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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宴

作者:水镜无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少爷,有请柬。”


    桌上摆放着六份请柬。


    每人两份,其中一份来自太子,另一份来自三皇子。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邀请三人今晚清乐居赴宴,赏花赏月。


    东方明说道:“考虑的还真周到。”


    给东方明和张予嫣名正言顺,给陈星河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又是一年了啊,还真是时候,我们也去。”张予嫣说道。


    陈星河初入学宫,还不知有此等活动,问道:“这是学宫传统?”


    东方明看了一眼张予嫣,继续说道,“按规程,每年六月开始,京城各级学宫、书院所有学子会陆陆续续分散到各州府。协助猎杀太一界的妖兽,或者围剿作乱的九重天众。既起刀兵,必见血色。而七年前那次,战事尤其惨烈,学宫学子直接战死三成……”


    中元节,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天,抵抗太一界的结界会衰弱到最低点。太一界的妖兽,将大肆冲击结界,企图冲破封印,进入人们生活的正常疆域。


    陈星河回忆起来,那年陈星河闭关冲击九境,被师父紧急唤醒安排在仙州驻军。太一界异常暴动,背后又有九重天作乱。四面楚歌,岌岌可危。将士伤亡不计其数,流血漂杵,人间地狱。


    “……眼见昔日好友变成一堆白骨,整个学宫都弥漫着悲伤气息。三皇子上书,奏明陛下,大摆英烈宴。这场宴席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任何人不限身份,都可来吃杯酒,给阵亡的英雄送行。”


    “次年,三皇子又向祭酒提议,每年邀学宫所有学子参加豪杰会,预祝凯旋。”


    “既如此,必须得参加了。”陈星河恍然。


    清乐居,永安城最豪华的复合娱乐场所。达官贵人在此宴请宾客,文人雅士来此吟诗作对。


    一轮满月高挂,衬托宇宙的浩渺静谧。视线下移,各处各户已点上灯烛,忙碌一天的人们走上大街,热闹非凡。此时,永安城的夜市才刚刚开始。


    清乐居老板早已命人清场。不断有俊才美人身着盛装来至楼前,将手中凭证递给把守大门的护卫,验明身份后由小厮接待入内,他们正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水月小居的豪杰天骄。


    “哦?太子殿下。”来人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正是朝中呼声日渐盖过太子的三皇子赵怀生。他前面那驻足仰头,观察匾额之人正是当朝太子赵怀民。


    三皇子来至跟前,说道:“难得太子有此雅致,往年都见不着你。”


    赵怀民较赵怀生稍显瘦弱,转过身说道:“近日越发觉得宫中清闲,出来走走。没打扰三弟的雅兴吧?”


    “岂敢,太子亲临,实乃怀生荣幸。”


    “太子殿下到!三皇子殿下到!”传讯太监站在入口高呼。


    太子侧过身子,抬手示意大门,对身后的三皇子说道:“怀生,你看。这清乐居大门足够宽阔,与我携手同入可否?”


    三皇子抬手虚礼,恭敬道:“自古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皇弟不敢逾矩。太子殿下先请。”


    太子盯着三皇子,沉默良久。三皇子始终面带微笑,体态谦卑,一直维持着“请”的姿态。


    气氛逐渐压抑,侍从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声张。


    “也罢。”终于,太子先行,走至门前停下脚步沉声道:“亲族兄弟,何至于此。”


    身后的三皇子沉默不语。


    “众位皆是我大乾栋梁,不必虚礼。”太子吩咐道。


    “是。”清乐居再度恢复热闹。


    大乾人民崇文尚武,敬重皇室,却不畏惧皇权。曾有逃荒难民,因当地官员私吞赈灾粮饷,官官相护,上告无门。他徒步万里,行至一无名山,请出九境强者,这名强者带他进宫面圣。在朝堂上,言语犀利,把当时在位皇帝痛骂一番。皇帝下令彻查,处死、流放大小官员超千人。


    这个世界的权力结构很是巧妙,两字“制约”。


    因第二上人的恶行,大陆被打出空间裂缝。从裂缝中逸散出的某种物质,被称之为灵气,能够增强生物的体质。


    最先受益的是动物,特别是从太一界中走出来的猛兽。尽管数量稀少,但肌肤坚韧,刀砍不进二寸,凶猛利爪亦非普通甲胄能够抵挡。


    那是人族最黑暗的一千年。幸亏灵气也在增强人体,在天阙宫的带领下,大乾将士艰难抵挡,大量疆域丢失。直到第三上人降临,带来修炼法,种下能够吸收太一界灵气的花朵,人族才得到喘息。


