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拯救人类的英雄。
不久之前。
谢晏跑到中途, 路过了某处铁丝网,就看到另一头攒动的人影。
澜越学子出了校门并不会穿校服,所以要不是这么多青春的面庞在这里, 谢晏一时还没想起来钱松俊跟他说隔壁是3班的人。
“谢晏?”柏天忆往铁丝网方向走过来捡球, 见到他,驻足微笑,“你们班也来了啊。”
谢晏“昂”了一声,注意到他右手拿着的羽毛球拍:“在打球?”
“嗯,随便玩玩。”
“怎么不打网球,”谢晏问,“我们班好多人去玩了。”
“我不太会。”柏天忆摊手。
羽毛球和网球是很不一样的,网球上手更困难一些。
谢晏一听就笑了:“巧了, 我也不会。”
“那我们现在是同胞了?”柏天忆问。
“可以。”谢晏赞同,“战友吧。”
3班这边确实比他们2班要“质朴”许多, 从项目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露天的场地上有人在打羽毛球,有人在打篮球, 还有人……谢晏看了一圈,乐了:“你们班怎么还有人来这里写作业的?”
来这个地方写作业,感觉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家里呢。
“嗯?”柏天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篮球架旁有个女生并腿坐在那里, 膝头摊着一本像是练习册的东西, 很是沉浸其中。
他“啊”了一声:“那是我们班班长。”
顿了顿, 又道,“特招生, 所以比较用功吧,但她集体活动都会带头参加的。”
澜越的“特招生”和其他“特长生”不同,指的是靠优异的成绩特招入学、家境上可能达不到澜越招生要求的学生, 每个年级都有那么几个,看得出来学校在拯救升学率这件事上很努力。
“我知道啊,我在老师那边见过她的。”谢晏现在还是会去办公室问问题的,自然也对年级里比较用功上进的几个学生眼熟,“没记错她是叫沈希柠吧?我看她上次月考年级第一来着。”
“她一直保持年级前五,拿第二名的时候比较多。”柏天忆成绩也很好,自然记得沈希柠的排名,“上次……可能还要谢谢你们班那个方趁时手下留情。”
“什么手下留情。”谢晏摆摆手,反驳道,“第一就是第一,考到了就是她厉害。”
“可是方趁时正常考试的时候,一直都比我们厉害,这也是事实。”柏天忆笑了笑,很无谓的样子。
谢晏没再多说,在学习这件事上,方趁时大约是那种老天追着喂饭却还不想吃饭的主,反正谢晏是不太支持这种精神风貌的,但他也没有说服柏天忆的必要。
他一直在看沈希柠那头,女生身形单薄,脸色看着有点苍白,两鬓的发丝也粘在脸上,看着是出了不少汗:“话说你觉不觉得沈希柠她……”
话到中途,谢晏面色变了变,“她是不是看着要晕倒了?”
“啊?”柏天忆疑惑地看过去。
但就这一秒钟的工夫,沈希柠的身体已经是晃了晃,在她周围,结伴跑步的人说笑着路过,打篮球的人热汗挥洒,谁也没有注意到篮球架下那个单薄身影的不妥。
谢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铁丝网就是正常高度,用料扎实,比城南职高里用的那种结实很多,和澜越的差不多水平。他心里有了数,双手向上一探,精准勾住铁丝网的洞眼,旋即臂力爆发上提,双腿连蹬,身体急窜而上,不过半秒钟,人已经跃至铁丝网上方。
柏天忆惊讶地张大嘴:“你小心……”
最后一个“点”字还未出口,谢晏手一撑,左腿向后蹬了下铁丝网卸力,人就落到了地上,晃了晃,站稳了,接着拔腿往沈希柠所在的方向冲,“来帮忙!”
他跑得飞快,好悬在沈希柠晕倒之前把人给扶住了:“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沈希柠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深深地喘着气,并没有给出反应。
她好像是没听懂谢晏的话,过了几秒钟,大脑才重新连通了似的,朝谢晏看过来,“我……想吐……”
柏天忆正好跑到近前,马上开始掏手机:“我给基地这边的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叫医生过来。”
“好。”谢晏应了声,沈希柠的样子对他来说很熟悉,“她估计是低血糖了,有没有人有可乐?别的高糖饮料也行!”
后面半句话他是扬声喊的,从他翻越铁丝网开始,3班的人都陆续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在朝这里聚集。
打篮球的男生们离得最近,过来得也是最快的。其中一个男生到场边抓起了自己放在地上的可乐跑过来:“我有!但是这瓶我喝过了……”
“救命的事别计较这么多了。”谢晏单手拧开可乐瓶盖,另一只手扶着沈希柠肩膀免得她倒下,“意识清醒吗,能吞咽吗?”
“能……”
谢晏这才把可乐瓶送到她嘴边。
他控制着角度,没让她喝太快,但持续不断,直到她喝下半瓶左右的量才歪了一下可乐瓶,说:“别一口气喝太多,缓一会儿。”
沈希柠喘着气,额头、脖颈很快出了层薄汗,但面色却在好转。
谢晏低声跟她沟通身体情况,见她确实好多了,便把那瓶可乐抛了回去,抬了抬下巴:“谢了哥们儿,今天你是拯救你们班长的英雄。”
那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一瓶可乐……”
“低血糖还是挺危险的。”柏天忆说了句公道话。
基地的医生没过多久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辆专供园区内使用的救护车。3班的几个女生本想帮忙,但沈希柠腿软到走不动,谢晏见状,就招呼了柏天忆帮忙,两人一起把沈希柠抬到了担架上,再连担架一块儿抬上车,就这么一起去了基地内的医院。
基地医院的设备和资质都还挺齐全的,医生给沈希柠测量过血糖之后,开了点药,叫护士过来帮她吊上水。3班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坐接驳车赶了过来,谢晏见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一出门,看见2班风云三人组。方趁时照面就注意到他的异状,视线落下来,问:“你腿怎么了?”
“嗯?啊,刚刚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有点疼。”谢晏把上卷到大腿处的裤腿放下来,晃了晃手里的云南白药,“检查过了,没什么事,用点药就好了——话说你们怎么来了?”
说实话,方趁时跟过来他不觉得奇怪,大约是跟着他来的;盛柯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因为盛柯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方趁时;但是苏蓉……
苏蓉晃了下脑袋,她穿着一身网球服,发带边缘还能看到汗珠,显然刚刚还在打球:“基地有我家的股份,我不可能看着人在基地出事不来问问情况,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同学。”
虽说是不同班级的同学,那也还有点香火情。
谢晏“哦”了一声,就把刚才在医生那里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说:“沈希柠没什么事,就是没吃早饭,然后3班的人都是吃过饭来的,也没人想起要点餐,现在她已经缓过来了。”
更多的话他没说,基地的餐食单点其实挺贵的,但是会员的话有免费的餐食,沈希柠作为一个特招生,可能既没有会员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在这里吃顿饭,班上同学有人点餐还好,没人点就会发生这种事。
谢晏不了解苏蓉,但知道她是家境非常优越的大小姐,想着要给沈希柠留点面子,就没说到这么细节的部分。
“那她现在就是在挂水?”苏蓉想了想说,“一会儿她也还是要吃点东西的吧?要么我让人给3班那边送点餐?”
她最后半句话是扭头问的。方趁时瞥她一眼,冷淡道:“问我干嘛?”
“我是怕人家多想,还以为我在施舍。”苏蓉翻了个白眼,“问你有用吗?好像你有情商一样,我是在问阿柯。”
“你俩打架能不能不要殃及我。”盛柯抖了抖,道,“别点了,咱们班和3班又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你给他们整个班叫餐奇奇怪怪的,还不如就让基地那边送一份套餐到医院里来,就说是基地给病人的特殊照顾。”
“也行。”苏蓉点点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跟基地负责餐食的人说明白之后,苏蓉将电话挂断,这才意识到谢晏一直在看她,就问了句:“干嘛?”
“没什么,没想到你这么细心,感觉重新认识了你一下。”谢晏笑了笑。
“嗯,本小姐就是这样魅力四射,不要迷恋我。”苏蓉一脸淡然地点点头。
她没把这话当回事,方趁时却是幽幽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再看向谢晏。
谢晏瞬间get到了他的脑回路,只觉得无奈又有点好笑。
“既然没什么事,那回去吧。”苏蓉这时说。
谢晏问了句:“你们坐接驳车来的吗?”
“对。”回答的是盛柯。
“也坐接驳车回去?”
“那肯定啊。”苏蓉只觉莫名其妙,基地这么大,不坐接驳车还能怎么办?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多问了一句,“你跟我们一起吗?”
那种景区观光车还挺大的,一辆车能坐十几个人。
但谢晏还真就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人,摇了摇头说:“我步还没跑完呢,打算从这里跑回去。那我先走了?一会儿G2休息区见?”
他最后半句话是看着方趁时的。
方趁时看他一眼:“腿不要紧么。”
“没事啊。”为了证明自己非常康健,谢晏还浅踢了下右腿。
“好。”方趁时说。
“那,bye。”谢晏又跟盛柯苏蓉挥了挥手,向着医院大门方向就迈开了腿。
苏蓉人生第一次见到盛柯以外的这么热衷于运动的人,最关键的是,盛柯也只是为了控制体重才跑步的,并不是真的喜欢,简直惊呆了:“有必要吗?这里离G2区域至少两公里吧?”
