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喜欢我,能喜欢多久呢……
“为什么方趁时会在这里?”绕着小区跑了半圈, 柏天忆实在没忍住,往谢晏那边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
“他搬家了。”谢晏简短地说明。
“啊?”柏天意愣了愣, 从他混乱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 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疑问,但最终他只问了一个无伤大雅甚至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搬到哪了?”
“我家对面。”
一瞬间,柏天忆眼中的小问号更多了:“你们感情这么好的?”
谢晏:“……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这小区,在咱们市也就算个中等,再说就算非要住,空的房子也有个五六套呢。”柏天忆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是意思很明确。
谢晏:“……”
落后了两人一个身位的方趁时笑出了声:“我听得到。”
金色兰庭本来就不是什么很热闹的小区,夜里就更是安静。
柏天忆只觉得这个情况很难受, 他半侧着脸,跟身后的人说:“你要不要跑上来?”
他跟方趁时是不算熟的, 但毕竟都是年级里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认识还是认识。
“不了,”方趁时和他视线对上,微微抬起下巴, “他旁边没位置。”
三人是绕着小区内部道路在跑, 一路都是靠右, 而谢晏跑在内侧,柏天忆跟他并排;如果要从另一侧跟谢晏并排跑步的话, 就要跑到花坛上去了。
不是方趁时多有公德,是花坛上跑步不舒服,谁没事夜跑还加入避障环节?所以就这样跟在谢晏正后方, 看看断续的路灯灯光下他那隐在T恤里随着运动若隐若现的背肌。
柏天忆:“……”
他看了看三人的位置,默默地往左侧挪动了一个身位,方趁时终于是快跑两步,追了上来。
“真就感情这么好的?”柏天忆又问了一遍,这回他看的是方趁时,“我记得你们两个是同桌吧?”
方趁时“嗯”了一声:“也不算很好。”
“这还不好吗?”柏天忆笑了,“白天一起晚上一起,还要搬到一起住。”
“跟你比可能是好一点,”方趁时语气幽幽的,“算不上真正的好,硬要说的话,是我单方面跟他关系好。”
柏天忆笑了:“你还挺严谨的。”
谢晏:“……”
隔着一个人,柏天忆没发现谢晏表情怪异,他对方趁时其实有很多好奇,当然,这种好奇澜越的很多学生都有:“不过话说,不是都说你在学校里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么?哦,除了盛家那位少爷之外。”
“你可以更新下你的数据库。”方趁时说。
“数据库就更到这儿就可以了吗?”柏天忆问,“没有你们班上其他人?”
“嗯。”
“神奇……哦,你别误会啊,我主要是觉得以前谢晏在你们班算是名声比较不好的,没想到你唯独和谢晏聊得来……啊谢晏,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事给柏天忆整得都不会组织情商了,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的,只觉得自己词不达意。
谢晏没在意:“没事。”
方趁时瞥了柏天忆一眼,年轻的男生,身高和他相仿,身材保持得不错,样貌端正,因为会收拾自己,再加上穿搭上有那么一点品味,能算得上是个帅哥。
在这个还不算炎热的四月夜晚,晚风中,各人的体温因为运动而升高,他和谢晏并肩奔跑,日日如此。尽管方趁时理智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又忍不住会想,此情此景,像是会生长出暧昧的样子。
因为谢晏总是会欣赏正直的,积极的,向上的人,他一向如此,方趁时观察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的。
方趁时当然可以选择在谢晏面前演成那个样子,这是他擅长的,可是他不愿意。
他非要撕开伪装,非要用最卑劣直白的方式,把旁人都拖下水。
想明白了,方趁时转过了脑袋,看着柏天忆说:“你和他来往了多久?”
柏天忆一怔,很快说道:“也就几个星期吧。”
“我和他做了一年多的同桌,你都知道他不是传闻里的那个样子,那我作为物理上离他最近的人,你觉得我会被传言影响吗?”
“……也对哦。”柏天忆思索了一会儿,理顺了,便笑起来,“其实仔细想想,谢晏以前也就是爱染头发吧?这又不算什么事,如果不是校规不让,我也想染其他颜色来着。传成那样是不太好,他人明明挺好的。”
方趁时“嗯”了一声:“那你说,我会喜欢他,想跟他做朋友,是不是人之常情?”
尽管柏天忆觉得方趁时的用词有点怪,但朋友之间这样形容并不是不行,他有点怔愣地点点头:“有道理。”
谢晏:“……”
谢晏有点听不下去了,张口打断道:“人的记忆会被现状影响,你不能因为现在对我印象好就美化过去,我以前就是校规不让干什么就爱干什么,就是传闻中那个‘不是好东西’的人。你别听方趁时说啥信啥,我说他非要跟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你信不信?”
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听着就像是胡诌的,给柏天忆听乐了,“真的假的,方趁时也低血糖么?”
当日谢晏飞天翻越铁栏网勇救沈希柠的事情已经成为了3班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没,他上次掉河里了,是我去喊的人。”谢晏张嘴就来。他救过方趁时不假,掉河里也是真的,但这话就不是真话。
“喊人也算救命的吗?”
“那我那时候腿还瘸着呢,总不能自己跳河里吧。”谢晏说完,想起来气的事,指着方趁时道,“再说他会游泳,我才是旱鸭子好吗?”
“真的假的,”柏天忆的注意力已经被他带歪了,“咱们修宁人还能有纯旱的?”
“你说点我们班体委不会说的话成么。”
柏天忆笑出了声。
“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聊得这么开心啊。”方趁时此时开了口,语气分外正常,但也正是这种正常让柏天忆感觉分外不正常,他还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谢晏倒是笑了:“你加入啊。”
“怎么加入,”方趁时瞥他一眼,“是要我评价一下自己坠河的事件吗。”
“你想点评的话也可以,反正我也没看见你的入水姿势。”
方趁时轻笑了下:“怎么怨气这么大。”
“还行吧。”谢晏说。
一头雾水的柏天忆:“……?”
这段对话他没听太懂,但总感觉两个人打了一万个机锋,以至于造成了一种无形结界的光环效果。
他在班里是喜欢当和事佬的那种类型,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话茬也是尽量让它不掉在地上,但这话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接。
还好谢晏很快就说起了别的。
照常跑了两圈之后,柏天忆就先一步脱离了队伍,往自己家那边跑过去了。方趁时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说:“他家离你家还挺远。”
“是,而且除了晚上一起跑步之外平时也没什么往来。”谢晏说,“所以你能不能对他态度好点。”
方趁时那股子针对人家的劲他但凡没傻都能听得出来。
“你刚刚火气这么大,就是因为这个?”方趁时的语气突然微妙起来。
“那是另一件事情,我现在在跟你说态度的问题。”谢晏长长地吐出口气,“柏天忆成绩挺好的,你俩但凡平时聊个题呢,总还有机会成为朋友的。你不要上来就先拒绝全世界,把自己搞得这么孤僻干什么?”
方趁时盯着脚下的路面,金色兰庭的物业一般,体现在细节上,就是小区的路灯间隔不太合理,一条路有大半看上去都黑黢黢的,就算有灯的地方也是惨白色,分外凄凉的样子。
“朋友多有什么用?”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又帮不上忙。”
“那我又能帮到你什么呢?”谢晏问,“你不就是单纯的喜欢我吗?”
方趁时终于把眼皮抬了起来,朝他那边看一眼,慢慢地“哦”了一声:“原来你知道啊,我看你也不打算给个回应,还以为你忘了呢。”
谢晏突然停下了脚步。
方趁时顺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又往回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我这还每天欠着你一次亲亲的账呢,怎么我就不记得了?”谢晏问。
“谁知道你?”方趁时轻哼了一声,“刚我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说出来没意思,尽管他对谢晏非要帮柏天忆说话这事很不爽,但要说谢晏对柏天忆有意思就是他睁眼说瞎话了。
他最爱谢晏也是最恨的一点就是谢晏平等地关爱所有人。
年纪再小一点,方趁时还有中二病的时候,时不时会觉得他像个神,神爱世人嘛。
对此,当时很中二的方趁时是有一点兴奋的,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浑身污黑的恶魔,正在进行一项狩猎纯白神明的活动,但其实当这尊神真正降临到他身边时,他经常会有一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空落感。
好恨你啊,恨你毫无差别。
就这么一会儿,方趁时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于是张口就是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你说,我要是把你睡了,你会给点别的反应吗?”
谢晏一脑门子问号:“……我们现在还没聊到成人话题吧?”
“但是我很想啊,想看看你会不会有点别的反应。”方趁时就这么看着他,其实大多数时间,方趁时看他的眼神都很淡,如果不是过于专注,其实看上去很正常,偏偏那张嘴里讲出来的话都很离谱,“也就是怕你讨厌我才……”
他话没说下去,因为谢晏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顶。
五年前他也这么干过,那年谢晏是个大高个,小方趁时是个矮子,现在风水轮流转,谢晏还没方趁时高,他还是这么干。
像个哥哥那样,眼神耐心又专注:“方趁时,这样调戏我,你会开心吗?”
方趁时没出声。
谢晏“嗯”了一声:“我看着也不。”
“你想说什么?”方趁时问。
“想说……”谢晏垂了下眼,再抬眼的那一秒钟内,他已经整理完了思绪,道,“你可能觉得当初我能正好赶在你需要的时候过去跟你说说话很感动,但其实有的时候做人不用那么严苛,你想让别人走近你的话,你可以先试试敞开自己,而不是等着有一个天降猛士找到你错综复杂的心门入口,然后用你喜欢的方式敲门。”
“不是有你敲了吗?”方趁时看着他。
谢晏无情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我是猛男,但你难道不想有多几个猛士来敲门吗?从概率学上讲,拥抱变化才会产生更多可能性……是这么说的吧?”
“这应该属于文学。”
“我就那个意思,扩大分母嘛!”谢晏道,“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就算你再喜欢安静,再喜欢独处,也不能让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过去那么多年,你身边只有盛柯,很高兴吗?再说盛柯可不是那种只有你一个朋友的人,他人缘好着呢。”
“谢晏。”方趁时没动,“你是在质疑我的感情吗?”
他看上去情绪很稳定,语气也很平静,但显然这句话并不那么平静。
谢晏的眼神变了变。
如果说他前一秒还是个知心大哥哥,这一秒他就是个最普通的成年人,层层叠叠的情绪压抑在褐色的眸中,好像突然将惯用的伪装掀开了一层。他盯着方趁时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一笑,带着几分自嘲。
“我没有。”谢晏将手拿下来,“我从不质疑别人的感情,好的坏的,都是真的,但是,人不只有爱情的……嗯,这可能是我一厢情愿吧,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你喜欢我,能喜欢多久呢?”他抬起头。
第42章 我不能质疑吗?
“你觉得呢?”方趁时道, “我喜欢你五年了。”
“但你前不久才让我认识你。”谢晏说,“人和人的关系是动态变化的,我们从被视奸的受害人与加害者刚刚进化为平等的交易双方, 平衡变了, 感情也会变化的。”
“所以你还是在质疑我的感情,不肯相信我爱你可以很深,很久。”
谢晏:“……”
谢晏别开了头。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不远处花坛里的花,花也不知道什么品种,才四月就开出来不少,跟着晚风时不时地摇一摇,好像天塌了也不能影响它们生长开花。
看了会儿,谢晏把视线转了回来, 这回目光不知何时冷了下来:“我不能质疑吗?”
方趁时没说话。
谢晏又说:“我都没见过的东西,我不能质疑吗?”
“见什么, 我的心吗?”
“爱。”
完全没想到的回答让方趁时闭上了嘴。
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他也没见过那种东西。想了一会儿, 他说:“我看你明明很爱这个世界的,这都算没见过吗?”
“那怎么能一样?”谢晏说,“我热爱生活,生活也没爱过我啊……哦。”他说到这里, 话音突然一顿, 眼神朝天上飘了飘, 说,“又多给了我一条命, 算老天爷爱了我一回吧——但也就这一次。”
他往天上翻白眼的小表情就挺灵动挺可爱的,尽管语气不是很好。
方趁时盯着他的脸品味了一会儿,才说:“那你想我怎么证明?”
谢晏没说话。
“都听你的话么?我最近挺老实的吧, 你说让我好好上课,我也都坐在教室里了。”虽然这是谢晏拿亲吻换来的,不过方趁时说得毫不亏心,“如果你非要我去交点别的朋友……你要觉得这样做能证明我对你的感情的话,也可以。”
“算了,”谢晏摆摆手,“这不是需要勉强的事。”
“那还能让我怎么证明?身体力行地证明么。”方趁时一双眼向下瞥,跟品尝似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勾唇笑了下,“那我很乐意的。”
“……我挺佩服你的,每次想跟你聊点正经的你就往这上面扯。”谢晏突然来了火气,没好气地说,“行啊,我身体不是在你手上吗?想睡我你就去,我同意了!”