    人族拥有智慧,修炼速度自然超过没有理智的动物。繁衍生息,最终守住防线,将野兽阻截在太一界。


    天阙宫的职责也在这时有了改变,不仅要监察天下,还是抵御太一界的第一线,负责记录太一界灵气变化。


    意想不到的是,人人都能修习的修炼法,唯独万人之上的那位不得要领,只能做个凡人。皇子自是能修炼的,可被册封太子,一身修为也会悄然化去荡然无存。


    根源就在皇帝佩戴的那把剑。


    第一上人离去时,留下的剑,世间鲜有的神器。名字早被抹去,后来干脆重新取了个名字——天子剑。


    至高无上的权?亦或力劈华山的武?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去修炼的权利,得到天子剑的庇护。有修士登九境,妄触皇权。天子剑护主,修士的攻击悉数被挡,无法伤皇帝分毫。他不甘却只能愤然离去,后被天阙宫宫主执镇岳剑寻上。


    修士引诱道:“屈居凡人权威,非我辈修士。同为九境,世间极顶。何不助我?那时我为帝,你为大将军。”


    宫主答道:“天阙宫自创立就不听命皇帝。”


    修士窃喜,妄图继续妖言:“那……”


    “天阙宫只尊上人遗志,天子剑所指,即为我之敌人。”宫主拿起镇岳剑,借用了剑的威能,挽出一朵剑花,锋芒冷冽,一招灭敌。


    从此,无人敢触皇权。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相互制约,纠缠至今,无人能打破。


    宴会有个默认的规矩,能上二楼的必然是两位皇子的拥护者,除此外要么身份极其尊贵,要么实力出众。


    两人当先,带着护卫随从分别从左右楼梯上楼,找了一面隔间坐下,隔栏相望。他们很默契的把视野最好的一面留了下来,彷佛在静候某位重要人物入座。


    清乐居外传来嘈杂之声,却是天字阁的大部队到了。


    领头的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吴浩杰,他将众人带至二楼。座次很有意思,可谓是泾渭分明。亲近太子的自是走向太子那边,遥相给三皇子请礼。三皇子的人也是自寻走到三皇子一旁,隔着护栏向太子请礼。另有一批人站在楼梯分隔处,给两位皇子请礼后,去往视野最差的一面坐下。


    东方明看向二楼左边,三皇子坐在那边。因为张予嫣的缘故,东方明不愿接触他。正想从右侧经过太子,坐到正位那面。


    吴浩杰连忙道:“东方公子,还是走左边吧。”随后望向张予嫣询问道,“予嫣姑娘,三皇子外出替皇帝陛下办事两月有余,几日前方才回京。您不见见?”


    东方明捏起拳头,揪着吴浩杰领子:“姓吴的,别他妈多管闲事。”


    陈星河拍拍东方明肩膀,示意他松开:“不要多事,予嫣的感情你也不能做主。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你又能如何,反而破坏你们的感情,徒增嫌隙。浩杰,你带路吧。”


    吴浩杰向陈星河行了一礼,刚转身又被东方明抓住肩膀:“走开,我们自己走。”


    东方明扒开吴浩杰,借力将其往后一推,率先来至二楼。


    在经过三皇子时,三皇子举起酒杯示意,几人表现各不相同:东方明直视前方,目不转睛;张予嫣略带迟疑,望向三皇子,没有言语,没有停下脚步。陈星河和另一名女子微微一礼再朝前走去。


    来到正面的隔间,这里只摆了两排三列共六张桌子。东方明将几人带至第一排右侧的桌子坐下。


    陈星河以为是东方明想离三皇子距离远点选的这个位置,笑了笑。


    一楼大厅中央是个六角大舞台。舞台四周围着一圈小池子,池里种满荷花。时值六月,百朵争艳,幽香袭来,令人清爽。


    吴浩杰坐席在三皇子左侧,得到三皇子示意,站起身清清嗓子:“诸位,又是一年,考校大家修习成果的时刻到了。”