“没毛病的,对常年慢跑的人来说两公里也不算长。”作为同志,盛柯帮谢晏说了句话。
苏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俩跟谢晏关系很好?”
“这也能看出来?”盛柯笑了。
“态度不一样。”苏蓉也没多解释,“走吧。”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只不过性格和兴趣爱好皆不相同,随着年龄的增长、第二性征的发育,就越来越玩不到一起了。
但了解和默契还是有的,苏蓉更新了一下他俩和谢晏的社交关系,也没再多问,就自顾自地走出医院,坐上来时的那辆接驳车。
她坐在第二排,等了一会儿,就见盛柯和方趁时说着话从医院出来,坐上了第三排。
“可以走了。”苏蓉和开车的司机说了声,接着低头玩手机。
后排的盛柯还在和方趁时说话:“……金色兰庭最近两套的成交价都奔着1300去了,我再多给你点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额转账是有点麻烦的,除了时间,还要手续。
盛柯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就开始跟财务经理打电话。苏蓉听到了几句,也没转头,像闲聊似的问:“你要买房?”
买房对他们几个而言,也不算太大的事,主要看房子的地段、面积,还有楼盘定位。
结果方趁时给她来了句她完全没想到的话,“我要谈恋爱。”
苏蓉愣了愣,回过头看他一眼:“和谁?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性取向。”
“我没有性取向,我对人类没兴趣。”方趁时神色淡淡。
“对人类没兴趣,就对那一个人有兴趣是吧?”苏蓉乐了,“整得还怪浪漫的,是很好的人吗?”
方趁时“嗯”了一声。
再好不过的人,在方趁时的宇宙里熠熠生辉。
“那就祝福你。”见他没多说,苏蓉便也没兴趣多问了,朋友谈恋爱本就和她没有关系。
方趁时倒还算有点良心,多说了一句:“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你要是想谈恋爱,我举双手支持。”
“不劳费心,我觉得谈恋爱还没追星有意思。”苏蓉对此兴致缺缺,她一扬眉,道,“不过你谈归谈,别捅出去,我可不想这个年纪就为了结婚的事和我爸吵架,你担待下,等咱们都二十多岁了再解决家里。”
“短期内不会,长期的……”方趁时看了她一眼,“我只能帮你担待到我结婚之前。”
“说得好像你能比我先结婚一样,嘁。”苏蓉又转回去了,朝后摆摆手,“知道了。”
第3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接驳车开回去的路上, 路过了正在奔跑的谢晏。
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兜着过路的风向前奔跑,飞扬的发丝上闪着汗珠的反光, 一张脸白里透红, 双眼黑亮。
就光看着他,想到的也都是好词,方趁时贪婪地看了一路,直至接驳车越过那道身影,他才收回视线,没有回头。
到休息区等了没多久,谢晏就回来了。方趁时一个人倚着饮料冰箱站着,在等他。
人一来, 方趁时给他拿了瓶水,又递过去一块半湿不干的毛巾:“你平时喜欢喝什么?我只知道你常喝水。”
旁边也没别人, 谢晏说话没顾忌,边喝水边道:“我之前, 除了水也喝不起别的。”
方趁时笑笑:“这里饮料很多,你可以都试试。”
“一会儿的吧,我先吃点东西。”谢晏是很讲究的,运动后要补快碳, 他以前都是吃大白馒头的, 现在是条件好了, 先过去拿了根香蕉塞嘴里,然后又取了两个无糖的面包配了杯牛奶。
大口大口地吃完, 他才回来找方趁时:“去射击馆?”
方趁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意思是走。
射击馆是一个单独的馆,里面能玩枪, 还能玩弓箭。
馆内前台的工作人员看到方趁时打了个招呼,听谢晏说完需求之后,就替他去拿相应的装备。谢晏低声问:“你是和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吗?”
方趁时摇摇头:“这边我来过几次。”
“你也玩射击?”谢晏有些意外,“那为什么不报名?”
“我没玩过气/步/枪,来这里玩过反/曲/弓。”方趁时跟他解释,“学校运动会没有反/曲/弓项目。”
“这样啊。”谢晏叹了口气,“结果钱松俊期盼的重点项目还是只有我一个独苗。”
方趁时笑了:“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的?”
“不知道了吧。”谢晏看了他一眼,“谅你监视我也不可能跟到我学校来。”
方趁时还真没办法把人派进他教室里,不知道谢晏上学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但话又说回来,他以前没想过城南职高那种地方还能有正经人。
“是我对职高有偏见。”在谢晏面前,他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错误。
“那我上职高的时候已经不太正经了。”谢晏顿了顿,“我以前比较正经。”
说话间,工作人员已经把气/步/枪拿了过来,谢晏迎上去。他好几年没摸过枪了,虽说还有印象,但也忘记了很多细节,非常谦虚又老实地听完教练讲解注意事项,一边听一边摆弄着枪身。
方趁时敏锐地察觉到谢晏的逃避。
他没怎么查过谢晏过去的事,只知道谢晏以前似乎成绩不错,后来中考失利,才进了城南职高。
这话放以前他是不信的,因为只做简单的逻辑推理就可得,如果一个人初中时成绩真的很好,性格方面又不是那种容易紧张大考容易崩的类型的话,是不太可能滑档到职高去的。城南职高在修宁市的职高里头都不算什么好地方,之前方趁时听说这个,只当是说这话的人自己成绩太差,所以看谁都是学霸。
他不太介意谢晏的成绩,毕竟他自己睥睨同龄人,只觉得谢晏菜菜的也很可爱;但现在,方趁时已经见过谢晏学习的模样了。
算不上什么天才,但总体方法是不错的,也知道如何给学科知识点分类,排一个轻重缓急,这样的人,但凡没有愚钝到一定份上,成绩都不会差。
所以,要查查看吗?
可他应该不喜欢被人调查。
“算了吧。”方趁时舔了下牙,自言自语道,“等他自己告诉我,不是更好?”
看一个骄傲的人在自己面前卸下心防,用最柔软的模样,说着最坦诚的话,到时候,他一定会露出生动又可爱的表情……这样的场景光是想一想,方趁时就有点头晕目眩起来了。
砰。
砰。
砰。砰。
砰砰。
十发转眼就被射出,上方的屏幕显示出谢晏的首轮战绩,除了两个8分之外,其余的都是9分以上的高分,甚至有两个10分在里面。
方趁时挑了下眉。
教练还在那边夸赞谢晏,谢晏笑笑:“只是因为我以前玩过,有点基础。”
“那也很厉害了!”教练问,“你多久没玩了?”
“有几年了吧。”
“动作上没什么问题,再打几轮试试。”教练想了想,没多说。
谢晏就继续射击,仍旧是十发一轮,最开始的生疏除去后,他射击的速度渐渐变快,最后恒定在某一个速度上,准确率维持在9.2分上下。
教练一口气让他打了五轮,生生看着他把均分打到了9.3。
“你很有天分!”教练这下真的激动了,说实话,在这种地方工作,过来玩的就是些少爷小姐什么的,他们通常都是爱好者水平,不像谢晏同时拥有专注力和手稳两大天赋,他已经很久没有燃起过职业追求了,“你有没有做职业运动员的打算?”
“我?运动员?”谢晏愣了愣,他从小到大的人生里都没出现过这个词。
“对,射击运动员!你的天分很好,保持训练的话,这水平进省队不成问题,如果将来还能提升,国家队也不是不敢想。”
那一瞬间,教练的脑子里都已经排出了一系列饮食和训练计划,可惜面前的人丝毫没感受到他的心潮澎湃。谢晏冷静地拒绝了他:“谢谢,但是我觉得国家队什么的,离我太遥远了,我平时还要上学的,不可能经常过来训练。”
教练的心都碎了,但他并不气馁,毕竟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走体育这条路,大多数人在面对人生方向转向上都是需要思考和被说服的。教练道:“一开始不需要这么多训练时间,利用周末就可以了,之后可以增加到工作日,但是也只需要放学之后过来。你们澜越不是没有晚自习的吗?晚上过来就可以了,如果觉得太远,可以在市内找个射击馆,有问题联系我,我帮你调整饮食和技术细节……”
他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但谢晏只用一句话回答了他:“我周末要上家教。”
教练:“……”
“工作日的晚上也要。”谢晏面不改色,完全不觉得丢脸地说道,“我成绩很差。”
方趁时笑出了声。
他很少有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谢晏下意识地看了过来,表情带着询问。教练就很直白了,他的眼神根本是绝望的。
“其实你也不用拒绝得这么彻底,射击项目对运动员的年龄要求很低,或许你以后会想做呢?”有外人在场,方趁时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甚至和谢晏讲话时不会像和别人讲话那么冷漠,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质,“你有什么人生理想吗?”
“没有。”谢晏其实连成绩提上去以后大学要考什么专业都没考虑过,比起做长远规划,他更喜欢先干。
“那可以先练着,比如说每周挤一个下午出来,我可以送你过来训练。”
谢晏眯眼瞧他,怀疑他只是想制作机会独处。
方趁时丝毫不亏心地和他对视,而旁边的教练甚至已经对方趁时感激涕零起来了。
“再议吧。”谢晏不置可否,手倒是很实诚地在给气/步/枪装弹了。
装弹的步骤方才教练演示过,也给他讲解过,以前他在射击馆打工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一两次,现在就算是追忆青春了。
不管之后练不练,到今天离馆之前,他的确还能再打一会儿。
不久之后,“射击馆出现气/步/枪天才”的消息在工作人员之间传开,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围观。慢一步得到了消息的钱松俊也带着几个2班的人跑了过来,一来就对谢晏头上的那块高分计分板大呼小叫:“晏哥,你是我祖宗!!咱们班今年有救了!这次运动会定要把5班干掉!!”