声音还有点高,回荡在小区内,好在这附近没人路过,最近的房子里也没开灯。
方趁时看着他:“你的魂可是在这里。”
“但这是小谢晏的身体,不是我的。”谢晏闭了下眼,“我刚刚就想说,他纵然有万般不好,但他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不用替我美化过去,不要抹杀他的存在,我能借他的身体重活一次已经是幸运了,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学校里的恩怨情仇……这些都是我该背的。”
方趁时这才意识到谢晏刚刚在气什么。
但在他看来,这些只不过是谢晏的一厢情愿:“发色变了,气味变了……这些我都告诉过你,以后的变化还会有更多,你铭记他有什么用?”
“我不记得他的话还有谁记得呢。”谢晏问。
方趁时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下:“你这样说,我都有点羡慕起他来了。”
“嗯?”
“能得到你的特殊关注。”
“你对他放尊重一点啊。”谢晏往后仰了仰。
“我从来没跟他吵过架,没嘲笑过他,因为你从他身体里活了过来,我甚至觉得很感谢,哪里不尊重他过?”方趁时笑了下,“谢晏,别人也就算了,你冤枉我,我会难过的。”
“我知道,我有他的记忆。”谢晏说,“他对你都没什么印象,但跟他有过节的人他都记得很牢。”
方趁时又笑了:“那我倒是对他很有印象,之前我还羡慕过他。”
“羡慕什么?”
“羡慕他有勇气和他爸动手,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方趁时垂了下眼,“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违抗孟书秋的话。”
他甚至还很佩服他有勇气自我了结。
黑色的情绪总是如潮水一般,不定时不定点,涌过来的时候,像是要将人吞没,还叫人无力反抗。
只不过方趁时已经习惯了,那时谢晏说要“像条癞皮狗一样死皮赖脸地活下来”,所以他就这样撑到了现在,不去听不去想,等情绪过去就会好的。
会好的。
“为什么要去羡慕呢,懦弱也不是坏事吧。”谢晏歪了下头,“我也做过逃兵。”
方趁时掀了下眼皮,先前的情绪好像被打断了。
“真的,”谢晏说,“我挺懦弱的。”
“你用不着为了安慰我就把自己说成这样。”方趁时笑了。
“没有,我也不会安慰人。”谢晏看了他一眼,有一秒想抱他一下,但是……这样不公平。
所以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回去吧,要先亲你一口把明天份的欠债还了吗?这里没有监控。”
方趁时往四周看了看,还真没在这个位置看到监控,最近的几个摄像头都对着其他地方,这里竟然是个微妙的监控死角。
他挑了下眉:“你不是才醒来……也就一个多月吧?这都知道。”
“我们不良学生的被动技能就是时刻注意哪里是监控死角。”谢晏问他,“要亲吗?”
“你今天还说,要让我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等价交换,我还以为你准备撕毁我们的交易。”方趁时说,“当然要。”
谢晏没说什么,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很短暂。
他们这个交易每天都如此,方趁时没提出额外的要求,只是不知道从哪次开始,他每次被谢晏亲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
谢晏看了他一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走吧。”谢晏说。
后半段,两个人没再跑步,而是慢慢走了回去。方趁时看了谢晏几回,总觉得他这会儿兴致不是太高。
想了想,方趁时说:“谢晏……我是说他,其实是个好人,你要是想,我可以去公墓帮他挑块地,你找几件他的衣服埋进去,就算纪念了。”
“亏你想得出来,”谢晏拒绝了,“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再说也拿不到火化证明,怎么办墓地?”
“想办总有办法的。”
“那我给他供个牌位,岂不是一样。”谢晏想了想,“以后吧,等上大学从谢家搬出去的。”
“嗯。”
说着就走到方趁时家门口了,谢晏止住了脚步,转过头。
方趁时:“嗯?”
“我来澜越也有一个月了,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的好话。你平时一副对人类没有兴趣的样子,竟然还注意过他?”
方趁时笑了两声:“毕竟是我同桌,再说……他也叫谢晏。”
谢晏看他一眼,抿了下唇,伸手把方趁时往家门口一推,自己往谢家走:“明天见。”
“谢晏,”方趁时喊了他一声,“明天坐我车上学吧。”
谢晏回过头,表情有点茫然。
“小郭是退伍兵,除了司机之外,兼职给我当保镖。”方趁时说,“安全一点。”
想到褚骁,谢晏没拒绝,他现在是学生,不是很想跟社会人员动手。
他并不清楚褚骁毕业之后做了什么,那时候他自己都挺焦头烂额的,更何况褚骁是他眼里的烂人,他当然不可能去打听褚骁的生活。
一个人的出身在他眼里并分不出什么三六九等,但品性有。在这点上,其实谢晏一直觉得方趁时对他有太重的滤镜,他其实是个喜恶都很分明的人,不是盛柯那种真正的好人缘,只不过可能演得太好,不容易看出来。
方趁时假意转进了自家大门,几秒钟之后又走出来,看着谢晏的背影走进谢家的院子才回去。
他关上门,背靠着院门,默默出神。
谢晏问,调戏他会不会开心。
当然不会开心了。
毕竟,他想要的是,谢晏爱他。
面前的房子黑灯瞎火,里面没有人。
从小他就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对这样的场景,照理说应该很习惯,更何况这处住所是背着孟书秋买的,还离谢晏这么近,更是没有什么能让人抵触的地方。
但今天或许是情绪不佳,回到一楼客厅里时,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方趁时搬进来得急,房子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前主人留下的,跟另一套离谢晏家很近的房子比,这套的装修算是有品味的,低调奢华的现代简约风,挑不出错处,这也是他选中这套的原因。
可他并不喜欢,尽管方趁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一个人在沙发里坐了很久,他摸出手机,给盛柯发消息。
【F:你见过爱吗?】
盛柯回复得很快。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你是谁??把手机还给方趁时。】
【F:问你问题就回答】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才知道应该回答你什么吧!这么没头没脑的。】
【F:你人缘好,想问问你有没有从别人那里感受过爱】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那肯定有啊!】
【F:那你说,一个人缘很好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觉得自己没见过爱呢】
盛柯这回没秒回。
方趁时也不急,他其实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指望立刻从盛柯那里得到解答。
有些问题的答案需要自己去找,能问到是缘分,问不到才是常态。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如果排除那个人运气奇差总是遇人不淑的可能,那大概是】
【F:什么】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你知道人群里最不被照顾的人是哪种人吗?除了那种叫人看不上眼的受气包之外,就是一直在照顾别人的人,因为从来没展露过自己需要被照顾,所以时间长了,大家就会默认他不需要被照顾。】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哦,就像你一样,你有钱,成绩好,智商高,才华横溢,所以没有人会不识趣地来问你有没有遇到困难需不需要帮助。】
方趁时盯着手机屏幕上盛柯发过来的消息看了一会儿,半晌,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盛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会很敏锐地说出“就像你一样”这样的话。
事实上,自从开始视奸谢晏,方趁时的确从谢晏身上学了很多。
他那时候无法自处,于是本能地和一个看上去很强大很厉害的存在学习,虽说怎么学也学不像吧,不过看到这句“就像你一样”,还是觉得很高兴。
高兴自己和谢晏靠近,也高兴有人找到了门,敲了敲。
第43章 我现在要去你在的地方。……
【F:嗯, 你说得对,跟我一样】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你说的应该不是自己吧?我说大哥,你要对自己的人缘有点数啊。】
方趁时突然起了兴致。
【F:有那么差么】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倒是没有, 不过大家对你都是敬畏, 说白了还是怕孟女士的能量和你的脾气,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朋友不多对吧。】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再说你也没照顾过别人啊,要是你的话,刚才的推论你当我没说。】
方趁时低低地笑了一声。
【F:我说的是谢晏】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哦,他啊……但他为什么会……呃。】
盛柯说不下去了,大概也是因为谢晏前后反差太大,他觉得有点难评。
【F:你也觉得我应该多交点朋友么?】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也?】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还有谁跟你说了这个话,孟女士吗?还是你哪个阿姨舅舅的。】
【F:那我怎么会听】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所以我才问呢。】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总不能是谢晏吧?】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不过朋友这事呢, 你要愿意交当然好,虽然朋友大部分没用, 但是可以图个开心。】
方趁时的问题就是他并不觉得和一群傻逼来往有什么好开心的。
盛柯的消息这时又发了过来。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但你见世人大约多傻逼,所以我从没有劝过你。】
【F:你还挺了解】
【181八块腹肌健身选手:好说,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对话就到这里中断了,方趁时没再回复,将手机收起来,脖颈向后靠在沙发上, 看着天花板, 陷入了沉思。
屋内只有月光, 万家灯火离此处太远,照不进来。
盛柯的效率很高, 说查就查,第二天,就把结果带了回来。
“有人看到黄景昀半个月前去看守所接了个人出来。”他把拿过来的信封推到谢晏桌子上, “你看看,昨天看见的是这个人吗?”
谢晏还没伸手,一旁的方趁时已经把信封拿过去拆了,拆出来几张照片。
谢晏也没跟他争,只往那儿瞥了一眼:“是。”
褚骁这几年外貌是发生了些许变化的,人晒黑了一点,也更有棱角了,但谢晏毕竟和他当了一年多的死对头,那身影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不过,看守所?”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词,“这人干什么了?”
“说是跟人斗殴,情节轻,悔过态度良好,鉴于是初犯,只罚了200块,并拘留五天。”盛柯说着自己打听来的内容。
谢晏愣了一会儿。
初犯,说明褚骁之前没骗他,这些年的确是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地过来了,毕竟成年人打架和学生打架可不一样,一言不合就容易进去喝茶。
但又说明,他现在又不老实了。
怎么了,只能憋五年是吗?什么玩意儿。
盛柯在一旁说:“他这样就算是有案底的前科人员了,我听说这种人再犯的几率很高,我看你还是小心点,这几天尽量不要自己离开学校。”
“今天早上他坐我车来的。”方趁时在一旁说。
盛柯“哦”了声:“那就好。”
“黄景昀怎么跟他认识的?”方趁时晃了晃手中的照片。
“不知道啊,我还在打听呢。”盛柯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两下,他飞快地看向四周,没发现疑似老师的人,便光速将手机掏出来解锁,“说来就来——哦,说是这人的爸爸以前是黄景昀他爹厂里的工人,小组长之类的,后来他们厂里降本增效,就给开了。”
“他爸?”谢晏又是一愣。
盛柯“嗯”了一声。
黄家开的是建材厂,在本市算大的,跟孟家、盛家都有一些长期固定的合作。
方趁时看了谢晏一眼,对盛柯说:“没事,问题不大,避着点好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谢晏现在在校领导那边还属于‘重点观察名单’呢。”盛柯说,“再说黄景昀会这么干,估计就是想逼你违纪,这样他就赢了。”
谢晏回过神,笑了:“怎么回事,那个赌你也参与了么。”
谢晏过了阵安生日子,自己都快把那事忘了。毕竟他是换了芯子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那没有,但咱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肯定是想看你赢的。”盛柯说,“再说他要是赢,赢的不止是赌约,还有面子啊!”
盛柯杵在这里,聊天的时候也没刻意降低音量,没过多久就吸引到了其他人的注意,班上几个男生三三两两地聚到这个他们平时不会聚过来的地方。
也就是这时候方趁时不会赶人。
徐明泽非常震惊:“什么!你是说黄景昀找了打手要找谢晏麻烦!打个赌而已,他讲不讲武德啊!”
他旁边的陈朝远淡定地点评:“这么嚣张,有点不把咱们班放眼里了。”
“对啊!咱们班这么多男生呢,又不是不会打架!平时就属7班那帮人嚣张。”顾聪窝囊着咕咕哝哝。
盛柯稍微制止了一下激愤的群情:“不是,目前还没发生什么,别搞成班级群架了好吧。”
钱松俊从人群中探出一个头:“不搞班级群架,可以在其他战场赢过他们嘛,7班有几个人块头大,体育也好,去年运动会就是他们第一,今年咱们可以努力下。”
蒋星杰乐不可支:“老钱你怎么见缝插针地打你的运动会广告?”
“我就这么一说。”钱松俊小声说。
一群人来回商量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好商量的,最近谢晏的动线实在是安全健康到不行,在学校除了上课之外,课余时间只会出现在教室、办公室和厕所三个地方,硬要说的话只有厕所比较不安全;至于放学,反正是车辆接送,人总不可能追到谢晏家里作案。
“我们陪你上厕所!”徐明泽大喊一声。他就坐在谢晏正前方,照理说陪伴上厕所是最方便的,这会儿也很有使命感。
谢晏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打铃了我说,你们不回座位上吗?”
“7班人都找社会人员对付你了,还上什么课!”徐明泽很有正义感。
“社会人员也进不来咱们学校。”谢晏叹了口气。
“我陪他。”方趁时突然开了口,“都回去,你们很吵。”
他发了话,这时候也没人敢不听,再说确实上课了。
一群人便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各自为方趁时的反应感到震惊,还有人偷偷掏出了手机。
谢晏低头找上课要用的书。
一般来说,上课时间方趁时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但此时方趁时突然问了个问题:“他爸怎么了?”