    乐师停下演奏,舞娘退出舞台。众人皆放下酒杯看向他。


    吴浩杰举起酒杯,先向三皇子虚礼,继续说道:“借此佳会,越俎代庖。诸位,请举杯。”


    众人纷纷起身,举起酒杯。


    “吴某不善言辞,客套话显得俗气,就不再多言。家人、朋友、爱侣还等着我们回来,共度中秋佳节。预祝诸位凯旋,今晚不醉不归。”吴浩杰率先一饮而尽。


    众人饮尽,并未归座。吴浩杰摸摸后脑勺:“额……接着奏乐,接着舞,大家吃着喝着。”


    曲声悠悠,舞姿灼灼,举杯投箸,把酒言欢。


    “吴浩杰挺有意思。”陈星河饮下酒水说道。


    东方明略带惋惜:“他啊,人不错,脾气也好,只是早早介入党争。他是最先支持三皇子的重臣子嗣,是三皇子最忠心那个。”


    “这是别人的魄力。”张予嫣也喝了几杯,脸上微微带起红晕。


    “你不能喝就别喝。”东方明妄图夺过酒杯,被张予嫣盯了一眼,讪讪收回。


    又是一杯下去,张予嫣已有醉意:“皮痒了是吧。”眼神却望向正在和别人畅谈的三皇子。


    “大姐,你还是放不下吗?没有结果的。”东方明顺着张予嫣的目光看去,最终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张予嫣回过神,默然不语。她又何尝不知,近年来也在逐渐疏远和他的距离。但……那是白月光啊,还是救过自己性命的男子,又怎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将身一斜,倒在旁边少女的怀里。


    东方明歉意道:“云裳,大姐就辛苦你照料一会了。”


    楚云裳,吏部尚书的幼女。她摆摆手,并不介意。


    这一句,让陈星河寒毛顿生,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呛着自己,眼神怪异的看着东方明:“你小子行啊,连我都不告诉。”


    “……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东方明挺直身子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显得颇为正经:“我们感情真挚,早已约定终生。今日带她见你,就是要给你个惊喜。虽然说现在我辈年轻人大多不喜欢从古代传下来的那套繁文缛节,但为表示我对云裳的重视,按照婚礼习俗的仪程,测了双方的八字,合了文书。按本朝礼法,重臣三代内的直系亲属婚丧嫁娶需呈奏礼部报备,陛下已经审阅,他亲笔提的字就在我书房里挂着呢。三聘六礼的流程没有丝毫含糊,就待良辰吉日,迎娶云裳过门。”


    这个时代谈情说爱不再是严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的意见只是参考。若遇到心仪的对象,在合乎规矩的礼仪范围之内,相处融洽,之后是能自己决定婚姻的。毕竟,若两情相悦,品行端正,父母棒打鸳鸯,遇到性格偏激的,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再想找那可就堪比大海捞针。大家都有修为在身,在异乡亦能谋生,多一份喜总比多一份悲要好,又何必闹得家庭不和,旁人笑话。


    “好好好。这一杯就敬你俩了。”陈星河哈哈一笑,伸个懒腰,“我得好好想想到时送的礼物。”


    “欸欸欸,莫要失了你……”东方明挤眉弄眼,凑近陈星河小声挤出“天阙宫宫主”几个字,再恢复声音接着说,“……的礼数。”


    “若是入不得你张大少和弟妹的眼,我喝刷锅水。”陈星河开玩笑说道。


    “那我亲自喂你。”


    几人你吹我捧,很是热闹,惹得其他三方频频侧目。


    陈星河察觉注意这边的目光多了起来,明白在座所有人的位次不是随意安排的,但他又对朝中局势是一眼瞎,询问道:“明明,这座次可有说法?”


    东方明摇头晃脑,卖弄关子:“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


    “哦?”