5班是去年运动会的年级冠军。
谢晏没搭理他,周围的噪音不影响他在射击时的专注,填弹、上膛、瞄准。
然后发射。
砰。
9.6。
盛柯凑到了方趁时旁边,低声跟他说着话:“真这么牛?”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方趁时扬了扬下巴,“那边可以看他的历史分数。”
盛柯跟条猎犬似的原地弹射启动,倏地蹿了出去,不多时又跑回来,开口就是一句“卧槽”:“真这么厉害!这可以走体育的路子了吧?”
“教练也是这么说的。”基地虽说只是给有钱人娱乐的地方,但这里请的教练都是很专业的,从教练开口的那一刻起,方趁时就已经信了。
“不过这么多人围观,你不觉得吵吗?”
盛柯了解方趁时,他是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的。这会儿周围人多,就算大家都压着嗓子说话,也能形成吵吵嚷嚷的效果。盛柯是还好,他也佩服谢晏能在这种环境内集中注意力,但方趁时还没爆炸就很神奇。
而且不管怎么说,方趁时都是基地的所有人之一,哪有老板看员工上班时间离岗摸鱼不制止的?
“有点。”方趁时靠在休息区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饮料,“不过,他们这么识货,也得给他们一个围观的机会不是?”
“……”盛柯有点嫌弃,“刚刚是谁说巴不得谢晏不要跟任何人讲话的?”
方趁时笑了:“这些来围观的人,谁能和谢晏说上话?不就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一双眼专注地看着谢晏专心射击的背影,从那人的头发丝、肩胛骨、背肌开始一路向下,直欣赏到跟腱处,想象着形状,和手感。
盛柯向后仰了仰,好像有点理解到了方趁时的脑回路,嘴角不由得一抽:“你的大宝贝光芒四射,叫众人倾倒,但别人只能看,反正人是你的……是这个意思吧?”
方趁时没理他,算是默认。
“可把你给爽到了。”盛柯摇摇头,又真心好奇地问,“你追到人家了?”
方趁时:“……”
方趁时扭过头,看了盛柯一眼。
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却又什么都说了。盛柯知道自己提错壶了,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我去玩会儿反/曲,你等下要是去游泳的话,就喊我一声。”
他和方趁时都是报名了游泳项目的,两人以前也会约着去游泳。
“不去。”方趁时拒绝。
盛柯:“不让谢晏欣赏下你矫健的英姿?”
“色诱也太低级了。”方趁时嗤之以鼻。
两小时后,他捏着下场休息的谢晏刚刚摸过枪的手,闲聊似的,漫不经心地问:“没事干的话,要不要去看我游泳?”
第33章 打成一片。
没过多久, 谢晏抱着一杯特调饮料,老老实实地坐在看台第一排,等其他人换衣服出来。
老实说, 这个天气吧……真要游泳还有点冷, 谢晏刚刚摸了下泳池的水,一点脱衣服的想法都没有,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班里的几个男生听说要游泳,一个个都积极响应。
钱松俊换衣服贼快,从更衣区蹦出来,还特地往谢晏所在的地方拐了拐:“晏哥,你真不打算游一会儿?”
“不了。”谢晏拒绝道, “我旱鸭子。”
钱松俊“咦”了一声:“你去年不还游过百米蛙?”
去年修宁市气温异常炎热,五月份开运动会时的那两天, 气温一度冲上了35度,小谢晏报名的唯一一个保底项目就是100米蛙泳, 主要是图个凉快。
蛙泳是游泳速成培训班里最常见最基础的泳姿,小谢晏速成之后,勇夺年级第五。澜越一届8个班,这个成绩可以说是有一点天分, 但不多。
谢晏想起这茬, 被噎了一下, 很快就随口找了个借口:“我那是被家里逼去上了个游泳班,其实我怕水, 现在已经忘记该怎么换气了。”
“你这样很丢我们南方人的脸啊!”钱松俊想了想说。
“那我将加入北方人这个更权威的队伍。”谢晏从善如流。
钱松俊也不再劝,跟旱鸭子有什么好说的?他看徐明泽他们几个都换衣服出来了,便跑过去, 跟他们勾肩搭背地勾对了一会儿,随后跟煮饺子似的一个一个沿着边下了水。
一下水还大叫,“好冷!”
“救命!”
“都游一游,一会儿就不冷了。”
男生们三三两两地游了开去,泳池平静的蓝色水面被扎上了一颗颗黑色小人头,顺着水波漂动。
这时,谢晏就见到苏蓉带着一群女生从后面走进看台区,坐到了谢晏后面一排,每个人手里还都拿着杯饮料。
“Hello。”苏蓉坐在他正后方,就顺便打个招呼。
谢晏颇为意外:“你们不去游吗?”
“这么冷的天,谁要去游泳。”苏蓉翻了个白眼,“也就这群多血质的白痴积极。”
她旁边还有女生附和:“就是说啊,而且我都没带泳衣。”
“基地倒是有全新的泳衣提供……”
“那个基础款也太丑了,质量还不太行。”
谢晏回忆了一下,游泳这件事好像是方趁时提起的。
联想到苏蓉“多血质的白痴”的形容,他机敏地闭嘴不提。
“哪里质量不行?”苏蓉喝了口饮料,转头问那个女生,“你跟我说说,回头我跟基地这边的采购反映下情况。”
几个女生互看一眼,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就……那个料子穿在身上有点刺。”
“弹性不好。”
“一撑就容易开线,到底考没考虑过世界上还有大骨架的女生?!”
……
苏蓉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字,把意见一一记在备忘录上。
她是侧着坐的,谢晏坐着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屏幕上记了什么,谢晏不由得嘬了口饮料,感叹地说:“好专业啊,苏老板。”
苏蓉回头给他飞了个赞同的眼神:“你很上道啊,我喜欢这个称呼。”
徐若梨就坐在苏蓉旁边,这时说了一句:“苏蓉是一毕业就要进家里公司的,她很能干的。”
“大学毕业?”谢晏道,“那不是还有几年。”
“是高中毕业。”徐若梨摇摇手指。
“苏蓉很厉害的。”
“对啊对啊,我要是能跟她一样,我爸妈做梦都要笑醒。”
“我大学毕业能进家里公司帮忙就不错了……”
“你们都准备继承家业?”谢晏单纯是好奇。
“不继承家业还能干嘛?赚钱嘛,怎么不是赚。”
“我是没什么想做的,爸爸妈妈说让我跟着他们学学。”
“我不一样啊,”徐若梨指指自己,“我想当画家的。”
谢晏回忆了一下,美术课的时候好像确实听美术老师表扬过徐若梨的画。
其他人也有其他想法的,但数量不多,大多数还是打算随波逐流,以后继承家里的事业。
苏蓉这时记完了,回头道:“我们学校的学生,以后继承家业的人得有六成到七成吧,剩下的,不是家里的家底不够厚,就是天才和疯子。怎么,你心有疑虑吗?”
谢晏笑笑:“算是有点吧。”
方趁时在射击馆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让他听进去了一些,谢父有一个厂,近年来效益每况愈下,这家境对普通人而言算丰厚,在澜越不算什么。
谢晏一是觉得自己志不在此,二也是觉得谢家的家底和他没什么关系,可真要问以后想做什么,一时也想不出来。
“你要是想不好,也可以先帮家里的忙,等想出来了再说。”苏蓉随口劝了一句,劝完又想起谢晏从前那个德行——高一的时候,谢晏和他爸还公然在学校里打过架——感觉自己是劝错人了,就闭了嘴。
但谢晏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反而是笑了出来:“你们的脑回路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
“就,想不好的就先试一试什么的。”谢晏含糊不清地说,“方趁时也这么说。”
“他?”苏蓉一声嗤笑,“你别听他放屁,他就是我说的那种人。别人是天才或者疯子,他是天才加疯子,你要是在考虑以后做什么,千万别参考他的意见。”
谢晏眨了眨眼,心说不好意思,他已经在参考了。
虽说谢晏没有把体育当成终身事业的打算,但气/步/枪确实挺好玩的,试试也无妨。
方趁时和盛柯从更衣室出来得稍微晚了点,就看见谢晏跟一群女生坐在一起,而且是一排女生,他一个人坐在前面,乍一看跟众星捧月似的,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嘴角便是一扯:“人缘真好啊。”
盛柯现在都懒得猜,很容易就能顺着他的目光找到谢晏。
“那你要怎么办?”盛柯好奇道,“冲到看台上去把他揪下来?”
“游两圈吧。”方趁时垂下眼,懒懒地说。
盛柯“唉”了一声:“真不想成为你耍帅的工具人啊……我再帮你喊几个人。”
方趁时无可无不可。
盛柯就去张罗了。这边泳池是标准的赛道泳池,供爱好者游玩的浅水泳池是单独的,在另一边,意思就是,敢下这边泳池的人,多多少少有点泳技在身上。
盛柯高举运动会的大旗,说要“训练”,在泳池里游着玩的2班男生便都积极响应,还主动分了组——因为赛道只有8条。
“咦,他们是要比赛吗?”女生这边有人发现了男生的动静。
“你们说谁比较厉害?”徐若梨来了点兴趣。
“不知道啊。”
谢晏乐了:“都高二了,连谁游泳比较厉害都不知道吗?”