“嗯?”谢晏转过头。
“你刚才很惊讶。”
“啊,”谢晏顿了顿,觉得这事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褚骁跟他爸关系很差,之前好像听说是决裂了,我不知道黄景昀要怎么通过他爸的关系找到他。”
“那他为什么会帮黄景昀做事?”
“不知道,钱?”谢晏瞎猜,他其实也说不上多了解褚骁,“他一直很缺钱。”
谢晏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2班的其他人倒是都进入了警戒状态,这一天下来连看见7班人都剑拔弩张的。
然而警戒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发生,放学的时候谢晏还是坐了方趁时的车回去,路过那个街角的时候也没看见褚骁他们人。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谢晏疑惑。
方趁时倒是无所谓,对他来说,这还方便了他跟谢晏多待一会儿:“有备无患。”
“嗯。”
但是人也不可能总绷着那根弦,多过几天,谢晏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除了每天上学放学仍然坐方趁时的车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改变。
时间一天天过去,也就到了运动会的日子。
在开运动会之前,澜越还有一次月考,这次高二的动静大一些,因为本次月考它不叫摸底月考而是叫期中考,年级排名会张榜公布,运动会之后据说还要开家长会。
考场是按照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的,所以方趁时还是在第一考场。
谢晏想起这茬,把人拉到没人也没监控的楼梯间里,双手合十拜了拜:“我说这位祖宗,这次考试你能不能好好考了?”
方趁时看了他一会儿。
谢晏:“嗯?”
“难得。”方趁时幽幽地说,“天天抱着练习册过日子,总算在考试前还能想起我。”
“我很忙。”谢晏往后仰了仰。
“我知道。”方趁时轻一点头,像是不在乎的样子。
“是真的忙,我想让我妈回去照常工作。”这地方虽然是谢晏找的,但他说到这里还是下意识地顿了顿,视线朝周围一扫,见没人才继续道,“从我醒过来以后,他爸爸就没回过家,一直在厂里,我估计是怕回来跟我吵起来;他妈妈……本来之前还是会定期去厂里处理工作的,现在就成天在家陪我读书。我跟她说好了,这次考试能保持上次的排名的话,她就回去工作。”
方趁时挑了下眉。
“我想让一切恢复原状。”谢晏说,“还有后面的月考,我也跟你说过的。”
“你上次也才300多名,按你最近学习的劲头,应该不止保持排名吧。”方趁时对自己的成绩不太在乎,倒是还记得谢晏上次的分数。
“嗯,前两天我让家教给我做了下模拟卷,这次能提不少。”
“大概能考多少分?算过么。”
方趁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得谢晏顿时警觉起来:“你干嘛?不会是想控个分下次好跟我一个考场吧?”
方趁时不出声。
谢晏皱了下眉:“你能不能别闹。”
“不能。”方趁时把眼皮垂下了,明显是拒绝沟通的样子。
谢晏闭了下眼,长叹口气。
结果睁开眼睛看了眼方趁时还是觉得闹心,低头用双手把自己的脸揉了一遍,揉得整张脸充血额发凌乱才抬起来。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第一考场等我追上去不行么。”谢晏皱着眉说,“几岁了,小孩儿,是不是觉得一起堕落很好玩。”
方趁时挑了下眉。
他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沉默片刻说:“你现在也就未成年。”
随后又补一句,“再说,明明是我在追你。”
他像一株潮湿的植物,于阴暗中追随着谢晏的背影许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老天把这个人送到他身边。
明明是,他在追他。
“我现在要去你在的地方,你大爷的给我老实站好了。”谢晏说。
“……哦。”方趁时看着他,“怎么这么凶。”
“我一直这个脾气,年纪大了才好点,你以前没发现啊?”谢晏朝他凑过去,挑衅似的,“我发现你就是纯贱的,好好和你说你总不听,骂你几句你倒是答应了。那就这样,说好了啊,这次考试好好考。”
“……倒也不是因为你骂我才答应的。”
谢晏受不了了,伸手把他的嘴上下一捏:“闭嘴。”
方趁时的眼睛微微瞪圆了。
“没受过这种对待吧,呵呵。”谢晏假笑一声,“忍着吧。”
他说完松手,两手插兜,转出楼梯间走了。
方趁时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跟着出去。
期中考模拟高考,考两天,多出来的时间照常复习。
第三天,学校刚进门口的那条大主干道上放出光荣榜,方趁时的大名高挂高二第一,毫无悬念。
在一群围观榜单的学子当中,年级第一本人跟在知名学渣谢晏身后,挤进了人群。
第44章 我去解决。
谢晏是从200名开始往上找的。
他底子其实很好, 基础补上来之后,大部分的分数就可以拿到了,所以他对自己这次考试排名的预估是在年级150-180之间。
澜越的教学质量不错, 但跟真正的重点高中比起来, 学生们的退路毕竟还是太多了。退路一多,人学习就不会太努力,所以除了顶尖的一批尖子生是真的优秀之外,后面的那一批人其实很好追,他估计自己追到50名左右都不会太困难。
结果把151-200的那张红色大表看完都没看见自己的名字。
“我没看漏吧?”谢晏都惊了,迅速地又把那张表看了一遍,“我这么上进的梦想一天不到就破灭了吗?”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但谢晏……被生活毒打习惯了, 知道好运从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所以只花了半秒钟的时间让自己振作, 快得都没让任何人感觉出来。
“我再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往左移了一步,看201-250的那张表。这次比上次进步是肯定的, 关键就是进步多少了。
方趁时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往右边走过去。
右边是校门的方向,他自己的名字就在最右边第一个, 能让人一进校门就看见, 这时候他挪过去, 看的是101-150的那张表。
他跟谢晏不一样,是从前往后看的, 于是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他时时在想的名字。
“谢晏。”他伸手一捞,穿过人群勾住了还没走太远的谢晏的脖子,把人拉了回来, “在这儿。”
“哪儿呢?”谢晏还是习惯性从后往前看。
“抬头。”方趁时单手捏住他后脑,双指一顶,强迫他仰头看顶上。
谢晏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是不是进步得有点太快了?”他喃喃道,“需要通知我妈现在开始写家长会的演讲稿吗?”
方趁时看他一眼:“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谢晏收回视线,转过头看他,“嗯?我高兴就这样,你不能指望我有什么喜剧明星一样夸张的反应。”
“你这样约等于没反应。”方趁时看着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晏没注意,他掏出手机,先是趁周围没有老师,拍了张自己的排名照片,然后就低下头一边戳着字一边说:“但是今天可以庆祝一下。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喊上盛柯。”
方趁时回过神:“吃什么?”
“不知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就吃火锅。”
“你喜欢吃火锅?”
谢晏没说话,他发完消息把手机收起来,拉着方趁时从人群里钻出来才说:“不是,只是觉得火锅方便,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喜欢吃什么,每天吃的不都是营养餐么……而且以前有同事跟我说海底捞的番茄芹菜牛肉汤好喝,但我一直没舍得去,趁这回去尝尝。”
方趁时看他一眼。
“干嘛?”谢晏神色坦然,一点都没有提到自己贫穷的困窘,“一天200块工资还不够吃一顿的,不舍得去不是很正常。”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方趁时说。
谢晏摆摆手:“我现在也有零花钱的。”
“我说以后。”
谢晏忽然站住了:“那我也会有新的工资的。”
他在方趁时再次开口前抬手制止了他,补了一句,“我不是非要拒绝你的意思,知道你钱多,你的钱该花的时候我会花的,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个有手有脚的人,不需要你照顾我到那个份上。”
方趁时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也要告诉我。”
“行吧。”谢晏没再说什么,抬脚上楼,把吃饭的事情告诉盛柯。
“海底捞?”盛柯正在1班门口跟朋友聊天呢,听说的时候愣了下,然后点了头,“行啊,那放学咱们一块儿走。”
“嗯。”谢晏点点头,然后顺手跟那个在和盛柯聊天的1班男生打了个招呼。
走回教室了方趁时还在问:“认识?”
“不算。”
“你还知道人家名字呢。”方趁时轻哼了一声,说不上是不爽还是笑了下,“这还不算?”
“就是知道名字的关系。”谢晏回过头,“人家跟盛柯在那儿说话呢,不打声招呼不是很没礼貌?”
“哦,”方趁时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那您还真是,有礼貌。”
傻子也能从这阴阳怪气的语气里听出他在吃些毫无根据的飞醋。
谢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扬眉:“好说。”
因为约了要吃饭,放学的时候盛柯就没急着走,他理好书包之后,单手提着书包带走到他们这个角落来,在徐明泽的位置上坐下了。
“不走么。”谢晏问。
“过会儿吧。”盛柯看了方趁时一眼,见他没反对,就跟谢晏说,“你要是急着吃完回家我们就早点去,不然的话就等等?等避开这波人流然后我们走过去——是最近的那家海底捞吧?”
他指了指外面,放学时分往外涌的学生很多,这个时候出去人挤人不说还吵。
“是。”谢晏说。
不过他是在外面打过工的,考虑到的事情还更多一些:“但是一会儿社畜下班了海底捞人会很多吧……要不我打电话订个位置。”
盛柯没说话,谢晏搜到了最近的海底捞电话,拨了过去。
学校附近的海底捞建在闹市区,饭点的生意是很好的,预订大厅的位置有点困难,谢晏干脆要了个付费预订的包厢。
等他放下电话,就听见方趁时轻笑了一声:“还挺阔气。”
盛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海底捞留个包厢也没多少钱,这是说啥呢。
“该花就花。”谢晏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作业,“既然不走,那我先把今天的作业写了。”
“这么勤奋?今天霜姐可是夸了你一天。”盛柯探过来一个脑袋。
自上次月考的巨大进步之后,谢晏本次更是实现了巨大跨越,年级101名平均到每个班都是排名前二十的存在了,连“差生”这顶帽子都可以摘掉,也难怪吴霜停今日喜形于色,也让原本班里稳定倒数第二的同学更怨念了。
“勤什么奋,我今天取消家教了。”谢晏边写边说,他写化学公式不太需要费脑子,这会儿为了聊天做的就是化学作业,“这是学校的作业。”
“那也很勤奋啊,我每天都是玩到11点才开始写作业的。”
“玩什么?”
“什么都玩。”盛柯把手机屏解锁,递过来给他看,一排谢晏没见过的美少女图标,不过他听说过其中一些游戏的名字。
“嚯,二游玩家。”谢晏感叹了一句,“等补完这个学期我也要把家教停了,找几个游戏玩玩。”
小谢晏之前是玩农药的,不过自从谢晏穿过来,他已经把那个游戏删掉了。
谢晏对这些和人类一起玩的游戏没兴趣,二游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他更想找一些小型的单机游戏打发时间,随玩随停,还不需要社交,谢家正好有一台高配电脑,只是小谢晏不太使用。
现在是不像以前了,没什么生存压力,谢晏也不想对自己太严格,他想活得像个“正常人”一点。
“你还愿意放弃家教打游戏?”方趁时听得有点乐,“我还以为你准备抱着练习册过日子呢。”
“怎么可能,劳逸结合好吧。”谢晏说。
盛柯就在旁边清起了日常。
谢晏做完三科作业,抬头一看,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整个高二年级安安静静的,像是人已经走光了。
他一转头,看见方趁时单手撑着头,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谢晏:“……”
“现在走么?”他转过去问盛柯。
“嗯?等等,等我这个打完……啊,好了。”盛柯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钟,“靠,怎么六点多了。走?”他最后是看方趁时的。
方趁时“嗯”了声,提起书包挂到肩上。
谢晏想起班长临走前的嘱托,给教室熄了灯上了锁,才跟两人一起下楼。
高二果然是一片漆黑,高一那边也都熄灯了,除了个别办公室之外,整个澜越就只有高三那片的教学楼亮着灯。
在一片光亮的光晕背景中,三人穿行在黑暗里,穿过教学楼的过道、楼梯,穿过主干道上不知何时长满了新一季叶子的梧桐树。
“等等。”谢晏忽然停住了脚步,“澜越有别的校门吗?”
“有个后门,很远,而且这个点应该关门了。”盛柯看了他一眼,“怎么?”
谢晏抬了抬下巴,盛柯在这里,他不知道叫破褚骁的名字是不是合适。
褚骁今天换了个地方,就蹲在校门外的人行道边沿上。此时天色已经转黑,他蹲在那里,整个人沐浴在马路上市政统一安装的橙黄色路灯光里,乍一看像是个性格柔和的好人。
但他身边仍然带着那两个到哪儿都跟着的跟班,米越和孙亦诺,一身流里流气的穿搭。
盛柯之前是看过照片了,这会儿对褚骁那张脸还有印象,愣了愣道:“蹲到现在?他怎么会知道你今天晚走?”
