不易,好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完成过任务了,随即他急切地看向琢堇:“大人,那酬金……”


    “放心,”琢堇轻笑一声,“保举书……”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火漆封口的信函,推到唐安面前,“我已写好。凭此信,你可直接前往紫黎殿总坛,自有人为你安排晋升天级的事宜。”


    唐安双手捧着信函,如同抓住了新世界的钥匙,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嘴里只喃喃道,“多谢大人!”这一切发生太快,像是还在梦中一样,只有手上轻飘飘的举荐信,提醒着唐安,这不是在梦中。


    唐安心脏仍在为即将到手的巨额财富和地位而狂跳不止,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千五百两黄金运走,又如何风风光光地踏入紫黎殿总坛。


    “这是你应得的。”琢堇摆了摆手,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掌中的玉佩上,眼神晦暗不明,嘴角的笑却更加吸引人,“去吧,天级……有更多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但我相信,这对浮白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是!属下明白!”唐安此刻心花怒放,满脑子都是对未来银钱的规划,见琢堇又重新拿起了手中的茶杯,唐安的内心‘咯噔’了一下,怎么琢堇丝毫不提他那三千五白两的黄金呢?


    唐安心头莫名一紧,面上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大人……在下的赏银……”


    琢堇并未起身,依旧闲适地坐在那里,指尖把玩着一个空了的茶杯。他抬眸,桃花眼里漾着意味不明的光,仿佛看穿了唐安的心思。


    “对了,差点忘了。”琢堇慢悠悠地开口,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物,随意地抛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个给你。”


    那是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质地并非顶好,颜色青灰,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中央是一个古朴的“黎”字。样式普通,甚至有些不起眼。掂在手中与那蟠龙玉佩的大小,重量,相差不大,可要这又有何用?


    “这是?”唐安有些疑惑地询问。


    “你的酬金。”琢堇用指尖点了点那玉牌,“三千五百两黄金,凭此玉牌,可在紫黎殿名下任何一家钱庄,商号,随时支取,见牌即兑。”


    玉牌兑换?唐安愣了一下。他想象中的,是金灿灿堆满一室的真金白银!那才是实实在在的,能握在手里的财富!这轻飘飘的一块玉牌……体验感大幅下降,唐安原本翘起来的嘴角都有些耷拉了下来。


    “大人,”唐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恳切些,“这玉牌固然方便,只是……属下更希望能直接领取现银。毕竟,有些地方,还是真金白银更方便行事。”


    他话音未落,琢堇脸上的那点慵懒笑意扬的更大了些,甚至带上了点调笑,琢堇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向唐安。


    “现银?”琢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唐安呼吸一窒,“浮白,你告诉本座,三千五百两黄金……你拿得动吗?”


    唐安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回答“自然可以”,他苦日子过够了,就想抱着银子,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琢堇见到唐安眼中的倔强,不由捂嘴笑了两声,“你对此是不是根本没有概念?也好,本座今日便为你解惑,让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现银’究竟是个什么分量。”


    他站起身,踱步到唐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按当朝规制,一两黄金,约合十两白银。三千五百两黄金,便是三万五千两白银。”


    “寻常五口之家,一年吃用嚼谷,粗茶淡饭,不过十两银子。你这笔钱,够三千多户这样的人家,衣食无忧地过上一年!”


    “若换成官铸的十两一锭的标准金元宝,三千五百两,便是整整三百五十锭!堆在一起,足以占满你这半间屋子!”琢堇的手臂随意一挥,划过了大半个房间的空间。


    唐安随着他的动作想象着那金光刺眼的场景,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好家伙,发了!


    “这还只是体积。”琢堇的语调愈发调笑,“重量呢?一斤十两重,三千五百两黄金,便是近三百五十斤!相当于三个你这样体格的成年男子重量!你打算如何搬运?肩扛?手提?还是雇上几辆马车,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人不知你一夜暴富,身怀巨款?”


    唐安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微发白,方才只想着黄金的美好,却完全忽略了这巨额财富的背后,惊人的体积和重量!


    他都没个安生的落脚地,要把这黄金放到何处?


    先买他一个大宅子!


    对!


    明日就去看宅子!


    唐安心神都不知道到了何处,就被琢堇的话又勾了回来。


    “且不说你能否安然无恙地将这黄金运出城,”琢堇逼近一步,气息几乎拂在唐安脸上,带着冷冽的香气,“就算你运出去了,如何保管?藏在何处?这乱世,身怀如此巨款,无异于三岁孩童抱金于市,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唐安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何等天真和愚蠢,不过可以理解,他从来没有一下子有过这么多的银钱,一夜暴富,不过如此,还是得先买宅子!


    买他个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里面要有假山有溪石,还得养两尾红尾锦鲤,殿下喜欢……等等,他买宅子,为何要卫舜君的喜欢?唐安面色变得复杂,他搞不清楚,为何他要这么想。


    看着唐安脸色变幻的模样,琢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重新坐回椅子,姿态恢复了几分慵懒,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来你是想明白了。这玉牌,才是你拿着这笔钱最安全,最稳妥的方式。需要多少,支取多少,方便隐蔽,不留痕迹。紫黎殿的信誉,你还信不过吗?”


    “大人思虑周全,是属下愚钝了。”唐安连忙躬身,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青灰色的玉牌拿起,贴身挂在了胸前,微凉而又沉甸甸的。


    就在唐安将玉牌揣入怀中,准备告退时,琢堇却又慢悠悠地开口了,仿佛刚刚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事。”


    唐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的玉牌,像一只护食的猫咪,看的琢堇心里痒痒的,想上手摸两把,琢堇指尖轻叩桌面,看似随意地说道,“既然你已晋升天级,按殿内新规,地字级时期所享有的几处产业分红,包括……南境那座小金矿的开采权,需得收归总殿统一调配。这也是为了平衡资源,想必你能理解。”


    等等!金矿开采权!


    唐安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琢堇。那座位于南境瘴疠之地的金矿,他虽然只获得了十年的开采权,但他这不是有钱了吗,钱生钱,虽不及三千五百两黄金惊人,但胜在细水长流!