    “右侧和左侧自然是依附太子和三皇子的人。太子式微三皇子式强,从他们身旁的人数可窥一斑。”陈星河略微一数,两边人数竟差了倍余,暗道三皇子手段厉害。东方明嘿嘿一笑,压低语气小声道,“私下还有‘陛下欲废现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的流言呢。”


    “而我们几个是奇葩,不入朝局绝不党附。大姐呢,由于皇室、侯府的僵硬关系以及她和三皇子感情的缘故,极少有人打扰。我出现在学宫,纯粹是照顾皇帝的面子,每日深居简出,学习父亲安排的功课。起初时常有人前来拜访,但吃过几次闭门羹,自讨没趣之后也就没人来了。也亏如此,乐得清闲自在。”


    “而对面那批了不得。”东方明指向对面赞叹道,“胸有鸿鹄志,心高比天齐。一些人会进入朝堂只效忠坐在那个位置的君上。一些人会进入像天阙宫、神农谷、昆仑墟这样的由上人创立的机构。总之,都是为万民谋福祉的俊杰大才。云裳兄长也在其中。”


    正说着,左侧脚步声渐近,原来是吴浩杰引着三皇子过来。


    眼前一亮。真是好相貌,气宇轩昂,龙行虎步,举手投足自信非凡,令人折服。


    在座三人正欲起身,三皇子笑道:“不必多礼。本王寡宴,闻浩杰说天字阁新临龙虎之士,特来一见。”


    陈星河知道是冲自己来的,起身行礼道:“草民陈君华,见过殿下。”


    “先生俊才,既入学宫,是为朝廷栋梁,不可再用‘草民’自称。”


    “是。”


    “先生初临皇城,不晓永安夏日酷热。然而上佳的避暑之处大多归属皇室。”


    三皇子说着,拿出一块令牌,上刻‘雍王’二字:“持有此牌,如本王亲临,永安之内皆可去的,无人敢阻拦。先生若不嫌弃,收下可好?”


    东方明瞧着令牌,又偷偷看了眼陈星河,欲言又止。


    陈星河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雍王识破。想来也是,旨是皇帝下的,作为最受宠的皇子,知道并不稀奇。


    “谢过殿下好意。只是在下初到京城,毫无建树。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怕是要辜负殿下美意了。”


    面对雍王的招揽之意,陈星河直接干脆的拒绝了。


    见此,雍王哈哈一笑,将牌子递给吴浩杰,显得并不在意:“以先生之才能,相信不假时日,定当名满天下。那时向陛下请道旨意,却也用不上这块牌子,是本王唐突了。”


    接过一杯酒,雍王继续说道:“中元将近,诸事繁忙。待诛邪归来,本王定当登门拜访,再与先生促膝长谈,还望先生不要拒人千里之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星河陪饮一杯,说道:“殿下亲临,实乃荣幸。君华必将扫榻相迎,静候殿下。”


    “一言为定。”雍王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们继续,我一个外人在这里你们也不自在。”说完带着众人返回原处坐下。


    “星河……”东方明迟疑片刻,脸上带有忧虑,悄声道。


    陈星河摇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陈星河和雍王彼此心知肚明,两人之约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而且雍王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表面上是七境巅峰,但体内似乎尚有另一股力量。可惜,天子剑庇护,他探不真切。


    清乐居自家培养的舞姬乐师享誉京城,确有其独到之处。曼舞轻歌,美撰佳肴,令人沉迷。


    “呵呵,还真是瞧都不瞧一眼姐姐。”东方明看着躺在楚云裳怀中的张予嫣,眼中有心疼之意,似替她为这样的男人情根深种感到不值得。


    “在府时,伯父亦有提及予嫣和雍王,他俩发生过什么?”


    东方明略微沉默,说道:“三皇子人格魅力非常人可比,朝堂上呼声极高,深受百姓爱戴,在他个人身上,没有污点。唯独在姐姐这件事。”


    “不知你可曾听闻八年前轰动朝野的盐铁案?”


    “有所耳闻,闲暇时听师父提到过。”


    时间拉回陈星河师徒离京第二年。


    一份匿名举报呈到御前。文章说,三皇子母族王家,贿赂官员,勾结商户,倒卖精盐,并且暗中囤积铜铁,私铸兵刃。数额之巨,器械之多,骇人听闻。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不消月余,案件告破。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没想到,所有一切竟是三皇子生母荣贵妃一手操纵。


    荣贵妃自知在劫难逃,主动说出所有罪责,被赐白绫,素麻裹身,抛尸荒野。除三皇子,以及一个年幼的族妹,王家被诛九族。其余相关人等全部人头落地,其中甚至包括九境强者多人。