平时谢晏都是一放学就回家的。
“我之前也有想过是不是我误会了,也许不是来找我的。”谢晏倒是很冷静,其实他是不怕和褚骁动手的,他不会输,他只是不太想违纪。
从城南职高退学的那一刻他就想过,他不想再做那个沉在泥沼里的人了,自力更生地赚钱总比在那个环境里蹉跎三年强,倒也不全是心疼舅舅干木工活给他交的学费。
“要不咱们再等等?我现在叫司机过来,我们坐车过去。”海底捞还挺近的,一公里左右,本来想着走过去吃饭,盛柯是叫家里的司机晚点来接的。
谢晏觉得这个方法好像也行,虽说麻烦点,但是不惹事。
“没事,不用喊,现在叫司机过来,光来回堵车都多久了。”方趁时慢条斯理地把肩头的书包放到地上,歪了下脑袋,“阿柯。”
盛柯:“啊?”
“按住谢晏。”方趁时松开校服袖口,把衣袖慢慢往上拉,“我去解决。”
谢晏瞪圆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一下子处理不了这样的场面,过了半秒钟才想起要去拦人:“等等,你去干什么?那可是前科人员,方趁时你别——”
他还没冲出去,腰从后面被人抱住了。
盛柯毫无技巧地整个人缠在他身上,一边使劲一边说:“你让他去处理,你就别去了……”
“盛柯你哪边的!”谢晏大喊一声。
第45章 你再动一下试试。
他死命挣扎, 但是盛柯也是铁了心地不让他走。
盛柯毕竟是个常年在运动的人,尽管能看得出他毫无擒拿技巧,但当他使劲的时候, 饶是谢晏也没那么容易挣脱。
“我就是站你这边才不能让你出去呢, 人家大概率就是来找你麻烦的……”盛柯为了拦住全力挣扎的谢晏,已经把自己的书包也扔在了地上,艰难地说,“你出去就中计了……”
“那让方趁时去有什么用啊!真打起来他还能动手吗!还是他随身带着几万块钱人民币能砸人家脸上!”谢晏用尽了吃奶的劲去拉盛柯的胳膊,“放开我,一会儿方趁时进医院了——”
“不至于!”盛柯也吼了起来,“他会打架!”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谢晏更急了, 见死活拉不开他,谢晏发了狠。这个时候, 违不违纪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输了跟黄景昀的赌约, 明天就要吃到学校处分再上操场主席台念检讨,他也得把方趁时拉回来。
褚骁打架那是真的要命的!
谢晏一把扯过盛柯胳膊,使了个巧劲,一个背摔把盛柯甩到了方趁时的书包上。
“澜越的学生会个屁的打架。”谢晏迈开步子就想去追。
盛柯被他突然使出的技巧摔懵了, 但反应还很快, 顾不上形象蛄蛹着去抱他大腿:“他有分寸的, 说了不让你去你就别去——”
谢晏:“……”
看来今天不收拾了盛柯他是出不去这个校门了。
谢晏咬了下牙,又转了回来, 直接朝盛柯身上压过去。
两个回合之后,他把人的胳膊反剪到身后单手单腿压住,另一只手开始找能把人捆住的东西。
“卧槽, ”盛柯在地上嗷嗷乱叫,“你这什么实力!”
谢晏:“震惊你的实力。”
但他们手边是没什么可用的东西的,校服的材质太好也不合用,正当谢晏在苦恼的时候,从主干道那头射过来一道光,随后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什么人!干什么的!”
谢晏“啧”了一声,迅速松开盛柯站了起来。
是学校的保安,提着一个手电筒走了过去。走近了之后,对方认出了他们,“谢晏?你又打架?”
正想自认倒霉地承认,没想到盛柯先一步跳了起来:“没呢,哥,我们闹着玩呢。”
“你是……”手电筒光往这边一照,保安有些犹豫,“盛家的……”
“对。”盛柯笑了笑,“我俩好兄弟,闹着玩呢。”
保安皱了皱眉,但“受害者”本人都不计较,他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保安本来就不是老师:“以后别搞这么危险的动作了,我在校领导那儿都不好交代。”
“好嘞。”盛柯开朗地说。
他冲保安挥挥手,等人走远了,才想要和谢晏说道说道,结果一回头——
卧槽,人呢?
谢晏迅速地跑出了校门,连书包都没拿。
人是不可能在大马路上打架的,他刚刚瞥到方趁时跟着他们往远离那条文具街的另一个方向过去了,想了想那边的地形构造,谢晏追了过去。
学校大门另一边是十字路口,沿着澜越这一边一路都是围墙和绿植,是没什么藏人的地方的,剩下的选择就是过马路。三个方向,谢晏选择往城南职高那边追过去。
职高旁边有一家银行,是在绿化带背后有一块空地——通常用来当停车场——再后面才是银行大门。那块空地,以及银行隔壁的小巷,在这个银行已经下班了的时间里,都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而且如果真在这里,有一点好,至少说明褚骁还没想下太黑的手,不然他会选更隐秘的地方。
谢晏跑了一路,把自己跑冷静了,身上的冷汗收回来,热汗倒是出来了。
他听见有人在银行门口的那丛两人高的小树背后说话。
“怎么,你是他的代言人?”是褚骁的声音。
“你可以这么理解。”下一句是方趁时说的。
谢晏松了口气,慢慢走进去。
“这倒是有趣,”褚骁歪着头,一副慵懒的样子,他确实是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性格,“一个高中男生,还能有个这么大的代言人。”
“你不也是代言人么,”方趁时的动作比褚骁收敛一点,但更冷淡,叫谢晏看来比褚骁那样子还拽,“黄景昀叫你来的吧?”
褚骁笑了,偏过头跟孙亦诺说:“我就跟小老板说他的身份藏不住。”
“他就是个傻逼。”黄景昀横竖也不在这里,孙亦诺说得很直白,“高中生还能天天跟人结这么大的仇么,用膝盖想也能想到是他。”
“那也不一定,我们当年多狠啊。”米越小声说了句。
褚骁和孙亦诺一起看他。
“……不就死了个人,还不让人缅怀当年了。”米越说得更小声了。
孙亦诺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摇头:“人还活着呢。”
“植物人也算活着啊?”
“那也不能说他死了吧。”孙亦诺拍拍他,“你再说老大要杀人了。”
米越看了过去,果然看到褚骁在冷笑,“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也可以现在把你扔到马路上去。”
米越:“……”
他不懂,但他知道他应该要闭嘴。
“我不说了。”米越说。
方趁时挑眉,低头笑了一下。
他半张脸隐在夜色中,这让他本就凌厉的轮廓更显几分阴森的味道,说话的语调也是幽幽的,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炫耀。
“你们在说谢晏?城南职高的谢晏?”
褚骁回过头来,眼睛眯了眯,看着比先前狠厉了几分。
“好奇我怎么知道么?”方趁时温和一笑,他装优等生的时候,笑容就格外温柔优雅,“我男朋友在医院里躺着,我怎么会不知道?”
褚骁语气危险:“你男朋友?”
“是啊,他和我提过你,可惜,没说什么好话。”方趁时的脸上带上了些许遗憾,好像是真心实意在为褚骁惋惜。
“先不说谢晏喜不喜欢男人,他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男朋友,谁喜欢玩小孩儿啊。”褚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再说,你一个澜越的少爷,怎么认识他的?”
“那是我和他的回忆,做什么告诉你?”方趁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褚骁“哈”了一声,认定他在胡说,也懒得跟他争执:“你刚才说,不解决你就别想找你们那个谢晏的麻烦,是吧?行。”
褚骁几步走到他面前,捏紧的拳头在靠近的那一刻朝方趁时脸上砸了过去。
结果砸了个空。
电光石火间,方趁时一个下蹲勾拳,躲掉褚骁拳头的同时造成了反击。
在暗处看了许久的谢晏瞳孔一缩,就这一个动作,他看明白了,方趁时应该是练过,难怪盛柯一直在说他会打架。
但科班出身的搏斗有科班出身的专业,市井斗殴有市井的技巧,三打一,谢晏并不觉得方趁时有什么优势——当然就算有,谢晏也不想袖手旁观。
他在褚骁愤怒飞踢的时候冲上前单臂挡住了那条腿,顺便一脚踢飞冲上来帮忙的米越,紧跟着拳头就砸到褚骁脸上。
这才注意到他的方趁时皱起眉:“你怎么……”
“少废话!”谢晏没空理他,褚骁的还击速度并不慢,也就是好在今天三人都没带工具,而这种一对多的群架,谢晏早年就是打熟了的。
“哟,正主出现了啊。”褚骁冷笑了下,“来,按小老板说的,把他给我往轻伤二级的标准打。”
轻伤二级。
方趁时皱了下眉。
砰。
砰。砰。
树影后面传来钝重的闷响。
三打二,形势陷入了焦灼。照理说谢晏如果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他这会儿应该是可以占上风的,但小谢晏的身体还是弱了点,身高也有点不够,不能完全靠蛮力造成压制。
三人里最难对付的是褚骁,他是那种有点斗殴天分在身上的人,就跟谢晏似的,没学过也能领悟到足够多好用的打架技巧,相比之下米越和孙亦诺就真的只是跟班,连方趁时都打不过,无非是仗着人多。
谢晏被褚骁踢到肚子上的时候,也趁机抱住他的腿把他整个人反过来摔了出去。但褚骁没倒,他靠腰力维持了平衡,顺势欺身上前,靠近方趁时,右手从兜里摸出来一柄匕首。
刀刃乍一看有十公分长,挥出去的时候反射到路灯光,明晃晃的一长条。
“让开!”谢晏来不及把方趁时拉开,只好一脚飞踢过去,但这个动作让他不太好调整方向,尽管努力躲开了,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道。
他也不觉得疼,伤了的右手向前伸,按在褚骁拿刀的手上反手一转,将匕首死死地压在褚骁肩膀上,离脖子只有一寸。
“你再动一下试试,我看今天是谁死。”谢晏整张脸都是扭曲的,被气的,一双眼里燃着怒火,灼灼发亮,“我生平最恨打架动刀,有火气你可以发,拿刀?拿得明白吗你拿!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还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谢晏!”方趁时已经快步走了回来,他看见谢晏胳膊上的血,一时声音都有点小了下来,“要紧吗?你的手……”
“要什么紧啊,在他死之前我都不会有事的。”谢晏瞪着褚骁冷笑,“黄景昀给了你多少钱!说话!”
褚骁从刚刚就被他一句话喊懵了,这时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十万。”
“十万块钱,买我一个轻伤二级?”谢晏嘲讽道,“三年的有期徒刑啊!你三年的人生只值十万块,你怎么这么贱啊褚骁。”
褚骁看着他,声音带着颤:“谢晏……”
谢晏非常大声地“昂”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说:“方趁时,报警!”
“我来的路上就让小郭报警了。”方趁时见米越和孙亦诺都不动了,也收起了打架的架势。他找了半天只在身上找到一包餐巾纸,便走到谢晏旁边蹲下,给他擦伤口涌出来的鲜血。
“你得止血,这太严重了。”方趁时拧着眉。
谢晏的右手还在使劲,血一直在往外涌。
“不要紧,我怕他再暴起伤人。”谢晏一直盯着褚骁。
“我不动手了。”褚骁嘴角还带着打架留下的伤,眼神却毫无战斗意志。
“我信你的邪。”谢晏是半点不信这种屁话的,在城南职高混,信对方投降的坟头草都两人高了。
“我真的不动手了,我松劲了,你感觉到没。”褚骁说,“我就在这儿等警察来,又不是没蹲过。”
“你很光荣是吧!”谢晏的声音又扬了上去。
“……没有。”褚骁的视线往下瞥,像是说不出话。
不过,谢晏确实能感觉到手上按着的那只手已经没在使劲了,他试探着松了点手,发现褚骁没反抗,才一点一点把刀拿了下来,反手扔到了远处。
褚骁往后靠在墙上,看着他的胳膊:“你止血吧。”
“上哪儿止,这又没药。”谢晏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胳膊,他以前被砍过,虽然已经很久了,不过这种程度的伤他心里有数。
没什么大问题,要说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怎么跟谢母解释,还有该怎么在学校里遮掩过去。
明天他身上应该会出不少淤青,不知道脸上有没有,刚刚他脸上挨了一下,眼睛差点睁不开。
“你要不要拿纸巾先按着?”方趁时在一旁说。
“纸纤维进伤口了不好,让血流着吧。”谢晏看了他一眼,“没事的,等警察来再去医院。”
方趁时抬了下手,想了想,又把纸巾放回了口袋里。
褚骁往那边看了眼,轻嗤一声:“你这代言人有什么用?连个伤口都不会处理。”
“会处理伤口很牛啊?人家会处理三角函数你会不会?”谢晏瞪了回去。
褚骁被他噎了一下,不出声了。
第46章 直觉。
警察来得很快, 把人塞进警车的时候,褚骁也没反抗。
方趁时给盛柯打了个电话,跟着谢晏去了最近的医院夜间急诊包扎。
他俩算是受害者, 过来的警察在医院里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笔录, 让他们保持联系,就让人走了。从医院出来后,谢晏看了方趁时一眼:“快8点了。”
方趁时“嗯”了一声。
“还吃饭吗?”谢晏问,“盛柯呢?”
“去海底捞等着了。”方趁时抬起眼,“去吗?”