    “大人!”唐安急了,也顾不得恭敬,“那金矿开采权是属下……”


    “是你立下的功劳,殿内没忘。”琢堇打断他,语气带笑“如今你晋升天级,有更多的权限加身,你想一想,那金矿还指不定没三千五白两黄金这么多呢,对吧!”


    最后一句,琢堇的尾音微微上扬,桃花眼眯起,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唐安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琢堇那看似平静,实则掌控一切的眼神,明白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上位者对下属资源的重新调配和剥夺。他若敢有异议,恐怕连刚到手的玉牌和保举信都保不住。


    唐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愤怒,低下头,开口,“属下……不敢,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很好。”琢堇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识趣颇为满意,“去吧,尽快前往总坛报到。天级刺客,自有泼天的富贵在等着你呢。”


    唐安转身向外走去,怀中的玉牌和保举信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失去了金矿,这玉牌里的钱更是他唯一的倚仗了。


    雅间的门合拢。


    室内只剩下琢堇一人。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深沉。


    他再次举起那枚蟠龙玉佩,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地看着。玉质无瑕,雕工精湛,确是真品无疑。尤其是龙睛处那一点是天然形成的淡金沁色,是任何仿品都无法复制的特征。


    “竟然……真的给了……”琢堇低声自语,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身,桃花眼中光芒闪烁——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家里的事终于结束了,今天之后日更哈,宝宝们久等了,十分抱歉……[红心]


    第76章 不听话?


    暮色渐合, 太子府内的书殿内早早地就点起了灯烛。


    唐安终究没有听从琢堇的命令,立刻前往紫黎殿总坛。


    唐安在离开那间酒楼后, 虽怀揣着价值千金的玉牌和换天改命的保举信,但心里依旧空唠唠的,可能是之前对太子谈及自己要离开时,太子强硬的囚禁,让唐安一想到那个场景,就不由得打了几个寒战,显然,现在赶紧跑路, 趁着天黑还能跑出城外, 才是上上之策。


    城楼上的风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摇曳出昏黄的光晕,唐安站在巨大的城门甬道前,仰头望着那扇即将闭合的包铁木门。门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像是碾过他的心口。


    守门的兵士看着他孤身一人, 背着个不大的行囊,在原地已踟蹰了许久, 忍不住扬声催促:“喂!那边的!到底出不出城?再不出,可就要落钥了!”


    那声音将唐安从纷乱的思绪中炸醒。


    等等, 他还没有想好。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双凤眼,眼尾微挑的弧度绷得极紧, 平日里深邃的眸底燃烧着怒火, 瞳孔缩紧, 每一道视线都带着实质般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这怒火将唐安牢牢钉在原地,不敢踏出一步。


    “不出?”兵士见他依旧不动,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出就让开些,要关城门了!”


    唐安猛地回神。


    在城门即将合拢的最后刹那,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我不出城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沉重的城门在他面前“轰隆”一声彻底关闭,插上门栓的撞击声十分决绝,让唐安不禁怀疑自己做的这个选择到底对还是不对。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内衫,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扇门,而是朝着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起初是走,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穿过逐渐安静下来的街巷,绕过打更人清脆的梆子声,太子府那熟悉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


    唐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但有一种力量,比恐惧更强烈,拉扯着他,让他终究又回来了。


    他回到了太子府侧门,值守的侍卫也认得他,从而并未过多的阻拦,只是眼神有些异样。他踏进宫门,穿过熟悉的回廊,越靠近那间灯火通明的书殿,脚步越发沉重,心跳也越发急促。


    殿门虚掩着,里面依旧亮着灯。


    直到他踏进宫殿,一直存在肩膀头上的枷锁与监视仿佛都一并消了,让他才喘的上气来。


    太子依旧坐在原位,见他喘着气,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便让他依旧随侍在侧,仿佛他下午的短暂离开,只是寻常的出去办了点小事。这份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唐安更加心绪不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回来不过两三日,来自紫黎殿的催促便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而至。先是有人在送来的菜蔬中夹带了一枚刻着紫黎殿暗记的果核,接着是他夜间独处时,窗外掠过不易察觉的,带着特定节奏的鸟鸣声。


    他知道,这是琢堇在提醒他,或者说,是在警告他。耐心是有限度的。


    每一次接到这样的信号,唐安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他借口身体不适,拖延了一日又一日。他发现自己开始贪恋起这书殿里,那混合着药香,墨香与太子身上清冽气息的味道,他开始习惯沉默地立于一旁,看着太子批阅奏章时微蹙的眉头,听着他压抑的轻咳。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感到恐慌。为什么,一想到此次离开,或许再无归期,心口便会泛起一阵细密而真切的酸涩?


    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这很危险。


    今夜,太子似乎格外忙碌,案几上堆积的奏章比往日更多,烛火摇曳,映得他苍白的侧脸轮廓分明,却也透出一种强撑的憔悴。殿内侍立的宫人已被挥退,只剩下唐安一人,在一旁负责磨墨和添茶。


    空气静得只剩下狼毫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唐安垂着眼,心思却早已飘远。心乱如麻。


    这时,太子突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唐安的思绪,他连忙伸手去端旁边刚斟满的热茶,想要递给太子,让他润润喉。然而,心神不属之下,指尖一滑——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宇中骤然响起,格外刺耳。


    上好的白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与茶叶溅开,弄湿了昂贵的地毯,也溅湿了唐安的衣摆和鞋袜。


    唐安猛地回过神,就要去瞧太子,是否有被这热茶所烫,“殿下恕罪!可有烫伤?”


    奏章翻阅的声音停下了。


    唐安的手顺着卫舜君打湿的衣摆向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已经逐渐凉了,最大的一片潮湿贴在卫舜君的侧腰上,唐安的手还没接触到,但突然被卫舜君捏住了手腕。


    卫舜君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上,又慢慢移转到唐安身上,殿内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灭的光影,看不清情绪。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捏着唐安的手也逐渐的使了力气。


    卫舜君毫不吭声,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让唐安煎熬不已。


    终于,卫舜君放下了捏着唐安的手腕,扫了蹲在地上的唐安一眼,唐安的手腕间已经出现了一点红痕,卫舜君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风声。


    唐安见卫舜君一步一步向他而来,头垂得更低,虽然知道自己办了错事,但内心里泛起的愧疚让他不敢直视太子。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袭来,太子猛地攥住了唐安胸前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从地上粗暴地提了起来!