“你知道?”反问他的是一个叫姜晓灵的女生。
谢晏噎了下:“……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
高一那场运动会,2班进行得十分敷衍,偶然有些人有对班上同学的体育实力有了解的,那也是因为从小的交情。
谢晏是真觉得冤枉,他不清楚班上男生实力,完全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好不好?这些人不讲武德的。
“我看……这几个比较厉害。”苏蓉远远地看了一圈,点了几个人。
江露白在旁边“咦”了一声:“为什么啊?”
“这几个肌肉线条比较漂亮,而且个子高。”苏蓉一副品鉴的口吻,“冷知识,游泳想游出速度来是需要身高的。”
“这种身材算是肌肉漂亮的?”江露白有点好奇,“我看短视频里那些男的腹肌不是更凸出吗?”
“那种不实用啦。”徐若梨笑了起来,说完还拍拍谢晏的肩膀,“诶,在场唯一男同胞,你给咱们班长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谢晏……谢晏就没观察过其他人的肌肉,不管是盯着男人的身体还是女人的身体他都觉得挺不礼貌的,只好攻击自己:“我既没练出过那种虬结的块状肌肉,也不会游泳,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啊?”徐若梨快笑死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神仙,”谢晏的好话张嘴就来,“观察力比我强多了。”
徐若梨看他两眼,扭头跟苏蓉说:“你说得对,他果然很上道。”
“各就各位——”
盛柯找了个工作人员来当裁判,人在场边,发令枪已经举起。
“预备——”
包括方趁时和盛柯在内,8人已经靠在泳池边缘,做好出发姿势。
“砰!”
发令枪响,八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岸上的人纷纷大喊起加油,比赛的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在场也就大约半个班的人,偌大的一个游泳馆愣是搞出了热火朝天的氛围。
“天呢!7道的是谁?游得也太快了吧!”
“3道的好像也不相上下啊!”
“5道!5道的人追上来了!”
……
“你们班搞得这么热闹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晏低头一看,发现柏天忆不知何时走进了游泳馆,正站在看台下方和自己说话。
周围太吵,他有点听不清,把手中的饮料往旁边座椅上一搁,就往前跨了一步,人趴到栏杆上:“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班好热闹。”柏天忆笑了笑,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我们班的人把沈希柠送回去了,她让我给你道个谢,说等去学校了再好好谢你。”
“多大点事。”谢晏摆摆手,“你就跟她说,道谢我收到了,让她好好休息,不用再单独谢我了。”
“行。”柏天忆应了,犹豫了下,又问,“你腿没事吧?”
“没事啊,已经不疼了。”谢晏都快忘了他刚刚还浅伤了一下腿的事。
“那,晚上还跑步吗?”
“跑。”谢晏说。虽说他今天已经跑过了,但绕着小区夜跑强度并不大,跑一下也行。
“好,那晚上还是老时间,到时候联系?”
“嗯?”谢晏听话听音,“你是准备回去了?”
“对,班长出了事,我们班也没兴致玩了,除了几个留下打篮球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
“这样啊。”谢晏若有所思,“看来你们班人还挺喜欢这个班长的?”
柏天忆大概知道他在问什么,笑道:“也有看不起她的,特招生嘛,不过大部分人都还好。”
一个班里别看这么多班委,其实班长的杂务是最多的,如果班上大部分人不支持不配合的话,班长这活谁也干不下去。
谢晏点了点头:“那挺好的。”
他观察了一段时间也发现,澜越的学子,其实大多品性不坏。
除了个别老鼠屎之外,其他人最多也就是有些少爷小姐脾气,年轻人,爱装逼了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柏天忆“嗯”了一声,忽然拖着长音来了句:“其实她人缘还比你好些,虽然家境差了点,但是毕竟有成绩这种硬通货。”
大部分学生总归是更喜欢和优等生交朋友的,要不然就方趁时那个死人脸,哪怕他家境好到天上去,在学校里的人气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高;盛柯的交际花,也不全是因为性格。
谢晏:“……”
谢晏被他噎了一下,都不知道该骂人还是感动。
他想,做人还是要积极向上一点。
于是他选择了感动:“合情合理,大家都是学生,学生不看成绩看什么?看脸么?”
柏天忆被他逗笑了,故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那看脸的话,你还挺有优势的。”
话虽是调侃,但也是实情,谢晏是典型的浓颜,把以前彩虹灯似的非主流长发剃短染黑以后,简简单单露出脸来反而看上去更帅了。
谢晏给他扯出一个明显的假笑:“谢谢您啊。”
第34章 疯子。
“吁——”
裁判的口哨声响彻游泳馆, 意味着第一名摸到了代表终点的泳池边。8名参赛选手陆陆续续游到终点,撑着泳池边沿上岸。
冠军选手左右晃了晃耳朵里的水,一把扯下泳镜泳帽, 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居然被你猜到了, 苏蓉!还真是方趁时赢了啊!”
“以前还真不知道他游泳厉害呢,还以为他只有马术强。”
“还是苏蓉了解他。”
“免了。”苏蓉抬手制止了她们几个乱说,“要说了解他,你得找盛柯。”
“那怎么能一样,你们不是CP来的嘛。”几个女生嘻嘻哈哈的,“但是他这个表情什么意思?为什么赢了还跟被人欠了800万一样?”
谢晏听见,抬头望了过去,就见到方趁时已经朝看台方向走了过来, 一双黢黑的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谢晏:“……”
他低头, 问柏天忆:“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就走了,怎么?”柏天忆不明就里。
“没什么。”谢晏摇摇头, “我跟同学再玩会儿,你回去吧,晚上见。”
“好。”柏天忆点了点,转身离开。
等人拐进场馆的通道看不见了, 谢晏想了想, 撑着栏杆就往下方跳了下去。看台还是有点高度的, 这动作引起了后方一群女生的惊呼,见他没事才有人喊, “谢晏,你也太喜欢做危险动作了吧!”
“不好意思啊。”谢晏毫无愧疚心地拱了拱手,假装自己很愧疚。
他怕方趁时过来找他, 当着女生的面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只好自己走过来。
泳池边,刚上岸的人清理耳朵的清理耳朵,说话的说话,准备下一组比赛的准备比赛,两人站在泳池中间段,暂时没人过来打搅。
他走到一脸阴郁的方趁时面前,叹了口气:“又怎么了,祖宗?”
“你为什么不看我比赛?”方趁时还是那个语调,他不太高兴的时候,会拖着调说话,把一句质问说得礼貌优雅,好像不是他在要求一样。
“我看了。”谢晏说完,见他一脸不信,还补充了细节,“我真看了,但是我又没看过游泳比赛,自己还不会游,看不懂你们的技术细节,就知道你50米转身的时候就领先了。”
“所以后半程就不看了?”
“哪里就不看了,看了的好吗?你们刚刚游的是蛙泳?”
“大家都会的泳姿,就只有蛙泳。”方趁时的低低地“嗯”了一声,面色还是不好,“只看个泳姿和输赢,大概确实是不影响你和别人聊天的吧。”
谢晏:“……”
真是没法和他争。
谢晏咂摸出点味道,方趁时大概是需要别人关注,又不喜欢开口找人讨,说简单点就是别扭。
他觉得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儿童心理学,顺毛撸应该不难,甚至膨胀地觉得如果以后再沦落到到处打工的话,他又多了一些职业选择——比如去保育班哄小孩。
他想了想,找了个夸他的角度:“她们刚才是在说,你这样的肌肉生得刚刚好,既不会太夸张,又很实用,比那些吃蛋白粉嗑药的练出来的强。”
“那你呢?”方趁时看他。
“什么我?”
“你觉得呢?”
“我?”谢晏愣了愣,这时才顺着话音看向方趁时的身体,匀称舒展的肌肉线条,皮肤上还挂着水珠,被场馆的灯光一打,看着还挺漂亮。
“我就……没什么感想。”谢晏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个身材应该是长期保持运动习惯的吧?我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身形体脂率。不过我那时候做很多体力活,还会运动,你的话……平时在学校里没怎么见过你运动,没想到你身材维持得这么好。”
方趁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那你会想看女生的身体吗?”
谢晏愣住:“我为什么要看?”
他的惊讶疑惑不似作假,方趁时轻拧了下眉,片刻,眉头又松开。
“算了。”他说,“那柏天忆呢?他来找你干什么。”
“他就是来传个话的,说沈希柠被人送回去了,要跟我道谢。”谢晏还怕他不知道沈希柠是谁,还解释了一句,“就是3班刚才低血糖差点晕倒的女生。”
“我知道谁是沈希柠。”方趁时说。
谢晏笑:“那你还挺关心同学的,比我以为的要好一点。”
方趁时突然闭了下眼,两人背后就是场馆的大灯,谢晏因此看清他长长的睫毛,漆黑浓密,跟扇子一样。
“谢晏,你脑子里真就没那根弦吗?”
这话的转折幅度有点太大,谢晏一怔,没反应过来:“哪根弦?”
“情爱的那根。”方趁时睁开眼,看向他,毫无意外的在谢晏眼中看到疑惑、恍然、镇定。
无数种情绪,唯独没有他想看的悸动,哪怕是紧紧沾上一点边的紧张。
没有,谢晏面对他最紧张的时候,无非是在病房里看见他亲吻那具植物人身体,把他当成变态的时候。
可是,谁又是真的傻子,还能真的没那根弦不成?