“去。”谢晏看他,“我还怕你不想去。”
“你请客,我为什么会不想去?”方趁时笑了。
他其实也受了点外伤,不过不重, 刚刚在医院开了点药。
“不知道啊,很多理由, 比如造谣自己是我男朋友还被我听见了,或者是发现不知道怎么处理我的伤口很气馁之类的。”谢晏看着他, “不是吗?你情绪不好。”
方趁时:“……”
方趁时低头笑了笑:“谢晏,我想抱你一下。”
这个医院不大,也就是离学校近,平时病人就不多, 更别提晚上。
谢晏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 说:“抱吧, 别碰我胳膊,这会儿疼着。”
这话其实不用他提, 方趁时根本就不敢碰他,这个拥抱比起以往的要轻柔很多,方趁时甚至没敢用力靠上来。
“我没事。”谢晏说。
“他好像发现你是你了。”
“嗯, ”谢晏没太在意,这种不科学的事情死不承认就好了,自己领悟的那种论外,反正他不太担心,“我俩老对手了,打架都有各自习惯的,认出来正常。”
“可我看,他是听你说话才认出来的。”
谢晏“呃”了一声,沉默了半分钟才说:“……完了,我以前好像是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太久了我自己都忘了。”
说完他自己顿了下,然后又笑,“我这破嘴,老这样。”
方趁时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想让他坐牢。”
“坐不了,就一道伤,拘留几天就该出来了。”谢晏说,“除非我真让他弄个‘轻伤二级’出来。”
但是轻伤二级是个刑事鉴定标准,并没有听上去的那么轻微,犯不着。
方趁时的胳膊收紧了一点。
“你是不是生气了。”谢晏又问,“听到‘轻伤二级’的时候。”
“怎么可能不生气。”方趁时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就感觉到的。”要不是感觉到了,谢晏现在也不会说这么多话,他说到这里动了动,问,“我饿了,能不能去吃饭。”
方趁时这才松开他。
医院和海底捞在两头,一来一回差出了两公里,谢晏刚刚失了血,方趁时不想让他再走路,就摸出手机叫了辆车。
谢晏笑了下:“我还以为你挑剔到不肯打车呢。”
“不至于。”
“那还天天蹭我车?”
“那主要是因为你在。”方趁时垂着眼,可能是因为谢晏受了伤,他今天的确兴致不高,“车来了。”
“还挺……快。”谢晏一扭头,终于发现为什么车来得这么快了,来的是辆宝马,挑剔的方趁时居然打了辆贼高级的专车。
就两公里的路。
但是想到这少爷多有钱,谢晏又闭嘴了,钻进了车门。
盛柯已经在包厢里待着了,点了个四宫格的锅底,和一些肉、菜,数量不多,明显是在等他们来。
但见到两人的时候盛柯还是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谢晏整条右手小臂被划了,伤口不深,但创面大,这会儿纱布缠了半胳膊。
“没事,”谢晏拿左手摆了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盛柯又去看方趁时。
方趁时说:“是不算严重,但是运动会肯定是参加不了了。”
“嗯……?”谢晏刚刚落座,闻言扭头,“为什么?”
“你右手伤了怎么参加?”方趁时看他。
“我总共也就报了两个长跑和一个气/步/枪啊?”谢晏想了想,“有点影响但不多吧,我手指还能动的,也不至于扣不了扳机。”
“你就非要去?”方趁时的表情已经看起来不太好了。
但谢晏看了他一会儿,愣是“嗯”了一声,理直气壮的。
方趁时:“……”
“还挺有集体荣誉感。”方趁时轻嗤一声,但没再说什么。
盛柯左右看看,递了个点菜用的iPad过来打岔:“先看看吃点什么……你伤了手,明天跟老钱说一声,篮球那些项目的替补就不让你上了。”
谢晏“昂”了一声,这他倒是没拒绝,几个集体球类项目里也就足球不太需要用手,但很难保证球不砸到身上。
他把iPad接过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摸iPad,有段时间在手机店打工,时不时总要收到几个坏了的iPad,通常是屏幕出了问题,等他修好还给客人前,会有那么几分钟的“试试这机器修好了没”的时间。
不过,把iPad这种“高级商品”拿来当电子纸张用还是头一次,滑动的时候心里总有些感慨。
也是让你蹭进豪门了啊谢晏。
这种感慨是非常微妙的情绪,很轻,是一天中千万个念头中的一个,像扑面而来的礼花碎纸,薄薄的一页,又那么的小,很快就和他擦身而过了。谢晏没让人看出来,态度自然得仿佛每天都来海底捞吃饭一样。
但他显然不是常来。
把菜单拉到底,再拉回来,也没找到他想找的“番茄芹菜牛肉汤”,就像他在红榜上找不到自己名字一样。
谢晏茫然地抬起头。
方趁时看了过来。
但他没开口,所以还是盛柯问得更快,“怎么?”
“没有番茄芹菜牛肉汤吗?”谢晏问。
盛柯愣了愣,然后笑了:“怎么你第一次来海底捞吗?那个管服务员要好了。”
他按了下桌上的服务铃。
谢晏更懵了:“隐藏菜单?”
“不是,本来就是拿番茄锅底和小料台上的东西调的汤,不过我今天过来的时候好像没在小料台上看见牛肉粒……”盛柯说,“反正问服务员要就好了。”
谢晏听完满脑壳的问号,但没好意思问为什么小料加锅底能让他之前的同事特地夸一句好喝。
很快服务员进来,盛柯帮忙要了汤。看完了全程的谢晏把iPad往面前一扔,放弃道:“你们点吧,我什么都吃。”
第一次进海底捞的土包子就不要揽活了,看看别人怎么干比较好。
盛柯笑道:“你请客怎么我们点,万一把你吃穷了怎么办?”
“我现在零花钱是被管制中,”谢晏摆摆手,“但是花钱的地方更少,存下来很多,应该是吃不穷的。”
“行。”盛柯拿过iPad,问方趁时,“你吃什么?”
“都行。”方趁时说。
“那我按老样子点了。”
“嗯。”
盛柯“唰唰唰”地点了菜,然后开始拿之前点的那几个菜下锅。四宫格里他点了一个辣锅,三个不辣的分别是清汤、菌菇和番茄,除了那个等待喝汤的番茄锅底格子外,其他三个格里他都给均匀地下了点菜。
锅是早就拿小火咕嘟咕嘟烧着的,两人一来盛柯就给换了大火,现在菜下下去,没几秒就能捞上来吃。
谢晏是真饿了,他最近吃饭一直很规律,再说今天还劳动了,还失血了,正是能吃的时候。
就是右手受伤不太方便,他拿着火锅漏勺,用左手在汤里捞肉,捞到碗里之后再艰难地用右手夹着筷子把肉从漏勺里扒拉下来。
也就两轮,方趁时就看不下去了,他叫服务员再拿了一副碗筷,专门帮谢晏把锅里的菜弄到小碗里,好让他慢慢夹着吃。
盛柯在一旁“啧啧”两声。
谢晏看过去。
“我们阿时从小到大,”盛柯摇头晃脑的,“就没伺候过人。”
“从前也没人需要伺候。”方趁时垂着眼接了一句。
服务员把弄好的小料碗送了过来,舀了锅里的汤给三人一人调了一碗。谢晏用左手拿着个小勺子搅了搅,把汤往嘴里送。
然后眼睛瞪圆了一点。
居然真的很好喝!
“太奇妙了,”他边喝边说,“明明都是很普通的材料。”
“番茄汤底本身就好喝,他家的特色。”盛柯说,“不过我觉得火锅吃的就是个自己碗里的小料味儿,像番茄汤这种本身味道浓厚的汤用来涮菜太厚重了。”
谢晏疑惑地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还点这个汤。”
“特色啊。”盛柯笑了,“所以这种款对一家店来说还是必要的,而且像牛肉汤这个吃法,芹菜粒能中和那种过于厚重的感觉,就很好,名气打出去了还能引流。”
谢晏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讲话像海底捞老板。”
“他家就是做餐饮的。”方趁时这时候接了一句。他戴了副一次性手套,正在专心地帮谢晏剥虾。
谢晏愣了愣:“那你成天在外面吃饭是……刺探同行?”
“好歹也说我是调查市场吧!刺探同行多难听啊!”盛柯大笑,“没有没有,我就是爱玩儿。”
菜很快就上齐了,三人一边吃一边聊,主要是盛柯和谢晏在聊,方趁时情绪不高,帮谢晏弄着菜,没怎么说话,一直到谢晏吃得半饱了他才开始吃。
中途谢晏往他那边看了几眼,挑了下眉。
“我发现。”谢晏说,“你是不是喜欢吃辣啊?”
方趁时抬起头。
盛柯“咦”了一声:“真的假的?”
谢晏扭过头:“你不知道?”
“不知道,”盛柯摇头,“以前问过他呢,他说他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但你这么一说……”
谢晏:“嗯?”
“每次喊他去吃麻辣香锅他还真没拒绝过我。”盛柯回忆了一遍,又确认了一遍。
因为方趁时答应吃什么不答应吃什么很随心情,又没有明显的喜好,所以如果不单独点出“爱吃辣”这点来看的话,盛柯的确很难把这些碎片化的线索联系到一起。
于是他就觉得有点神奇:“你怎么发现的?”
“直觉吧。”谢晏说。
他也很难形容他看见方趁时先是下意识地把辣锅里涮的肉先挑给他然后大概又想起他受了伤不能吃辣把辣菜挑出去之后下菜全下清汤锅一直到自己开始吃了才重新下辣菜这么一系列的过程以及他的思考过程。
“阿时,你喜欢吃辣?”盛柯问了句。
“不知道。”方趁时这时放下筷子,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家里是不做辣菜的。”
这事盛柯给谢晏讲过,大概就是孟书秋女士觉得吃饭耽误时间,信奉“既然做了这么琐碎的事情就要吃好点”,于是将家里的伙食全都外包给了专门的营养师和厨师。
方趁时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营养餐,身体倍棒,但毫无个人爱好。
也就是初中之后,一来年纪大了,二来也是和家里斗争的结果,他被允许在盛柯家吃饭,后来能跟着盛柯出去吃饭了,才多尝试了一些味道。
谢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盛柯:“你们吃饱了吗?”
“吃饱了啊。”盛柯说,“干嘛,你还要加菜?”
谢晏摇摇头:“桌上这点能吃完就不错了,我是想问你们吃不吃夜宵,城南职高那边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红油抄手。”
“去。”盛柯说,“我致力于刺探同行。”
谢晏笑出了声。
第47章 去我家住吧。
卖红油抄手的小店在城南职高校门那面儿的小巷里, 整条小巷都是老底子的木头门脸房,看着古色古香的,有一些小资情调, 但不多, 因为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木头早就在时光中斑驳了表面,特别破旧。
店门口挂着一块蓝印花布门帘,时间长了被油烟熏得带黄,谢晏探头进去看了眼,发现还是店里还是那个老奶奶一个人在操持。
他以前来都会跟奶奶打招呼的,现在是不好作出熟客样了,只能按着那块脏兮兮的门帘让两位少爷进来,然后说:“三碗红油抄手。”
盛柯仰着头到处看, 这间店铺很小,厅堂正中的上方挂着块被油浸黄的玻璃相框一样的东西, 里面是菜单。
“不点点别的什么吗?”他倒是不嫌弃暗巷小店环境上的脏乱差,看到菜单口中自动分泌出唾液。
“想吃你就点。”谢晏说, “反正今天我高兴,都我请。”
“吃完这一顿今天又白练了。”盛柯舔舔嘴唇,“那我要一个烧白一个凉糕一杯芝麻豆浆。”
“反正明天运动会,有的是运动量。”谢晏笑了笑, 过去跟奶奶说了要的东西, 凉糕和豆浆他还多要了两份。
方趁时坐是坐了下来, 但人一直没动,过了一会儿,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没用完的纸巾,开始擦桌子。
深色的木头桌子闪着乌汪汪的油亮色泽,用纸巾用力一擦, 就能擦下斑驳的褐色脏污。
“这种小店都这样。”盛柯笑不活了,“说真的,谢晏啊,要不是你带他来,他怕是不会进这种店。”
“真讲究啊。”谢晏感叹着。
感叹归感叹,他倒是没有帮忙的意思。其实奶奶这里已经算很干净了,但是她年级大了,就算是这么个小店角角落落的卫生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白天生意好的时候还得请附近的学生来帮忙,她付不起高薪,来打工的学生一般也都是穷光蛋,给点钱就干,配合上倒是很默契。
这桌子大概也是学生帮忙擦的,擦得挺干净,但油浸上去的陈年老垢本来也不容易擦掉,真擦干净了这桌子可能也就坏了。
烧白、凉糕和芝麻豆浆很快就端了上来,盛柯见不得老奶奶一个人忙活,端出来的时候就上去帮忙了。烧白炖得很软烂,凉糕和芝麻豆浆都是简单又好吃的东西。
红油抄手上得晚一些,方趁时是直到这碗抄手上来才停止了他擦桌子的大业,开始动手吃东西。
盛柯在那儿埋头苦吃,谢晏倒是悠闲,左手吃东西本来就慢,再说他这会儿已经不饿了,一边吃一边观察方趁时。
过了会儿他笑了:“你好像还真是喜欢吃辣的东西。”
“嗯。”方趁时看了谢晏一眼,这会儿他自己也感觉出来了。
“好吃吗?”谢晏看着他,用口型说,“以前我常来。”
方趁时点了点头。
盛柯就跟前面那顿海底捞没吃过一样,风卷残云地干完了桌上的食物,吃完,他才扶着墙从店里出来。
谢晏熟练地买了单,和方趁时一前一后地跟在他后面。
“我真不行了。”盛柯翻着白眼,“有点想吐。”
谢晏一边走一边笑:“还想问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呢,这边一片好吃的夜宵店好几家。”
“都是这种老奶奶一人店吗?”