    “呃!”唐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天旋地转间,他已被狠狠掼压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本案,发出一声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笔墨纸砚,被他这一撞,哗啦啦散落开来,有些甚至掉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半陷在那些书写着军国大事的纸页之中,狼狈不堪。


    他惊恐地抬眼,对上了太子近在咫尺的脸。


    卫舜君的眼中,不再是平日里的深沉难测,也不再是赏赐玉佩时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一种极致的怒意。


    “你这几日,”太子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唐安脸上,“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去了哪里?见了何人?”


    唐安被他眼中那从未见过的怒意吓得呆住了,浑身僵硬,难不成太子已经知道了他与紫黎殿的交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若是太子早都知道了,何苦今日才质问他。


    唐安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卫舜君的手劲极大,攥得他衣襟勒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属下……属下没有……”唐安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太子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他,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那具躯体里滚烫的温度。


    “没有?”卫舜君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信与嘲讽,“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孤的眼睛?”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唐安的脸,似乎要将他从皮到骨都剖析开来。


    “那枚玉佩……”太子的声音骤然又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孤赏给你的蟠龙玉佩……现在何处?”


    唐安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浇头,让他四肢冰凉。


    “属下贴身……收起来了,如此贵重之物……”他试图搪塞,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收起来了?”卫舜君俯下身,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用一种极其危险的低语重复着这三个字,然后,猛地咬重了音节,“还是……给了旁人了?”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唐安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他瞪大眼睛,看着太子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怎么会知道?!是冯九?是莲白?还是……他根本就一直在监视自己?!


    “看来,是被孤说中了。”卫舜君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眼中的风暴更加肆虐,“不听话?知道不听话的下场吗?”太子的手松开他的衣襟,却转而扼住了他的下颌。


    “不是的……殿下……不是……”唐安被他扼得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无处可逃的绝望和心焦。他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事实就是,他确实把玉佩交给了琢堇,为了那三千五百两黄金和天级刺客。


    “不是什么?!”卫舜君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探出,顺着唐安的身体线条,一路向下——掠过因为挣扎而凌乱散开的衣领,掠过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停留在了他脖颈上戴着的那枚玉牌上。


    太子的指尖,隔着衣物准确无误地按在了那个价值三千五百两的玉牌上。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太子:不听话,还敢不敢!


    唐安:待不了了,得赶紧跑!


    第77章 知道天级好,不知道这么……


    “竟真的在这?”卫舜君手下的动作一顿, 像是被烫了一样,连忙抽回了手, 束缚唐安的手也抽了回来。


    唐安有些怔愣,刚刚还被压在桌上,一瞬间就被放了?刚刚太子的动作大了些,让他的衣领敞开,露出洁白的锁骨出来,生怕那玉佩掉出来,唐安连忙起身,将衣领紧紧的拢住, 活像一个‘小媳妇’。


    他手下隔着衣领, 是那方紫黎殿的玉牌,唐安惊慌失措的按了按,只觉得隔着衣服来说, 到真的与那蟠龙玉佩有些相似, 太子该不会是将这枚玉牌认错成蟠龙玉佩了?


    想到这里,唐安攥着衣领的手更紧了。


    “罢了, 瞧瞧像什么样,咳, ”卫舜君的脸色在烛火摇曳下看不真切,但从语气上来说,像是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右手握拳, 刚刚还摸在唐安身上的右手此时放在唇边, 轻声咳了两声,太子的目光反复上下的打量唐安,最后落在唐安坠着玉牌的心口处, 看了几眼,“既喜欢,便好生收着,若是让孤知道你将它丢了,……可仔细着皮……”


    像是放了狠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卫舜君转身就走,还命唐安不得跟随,这也让唐安终于喘上两口气来。


    夜色深沉如墨,太子对唐安的态度,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唐安恐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小虫,四周天罗地网,而收口的绳拴在太子腕间。


    此地不宜久留。


    他待不住了。


    回到那间属于他的偏房,唐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离开!趁着太子似乎还未采取下一步行动。


    唐安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收拾起行囊来,顺手捞起几件不起眼的衣物,一些散碎银两,尤其是他被囚期间凭本事捞的金条,这都是他呕心沥血换来的,当然得带走,就连床沿上顺手插的三根铁砧都被唐安收了起来,只除了太子当时刚开始赏给他的那些宝贝。


    唐安原本想一并打包带走,可自己是不告而别,这些又是建立在谎言之上所得来的钱物,罢了,就还给太子吧。


    实则是唐安的包袱被金条坠的沉重,很难将这些宝贝全都打包带走,还不引人注目,况且这些宝物基本上刻了皇室的名头,外面的典当铺子哪里敢收这些,还是算了。


    想清楚这些,唐安的动作又快又轻,将收拾好的行囊往肩膀上一甩,如同暗夜潜行的猫,窜出门外。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路离开得异常顺利。太子府的守卫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对他的夜间出行并未过多盘问。穿过寂静的小道,步入沉睡的街巷,直至来到巍峨的城楼下,一切都平静得令人心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又或者,是那双凤眼的主人,正站在某个高处,冷漠地注视着他的逃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唐安如同惊弓之鸟,第一时间便混在几个早出的菜农中间,溜出了这座囚禁他许久,也让他心绪纷乱的巨大牢笼。


    他没有丝毫停留,按照琢堇此前隐约透露的方位,朝着紫黎殿总坛所在疾行而去。


    紫黎殿的总坛,并未设在什么穷山恶水,隐秘难寻之处,反而就在上京城外不足百里的一处繁华城镇边缘。更让唐安心头剧震的是,总坛那座看似普通的庄园式建筑群,斜对面不远处,赫然便是皇城禁卫军的一处重要驻防统领衙门。


    朱红的大门,持戈肃立的兵士,飘扬的龙旗,与紫黎殿那低调却难掩森严的门庭遥遥相对。


    这何止是大胆?简直是猖狂!