方趁时忽然涌起了一种想把天捅破的欲望,可巧,他最近正在学习不再压抑自己。
他伸出双手,按住谢晏的双肩,同时迈开了步子。
两人本就站在泳池边,他边走边推,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谢晏已经在逐渐缩小的瞳孔中向后倒去——
方趁时毫无留恋地离了岸,和他一起坠向水中。
砰!
泳池溅起巨大的水花,轰响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
“卧槽,方总是把晏哥推下水了?”
“他俩打起来了???”
“不是,他们之前同桌一年多也没闹过矛盾啊!现在谢晏‘改邪归正’了,不跟别人闹矛盾,跟方总打起来了??”
无数的水涌向口鼻,谢晏本能地挣扎起来,然而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拖住了他的后脑,再之后,有人封住了他的唇。
谢晏只是有一点本能的惊慌,来自于他对水轻微的恐惧,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在感觉到口中被人度来空气的那一瞬,他意识到了,方趁时在吻他。
这个吻在他沉底上升的过程中发生,在他钻出水面前结束,简短得像一场幻觉。
“呼……哈……”
“吸气。”沉稳冷静的声音,来自方趁时。
尽管此刻后知后觉的愤怒已经升了上来,谢晏仍是本能地听从了他的命令,紧接着,就是第二道,“别挣扎,我托着你呢。”
对救援人员来说,最危险的事就是被救援目标胡乱挣扎。人在那种濒死的惊恐中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影响救援,谢晏混乱地想起这茬,又试图控制自己的手不要乱动。手一停,身体反倒是在托举的力量下更上浮了,谢晏冷静了一些,腿往后蹬。
他怕水是真的,忘记怎么换气了也是真的,但修宁市是个中考都要考游泳的城市,谢晏初中那会儿还真上过速成教学班,蛙泳的基础动作全刻在身体里,人一冷静,蹬出的腿就是正确动作,再加上有方趁时带着,两人很快就漂到了上岸的梯子处。
方趁时将他往梯子上带,谢晏抹了把脸上的水,抓住梯子,腿往上踩。直到半个人都露出水面,他心里一口紧张的气才送出去,后知后觉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好不容易咳匀了气,谢晏站在梯子上,转身向后看,对漂在水里的方趁时低低地说了两个字,“疯子。”
就算他学过游泳,就算这只是2米深的泳池,就算方趁时本人就在旁边,可家里的洗脸盆还有概率溺死人呢,谁敢说这不算危险行为?
不过,谢晏对这个行为本身,倒是没有这么惧怕,他只是愤怒于方趁时的危险、不可控,偷个吻而已,就算方趁时把他压在更衣室里强吻谢晏都不会这么愤怒,可方趁时宁愿选择把他推进水里,用水花作遮掩,当着众人的面偷吻。
张嘴的时候,就带上了许久不曾露出的本性,“这么喜欢跳水就自己去练跳水,哦,对,你还跳河,你明明会游泳,你还跳河,吓得我半条命差点没了,我真是……多余管你的。”
谢晏眼睛还是红的,带着愤怒和恨意的表情漂亮到不行,放狠话的语调也是时隔多年再见的嘲讽与狠厉,看得方趁时一阵恍惚。
一秒后,他才回过神来,绽开笑颜:“想报复我吗?”
他甚至在水中张开了双臂,脖颈微微向后仰,胸前一块都毫不设防地展开。
谢晏这个人,心狠,手却不辣,和人打架的时候都知道避开要害处,可这一秒,他觉得自己是被方趁时的笑容刺激到了,抬腿就往方趁时胸前踢了一脚:“以为我不敢是吧!”
方趁时嘴角带笑,顺势向后一倒。四周水花四溅,他两臂向前一抱,扯着谢晏的脚一起下水,在上浮的过程中,蜻蜓点水般在脚背上落了个吻。
谢晏猛地将脚抽回来,跟遭了瘟似的匆匆爬上了岸。
神经病!
神经病!
神经病!
神经病!
他快步往看台处走,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拉住。
一转身,方趁时不知何时上了岸,还追上了他。
“没完了是吧?”谢晏一脸的不爽,张嘴就是冷笑。
“去换件衣服?”方趁时这会儿倒是好声好气,淡漠的眉眼渗着丝丝柔和,“你这样会着凉的。”
“你还知道穿着衣服下水会着凉啊?”谢晏现在是全场最狼狈的人,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衣服裤子都在不停往下滴水,“我哪来的衣服可以换?”
“我有备用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下。”方趁时捏了下他的手,轻声说,“我们一起去更衣室,我给你拿,行不行?”
第35章 双标。
“给。”方趁时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T恤裤子, 放到谢晏面前。
“这里还存着有你的衣服?”谢晏现在一肚子火气,看到什么都想嘲讽一下。
方趁时倒是情绪很稳定的样子,摇了摇头:“车上放着有, 刚刚让司机送进来的。我习惯洗完澡换身衣服, 但现在给你穿,我就将就下穿刚才那身。”
“呵,”谢晏冷笑道,“还委屈你了。”
“委屈不了。”方趁时说完,专注地看着他。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方趁时是本来就穿着泳裤,上半身裸着,谢晏则是穿着湿衣服湿裤子, 简单来说,他们现在要去冲澡的话, 方趁时是可以直接去的,谢晏则需要把衣服脱掉。
干净的衣服也不能带进淋浴的地方去, 主要是因为没地方放。
原本,男生在男生面前脱衣服并不是多有负担的事,如果此处没有那道看似礼貌端庄实则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点什么颜色的目光的话。
但谢晏,是个逼不得的主。
他跟方趁时对视了三秒钟, 冷哼一声:“这么想看?行, 我脱给你看。”
他说完就双手扯着T恤下摆, 往上一掀,将上衣脱了, 紧接着是裤子,白花花的躯干和双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细, 长,直。
以谢晏的标准来看,这具仍在努力增肌中的身体并不那么好看。
当然,重点也不是好不好看的事,而是这口气他得出了。这时他身上只剩下了内裤,手放在腰上犹豫了一下,谢晏就没往下扒。
他上厕所都是尽量避着人的,脱到这一步好像还是太超出了点。
正犹豫间,就听方趁时笑了笑。他的目光甚至是落在谢晏胯部的,语气轻描淡写:“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替你请了护工,但有空的时候,我都是亲手帮你擦身的。”
谢晏:“……”
“植物人难道就没有人权吗?”谢晏问。
“你要替自己上诉吗?”
上什么,他现在法律上和自己的身体毫无关系,反倒是方趁时,跟他还能说有点经济上的往来。
谢晏的火气被憋闷得散了一半,带着扁扁的意志往淋浴间去了。
等谢晏洗完澡,更衣室的人多了起来,远远地传来钱松俊绘声绘色地描述刚刚他和方趁时“打架”时的场景,谢晏脚步一顿,意识到现在自己什么都没穿,也意识到他必须要走到人群里才能拿到能蔽体的衣服这一事实。
原地尴尬了半秒钟,谢晏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方趁时给他放的衣服还在衣柜中间的长椅上,上面还多了条带包装的新内裤,是质地很好的一次性款,大概是方趁时后来给他拿的。
撇开此人是个疯子不谈,谢晏确实要承认他贴心得像个天才。
“晏哥!”见到他,钱松俊声情并茂地呼喊起来,试图往他身上扑,“你跟方总究竟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吵了两句。”谢晏绕着他走,一是尴尬,而也是不想再沾上泳池的水,“你别碰我。”
他匆匆走过去,扯开内裤包装袋就往身上套,然后是裤子,T恤,穿得飞快。
等穿好了他才自在些,转头问那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人:“你们不去洗澡吗?”
“就去了。”说话的是班上一个叫蒋星杰的男生,说归说,人还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你们都从岸上打到水里了,还叫‘没事’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当事人都说没事了,肯定没事的嘛。”盛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已经穿戴整齐了,还在喝饮料,“你们别造谣啊,我们兄弟感情很好的,别传出去又让外班人以为我们晏哥做什么了。”
“那不会。”蒋星杰嘻嘻笑着,“黄景昀他们搞的那个赌约我可是押谢晏赢的,再说,刚不是方总先动的手吗?”
谢晏挑了下眉,既为盛柯为自己说话,也为蒋星杰居然能在和他不熟的前提下直接押了他赢。
蒋星杰大概能猜到他在疑惑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乐子人啊。
谢晏点点头:“理解。”
“嘿嘿,理解万岁。”蒋星杰笑笑,“所以刚刚……?”
一群人都是一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谢晏勉强提起精神,想了个理由:“他非不信我不会游泳,所以我就跟他吵了几句。”
“啊?就这?”想听八卦的徐明泽明显很失望。
“嗐,我就说方总和晏哥不至于打架吧。”钱松俊挥挥手,第一个走向了淋浴间。
盛柯帮着把在场其他人都赶去洗澡,这才把谢晏拉到边上,低声问:“你跟阿时刚刚怎么了?”
“你不是相信我们没事吗?”谢晏看他一眼。
“跟外人说的和跟我说的怎么能一样。”盛柯道,“是不是自己人了?”