“那倒不是,中年大叔居多,老奶奶店就这一家。”
盛柯想了想说:“她这个店里的菜单,大多都是提前准备好,来了客人装碗就能上桌的东西,也就抄手和面条这种需要现下,一个人操持起来倒是不困难,不过营业到这个点还是挺辛苦的。”
谢晏“嗯”了声:“小盛总,您是真专业啊。”
“没办法,我去连锁店打过工的。”说起这个,盛柯一脸苦相,“自家连锁店,无工资的童工,人家下班我还要给亲爹亲妈写报告,说起来都不违反劳动法的。”
谢晏笑了半天。
笑完他又有点叹气,这么一比的话,小谢晏是真的有点没出息了。
虽然他也并不觉得谢家的家庭战争全是小孩的错,只是……嗐。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方趁时。
方趁时:“怎么?”
“你帮家里干过活吗?”谢晏眼神恳切,希望他给个“没有”的回答。
盛柯在一旁笑起来:“别问了,他不可能帮孟总干活的,不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真要干也能马上上手。阿时他自己——”
“自己什么?”谢晏听他话讲一半,好奇地转过来。
“没什么。”盛柯想了想说,“你问他,他要愿意说就让他自己讲给你听。”
谢晏又转回去。
方趁时卖自己卖得很快:“我在外面有自己的投资项目,没让孟女士知道。”
谢晏:“……”
“怎么了?”方趁时看着他。
“我好菜啊。”谢晏有点崩溃,他倒不是说要去接手生意怎样,但是人家能上手家里的业务,就算是有个人生方向和相应的技能了,他呢?奇奇怪怪的技能确实有一堆,人生方向是完全没有的。
他没法心安理得地继承谢父的那个厂,再说也不感兴趣。
盛柯大笑。
“咱们还是再去吃点什么吧,”谢晏说,“没什么想吃的逛逛也行。”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方趁时看了他好久了。
谢晏:“……”
“嗯??”盛柯才意识到他奇怪,“你不是吧?”
憋了一晚上的谢晏这才露出些许苦相,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好回去怎么交代啊。”
他这胳膊回去肯定是要被盘问的,还好刚在海底捞的时候看了眼,脸上还没出现什么明显的伤痕。
多搞笑的事?以前他天天盼着爸妈回来,真有个连家都不离的妈又不敢回去了。
“去我家住吧。”方趁时突然说。
“啊?”谢晏愣了愣,“那我要怎么跟我妈说我都到家门口了但是不回家?”
“我帮你跟她说。”说这话的时候,方趁时就跟打了一晚上瞌睡突然醒过来了一样,脸上多了些精神。
虽然不知道方趁时要跟他妈说什么,也有点担心方趁时会乱来,但方趁时那种突然回升的状态还是让谢晏闭了嘴。
他什么也没问,跟着方趁时回了家,然后按照指示上了二楼。
方趁时家和他家的构造是完全一样的,但是装修不同,所以每个分区的功能也不太一样。二楼有个临街的小阳台,对着正面的院子,能看到围墙外面,方趁时让他坐在那里,然后打开了这个休息空间的电视和游戏机。
“玩吧。”方趁时说,“我去和你妈说你玩游戏不想回家。”
“这合理吗?”谢晏问,“我醒过来这么久了可从来没打过游戏。”
“你一个男高中生,排名上升了这么多不嘚瑟一下才奇怪。”方趁时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下,“坐得离窗户稍微远点,我让她远远地看一下你,看不清胳膊就行。”
“那你还不如给我找件外套。”今天天热,谢晏是穿着短袖校服被划的,要不他现在可能还没伤得这么重,毕竟澜越那身西装校服很厚实。
“你穿自己的衣服远远看着才会像你。”方趁时说。
“那我换个方向坐。”谢晏在地上转了一圈,把完好的左胳膊对着阳台外面。
方趁时就下楼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把屋里的灯久违地都打开了,然后穿过院子、大门,来到谢家门前按响门铃。
谢晏有点紧张,假装认真地打着游戏,一边用余光悄悄地看外面。
王姨来开了门,问了几句之后又进了屋,过了一会儿,披了件外套的谢母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们说话的态度是平和的,大约是方趁时又演上了。
方趁时的确在演出,他身上校服还没换掉,规规矩矩地扣好了每一颗纽扣,端正地站在谢家门外:“……谢晏他还想再玩一会儿,我就想着,让他住我家好了,明天是运动会,我和他一块儿过去。”
“你是那个……年级第一的那个,方趁时?”他这张脸是很有辨识度的,谢母看他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没事的,我也是刚刚搬来。”方趁时温和地笑了笑,“我爸妈工作都忙,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还觉得房子太安静了呢,有他陪我会好一点。”
不得不说,方趁时的成绩,气质,还有那张脸,当这些全部加在一起的时候,只需要稍稍露出一点点脆弱,就非常有卖惨的效果。
谢母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说辞,点点头道:“这样……那也行,但是谢晏他人呢?”
“还在玩呢,他这一局没打完,我已经打通了,就先下来跟您说一声。”方趁时说着斜指了指自家的二楼小阳台,“在那边。”
谢母探头看了眼,看见了谢晏奋战中的身影。
“这孩子,也真是贪玩。”谢母看见儿子,下意识地笑了笑。
“他最近念书挺辛苦的,好不容易能松快两天。”方趁时也跟着笑了下,笑出了某种优等生同学特有的甜美效果,“今天霜姐还表扬他了,说其他班的班主任都很羡慕2班出了个进步之星。”
“真没想到……唉,”谢母大约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说,“没事,你们玩吧,明天上学别迟到了——我都不知道你住这么近,谢晏这孩子也没说,应该多喊你上家里来玩的。”
“那我下次来。”
“那敢情好。”谢母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要不要我让小王送你?”
“不用了阿姨,我都多大了。”方趁时微垂了下头,乖巧又含蓄地笑了下,“那我走了。”
他告了辞,转身回家。
回到二楼的时候他才往窗户外张望了一眼,先前的乖巧已经无影无踪:“好了,你妈和你家的阿姨都进去了。”
“呼……”谢晏按下游戏暂停键,绷直的脊背一下松懈下来。这么一松,人就感觉特别累,他干脆向后一倒,看着天花板说:“还得想想这伤明天去学校怎么遮。”
“遮不住就说我被社会人士抢劫了,你为了救我勇斗歹徒。”方趁时站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谢晏忍不住笑起来:“什么跟什么。”
“至少有一半是实话。”方趁时眼神认真,“你的确是为了救我。”
谢晏看了他一眼:“?”
在休息室暖黄色的灯光下,背着光的方趁时像是笼罩在了某种绝望的情绪里。
这样说其实很奇怪,因为方趁时都没什么表情,但那一瞬间,谢晏感觉自己和这种微妙的情绪共振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脑海中念头一打转,然后问方趁时:“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不高兴?”
“什么?”
“因为我救你,然后受了伤?”
“……也不是。”方趁时愣了愣,然后别开了头。
“那是为了什么?”这是个完全不合作的态度,谢晏扯了下嘴角,说,“说话。”
但方趁时还是不出声。
谢晏:“我今天很累了,不想再动脑子,你别让我猜。”
“猜不到可以不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不用知道。”方趁时把脸转了回来,“累了就去洗澡,睡觉,家里空房间很多,你随便挑。”
谢晏不爽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他是真的累,这会儿头还有点疼,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岔着,揉头的时候看上去特别颓然。
半晌,他抬起头:“或者是,你说了你去解决这件事,但你觉得你没帮上忙,还害我受了伤?”
第48章 你这样我会怀疑你想哄我……
方趁时没出声。
谢晏一下笑了, 一副人生数十载大仇得报心愿已了的餍足,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似的眯着眼说:“这么点事,早说不就好了, 还害我浪费脑细胞。”
说完他又向后一倒, 重新摊在了休息区绵软的地毯上,闭着眼。
方趁时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事实上从今天谢晏受伤开始,他就是这么一个应激的状态,手脚都感觉不知道往哪里搁。
就算他视奸了谢晏很久,不断地想象、模拟谢晏曾经的那种生活状态,他也确实没经历过。鲜血在他眼前涌出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是血小板加速伤口愈合的图解过程,但这些知识对那一刻的谢晏毫无用处。
然而谢晏还在嘲讽褚骁说他不懂三角函数。
三角函数有什么用?他还不如褚骁对伤口熟悉。
“我快睡着了。”躺在地上的谢晏突然开了口。
方趁时回过神:“想睡就睡,我给你拿条毯子?”
“不行, 还没洗澡……不是,我还有话要说, 在我睡着前……”他闭着眼,轻轻呼吸着, 就好像在睡意的泥沼中努力拉扯着自己的神智,每次抢回来一点就能说上几个字,“你别想太多……从黄景昀把褚骁叫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几乎就是必然的,褚骁打架本来就手黑……他只带两个人一把刀已经算是轻敌了……今天他要是知道是我在这儿少说得带十个人……不是我受伤也会是你……嗯, 那还不如是我呢, 我受伤经验比你丰富多了……”
方趁时低头看着他:“我觉得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 他就不会动手了。”
谢晏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还是跟睡意做斗争去了:“……为什么……”
“我还是觉得他喜欢你。”方趁时说。
谢晏轻轻笑起来, 眼睛也没睁开:“你真是……Gay眼看人基……”
说完这话,他就没动静了,方趁时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才听见谢晏呢喃着说了三个字,听语调已经是梦话的范畴了,“别自责……”
方趁时没敢动。
一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了,他才试探着蹲下,在谢晏脸上摸了摸。
没醒。
方趁时过去把灯关了,到里屋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到谢晏身上。
他这里的生活用品都是小郭这几天帮忙添置的,都是新的。给谢晏盖好之后,方趁时抱膝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的脸发起了呆。
半晌,他又跟猫似的爬过去,俯下身,小心试探地靠近,鼻尖在谢晏侧脸上蹭了蹭。
谢晏醒过来的时候,隔着薄薄的眼皮已经感受到了微光和晨露。
他自己的房间是带阳台的,但床也不在阳台里,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仿佛在大自然里睡醒的感觉,紧接着的下一个想法是腰好疼,于是他便睁开了眼,然后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在方趁时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腰疼那是被硌的。
他拿手抹了把脸。
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所以他抬的是右手,然后下一秒就被疼得浑身的神经都仿佛抽住了。等了几十秒之后,他缓过劲,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方趁时居然穿着昨晚的校服,蜷在他旁边睡觉。
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有一小块盖在方趁时身上。
……怎么回事这个人,也不怕着凉。
谢晏摸到自己快没电的手机看了眼,清晨5点半,就伸手推了推方趁时。
方趁时动了动,很快醒了过来,从触发到醒来的过程都很像受惊的动物。
谢晏愣了两秒,没对他的警觉发表什么意见,只道:“我要洗澡。”
方趁时面色如常地坐起来,但开口说的话还是暴露了他大脑没醒的事实:“那你去洗啊。”
“我需要毛巾、牙刷,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能换的衣服。”谢晏说,“最好有新的内裤。”
“都有。”方趁时先是应了一声,过了两秒钟说,“你等我想想。”
“想什么?”
“想想放在哪儿了。”方趁时说完这句已经想起来了,从地上爬起来,“跟我来。”
他把谢晏带去了楼下。
尽管房子里是有保洁定期来做全屋打扫的,但事实上方趁时一个人住,主要的活动区域都在一楼,衣服什么的全在楼下。
方趁时给谢晏找了一身他自己的校服,以及全新的毛巾牙刷内裤。
“你可以在这里洗,这是平时我用的浴室,也可以去楼上其他房间洗,随你高兴。”方趁时说。
“我去楼上,”谢晏接过那堆东西,看了看他,“你应该也要洗澡吧。”
“我可以等你的。”
“那有什么必要。”谢晏笑起来,“你洗吧,我的药你摆哪儿了?”
“我一会儿放桌子上。”方趁时说。
谢晏“嗯”了一声:“你有感冒药吗?”
方趁时朝他看过去:“你感冒了?”