    近乎挑衅般地存在于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是对皇权何等赤裸的蔑视。


    唐安看着那场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对紫黎殿的底蕴和太子的处境,有了更直观也更惊悚的认识。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凭借那枚玉牌和保举信,顺利通过了层层或明或暗的岗哨,被引入了总坛深处。


    与他想象中阴森恐怖的地下巢穴不同,总坛内部亭台楼阁,回廊水榭一应俱全,装饰甚至称得上雅致,只是往来之人皆步履无声,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


    唐安被引到一座最为宏伟的大殿之外。殿门漆黑,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彼岸花与缠绕的藤蔓,诡谲而神秘。


    引路人示意他独自进入。


    唐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晦暗,仅凭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提供照明,泛着幽冷的光泽。大殿尽头,是一张宽大的,如同王座般的座椅,上面端坐着一人。


    那人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之中,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透过雾气,清晰地投射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洞悉一切的绝对威严,让唐安瞬间感到自己渺小如尘埃,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他甚至无法分辨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就是紫黎殿的殿主了。


    “浮白。”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直接唤出了他的名字。


    唐安连忙躬身行礼,将怀中的玉牌和保举信高举过头顶:“属下浮白,奉命前来报到。”


    有小厮将玉牌和信函呈交给坐在高位上的殿主手中,殿主似乎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将其放在一旁。


    “琢堇举荐,道你能力出众,心性果决,堪当大任。”殿主的声音依旧平淡,“既入紫黎殿,便需遵殿内规矩。天级刺客,非同小可,权力越大,危险并存,不知尔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属下明白。”


    话音一落,便有一人从阴影中探出,那人身形枯瘦,唯有一双手异常宽大,指节嶙峋,他高举着手中的刻刀,猛地下劈,指节发力,指腹瞬间绷紧如铁。唐安这才看见,这人的面前放着一块玉石牌,刻刀触及玉牌的刹那,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那力道足以劈开青石,却在玉牌表面留下浅浅的刻痕,可见功夫之高。


    他腕部微沉,指力由刚转柔。玉牌上响起细微的碾磨声,玉屑并未飞溅,顺着指尖缓缓飘落。


    待他收指时,‘浮白’二字已深嵌玉中,笔锋凌厉如刀劈斧凿,字槽内还残留着指温的余热。玉牌表面却光洁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


    唐安把玉牌接在手中,来不及感叹此人如神的技法,就听殿主开口。


    “既为天级,当知天级之权责。”


    那名递交玉牌的小厮听殿主的话,躬身对唐安解释起来。


    小厮,“恭喜大人晋位天级。您这枚身份玉牌可了不得——”


    他双手奉上令牌,压低声音,“一,凭此令可调用各州暗桩,三千里内资源任您取用,无需请示。


    二,任务卷轴每月更新,您可自选合眼缘的,觉得扎手的直接拒了便是。


    三,若外派办案,当地分坛所有人手都归您节制。


    四,藏书阁三层现已为您敞开,里头那些咳,移形换影、摄心术之类的秘本,您尽可翻阅。


    五,每月例银五百两,任务抽成另算。殿里除了殿主,琢堇大人和与您同级的其他大人们之外,见您都需行礼。


    六,只要不叛殿,纵有些小纰漏刑堂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霍,唐安知道天极好,可不知道天极这么好!


    那小厮见唐安有些呆愣,一笑,撂下了最后一句话,“当然,权利越大,要担的干系也越重。”


    唐安心中波澜起伏,一步登天啊。


    “权利已予你。”殿主见唐安已经熟悉了权利,话锋一转,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正对着他,“能否真正坐稳这位置,享有这一切,还需看你能否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唐安收敛心神,凝神静听,他知道,重头戏来了。琢堇同他透过底,想要晋升为天极,资源获取的多少,完全凭着升职后的第一个任务,任务困难但完成度越高,后期权限越大,就像琢堇,原本也是作为传说完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此,事业恒通,真正成为了紫黎殿的二把手。


    殿主从不露面,琢堇的位置,坐的很稳。


    “你的第一个任务,目标——崇武院。”


    崇武院!唐安瞳孔骤缩。这个崇武院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崇武院吧?


    那个他好不容易溜进去又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崇武院?


    想起枯燥的课业压力,唐安就打了一个寒颤。


    “崇武院那是朝廷选拔,培养军中将领的最高学府,地位超然,守备森严,”殿主放缓了声音继续道,“任务内容是取得崇武院内部,关于‘北疆边军换防及武库储备’的详细机要文书。时限,一个月。可接?”


    北疆边军!武库储备!


    紫黎殿到底要干什么?


    敢碰这些国家机密,殿主的目光森蚺的落在唐安身上,让唐安不得不低头,“属下,接了。”——


    作者有话说:太子:且让他跑,看他能跑多久。


    唐安(后脊背发凉):……


    第78章 诛他九族?


    潞州地界, 风物依旧。


    唐安牵着马,走在略显熟悉的街道上, 心头却不太开心,原本以为获得了泼天富贵和无上的权限,也就够本了,可唐安心中依旧有些烦躁。原本想让全身心的投入到任务当中,可崇武院这边也是一大难题,当初从崇武院脱逃,他唐安就没想着回去,后来追击他的人那么多, 里面恐怕也有崇武院的手笔, 不就逃个课逃个学,非得动静闹的这么大吗!!


    不知为何,踏入这方土地后, 太子的身影反复的出现在唐安脑中, 如鬼魅一样盘旋不去。那日书房里,卫舜君骤然抽回的手, 那晦暗不明的眼神,那句未尽的话语“若是让孤知道你将它丢了……可仔细着皮……”


    唐安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隔着衣料,是那枚冰凉的价值千金的玉牌。太子当时,是否真的将这, 误认成了他的蟠龙玉佩?原本唐安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可突然卫舜君就放手了, 这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唐安不敢多想,思绪纷乱间, 他并未留意到周遭细微的变化。


    骤然,一股巨力从侧后方袭来。迅捷无比,角度刁钻!