    三皇子入皇宫,自废双臂,长跪殿前。只高呼,余生甘愿只在陵园守墓,为母赎罪。不吃不喝,几近昏厥,最终得皇帝召见。


    皇帝儿女众多,但要说最满意的只有两位。太子性格谦和,略有软弱,不喜争斗。三皇子性格强势,正是太子的磨刀石,同时修行天赋颇高。因此下旨,削其爵位,入水月小居任教,查其后效。若表现良好,可再封亲王。


    这就有了三皇子和张予嫣的相遇。


    张予嫣一见倾心,在了解了三皇子的经历后,被他为母赎罪的孝义感动,不可抑制的爱上了他。


    三皇子内心苦闷,常常在院里独自饮酒消愁,张予嫣就陪着他。长时的相处,最终他爱上了她。


    那段时间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如同一人。


    张末之得知此事,大为恼怒。侯府夫妇对女儿从小的溺爱又不忍心拆散,只能约法三章,由着她来。


    爱情的力量确实强大。在张予嫣的宽慰下,三皇子重新振作,召集人士。在学宫是人人称赞的师长,在市井亦有美名传扬。


    若照此发展,两人结为良配。一对神仙眷侣,可传为佳话。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自天阙宫建立,宫主卸任就会有新宫主上任,几乎没有间断。天阙宫自是有继承者培养的,仿若天意弄人,出了陈广傅这个妖孽,再无能人得到开天门那把剑的认可。


    无法开天门,自然无法胜任宫主,导致宫主之位史无前例的再次空缺出来。


    没有了至强武力的压制,有些人的心思可就活泛起来。


    大家都是九境,凭什么听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号令。虽然无法登上帝位,亦可圈得一地,自封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学起那威烈侯府来,甚至过犹不及。


    时钟往后拨一格,来到第二年中元时节,正是百年以来最惨烈的战役。


    起初还只是个例,皇帝下令,猛将携带精锐,重兵讨伐,很快镇压。但这就如野火,只要沾惹上枯草,就会形成燎原之势。其中自然也有九重天的身影,这火越烧越大。


    幸好这些擅封的王爷尚且克制,约束下属,不伤及百姓,避免触怒陈广傅和那些天外机构。


    陈广傅离京第二年,就有数十例。第三年,经九重天从中挑唆,竟达上百例。


    临近七月十五,浊气上升,轻气下沉。世间阳气不足,阴气有盈。九重天蓄谋已久,四处残杀百姓,以血肉筑邪阵大肆破坏结界,引导妖族攻入九州。被蛊惑的逆贼不知受了多大好处,竟然帮起九重天来。


    腹背受敌,内乱不止。天阙宫和军队疲于应对。


    张予嫣不幸被俘,关在望州一处隐蔽的分坛。被天阙宫查得所在,三皇子带着人马长途奔袭,直捣黄龙。历经血战,带张予嫣杀出重围。但九重天人手众多,如蛆附骨,紧咬不放。众人不敌,被迫分散突围。


    当这场战役结束,张予嫣再见三皇子,却仿若换了一个人。他依然那么优秀、得体,被他人称赞。唯独看向自己的眼神,恍若生人,不带有一丝情意。


    三皇子的变故自然引起了皇室的注意。若是喜结连理,就能借此契机修补和侯府的间隙,因此皇室非常重视这桩婚事。特招东皇阁大阁主入宫为三皇子检查,果然三皇子神魂被分割,缺失了部分记忆,连带着忘掉了赵予嫣。


    自此一战,一跃龙门,功成名就。他拿回了一切,他又是高高在上,能够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大乾亲王——雍王,无人再敢闲言碎语。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哎哟,姐,你干什么!”


    “就你显摆,乌鸦嘴,不能说点好的。”


    张予嫣挣扎着从楚云裳怀里起来,酒醒的张予嫣一巴掌拍在东方明的后脑勺。


    “还敢揭你姐的老底儿。”张予嫣眼疾手快,一把揪起东方明的耳朵。


    “疼疼疼。”东方明接连求饶,用手拍掉“魔爪”,揉着耳朵。


    “不是考虑到大家要上前线了嘛,缓和下气氛。来,走一个。”


    三皇子身侧的吴浩杰站起身来,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吴浩杰挥手,示意老板撤去舞姬乐师,说道:“诸位,宴已过半。下半场该上传统节目了,有哪位俊杰毛遂自荐,一展风采,请上擂台。”