谢晏摇头:“你自己吃点吧,也不知道你干嘛不回床上睡,听着有鼻音了都。”
他说完就朝楼上去了。
胳膊伤了洗澡是他当年的基操,虽说好多年没经历了,但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多花了点时间,他洗完澡,抱着自己的脏衣服下楼。
方趁时早已经洗完了,头发湿漉漉地坐在餐桌前玩手机。他旁边还放着打开的药膏,显然是给自己上过药了。
听见谢晏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眼,扬了扬下巴:“坐。”
他面前那张餐椅是特地拉开的。
但是谢晏没坐,他走过去看了看方趁时,然后笑起来:“你现在醒了啊?”
“嗯?”
“你刚刚没醒的时候反应迟钝,还挺好玩的。”谢晏像是随口说了句,说完话锋一转,“洗衣机在哪儿?我看二楼没有。”
“那边。”方趁时指了个方向。
那边有个小房间,在谢家是封掉做了储物间,但是谢晏走过去之后发现,方趁时这里是半敞开式的,里面放着洗烘一体机,还挂了不少毛巾床单。
谢家也用洗烘一体机,谢晏终于遇见了一个他土鳖的知识库能够兼容的高级玩意儿,没在使用上被磕绊住。
把衣服扔进去,他才走回去,在方趁时面前坐下:“感冒药吃了吗?”
“吃了两片VC,没事。”方趁时这会儿鼻音已经好多了,刚刚可能就是因为刚醒来,“上药吧,你胳膊上涂了药自己应该不方便包扎。”
“很不想承认我会单手包扎。”谢晏说着伸出自己的右胳膊,“不过你想帮忙就帮忙吧。”
方趁时看了他一眼。
谢晏:“干嘛?”
“你这样我会怀疑你想哄我。”方趁时说着已经帮谢晏把昨天的纱布摘下来了,毕竟是洗了澡,再小心边边角角也会沾到水。
谢晏心说如果这算哄的话,那他昨天从跟褚骁打完架开始就一直在哄方趁时。
但这话他也没说出来,想了想问:“你需要吗?”
“你要愿意哄我当然好。”方趁时话说得漫不经心,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轻柔仔细的,帮谢晏上过药之后,又重新缠了纱布上去。
“那我不愿意。”谢晏说,“我今天要跑步啊,别缠太厚了。”
“知道。”
方趁时没往他手和关节上缠,只缠了胳膊。
再给身上其他几个出了淤青的地方抹了点活血化瘀的药之后,谢晏问方趁时有没有长袖的T恤。
“短袖校服遮不住伤。”谢晏说,“我里面穿长袖打底外面穿西装那身好了,也不能算我没穿校服吧。”
今天是运动会,着装管理上不会这么严格。
不过方趁时的衣柜……没有这么简单的衣服,他的私服大多有型有款,不复杂但也不会这么简单。
最后方趁时给他找到的最方便运动还能当打底的衣服是一件长袖的假两件,有个仿衬衣的领口,但衣服是柔软的,不会妨碍运动。
谢晏套上试了下,这件衣服显得他好像是什么模拟考700分的乖崽,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又很合这个皮囊。
谢晏看着看着,愣了下,然后朝镜子凑近。
他右边半张脸眼角往下一点的位置上长了颗很浅的痣。
小谢晏是没有的,他有。
从厕所出去的时候,他看见方趁时斜靠在墙上,边玩手机边说:“怎么换件衣服这么久,再拖赶不上吃早饭……”
方趁时抬头,看见他愣了下,过了两秒才说,“挺适合你。”
“再穿校服估计会很热。”谢晏慢吞吞地说着,把方趁时的西装校服外套套上了。
“热你还穿?”
“现在不热。”这几天昼夜温差还挺大的。
时间太早,平时过来做饭的阿姨还没上班,方趁时也没喊司机,让小区门卫给叫了辆的士,带谢晏出去吃早点。
吃的是家粤式早茶,除了个别茶点有点油之外,这顿早餐还是非常养生的。
谢晏走出门想想还有点乐:“你明明喜欢吃辣,怎么总吃这种养生的东西?”
“习惯了。”方趁时在手机上叫了车,说完抬头意识到哪里不对,“早餐吃什么辣的?”
“胡辣汤,小面之类的。”谢晏说,“就算你吃碗小馄饨也可以往里面放辣椒。”
“那我吃早茶放辣椒不是一样?”
“你也没放啊!”谢晏说,“再说早茶店一般没有够辣的辣椒。”
方趁时原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后自己也笑起来:“还真是,我好像……”
他其实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活成随心所欲的样子,所以才一直想要任性。
发了会儿呆,车来了,他把谢晏推上车,两个人一起往学校过去。
第一重考验来自校门口检查的楚胖主任。
“谢晏???”楚宏的声音在看见他的第一秒扬了起来,“你脸怎么了???”
谢晏迅速转过头,看着跟在他旁边的方趁时:“我脸怎么了?”
“淤青。”方趁时看了他一眼。
“早上不是没有吗??”谢晏出门前还特地检查过。
“到刚才都还没有,应该是刚出来的色。”方趁时说,“还不深。”
不深归不深,但在一张白净的脸上就算是浅黄色的淤青也很明显了。
“没事。”方趁时说,“有我。”
第49章 你是不是和阿时有一腿。……
“是这样的, 楚主任。”在楚宏小发雷霆之前,方趁时扯着谢晏走到了他面前。
不得不说,在装好学生这方面, 方趁时是有点功底在身上的, 谢晏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秒钟之内从一个丧气懒散帅哥变身为精神风貌积极向上好学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变化,就是气质、神态、肢体语言,一些微妙的地方微妙地变化之后产生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效果。
方趁时认认真真地说:“昨天放学以后,我被一伙社会人士缠上了,谢晏为了救我,被他们打了几拳。”
“什么???”楚主任的声线扬得更高了。
“不是很大的事,楚老师。”方趁时还是很平静, 当然必须要说的是,当他用这种语调描述一件可能很大的事情的时候, 语气能让听的人迅速冷静下来,“我当时就让人报了警, 现在那伙人已经被拘留了,我俩都没什么事,谢晏也没有动手,只是一些必要的正当防卫。”
怎么说呢, 这么大的事, 作为教导主任的楚宏至今没收到警方联络, 说明事情确实如方趁时所说的那样没闹大。
这下也不好批评学生,毕竟谢晏这算见义勇为。
“确定不是谢晏主动挑衅的?”楚宏还是有点不太信。
方趁时笑了起来:“说什么呢主任, 他现在可努力学习了,昨天放的榜您没看见么?都排到101名了,前百守门员。”
“真的?”楚宏愣了下, 显然是真没看,这会儿才拿诧异的目光打量起谢晏。
谢晏有点尴尬,但不能在方趁时帮自己出头的时候掉链子,中指摸着裤缝站直了。
“那很可以啊!”楚宏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看着很惊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方趁时说,“他现在好得很,您别再拿老眼光看他了,很不公平的。”
“是,是,那是我不对。”楚宏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问方趁时,“你是在学校附近碰上的混混?”
方趁时看他一眼,有点摸不准楚宏问这做什么。
“之前学校开会的时候提过,是不是要把保安的巡逻范围扩展到学校周围一圈,毕竟职高就在对面,治安上……唉当初批地的时候就说这块地方不好,但这么大的面积想换个地方也不容易……”
“没必要吧,职高的学生也不都是坏人。”方趁时说,“保安也不能做什么,片区民警的出警速度已经够快了,总不能让派出所开到学校门口来。”
“但是我们的学生都遇上这事了……”
“所以说啊,”方趁时笑了下,“我遇上事当然是有原因的,这您就别管了。”
楚主任愣了愣,但方趁时没有多说,又安抚了几句就带着谢晏走了。直到走进教学楼,谢晏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呼……吓死我了。”
“这你也怕?”方趁时很意外,“你胆子有这么小吗?”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东西,昨天的事情也不是我的问题。”谢晏边走边说,“但是楚主任质问我的一瞬间我就感觉我又要吃处分了。”
方趁时犹豫了一下:“你以前……也是这样的?”
“什么以前?”
“就你还在职高念书的时候。”方趁时说,“城南职高校霸,怕校领导的校霸吗?”
“那我不怕。”谢晏笑了起来,“城南职高的校领导对学生根本就没有什么期望,只要你不把自己搞进去喝茶,校领导对违纪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你现在怕什么?”
“怕……可能因为楚主任真的对学生有期待?”谢晏说,“让这样的老师失望不是很难受吗?”
方趁时看了他一眼。
谢晏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也盯着看了回去:“怎么了,他一把年纪还按时在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难道不是很有职业追求吗?”
“你说的有道理。”方趁时说,“我以前没这样想过。”
“那你以前怎么想?”
“想他们拿着薪水,卖力工作是应该的。”方趁时顿了下,“孟女士是澜越校董,投了一半的份额。”
谢晏:“……”
谢晏算是知道他那种对学校的不在乎是哪里来的了。
不知道说什么,谢晏抬起右手,抬到半路又放下,用左手揉了下方趁时的脑袋,然后在对方提出任何意见之前,从他身边越了过去,上楼了。
澜越的运动会是在学校里开,因为场地够大,这会儿教室里只三三两两地坐了一些人,人不太满。
其他人都已经先到操场上占位置去了,那边看台上给每个班都划分了区域,但班级内部怎么分配位置是每个班自己的事,想坐前排去看比赛的就得早点过去。
但谢晏进教室的时候,明显看到教室中间以苏蓉为圆心围了一圈女生,一个个表情兴奋地在说着什么,连挪动位置的想法都没有。
谢晏路过的时候打了声招呼:“你们不下楼吗?”
兴奋的声音顿时停住了。
谢晏:“?”
苏蓉乐了下:“阿时呢?你俩最近不是总在一起。”
“后面呢。”谢晏说。
说是这么说,但谢晏回到座位把书包放下以后也没看到方趁时出现,他有点疑惑地原路返回,从前门探头出去。
走廊上陆续有其他班的人从教室出来往操场过去,但没看见方趁时的人。
“奇怪……”他掏出手机想发条微信,结果一看,得,一晚上没充电,没电关机了。
“没事。”苏蓉冲他招招手,“阿时不在正好,你来,有事问你。”
“什么事?”谢晏走过去。
“嗯。”苏蓉抬了抬下巴,“人来了,你们问吧。”
“谢晏啊……”说话的是徐若梨,就是那天谢晏帮她接住过钢笔事后还暴揍过顾聪的朋友,这会儿睁着个blingbling的大眼睛,柔情似水地看了过来。
谢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笑了:“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那我直说了啊。”
“嗯。”
“你最近天天和方趁时一起上学,是住在一块儿了吗?”徐若梨问。
谢晏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一个叫孙悦的女生跟着说:“放学也是一起走的。”
江露白提供旁证:“以前方趁时都是独来独往的,偶尔和盛柯一起来学校的时候,都说是前一晚住在盛柯家了。”
姜晓灵:“就方趁时那个对谁都生人勿近的脾气,应该不至于大清早起来接人过来吧?所以我们怀疑……”
徐若梨看她一眼:“等一下,你这么一说倒是更……比住一起还……”
姜晓灵也反应过来了:“嗯……”
苏蓉这时清了清嗓子,指着谢晏校服底下难得一见的打底说:“你这件衣服,是阿时的吧?”
徐若梨回过神:“嘶……”
姜晓灵:“嘶……”
江露白:“嘶……”
孙悦:“嘶……”
谢晏:“……”
他其实已经听明白了,但仍是抱着一丝希望问:“所以你们究竟要问什么?”
“问你是不是和阿时有一腿。”苏蓉直白地揭开了主题。
谢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不是他未婚妻吗?”
苏蓉笑了:“谁给我俩订婚的你找谁去,反正我俩都没当真。再说了,就算我是他未婚妻,我还不能嗑他CP了?你让方趁时站这儿我都敢在他脸上嗑。”
谢晏:“……”
“所以答案呢?”苏蓉问。
“昨天是住他那儿了,衣服也是他的,他最近住的地方……离我家比较近,就一起走。”谢晏说,“一腿是没有,你们如果非要嗑的话,就算有半腿吧。”
他在城南职高上学那会儿,学校里也有嗑CP的女生,嗑他跟褚骁的,嗑他跟学校里其他人的,他都知道,也没什么意见,因为他觉得这都是大家的自由,反正同人幻想世界和真实世界是两个世界,互不打扰的。
但那几年嗑CP的风气还没这么盛行,也很少会有人这样直接当面问他本人,最最关键的是——
他跟褚骁那些人半点关系都没,但方趁时确实喜欢他,而他的行为确实也不那么清白。
所以尽管没打算撒谎,谢晏这会儿还是有点尴尬。
徐若梨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本子:“半腿具体是哪半腿?”
“他上回掉河里了是我喊人来救的?”谢晏随口找了个那天用来搪塞过柏天忆的借口,“救命之恩算吗?”
徐若梨“咦”了一声:“掉河里?”
“这事不能写。”苏蓉显然知道这事,制止了一下说,“有没有别的素材?”