    唐安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便要施展身法躲避,可那人实在是快已然来不及了。而且那人好像极为了解唐安的路数,出手便是擒拿要害。他被狠狠掼倒在地,尘土瞬间呛入口鼻,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咳……!”唐安挣扎着抬眼,逆着光,看到的是一张难掩锐利的年轻脸庞。


    那人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热情”,以及少年该有的孤傲。


    “李靖!”唐安瞳孔一缩,道出这个名字。


    李靖,当年与他同期竞争崇武院名额,压他一头成为魁首的小公子,没想到,竟在这里撞上,还是以这种方式!


    “哟,还记得小爷我啊?”李靖脚上加了三分力,碾在唐安背上,让他动弹不得,“可算逮到你了!陆元宝!”


    ‘陆元宝’三个字被他念的咬牙切齿继续道,“当年你小子溜得倒快,害小爷我好找!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滚回潞州地界了?”


    这‘陆元宝’三个字一出来,让唐安都反应了片刻,这陆元宝已经是过去时了,没想到现在仍旧被提溜了出来。


    唐安强自镇定,试图挣扎,“李靖!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李靖嗤笑一声,俯下身,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带你回‘家’啊,敢在崇武院逃学,你可是第一人呢,陆、元宝!”


    唐安还欲再辩,李靖却不再给他机会,挥手招来几名身手矫健的汉子,利落地将唐安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上布团,直接拖走!


    唐安思考过潜入崇武院的种种方式,伪装?夜探?……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没有脸面”的方式。


    崇武院,演武堂的侧殿。


    此地虽然不似正堂庄严肃穆,但是多了几分审讯与惩戒的冷硬感觉,唐安被压着跪在地上,冰凉的冷气顺着膝盖骨往上窜。这里四壁皆是玄色巨石垒成,墙上挂着各式刑具的轮廓,虽未使用,却已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唐安被除去塞口布,绳索未解,正前方,端坐着三人。


    居中者,是崇武院戒律堂掌事,姓严,人如其姓,面容古板,目光如电。左侧是擒他回来的李靖,此刻抱臂而立,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右侧则是一位面容矍铄,眼神锐利的老者,唐安认得,是院中一位资历极深的教习,姓莫,据说曾任职于兵部,对军务机密极为敏感。


    这些资料他背的滚瓜烂熟,也是紫黎殿的情报所能打探到最深的地方了,传说中的‘院长’就连紫黎殿都毫无所知。


    “陆元宝,”严掌事声音沉冷,打破沉寂,“或者说,该叫你……唐安?”


    唐安心头一凛,他们竟已查到了他的本名!


    那陆家呢?


    他替考一事难不成已经暴露了?


    与陆家可有牵连?


    “擅离崇武院,隐匿行踪多时,按院规,当废去武艺,逐出潞州!”严掌事语气严厉,说到此处转了个弯,“但今日擒你回来,并非只为追究旧日院规。”


    他顿了顿,目光直勾勾的锁定了唐安,“你消失这些时日,去了何处?与当朝太子,是何关系?”


    来了!唐安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强作镇定,“学生不知掌事何意。当年离开实属无奈,但学生与太子殿下之间云泥之别,岂敢高攀?”


    “高攀?”一旁的李靖嗤笑了两声,插话,“陆元宝,你少装蒜了!有人亲眼见你随侍太子左右,形迹亲密,你当我崇武院在京城没有眼线?”


    唐安咬牙,“即便学生曾有幸侍奉东宫,糊口而已,有何不可?”


    “糊口?”右侧的莫教习将手中的铁核桃砸在桌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那紫黎殿呢?你与那江湖第一暗杀组织之间的勾当也是为了糊口?”


    紫黎殿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唐安的耳中。


    唐安瞳孔骤缩,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不可能会知道,这等隐秘!


    “你也不必否认。”莫教习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你怀中那枚玉牌,虽未看清全貌,但其制式,纹路,与我院秘档中记载的紫黎殿核心信物,一般无二!你潜入东宫,又身负紫黎殿信物,陆元宝,你究竟为谁卖命!?”


    严掌事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喝道,“我崇武院光明磊落几十年,竟然出了个两面三刀的探子,我呸!”


    像是被气急了,严掌事此话一出,往后不自主的退了两步,被李靖拉了一下,才止住了身形。


    “学生不知什么紫黎殿!”唐安抬起头,脸上挤出几分被冤枉的屈辱愤慨,“这玉牌乃是学生的家传之物!至于太子殿下,学生侍奉期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分逾越,更不曾探听任何机密,离开太子亦是因为私事,与殿下无关!诸位师长若不信,学生愿以死明志!”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眶泛红,倒真有几分悲壮意味。


    “家传?”莫教习冷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在何处?祖上何人?这‘家传’玉牌,又有什么来历?”


    唐安语塞。他身世成谜,自幼便被紫黎殿作为杀手培养,哪里有什么家世可言?


    见他答不上来,严掌事与莫教习对视一眼,眼中疑虑更深。


    “冥顽不灵!”严掌事语气更冷,“你可知,勾结江湖暗杀组织,窥探军国机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若老实交代,崇武院能勉强护你一条性命,若再狡辩……”他目光扫过墙上冰冷的刑具,“崇武院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说实在的,以九族威胁唐安,唐安倒是不怕,他孑然一身十余年,若是真能帮他寻到他的九族,他唐安也该感谢一下人家。


    见他神色虽有紧绷,却无惧意,严掌事与莫教习交换了一个眼神。严掌事冷哼一声,语气陡转,“看来,诛九族是吓不住你了。也是,一个连来历都说不清的孤魂野鬼,自然无所顾忌。”


    他话锋猛地一沉,“可惜了……陆家满门忠烈,竟要因你这不肖子孙而蒙羞!”


    唐安猛地抬头,疑惑,“什么陆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装?!”一旁的李靖猛地踏前一步,脸上再无半分痞气,“陆元宝,你自逃课开始,陆府就为你做了担保,他们既然认你,你就是陆元宝,合该九族,也是陆氏的九族,你不会不知吧!”


    “什么?”唐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我一人做事与那陆府有何干系!”


    “笑话,若不是陆府作保,你真以为你能跑这么久?”严掌事声音冰冷,“你当年不告而别,随后,那批关于北疆换防与武库储备的文书便不翼而飞!时间如此巧合,你作何解释?!”