    “又整哪出?”陈星河疑惑地看向东方明,没想到一个宴席花样还挺多。


    东方明神秘一笑,没有答话。站起身来,施展步法,从二楼跃下。手指戴着的储物镯青芒掠过,一支霸气长枪凭空出现,被东方明抓在手中。一个鹞子翻身,手中长枪舞动,耍出道道残影,昂然站在一楼大舞台上。真是好风姿,惹得众人喝彩。


    “在下东方明,诸位请了。”东方明向四方抱拳行礼,将长枪缚在身后,朝陈星河挥手道,“君华兄,请赐教。”


    看着臭屁显摆的结义三弟,张予嫣深感头疼,解释道:“前半场称为文宴,后半场称为武宴。以武交友,讨个旗开得胜的彩头。”


    “原来如此。”陈星河了然。


    全力以赴是对对手的最大敬意,但是……镇岳剑,十分排外。导致自陈星河接手以来,他的储物镯只有镇岳剑一件兵器。作为天阙宫宫主传承佩剑,样式早已录入《名剑谱》,若是拿出,必定引起轰动,陈星河在学宫的日子也将再无安宁。


    别无他法,陈星河朝两女询问道:“我的佩剑不方便拿出,不知你二人有人用剑吗?”


    “用我的吧。”楚云裳拿出一柄细剑,身宽二指,薄如蝉翼,“不过,是女子用剑,不知陈公子能否用得顺手。”


    “多谢。”陈星河手持宝剑,扶着护栏,跃到东方明前方。学着东方明刚才的模样,向四方行了个礼,喊道:“在下陈君华。”


    吴浩杰早已来至一楼充当裁判。见二人站定行礼,大喊一声:“大战当前,一致对外。刀剑无眼,点到为止。皆是同僚,莫伤和气。”


    “比赛开始!”


    “正好考校你这些年是否荒废功课。我会将修为压在五境,你可用全力攻来。”


    东方明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不敢大意。将灵力附在长枪表面,大吼一声:“小心了。”随即爆射而出。


    枪法,气势为先。枪尖反射烛火的亮光,闪烁微茫,带着勇猛的身影,一往无前,倏忽而至。


    陈星河面对攻势,提剑刺出。


    “叮。”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所有人都捂住耳朵缓解不适。枪尖与剑尖互不相让,灵力流转,周围空间都逐渐扭曲。


    东方明见此招无果,抽身回转,枪身在腰间一滚,横向扫出。陈星河扎马下腰,手中宝剑上挑,强行改变长枪轨迹。重心不稳,东方明不受控制地后退数步。


    “好。”四方爆发出雷鸣呼声。在座的都是大乾英才,自然看得出两人出招之凶狠。


    陈星河摇摇头,对东方明的表现并不满意:“认真些。”


    东方明重新稳定身形,调整姿态,长枪紧握,凌然道:“热身结束,尝尝我学来的真本事。”


    东方明双手变换,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陈星河也不着急,并不还手,连番避开锋芒。


    两人战至百来回合。陈星河找到破绽,俯身躲过划过脊背的枪风,手肘撞在东方明小腹。


    东方明吃痛,枪尖杵地,很是猛吸几口凉气。


    陈星河将利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东方明无奈摇摇头,主动认输。


    陈星河说道:“气势不错,已得张侯爷半分精髓,只是还差点火候,还需勤加练习,多在实战中积累经验。”


    “早知道就不托大,用本家武艺,或许还能多支撑几个回合。”东方家不善兵器,但一双赤手便已败尽天下高手。掌法、拳术冠绝天下,无人敢与之争锋。东方朔与陈广傅论道,受到启发,将千年传承融会贯通,开创绝学断脉掌,让敌人闻风丧胆。东方明自幼习得家族真传,招式变化万千,炉火纯青。为了藏拙,在威烈侯府门前跪了半个月,央着张侯爷教他枪法。他揉着痛处:“君华,你也不让着我点。可真疼啊。”


    陈星河摇摇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哪怕只是一场比试,也应该正视,这是对对手的敬意。”


    说完,向四周行了礼,待要纵身跳上二楼归座,东方明招呼道:“别急啊,在旁边看着我表现。”


    陈星河不明所以,只好走下舞台,站在一边。


    陈星河和东方明一般穿着,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都没使出全力,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人,能够击败东方明,也是值得说道称赞。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陈星河,记下他的相貌,斟酌着是否需要调查背景。这时东方明喝道:“不尽兴,那个谁,吴浩杰,你给我下来!”