“我好奇一下,你究竟是把我当自己人,还是因为方趁时,所以把我当自己人?”谢晏是真好奇。
盛柯被他噎了下,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但谢晏也没想过要答案,他从来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最优选:“真没事,就是方趁时想对我耍流氓,但是场馆里人多,所以把我按水里了。”
他顿了顿,又说,“但说实话,要不是我‘金盆洗手’了,我是该揍他一顿的。”
谢晏说完就想走,他这会儿心情不佳,连带着盛柯也不想看见。在他的定义里,盛柯和方趁时是“一国的”。
但盛柯拉住了他。
谢晏:“?”
盛柯原地眨了眨眼,愣了几秒钟,才道:“你这话我也琢磨了一下,说实在的,我不爱看书,搞不了你们这么复杂的,什么存在主义,人际关系,1是1,2是2的……就一句,我交朋友全看眼缘,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是我的事,如果只是因为阿时,我没必要跟你凑这么近的。再说,我也没喊过你‘嫂子’,对吧?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谢晏愣了愣:“你交朋友全看眼缘?”
“是啊。”
“跟方趁时完全没有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我跟阿时就不是这种关系。”盛柯比划道,“你看我朋友这么多,阿时有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对其他人有好脸色过?那我干嘛为了他做这么多,我们是发小,我不是他的跟班呀。”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谢晏默了默,然后说:“那我道歉。”
“这有啥。”盛柯摆了摆手,“你俩不是真的打起来就好。”
谢晏多了几分好奇:“为什么?你不会是真的怕我输掉那个赌局吧?”
“不是。”盛柯摊手,“我怕他下手没轻没重的,给你打坏了……哦,不过,他喜欢你来着,应该会留一下手吧。”
谢晏:“?”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
谢晏还是没想通盛柯到底哪来的错觉,会觉得方趁时打架能赢他。
没过多久,方趁时冲完澡出来,坦然地走到两人面前换衣服。
盛柯跟他是一起长大的,看他穿衣服着实没有任何想法,谢晏却是皱了下眉,再皱了下眉,强忍着没说什么。
他觉得开口就显得自己很介意,介意就是输,而他不会输。
“还玩什么吗?”穿好衣服的方趁时走过来,“还是回去?”
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再留就得在这地方吃晚饭了,毕竟还是高中生,2班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回家的。
“回去吧。”谢晏现在不太想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是飘在其他地方的,“我衣服呢?”
“我收起来了。”方趁时说。
“给我吧,我带回去洗。”谢晏伸手,“你的衣服回头我洗干净还你。”
“不用,你穿着挺好看的,归你了。”
谢晏愣了下,转过头看他:“那我的衣服……?”
“我带回去,”方趁时看着他,话音故意一顿,“收藏。”
谢晏:“……”
他伸手戳了戳站在一旁看手机的盛柯:“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盛柯抬起头,看看他,又看方趁时,“我晚上想吃麻辣香锅,你呢。”
“你找店吧。”
“行。”盛柯又问谢晏,“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回家。”盛柯不说谢晏自己说,“跟馋我身子的变态坐一桌吃不太下。”
方趁时只轻笑了两声,没反驳。
因为要吃麻辣香锅,盛柯在跟同学们打过招呼之后,也上了方趁时的车,坐的副驾,后座仍是谢晏和方趁时两个人。
路上,方趁时尝试着去抓谢晏的手,被谢晏一把甩开。
他倒也没强求,大约是接到了吻,人满足了,脾气就显得很好,后半程,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
车辆驶上高架,再下来时,天色转黑。
到谢晏家小区门口,司机小郭还想让谢晏跟门卫露个脸好把车开进去,谢晏却道:“就把我放这里吧,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司机求助地看向方趁时。
方趁时笑了下:“就这么讨厌我?”
“我三天不想和你说话。”谢晏说完就从他那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小区去了。
盛柯一路都在玩手机,此时却像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吹了声口哨。
方趁时揉了揉脖颈,轻声说:“好像是有点过火了。”
“哪是一点。”盛柯道,“换个人这会儿都跟你绝交了,谢晏脾气还真好。”
“他脾气可不好。”方趁时的目光还落在谢晏离开时的方向,慢条斯理地说,“你怎么不说,是他对我特别宽容?”
盛柯:“……”
他快受不了了。
盛柯朝外看了眼,见谢晏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忙跟司机挥挥手:“开车开车,我饿死了。”——
作者有话说:存稿多,任性。
10月(明天)起双更一个月,更新时间为每日9:00及18:00。
第36章 我与空无一人的“我”。……
谢晏回到家中, 就见王姨和谢母已经张罗好了晚饭。餐厅里那盏橙黄色的灯开着,被饭菜的热气拢在雾中,格外温暖。
他紧绷的、烦躁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慰, 渐渐的就松缓下来。
“妈。”他喊了声。
谢母回过头来, 露出一个笑:“晏晏回来了?”
话音温婉又和善,下一秒,却是微愣了愣,好奇地问,“怎么换了身衣服?”
谢晏低头看自己,他出门时穿的是件白T恤,方趁时借他这身也是一件层叠款假两件的白T恤,款式虽有不同, 但乍一看差不多,他没想到谢母照面就能发现。
“我掉泳池里了, 同学借了身衣服给我。”谢晏抓了抓鬓边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如果不解释原因的话,这么大的人了掉进泳池里听起来还挺笨的。
谢母果然问:“怎么会掉进去?”
但她担心的点和谢晏以为的不一样,“难道是又和同学有了什么矛盾……”
“没有,没有。”谢晏迅速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再想下去, 谢母脸都要白了, “我现在不和同学闹矛盾的,读书还来不及呢, 哪有心思吵架?”
“吵架倒是也没什么,只要不打架就行。”谢母拧着眉,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真的没有。”谢晏赶紧坐下, 挑好听的说,“那边基地很大,能玩的项目很多,东西很好吃,同学也很友善,我运动会报名了十米气/步/枪,今天在那边的射击馆试了下,教练还夸我有天赋来着——王姨,多帮我盛点饭!”
青春期正是能吃的时候,王姨笑呵呵地给他装了一大碗饭。
小谢晏一家都是本地人,谢晏也是,所以在吃食上,谢晏一向是很喜欢谢家的饭菜的,今天更是吃出了狼吞虎咽的效果,一来是真的饿了,二来也是希望谢母少问两句。
他怕自己为了解释“和同学闹矛盾”的事情,把方趁时暗……不是,明恋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
感情,当然是不限性别的,不过家长会这么想吗?
早恋,还是被一个男生看上,这事听起来就很叛逆吧?
再说,谢晏觉得,方趁时那样一个人,大约是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家长知道的,无论这个家长是谁的家长,虽说今天的事让他很生气,但谢晏并不打算把事情捅出去。
“妈,你吃饭呀。”他尝试扯开话题,“王姨也吃。”
“诶。”王姨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还挺高兴。
谢母却是忧心忡忡地看了谢晏好一会儿,也没动筷:“你上回那事……学校其实还挺有意见的,上次月考考得好了点,校领导那边的态度也好了点,得继续保持才行,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和同学闹出什么矛盾……”
谢晏叹了口气:“妈。”
这些絮叨话,要是小谢晏坐在这儿,这会儿就该吵起来了。
谢晏……倒是还好,他这人情绪更稳定,而且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听亲爹亲妈唠叨。他爸妈为了赚钱养家,总是特别忙,不着家,像这样爱意拳拳却不得其法的唠叨话,是他家的奢侈品。
他的家境买不起奢侈品,所以意思就是,没见过。
“好了好了,妈不说了。”谢母一脸愧疚地拿起筷子,努力吃饭,但明显能看出心不在焉。
“我是真没有和同学闹矛盾,现在跟大家处得还不错,以前……反正高中生呢,哪有隔夜仇,一起玩几次就冰释前嫌了。”谢晏想着安慰话,半真半假地说,“今天3班和5班的人也在那边玩,我还约了柏天忆一会儿夜跑呢。”
“你腿吃不吃得消?累的话不用每天都跑的……”
“没事,挺好的,跑这么多天了也不疼。”
“那就好,那就好。”谢母说着说着又有点走神,“小柏那孩子是个乖巧的,成绩也好,你要是能跟着他多学习学习就好了。”
“……”谢晏真是要被逗笑了,谢天谢地他已经20多岁了,不会觉得这些话烦人,“您咋不说我还有个全年级第一的同桌呢?”
谢母看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说,你那同桌为人冷漠,不太理人,你不想找他?”
其实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小谢晏当时说的是“他也太能装逼了吧,跟我似的,不行,我们王不见王,不能对话的”,谢母这还给包装了一下。
谢晏道:“我以前也不会给您说我要上家教。”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因为自从谢晏从医院回来,家里的家教就没哪天中断过。
说实在的,这钱花得比从前天天闹着买限量版游戏机、篮球鞋的时候少多了,谢母也从来没有花钱这么舒心的时候。
就是起因太惊险了,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晕。
“那你认识这么多好学生,得好好利用起来。”谢母想明白了,看着也没这么忧心了,但仍是紧张地嘱咐。
“知道了。”谢晏摆摆手,顿了顿又说,“妈,其实学习的事我自己有计划的,上学也可以让司机接送,你要不要找点事情做,你以前不是会去厂子里的吗?”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怎么敢去?”谢母瞪他一眼。
“那我现在不是没事了。”谢晏一摊手,“你别老盯着我,又不能帮我去学校,读书也好,交朋友也好,还不是要我自己来?你成天待在家只会越想越紧张,还是找点事做吧。”
谢母还真考虑了一下,主要是她想尊重下谢晏的意见,以前,她不太会,孩子他爸更不会,一场事故,所有人都在学习改变。
“那,”半晌,她下定决心,“下次月考你要是还能保持上次的成绩,我就回去厂里上班。”
谢晏一愣,保持上次的成绩?