    北疆文书失窃?!


    唐安脑中“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崇武院为何如此兴师动众,为何死死咬住他不放。这不仅仅是追责逃兵,更是关乎北疆防务的天大干系!


    “不是我!”他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嘶哑,“我离开时并未带走任何文书!”


    “除了你,还有谁能在那段时间,不着痕迹地接触并带走那些机要?”莫教习逼近一步,目光如刀,“你消失后不久,北疆一处武库便遭不明势力突袭,损失惨重!陆遗安,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若此事真与你有关,你便是陷你陆家于不忠不义,陷北疆数万将士于险境!你孑然一身,难不成真将陆府拖下水不成?”


    “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文书失窃!”唐安挣扎着,绳索深勒入肉,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巨大阴谋笼罩的恐惧。紫黎殿……是紫黎殿在他离开后做了手脚?还是另有其人?这盆脏水,为何偏偏泼在了他的身上?


    “还不承认?”严掌事厉声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陆家上下,因你承受通敌叛国之罪?”


    “说!太子可知你紫黎殿身份?你潜伏东宫,意欲何为?!北疆军务,你是否已泄露给紫黎殿?”


    唐安浑身一僵。


    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太子府深处,卫舜君正摩挲着一枚失去玉佩后空荡荡的丝绦,听着暗卫低声禀报潞州传来的消息。


    “被崇武院带回去了么……”太子轻声自语,凤眸之中,情绪翻涌,复杂难明,随即低声自语,“也是,那日吓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唐安:我冤枉啊~


    第79章 竟然是他


    冰冷的石地寒意刺骨, 唐安跪在戒律堂侧殿中央,耳畔是严掌事与莫教习的厉声质问。


    陆家、北疆、失窃文书、武库遇袭……这些字眼如同惊雷, 将他心神炸得一片混乱。


    唐安本能地否认盗取文书,这确实非他所为。可离开时间与文书失窃如此巧合,紫黎殿给他的首个任务又直指北疆军务,这一团乱麻的事又若有若无的串联在了一起,惹得人头皮发麻。


    唐安竭力的回想,当时的场景,好像……好像,琢堇前来找过他!


    就连他钻了几次空子, 都被崇武院的护院发现, 那琢堇如入无人之境的潜入内院,实在不同凡响,紫黎殿对崇武院的渗透, 恐怕远超想象。难不成将他这个身世不明的“陆家子弟”只是个弃子?


    不, 若他只是弃子,紫黎殿何必让他晋升天级?


    寒意顿时彻骨。唐安咽了两口口水, 心思无比清晰,他这次必须主动出击, 揪出内应,才能为陆府挣得一线生机!


    唐安深吸一口气,抬头时, 脸上残留着被冤枉的愤慨, 更添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冷静。


    “严掌事, 莫教习,”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学生愿以性命担保,从未盗取那批文书。学生离开,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与文书失窃绝无干系。”


    严掌事冷笑:“空口无凭!”


    “学生有一法,或可自证清白,甚至……助院中揪出真正的窃贼!”唐安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审视他的莫教习身上,“学生斗胆请问,崇武院乃武学圣地,为何会存有北疆边防与武库储备此等军国机要文书?”


    此言一出,严掌事与莫教习眼神皆是一凝。李靖也皱起了眉头。


    莫教习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告诉你也无妨。崇武院虽为武院,亦肩负为朝廷培养将才之责。北疆部分非核心军务文书会送至院中,供优秀弟子研习推演,以增实战之能。此事机密,唯院中高层与少数核心弟子知晓。”


    原来如此,唐安心头雪亮,‘唯院中高层与少数核心弟子知晓’这更印证了内应身份不低!


    “学生明白了。”唐安沉声道,“正因如此,那窃贼方能接触并盗走文书。学生当年虽在院中,却从未获准接触此类机要,此事一查便知!学生甚至不知文书具体存放于何处,如何能盗?”


    他见严掌事神色略有松动,趁热打铁:“学生愿请缨,助院中设局,引出那真正的内应!”


    “你?”严掌事嗤之以鼻,“一个身负嫌疑之人,有何资格谈设局?”


    “正因学生身负嫌疑,才是最好的诱饵!”唐安脑中现在浮现的场景却是卫舜君的影子,这个办法他记得当时太子就是用了类似的一招,将三皇子的伥鬼抓出来的,唐安语气坚决,“那内应见学生归来,又被院中擒获,定会关注此事。若他以为学生知晓其身份,或掌握其某些把柄,甚至……若他以为学生手中握有能指证其罪证,他会如何?”


    莫教习眼中一闪,“继续。”


    “学生可放出风声,声称当年离开前,曾无意间发现某人形迹可疑,并暗中留下了一些证据,藏于某处。如今归来,便是为揭发此人!”唐安思路愈发清晰,“此消息一出,那内应必会坐立不安,定会想方设法在学生‘揭发’之前,找到并销毁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证据’,甚至……对学生灭口!”


    “而院中,只需暗中布控,守株待兔即可!”他看向严掌事与莫教习,“此举若成,既可擒获内应,亦可还学生清白。若不成……学生甘愿承受一切后果!”


    殿内陷入沉默。严掌事面色变幻,显然不信唐安,但唐安提出的方法,确实有可行之处,但赌的概率更大,若是内应出不来,这招险棋就不能用了。


    更重要的是,北疆局势不稳,旧文书失窃的阴影未散,若真有内应潜伏,对崇武院以及整个北疆都是巨大隐患。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你欲将‘证据’藏于何处?”莫教习沉声问。


    “一个足够重要,能让那内应相信学生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于那处,且他有机会接触的地方。”唐安脑瓜子一转,“藏书阁,乙字叁号区域,第七排书架顶端暗格。”


    李靖此时两眼一翻,“陆元宝,你吹什么,乙字叁号区域只有六排书架哪里来的第七排!”