    来了。东方明之前和吴浩杰起冲突大家看在眼里,还想着这位小爷忍下了,原来搁这儿等着。


    吴浩杰不善战斗,但也知道此战无法避免。特别是三皇子在侧,若不战,定会落了三皇子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双方站定,却是没有人站出来主持了。


    东方明说道:“若非敌人,我绝不欺负比我弱的。但你惹我心头不快,不揍你一顿难出胸中恶气。我不欺你,你喊开始我再动手。”


    吴浩杰暗自叹息:“只能和三皇子告假,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了。”


    “开始。”吴浩杰率先抖出各种防御符箓,构成防御大阵,五颜六色的灵力罩子叠了一层又一层,惹得人眼花。


    众人无语,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忽然,有人感觉到此地灵气浓度变了,在急速升高。


    众人循着灵气汇聚方向,看向舞台中的另一人。


    东方明摆好架势,却没有马上进攻。他双眸犀利,决定要给吴浩杰一个终身教训:叫你多管闲事。几层乌龟壳就能护得了你?妄想!


    眼瞅汇聚的灵力威势越来越强,陈星河已经看出东方明将要使出的手段,提高警惕,他怕东方明失手杀人。有高阶修士同样准备下场劝阻,这一招稍有不慎,真的会死人的。


    吴浩杰生硬地咽了口唾沫,挡不住!他想认输,但两股颤颤,全身被恐惧支配。嘴齿微合,声音干涩:“我……认……”


    啾。突如其来的鹤鸣,整个酒楼猛地安静,只见东方明身后,伴随鹤鸣凭空出现的青色琉璃枪影。一个呼吸之后,爆发出海啸般地惊呼:“枪势!”


    “果然。”陈星河心中恍然,赞叹道,“难怪那年问我何为势,厉害。”


    武道,择一路而行之。在这条路上走的足够远,达到宗师境界,再往前,如何精进?这就称为势。以自身修为基,武道沟通天地,人与兵器混为一体,发挥远超当前境界的战力。因为杀伐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而势只有三重。可细分为剑势、枪势等。修习难度极高,有天赋者,从八岁开始站桩熬打筋骨,三十岁能入一重势就可称为天才。


    转眼间,那虚影已和手中长枪重合,东方明轻喝:“来试试。”


    枪随声动。疏忽即和吴浩杰的防御阵法接触。那些或是重金购买或是专人炼制的珍贵符箓形同废纸般没了作用,灵力罩子不消一息全然崩溃。


    “我认……输。”吴浩杰似失掉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浑身忍不住的颤抖,死死盯着离衣角不过寸余的金属碎片。


    刚才一击,迅猛无匹。东方明用的只是天阙宫制式长枪,无法承载枪势,在破掉吴浩杰的阵法后,和舞台自有的防御法阵撞击在一起。清乐居东家是财大气粗的主,专门聘请昆仑墟大师打造的阵法,岂是五境修士能毁掉的?哪怕这人掌握势。长枪不堪重负,顿时崩裂。


    东方明也不好受,单膝跪地。喘着粗气,汗如泉涌。显然,他的修为尚不足以支撑他完整发挥这一杀招。


    陈星河走上舞台,先递给吴浩杰一粒速效救心丸,再拉起东方明:“舒服了?”


    “爽!”虽有不支,东方明强撑着身子,露出笑容,询问:“怎么样?”


    陈星河点评道:“不错,这般年龄能有这般修为、武学造诣。未来天下第二的帽子必定戴在你头上。”


    东方明撇撇嘴,不以为意:“不要。天下第二要进朝堂,哪有天阙宫舒服自在。”


    皇室与天阙宫心照不宣的约定:天下第一一定在天阙宫,天下第二一定在朝堂。千年来,从未改变。


    东方明这般模样,若直接跳上二楼,定是双膝跪地五体投地的姿势。算了,带他走楼梯吧,维持下形象。吴浩杰则是被几个同僚抬下舞台。


    “好!”


    “厉害!”


    不知是谁带头,满堂喝彩。


    “先生果然好手段,勇猛无匹。”三皇子称赞道,“小王虽然眼界短浅,不精武艺,但也看得出你们二人针锋相对,君华公子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谢雍王谬赞。”两人不做停留,回到原处坐下观看其他人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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