他上次才考了300多名,心说妈您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行吧。”谢晏说。
吃完饭,他联络了柏天忆,出门夜跑。
几天下来两人已经形成了默契,路线是固定的,联络好之后两人各自从家里出发,慢跑到小区中间的喷泉广场处集合,再往东绕着小区一圈,从西边跑回来。
两圈之后,柏天忆先进家门,谢晏多跑半圈回家。
到家先洗澡,洗完澡一般他会上网看会儿视频,或者直接写作业,写到睡觉。
微信上有方趁时发来的讯息。
没别的文字,就一张麻辣香锅的图片,发信时间大约是在离开谢晏小区一小时后,正常的晚饭时分,谢晏当时没看见,现在看见了,也没打算回。
他确实不想跟方趁时说话,主要是自己没理顺,三天是他给自己的缓冲期。
喜欢……
爱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屋里已经熄灯了,谢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怔怔地看着在黑暗中显得像块电影幕布的天花板,无数的人、事有如实质,在这块幕布上演起了默剧。
他对爱最初的理解,是守着空荡荡的家,看着墙上的挂钟,数着爸爸妈妈要什么时候回家。
但谢晏回忆起,其实那个时候他是看不懂那个闹钟的。
所以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就问了这个问题,爸爸在饭桌上教他认钟,妈妈在旁边笑他笨笨,晚饭以后……爸爸妈妈就又出去了,他一个人数着新认识的钟。
终于看懂了时间以后,孤独就有了刻度。
后来谢晏去上学,渐渐的拥有了很多朋友,他是个开朗的人,至少看上去很开朗,成绩优异,还有一些小小的体育特长,比如说因为耐力好,他可以坚实稳定地在球场上为班级拿下很多分,这让他很受同学们欢迎。
但也就仅此而已。
谢晏想,回到家,他就还是一个人,爸妈不在家,没有征求过同意,他甚至不知道带同学回家玩是不是合适,所以从未带过。他和所有人维持着看似亲密的浅浅的交际,每当学校放假时,他就不知道应该叫谁出来玩,既怕打扰,也觉得没有必要。
在最私密最幽静的名为“我”的边界内,谢晏从未学习过如何和另一个人相处。
因为从小到大,他想等待的人,总是不来。
后来他们出了车祸,他们再也不会来了。
现在,方趁时想闯进来。
要欢迎他吗?还是就让他停留在门外?
谢晏出了会儿神,忽然想到,其实方趁时也不曾对他开放过边界,尽管,他并不知道方趁时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地方。
人与人的距离,是不需要用大脑思考,只需要靠直觉确认的距离,谢晏没能感受到某种紧密的连结,当然,鉴于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他还真就非常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究竟是方趁时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最后结论是,应该不是他的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
谢晏心说,这样的话,拒绝方趁时,他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心情一放松,他不由得笑起来,翻了个身。
手机弹出一条网站的推送广告,屏幕亮了一下,谢晏瞥到一眼时间。
谢晏:“……”
操!怎么就2点了!他不就发了会儿呆吗!
第二天一早,约好的家教如约而至。
“早。”谢晏打着呵欠和来人打招呼。
数学这科的家教是修宁大学的大一学生,修宁大学是本省最好的综合类大学,在全国范围内,属于TOP3那五所学校之一,招牌金光闪闪,谢母对此很满意;而家教本人是个脾气和善的女生,教学方法也很科学,所以谢晏也很满意。
女生来这家上了一个月的课,头一回见学生这个样子,也觉得很乐:“怎么今天这么困,终于忍不住熬夜打游戏了?”
“要真是因为游戏就好了。”谢晏很郁闷,想方趁时的事情想到半夜这种事他该找谁说理去?还不如打游戏呢。
第37章 你喜欢玩这种py?……
周一。
一睁眼, 谢晏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方趁时发来的早餐图片,对方好像是把这个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当成了某种图文日记本,主要用来记录自己的三餐。
谢晏一脸懒散地刷着牙, 单手点开那张照片一看, 忽然意识到这张图和昨天的早餐图不是同一个背景。
早餐总不至于是跑去餐厅吃的吧?
那就是昨晚又换了个地方住?
两张图的桌面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不会出现在同一套房子里,谢晏猜他大概周六又去盛柯家住了一晚,昨天回的自己家。
现在的高中生真自由啊。
谢晏突然想起初中的时候也有同学邀请自己在外面过夜来着,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反正,好像想回家看看爸妈回来没,给拒绝了。
说来惭愧,作为城南职高的职业大流氓, 他至今,都还没有外宿过。
想到这里, 谢晏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继续刷牙, 等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再下楼时,就看见早饭已经上了桌。
他近来起床时间几乎是固定的,前后相差不到十分钟, 王姨也已经日渐习惯他规律的吃饭时间。
等吃完饭, 就该出门了, 谢家的前院偏小,在院里倒车不是不行, 但需要点技术,为免麻烦,司机都是把大门打开, 直接把车倒出去调头,在院外等谢晏的。
结果,谢晏背着书包出来,先是看见了一辆不属于自家的车,下一秒就在车边看见了一个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方趁时!
此时此刻,谢晏家门前停着的车是他的,人规规矩矩地穿着澜越标志性的漂亮校服,背着书包,立在车旁;而在他的车后,才是谢晏平时用的那辆车,谢家的司机张叔从车上下来,站在打开的车门后面,一只手架在车顶上,有些疑惑地望着这边。
谢晏也是两只眼睛瞪着方趁时,他是不想说话,但眼神表达出了询问的意思。
方趁时很自然地笑了一下:“顺路,要不要让你家司机放个假,一起上学?”
谢晏等了半秒钟,看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刚搬来。”方趁时往边上一指,谢晏顺着看过去,看到他家斜对面的房子。
金色兰庭有叠墅和别墅两种房型,谢晏家这一片都是围绕着小区道路建的错开的带院别墅,斜对面这家是最近的邻居了。
前阵子他听谢母念叨过一嘴,说最近别看房价涨了点,实际上也不好卖,斜对面这家卖了好几个月也没卖掉,现在看来是卖出去了。
只能说方趁时很有心机,司机在这里,谢母在楼上睡觉,谢晏但凡不想别人知道他俩之间的那点事,就不可能在表现出规规矩矩的方趁时面前,展露出什么不妥的情绪。
好在,因为从小和爸妈交流的时间少,为了让他们宽心,谢晏其实很擅长在家长面前装出乖巧的样子,就演技而言,可以说和方趁时棋逢对手,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方趁时是真的目无王法,而谢晏只是不顺从。
他是个不驯服的人,就像现在,他不想总跟着方趁时的节奏走。
——A or B?
——当然选C了。
谢晏歪歪脑袋,眼珠子转了一圈,道:“谢谢你周六送我,要不你跟我走吧。”
方趁时挑了下眉。
谢晏:“不然就各走各的。”
他明确表达出不合作的态度,方趁时想了想,轻轻点头:“也行。”
说完,他走到副驾,轻叩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小郭的半张脸。方趁时跟他说:“你休息吧今天。”
说完他便朝着谢晏走过来,拉着书包带,一副好学生的规矩模样。
谢晏:“……”
火力全开啊。
谢晏朝天看了眼,算是翻了个不成型的白眼,便快走几步,上了自家的阿尔法。至于车门,他没有关,因为不用想,方趁时肯定是不会去坐副驾的,关门也是白搭。
他唯一担心的是方趁时会不会没轻没重地一上车就来牵他,所以谢晏下意识地坐得很靠内。
好在方趁时没有,这也就导致宽敞的后座空间内,两个瘦子中间像隔着条银河。
气氛莫名诡异,好在张叔是个心思并不细腻的中年男人。
“走吧张叔。”谢晏说。
见前方车辆开走了,张叔发动了车辆,等车拐出小区大门,才问:“晏晏,这是你同学吗?”
谢晏“嗯”了一声:“我们班的。”
方趁时这时礼貌微笑,颔首致意:“张叔好。”
“诶,好,好……”张叔看了眼后视镜,又看了眼,才感慨地说,“晏晏总算交到朋友了。”
方趁时生得俊,规规矩矩的,一看就叫人心生喜欢。
谢晏一直侧脸看着窗外,主要是不想看方趁时,闻言歪了下脑袋,从后视镜里和张叔对视:“张叔,你别说的我好像很孤僻一样好不好?”
张叔有些嗔怪地说:“你以前可从来没把同学往家里领过。”倒是经常因为和同学打架导致被叫家长。
谢晏心说这方趁时也不是我领来的。
方趁时笑出了个长辈都很喜欢的优等生笑容,道:“谢晏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的,有时候都没时间跟我说话。”
张叔“哎哟”了一声:“那是他不好,回头我帮你批评他。”
方趁时:“那就谢谢张叔了。”
“别客气。”张叔心情开阔的时候,嗓门就跟着上来了,“其实晏晏是个挺好的孩子,就是不太会说话,脾气还有点躁……唉,瞧我说着干啥,都是之前的事了,晏晏现在……挺好,有朋友也好,哈哈哈哈!”
方趁时其实没仔细听,但他装得很专注,还能不时附和两声。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好像什么祖孙俩一样。
一旁感觉被排挤的谢晏:“……”
好在,金色兰庭到澜越不用很久,谢晏下了车,挥挥手跟张叔告别,等那辆阿尔法开没影了,才终于感觉自己解放了。
他朝方趁时看过去,嗤笑一声:“搬家?”