    唐安不屑搭理李靖,那明面上确实没有,但第七排书架与第六排转角相连,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夹角,不足以外人道也,而严掌事与莫教习显然知道这块儿,相互对视一眼,良久,莫教习缓缓点头:“可一试。但陆元宝,你若敢耍花样……”


    “学生不敢!”唐安立刻道,“只求院中能给学生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计划定下后,细节却需要反复推敲。


    严掌事虽同意一试,但对唐安的戒心未减分毫。他将唐安转移至一间更为隐秘的囚室,对外则宣称正在严加审讯。同时,秘密布置的所有内容唐安一律不知,显然对他的信任程度依旧为零。


    “消息如何放出,需慎之又慎。”莫教习沉吟道,“不能太刻意,否则易打草惊蛇。”


    李靖摸着下颌思考后提出,“不如借审讯之名,由我‘无意间’在几名与各教习接触较多的弟子面前透露几句,只说唐安态度强硬,声称握有重要证据,指向院中某人,欲戴罪立功。细节模糊,反而更引人猜疑。”


    严掌事颔首:“可。但范围很难控制,那些可能接触到高层,但是又不易保守秘密的弟子,需得认真拿捏才行。”


    而藏书阁乙字叁号区域,明面上,守卫依旧如常,甚至比平日略显松懈。暗地里,以那排书架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内,潜藏了不下十名好手,由莫教习亲自指挥。每一处视线死角,每一个可能的进出路线,都被严密监控。书架顶端那个所谓的暗格,也被巧妙布置,一旦开启,便会触发极轻微的机关,发出信号。


    唐安在囚室中,来回踱步!度日如年!他无法得知外界消息,只能凭借当日与严、莫二人对话时的观察,推测计划正在进行。他反复推演,那内应得知消息后会作何反应?是谨慎观察,还是果断出手?若对方按兵不动,他又该如何?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严刑拷打更磨人心志。


    第一日在焦灼中平静度过。送饭的哑仆面无表情,石室外守卫轮换,一切如常。


    第二日午后,囚室门被打开,李靖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副略带痞气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凝重。他假意检查唐安的镣铐,俯身时,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鱼已嗅饵,正在徘徊。”


    唐安心头一紧,知道对方已经上钩,正在暗中观察,确认消息真伪。


    李靖离开后,唐安更加专注地倾听外界动静。他甚至能感觉到,囚室外的守卫气息都提了起来。


    夜幕降临,崇武院陷入沉睡。子时将至,唐安盘膝坐在石床上,闭目调息,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至极致。他在等待那个约定的信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月色被浮云遮掩,天地间一片晦暗。


    就在子时正刻,远处隐约传来三声更梆响过,一切重归寂静。突然,石室外传来三长两短,极其轻微的叩击声!


    鱼入网了!


    唐安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藏书阁离此有段距离,但在极致的专注下,他似乎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衣袂破风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


    突然!


    一声短促低沉的呼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兵器快速交击的脆响,虽然双方显然都在极力控制动静,但那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依旧清晰可辨!


    抓住了!四周静默了下来。


    唐安霍然起身,冲到门边,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栏。


    打斗声并未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正朝着囚室方向而来。


    锁链哗啦作响,石门被猛地推开。火把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囚室的黑暗,映出李靖那张带着疲惫、振奋与一丝复杂神情的脸。他衣衫略显凌乱,袖口处甚至沾染了一点暗色痕迹,似是血迹。


    “成了!”他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复杂地看了唐安一眼,挥手示意身后的戒律堂弟子,“带他过去!”


    唐安被带出囚室,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与紧张。他倒要看看,那个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内应到底是谁!


    再次踏入戒律堂侧殿,这里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墙壁上火把跳跃,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严掌事和莫教习端坐在上首,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殿中央,一人被儿臂粗的玄铁锁链重重缚住,跪伏于地。那人身形微微佝偻,身上带有明显的打斗伤痕,原本整齐的发髻完全散乱,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不清到底是谁。


    两名戒律堂弟子上前,粗暴地抓住那人的头发,迫使对方面向唐安,抬起了头。


    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唐安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说:[奶茶][奶茶]崇武院的剧情马上过去哈~


    第80章 他……都知道???……


    殿内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李靖粗重的喘息。


    “程谨言,怎么是你?”李靖冲上前去, 一把薅住了那人的衣领。


    唐安打量了片刻,终于从大脑深处找到了这个人的影子,原来是哪位名不见经传的榜三。


    崇武院内院招生,唐安李靖第一,唐安位居其二,原本榜三之位已经被张家小子锁定了,可奈何被一匹黑马也就是程谨言挡在了门前,错失崇武院内门, 谁能想到这个瘦弱的少年竟然能在拳脚上略胜张家一筹, 此人的赔率比当时正值风头的唐安,还要高出不少。


    唐安还记得,此人总是咳嗽两声, 存在感极低, 害得唐安时常担心他会不会咳着咳着上不来气。


    竟然是他?!这个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程谨言, 竟是钉子?还盗走了北疆文书?!


    “程谨言……”唐安喃喃出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


    程谨言闻声, 缓缓睁开眼,看向唐安,那死寂的眼中竟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声音嘶哑:“陆……元宝, 好久……不见。”


    严掌事怒不可遏, “程谨言,你隐藏得好深!说!为何背叛崇武院?那北疆文书,你交给了谁?现在何处?!”


    程谨言咳嗽了几声, 嘴角溢出新的血沫,他却不甚在意地伸出舌头舔去,目光扫过严掌事、莫教习,最后落在了唐安身上,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恶意。


    “为何?呵呵……”他低笑起来,笑声夹杂着不止的咳嗽,如同破了的风箱,“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活命,至于交给了谁……”他故意顿了顿,带着讥笑的眼珠转向严掌事,一字一句道,“奉……太子之命。”


    “胡说八道!”严掌事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来,用气势试图压迫程谨言,“死到临头,还敢攀咬储君!”


    “我们崇武院忠君爱国,你若是奉太子之命,我们自当双手奉上。”严章事说着话,伸手像这上头拜了一拜,急切得表达忠贞。


    李靖也厉声喝道:“谨言,休要信口雌黄!你知罪认罪,别妄图攀附殿下,殿下何等身份,岂会与你等勾结!”


    唐安心中划过两丝疑惑。太子?这不可能?卫舜君虽心思深沉,但勾结紫黎殿盗取北疆军务文书?