“能有什么素材啊。”谢晏笑起来。他总不能真把方趁时喜欢他的事儿挂在嘴上嚷嚷。
“比如说你俩关系怎么好起来的?”徐若梨翻着自己的笔记,“去年你们还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吧。”
谢晏看着她。
江露白在一旁点点头:“谢晏去年那个非主流小黄毛造型,还成天惹是生非,实在太脑残了,是个人都不想搭理他。”
“那不然这样,就写谢晏受到了方趁时的感化,所以戒掉了染头的习惯。”徐若梨飞快地记录。
“还提高了成绩。”孙悦说。
“这CP是不是太上进了?”江露白问,“张力呢?”
眼看着这帮人已经旁若无人地设定上了,谢晏乐不可支道:“我看你们也别采访我了,瞎编的功力比我强多了。”
“确实。”苏蓉看他一眼。
“但你们不考虑一下方趁时的意见吗?”
“他能拿我怎么样?”苏蓉问。
“有道理,大小姐说的都对。”谢晏点点头,做了个恭请的手势,又问,“但是你们是要写什么,同人文吗?”
“是啊。”徐若梨说,“澜鸟上你俩的CP图CP文已经有不少了,我们作为你俩的同班同学,不产出点什么是不是说不过去?”
谢晏:“?”
他掏出手机,掏完想起没电了,又找边上的人借了一个。
他有一阵子没刷澜鸟了,主要是没养成习惯,而且整颗脑子一心铺在学习中。
在成绩提高到一定程度之前,他都没考虑过别的事情,现在成绩是追上来了,能分心想想别的,但也没想到打开澜鸟就是一张方趁时勾着他脖子的高清大图。
是在红榜前被偷拍的,当时他没太站稳,一瞬间的定格就好像要穿过人群倒进方趁时怀里。
谢晏随便刷了刷,就看到不少他俩走在一起的照片,甚至还有在教室里的说话时的照片,照片都拍得很好,氛围感拉得十足,就是不知道参与其中的同学们来学校到底是干嘛的。
摄影比念书专业多了。
谢晏刷了两下,叹了口气,把手机还回去。
“有什么感想……吗?”徐若梨看着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周围的女生也齐齐发出吸气声。
还没等谢晏问她们怎么了,就感觉到脖子后面伸过来一条胳膊,把他往后一扯,“聊什么呢?”
第50章 那你给我提个要求。……
失踪了的方趁时不知何时回来了, 肩宽臂长地将谢晏揽在怀里。
其实因为都是男生,这样的互动没什么问题,但他俩有没有问题还是很明显的。谢晏叹了口气, 挣开方趁时的手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找霜姐把刚才跟楚主任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免得她一会儿还问。”方趁时见他不回答,直接看向了苏蓉,“你们刚刚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周围的女生全都目光忐忑,有胆子大点的还在悄悄摆手,但苏蓉就很敢。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给方趁时抛了个媚眼:“说你俩感情好呢。”
“是么,”方趁时居然还点了点头, “那确实是还不错。”
徐若梨在他说完后的第一秒看向了姜晓灵,然后无声地做了个“哇哦”的嘴型。
苏蓉还在笑:“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啊?”
“听懂了, 不就是嗑CP吗?”方趁时人高,又站着, 跟苏蓉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看上去特别漫不经心,“说实话,这个CP比我和你的CP还更科学点。”
他是没有澜鸟账号, 可学校里的事没几件他不知道的, 只是没什么兴趣。
徐若梨的眼睛都瞪圆了, 谢晏就看着她和姜晓灵两个人眉飞色舞眉来眼去。
但她或许只是嗑CP的兴奋,更了解方趁时的苏蓉才真正懂得这句话的分量。
科学?哪方面科学?
苏蓉张了张嘴, 有些意外:“你……”
“怎么,你有什么高见吗?”方趁时问。
“……没。”苏蓉回过神,摇摇头道,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给你们的CP词条添砖加瓦。”
谢晏:“……”
“要不您再问一下我的意见呢?”他说。
苏蓉笑起来:“你不是不介意吗?”
“我现在介意是不是来不及了?”谢晏看她一眼,叹口气,“算了。”
他本来只觉得这事是别人痛苦的高中生涯中的一点乐子,自己作为乐子本身只要没受什么影响没必要指责别人,但现在看到方趁时甘之如饴的反应,才觉得自己的“不介意”或许会看起来像是在对方趁时的表态妥协。
谢晏还有很多事没想明白,并不想给方趁时什么错觉。
但现在当着方趁时的面又改口说自己介意的话,事情会更奇怪。
他最后放弃了,拉了方趁时一下:“走吧,该去操场了,过会儿该开幕式了。”
方趁时低头看了眼他拉自己的右手,两秒以后才说:“行。”
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出去了。
尽管昨日的期中考放榜让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运动会当天,学校仍然弥漫着松弛快活的氛围。
下楼的时候,谢晏找了个话题:“你手机还有电吗?”
因为刚刚女生的调侃,他莫名觉得这时候两人中间沉默的空气会有一点尴尬。
这话说得很奇怪,因为他其实不尴尬,只是他的理智觉得需要调节一下气氛。
“还有,出门前充了会儿,怎么了?”方趁时转了过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谢晏才意识到他刚刚在走神。
是因为那些女生嗑CP吗?
谢晏想了想,掏出自己已经按不亮的手机:“我没电了。”
“那我去扫个充电宝。”方趁时说着就朝超市的方向走过去。
和其他高中一样,明面上,澜越是有学生不得使用手机的规定的。
但实际上,学校既不可能让这些少爷小姐们完全和家里断联,也管不到这么细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背着老师用手机,以至于学校超市门口甚至有两台租赁充电宝的机器。
方趁时就过去扫了台。
扫完他抬眼看到一个眼熟的老师,是8班的班主任,没给他们上过课,但高二年级或者说整个澜越都没有不认识方趁时的老师。
那老师瞥到方趁时手上的手机和新鲜从机器上掉下来的充电宝,一副自己忘记买东西了的样子又转回了超市里,生硬又十分自然。
整个过程看得谢晏目瞪口呆,最后笑起来:“做好学生真好啊,走到哪儿都能受到这种照顾。”
“但其实因为我是孟书秋的儿子,就算我成绩垫底他们还是会这样对我的。”方趁时把充电宝递过去。
“这话说的,否定了你自身的努力还否定了你妈。”谢晏把手机插上之后,终于可以开机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标签?”
“谁会喜欢。”方趁时轻嗤一声,“当然,如果孟女士的标签可以变成‘方趁时的母亲’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认下她。”
“她真的是你亲妈吗?”
“以我和她的关系,”方趁时看他一眼,“如果真的抱错了,我早就被她赶出家门了。”
“那也真是……奇怪,”谢晏说,“我没见过这种跟仇人一样的母子关系。”
方趁时笑了一下:“有机会我带你见见她,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别老用右手。”
他伸手托了下充电宝,塞进了谢晏的左手手心。
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谢晏都搞懵了,片刻笑了出来:“我没这么脆弱好吧。”
“我看着不顺眼。”方趁时说。
谢晏晃了晃脑袋,总感觉他兴致还是不太高。
比昨天好一点,但没有好很多。
“那您今天运动会准备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参与呢?”眼看着操场近在眼前,谢晏换了个话题。
今天他没有亲方趁时,毕竟这不是个上课的日子。
虽说希望方趁时能好好享受一下高中阶段必然又特有的娱乐,但这种日子还特地搞一套“等价交换”的仪式就显得特别没必要,因为就算方趁时消极怠工,到底他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就……重在参与。
结果这个问题问出去,方趁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转了过来,一副很重视的样子:“你想我好好参加吗?”
“想啊。”谢晏说。
“那你给我提个要求。”方趁时垂了下眼,抬眼的时候人看上去有了点精神,“你提我就答应。”
谢晏“哟”了一声:“不要我拿东西交换了?”
“今天给你打个折。”方趁时说。
谢晏看了他一会儿,今天他俩来学校早,这时空气里还带着晨露的味道,但太阳已经渐渐出来了,方趁时本来就黑白分明的皮肤和眼眸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下,倒是显得界限更分明了些。
谢晏从他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了某种偏执的味道,不由得有点乐:“怎么,你替我完成个心愿能让心里好受点吗?不是都说了昨天那事不怪你。”
方趁时顿了顿,说:“我倒是也没有在自责。”
“那就是在挫败?”谢晏琢磨着点了点头,“也是,你这家世成绩……从小到大可能就没遇见过什么想做还做不到的事,大概是会很挫败的吧?唔,但我也不知道你的体育水平,能提什么要求呢?我让你拿个游泳冠军你还真能拿到吗?”
“可以试试。”方趁时说。
“算了吧,给班里拿名次是钱松俊要操心的事,我的集体荣誉感还没大到那个份上。”谢晏笑了笑,“……啊,我想到了。”
“你说。”
“我的要求是,来看我比赛,每一场。”谢晏眉梢一挑,“你拿不拿得到名次我不知道,但你可以来看我表演。”
方趁时垂眼看了下谢晏的手。
那里,两层衣服底下是遮掩着的纱布和伤口。
“对,”谢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抬了抬右胳膊,“就是让你看看这伤一点都不影响我表演,省得你在那儿胡思乱想。”
方趁时笑了笑:“你的比赛我还能不看吗?换一个吧,换个有点难度的。”
“那可不一定。”谢晏说,“运动会三天呢,说不准会出什么状况,万一咱俩的项目时间凑在一块儿了……”
“那我就把项目翘了去看你的比赛。”方趁时说。
“诶对,”谢晏说着说着笑起来,“看哥给你拿个冠军。”
“又不是要我守规矩的时候了?”方趁时问。
“冤枉我了不是?”谢晏看着他,“想让你好好上课不是为了让你‘守规矩’,是希望你在高中这个阶段像个学生那样生活,你只是想叛逆,并不是因为‘逃课’这件事本身开心吧?不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做呢?”
“可是上课也不会很开心。”
“如果横竖都是不开心,你又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那实实在在地听点课比去天台发呆强。”谢晏这时看向了远处,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像他说的不是一句感慨而是随口一说,“不要走向虚无,虚无是……会吃人的。”
方趁时看着他。
远处这时响起了进行曲,通过无处不在的音箱设备传递到了校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谢晏看了眼操场方向,用左手拿着手机和充电宝轻捅了一下方趁时的肚子,说:“至于运动会,那弃权也是运动会合理的一部分,不算不守规矩。”
他说着就朝操场方向走了过去,方趁时揉了下自己的肚子,低声说:“你歪理真多。”
“小孩儿,怎么跟哥说话呢!”谢晏大喊一声,好在音量被进行曲的声音遮住了大半。
“你现在比我小。”方趁时跟了上去。
操场是进行曲是为了举行开幕式而响的,提醒那些还在教学楼范围内游荡的人赶紧到操场上集合。
等谢晏他们入了座,又等了十五分钟,开幕式就开始了。
这是一场运动会最有聊又最无聊的部分,各班选20个人加一个举牌手组成方阵,走给领导看。谢晏看了眼主席台的方向,感觉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人。
“学校有那么多领导吗?”他有点好奇。
“还有市里的领导,体育系统的也有。”盛柯就坐在谢晏另一边,三个人很不合群地挤在靠后的位置上,更不合群的是盛柯自带了一堆零食,看那一堆各国语言的包装还不是学校超市买的。
他递了一包打开了口的过来:“吃吗?”
谢晏接过来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行,准备分给方趁时一点:“为什么还有市里的领导。”
“别关照他了,他不吃这些的。”盛柯说了句,“澜越的运动会规模大嘛,对外都说是市里领头举办的,领导总要过来看一看……而且有一点好处,你要是成绩够得上一级运动员的标准,能作数,回头可以直接保送个本科,其他学校的学生就得等区级以上的运动会了。”
谢晏转过头。
盛柯:“咋?你射击这么厉害,冲一把一级还是有希望的吧?拿到保送的话省里的学校大部分都能挑了,也省得你成天补课。”
“想多了,我都没怎么训练过,哪有这么容易上一级,其他体育生还活不活了。”谢晏说着把手中那根不知名的膨化食品放进嘴里嚼着,“这挺好吃的,还辣,你为什么说方趁时不吃。”
盛柯:“……”
盛柯:“他以前说他不吃垃圾食品。”
谢晏把头转向另一边:“你吃过吗?”
方趁时犹豫了一下,摇头。
“没吃过为什么说自己不吃。”谢晏往他嘴里塞了根,“尝尝。”
方趁时都没反应过来,零食已经进了嘴,他嚼了两下,忽然伸手把谢晏怀里那一整包都拿了过来。
谢晏愣了愣,乐了:“有这么好吃吗?还需要抢着吃?”
“还行。”方趁时看他一眼,“但你手伤着,别吃辣的。”
“没事,吃不吃它该几天好就是几天好,也不会提前恢复。”谢晏也看了眼自己的手。
“那也别吃辣的。”
谢晏“唉”了一声,过去在盛柯的零食袋里翻了包果冻出来:“行吧。”
盛柯:“……”
盛柯撇了撇嘴,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