    说来好笑,若是卫舜君与紫黎殿有勾结,他怕是第一个就难逃太子的手腕。


    程谨言见无人相信,反而笑得更加畅快,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咳……你们不信?若非太子授意……我如何能轻易接触到那些文书?又如何能……能将东西送出去?”


    “送出去?”唐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立刻追问,“你说送出去了?文书现在已经在紫黎殿手中?”


    他此刻最关心的就是文书下落,这不光关乎他的天级任务,更关乎北疆和陆府的安危。


    他唐安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陆府待他真诚,他自还陆府一片真心。


    程谨言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烁,避重就轻,“自然是……送出去了……”


    “不对!”唐安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程谨言,“你在撒谎!若文书已全部送出,紫黎殿不必派我来盗取新的?程谨言,文书可是你藏起来的?”


    程谨言被唐安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加之伤势不轻,心神激荡下,脱口而出,“只……只送出去一半……”


    只送出去一半?!


    殿内众人皆是一怔,两两对视,不知何意。


    “一半?”莫教习眉头紧锁,“何意?”


    程谨言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上嘴,扭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


    唐安心中却明晰起来了,是了,这就说得通了!


    为何旧文书失窃,北疆武库却只是部分遇袭,并非全线崩溃。为何紫黎殿还要不惜代价获取“新的”详录。全都是因为程谨言只成功送出了一半!所以北疆的布防并非完全透明,紫黎殿所掌握的情报并不完整!


    “另一半在哪里?!”唐安一把揪住了程谨言的衣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剩下的那一半文书,你藏在哪里了?!还在不在崇武院?!”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若能找到剩下的一半旧文书,或许就能推断出紫黎殿已经掌握了哪些情报,北疆哪些环节是安全的,哪些是危险的。这甚至比盗取新文书更有价值!


    程谨言被唐安摇晃得伤口崩裂,鲜血汩汩流出,他却只是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休想……知道……”


    “告诉我!”唐安哽咽出声,“程谨言,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紫黎殿把你当做弃子,你难道还要为他们守密到死吗?!那文书关乎多少,你并非不知道,北疆将士的性命,还有陆家……”


    “够了!”


    程谨言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打断了唐安的话。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瞪着唐安,眼中充满了绝望,怨恨以及一种疯狂的决绝,“唐安,你们……什么都别想知道!”话音未落,他带着诡异的笑,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把什么咽了下去。


    糟糕!


    “阻止他!”严掌事惊觉不对,厉声大喝。


    但已然迟了!


    唐安的反应最为迅速,立马去掐程谨言的喉咙,他被那句‘唐安’惊得晃了晃神,竟然忘记了紫黎殿的浮生散,一颗药丸藏在臼齿之中,免于探子经不住严刑拷打,浮生也是往生。


    程谨言看向唐安,“别费心了,活不了了……若非太子授意,我这破烂身子,如何进得了以武为尊的崇武院?太子……他作为裴世衡之后的评审,你们真当他那般公正无私?!”


    程谨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瞬间从他口中涌出,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程谨言最后的那句指控,狠狠扎进唐安耳中。


    “评审”?太子是评审?如同惊雷炸响在唐安脑海!


    他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程谨言那已经失去生气的扭曲面孔,又猛地转向严掌事和莫教习,从他们凝重的神色中,得到了确认。


    是了……当年那场决定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能否鲤鱼跃龙门的最终评审,那位坐在帘幕之后,只能隐约窥见挺拔身影的大人物……竟然是太子卫舜君?!


    他竟然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瞬间冻结。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他被擒后,太子会那般精准地找上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胁迫他认下“陆元宝”这个身份!


    太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根本不是陆元宝!


    知道他……就是那个多次潜入东宫,刀锋曾数次逼近他的刺客!


    那些自以为精妙的伪装,在太子眼中,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笑至极的戏!


    唐安就像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自以为聪慧过人,却不知目光短浅,自己所有的事都一一展现在了太子面前,他竟然还……那么相信……


    可为什么?


    太子既然认出了他是刺客,为何不杀他?


    为何还要将他放在身边,成为贴身的侍卫?


    是觉得,掌控一个明知身份的刺客于股掌之间,更有趣?更刺激?还是……另有所图?


    对于唐安自己来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被太子看上的利用价值?


    纷乱的念头冲击着唐安的理智。


    他回忆着所有与太子相处的时日,竟然从一开始就藏满了欺骗,包括在那日书房里,太子骤然抽回的手和那句意味不明的“……竟真的在这?”


    原来,太子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的刺客身份,知道他的紫黎殿背景,甚至可能……连他潜入崇武院的任务都一清二楚!


    那自己此刻在这里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设局、诱敌、追查文书下落……在太子眼中,又算什么?一场他冷眼旁观的、早已知道结局的闹剧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愤怒,紧紧缠绕住唐安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卫舜君……你究竟想做什么?!


    殿内火光跳跃,映照着唐安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仿佛连血液都已凝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高踞东宫,凤眼微挑,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始终不动声色的身影。


    以及一个疯狂盘旋的问题,卫舜君,究竟……把他唐安当做了什么?


    殿内一片死寂。


    唐安还保持着揪住他衣领的姿势,眼睁睁看着程谨言的生命在眼前消逝,感受着那具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他脑中嗡嗡作响,一半……只送出去一半……那剩下的一半,究竟在哪里?!线索就这么断了!


    严掌事脸色铁青,重重坐回椅子上,一拳砸在扶手上,“混账东西!”


    莫教习也是面色凝重,上前探了探程谨言的鼻息和脉搏,摇了摇头:“没救了。”


    李靖看着程谨言的尸体,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突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守在殿门的弟子似乎并未阻拦,反而恭敬地让开了道路。


    一个身着深青色常服,身形挺拔,气质儒雅中透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了戒律堂侧殿。他并未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先是扫过严掌事和莫教习,微微颔首,最后,落在了尚半跪在程谨言尸体旁,失魂落魄的唐安身上。


    唐安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此时那人正背对着殿门外的光线,面容有些模糊,但那个背影,那身形轮廓,以及行走间那种独特的气度……


    这个背影……如此熟悉?


    熟悉到……仿佛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你就是陆家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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