“我听说你,每天晚上都会约邻居跑步。”方趁时垂了下眼,再看过去的时候,满脸的人畜无害,“现在我们也是邻居了。”
叫谢晏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方趁时搬家的原因居然是这个,他噎了噎,问:“你有夜跑习惯么?”
“我也可以有。”
“那就是没有。”谢晏说,“有必要吗?为了我还重新养成一个习惯……虽说夜跑是个好习惯吧。”但他也不觉得方趁时有为他改变的必要。
人各有路,走自己的就好,相遇算缘分,分开也不必遗憾,一直以来,谢晏都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谢晏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眉目间藏着的全是隐隐的不耐,方趁时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只是想见你。”
“想见我可以约我,没必要夜跑。”谢晏皱了皱眉,“你根本不喜欢跑步吧?”
就从方趁时报名的运动会项目来看,假设那些都是他擅长的项目,那说明他跟盛柯不愧是发小,两人都更擅长爆发,而不是耐力。
谢晏则正好相反,他很喜欢长跑,短距离的项目却没什么优势。
“我倒是想约你,那你赴约么?”方趁时问。
“……”谢晏噎了一下。
“那不就结了。”方趁时往前走了两步,“走吧,要上课了。”他一顿,舔舔干涩的唇,“晏晏。”
谢晏:“……”
方趁时手长脚长,下决心要走,走得还挺快的。谢晏愣神的工夫,就见他已经快要进校门了,忙快跑两步追上去:“你瞎喊什么!”
“你家的司机不就是这么叫你的么?”方趁时这会儿在装好学生,目不斜视,步伐均匀有力,说话时嘴唇微动,音量压得很低,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那是家里长辈喊的!”
“你喜欢玩这种py?其实……也不是不行。”
谢晏一愣,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方趁时的意思,差点没被气炸!
如果他还是一点就着的中学生,当时就要给方趁时来一套太极三十六式!
不过可惜,如今谢晏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他在原地气圆了半分钟后,把胸口那股气吐出来,算是冷静了。
“nb啊,见过执着的,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谢晏自言自语,“给点颜料就开染坊,有这种脸皮方趁时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方趁时已经走得看不见了,但抬头不见低头见,谢晏自行上楼,就又在自己座位旁边看到了他,脑中便突然冒出一句:这属实是一段孽缘了。
要怪,大概得怪他手贱,为什么一开始非要去管方趁时翘课,不对,再往前想,得怪他五年前嘴贱去撩小孩。
人要怎么跟五年前的自己计较?
只能是不计较。
谢晏是个很想得开的人,他性格如此,袖手旁观永远也做不到,只能接受因此接踵而来的因果和命运。
罢了!
我谢晏一生行善积德,路上招惹些许小鬼,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了?”旁边的方趁时突然问了一句。
其实谢晏的表情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方趁时会第一时间发现,大概是源于他一直在看他,一直,五年,每个能看的机会。
谢晏是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这件事的。
像是车辙碾过一颗碎石,在这个当下,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表情变化。他轻瞥了方趁时一眼,说:“说了三天不想跟你讲话的,今天是第三天。”
第38章 你这么香,想摸一摸也是……
方趁时一怔, 笑了下:“但你已经说过了。”
“嗯,所以我打算从现在开始闭嘴。”谢晏从书包里捞出没写完的家教作业,准备趁早自习开始之前再写会儿。
方趁时愣了愣:“玩真的?”
谢晏目不斜视。
半分钟后, 方趁时伸出手, 在他眼前晃了下。
谢晏目不斜视x2。
方趁时眼珠子转了转。
他趁大课间下楼的时候,到学校超市买了罐咖啡,回教室的时候放在了谢晏桌面上。
谢晏目不斜视x3。
但一节课后,他打了几个呵欠,随手就把咖啡打开喝了。
方趁时挑了下眉:“喜欢这个?”
谢晏目不斜视x4,且没有开口。
方趁时看了他几秒,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双柚汁摆在他桌面上,看上去是早就准备好的。
很快就是中午了, 谢晏没有喝,但也没拒绝盛柯发来的午餐邀请。不拒绝盛柯, 就相当于还是和方趁时一起吃,并且时隔多日, 三人又吃上了孟家送来的午餐。
家里送饭过来的话,三人是在教室里吃的,谢晏看着满桌的热菜陷入了沉思。
他是有问题想问,但好巧不巧、果不其然, 这时候方趁时偏过头来问了他一句“有什么话想说么”, 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 他就又把话憋回去了。
就算在玩手机,心思玲珑的盛柯也能感觉到异样, 抬起眼左右一看,茫然道:“什么情况?”
“周六那天他说,”方趁时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三天不想理我,今天是第三天。”
说这句话的时候盛柯也在车上,所以他还记得,一提就想起来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三天’居然不是虚指而是实指?”
“那你要问他了。”方趁时神色淡淡。
谢晏道:“我是个实诚的人。”
盛柯:“……那也太实诚了?”
“还行吧。”
反正有盛柯在中间调节,一起吃饭也不会很尴尬。
最重要的是,谢晏不觉得尴尬,那就没人能让他尴尬。
其他时间,学校里学霸那么多,还有各科老师在,谢晏也没有什么问题是非得找方趁时问不可的,憋这么一天,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方趁时的各色饮料一直送到下午放学,都没能勾到谢晏再开口。
谢晏也没喝完,因为喝不下那么多。
方趁时叹了口气,伸手扯住刚背起书包准备走人的谢晏的衣袖。
谢晏回过头,眼神里传达出询问。
方趁时看着他,平静却又无辜地问:“怎么办,早上我让小郭今天放假了。”
谢晏挑起眉:“?”
“我妈安排的司机和助理,都被我退回去了,现在我就小郭一个司机,他放假,就没人来接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回去?”
谢晏扯了下唇角,心说这都放学了,就当这一天已经过去了好了。
“讹人是吧?”澜越的学生一个个兜里大把的零用钱,就算是暂时信用破产的谢晏手机里能花的钱也有四位数,他方趁时还能没钱打车不成?
谢晏道:“不行你可以走回去。”
方趁时:“是人话吗?”
金色兰庭离澜越很近,但那是车程很近,步行的话,走到天黑是最起码的。
谢晏也没真心想折磨他:“你可以打车,不想坐公共营运车辆可以找盛柯,总缠着我干嘛?”
方趁时一笑:“有什么不好?这不是缠一缠,你就愿意跟我说话了?”
谢晏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袖子抢回来就准备走人。
方趁时迅速起身扯住他的后领,将人带得一个踉跄。谢晏好悬才在摔倒之前撑住课桌。
课桌歪了歪,桌腿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咚”声,引得教室里几个还没走的同学一齐侧目。
谢晏靠着腰力愣是没让自己摔进方趁时怀里。
他深吸口气,真诚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
“你身上好香,”方趁时闭了下眼,似乎在回忆,又或者是沉湎、陶醉,“我觉得,想摸一摸也是人之常情。”
谢晏看着他,只觉得甘拜下风。
这还是学校!
周围人都还没走呢!
“谢晏,有人找。”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其他同学的喊声。
“说你声变态,还说得你放飞自我了。”谢晏伸手把自己的衣领抢回来,白他一眼,拿起书包往门口过去。
都放学了还有人找,说实话挺让人意外的,不过他走出去之后,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沈希柠。
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身上虽然穿着一样的澜越校服,不过总觉得有种水洗过的旧。
这身衣服,其他学生都是经常买新的换的,特招生怕是只会拿学校开学时发的那一身穿到毕业,毕竟校服不便宜。
谢晏一下子想到很多,因此觉得亲切,他最穷的时候,在物价赶英超美的修宁市,一个月只花五百块。
于是他就笑了下:“怎么?”
“来跟你道谢。”沈希柠看过来的时候目光还带着好奇。
两人其实是不熟的,又很熟,熟悉是因为两个人之前都是办公室常客,沈希柠去收发作业问问题,谢晏去挨骂,同在一个空间,彼此隔着天堑。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医生那天跟我说,我那个情况挺危险的,如果不是你处理及时的话,我可能到今天还在医院里。”
谢晏“嗯”了声,也没说不用谢之类的话:“以后记得吃早饭。”
“是,医生也跟我说了。”沈希柠笑了笑,“高老师今天还给班里开了个班会,教育我们得按时吃早饭。其实我那天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吃了早饭脑子糊涂,影响背单词的效率,想说熬到中午吃的,没想到基地那边没什么东西吃。”
“早饭吃完等半个小时再背就不会很糊涂了,如果还是糊涂的话要么是吃多了,要么血糖情况不太好,注意体检。”谢晏说,“高老头人还挺好的,要听他的话。”
3班班主任高宁疆,人称高老头,同时也是2班的数学老师。
数学这门课从不骗人,不会就是不会,所以谢晏花了很多心思在追进度,最近问题问得多了,跟他也熟悉了起来,喊这句“高老头”喊得十分顺嘴。
沈希柠有点意外:“你懂得好多啊……我很感谢高老师的,我能进澜越还是他帮的忙……啊,跑题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谢谢你,但我不知道有什么能拿来道谢的,听说你最近用功,本来想拿我整理的笔记过来,但又想起你和方趁时是同桌……这个给你。”
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无纺布袋,也不知道在手上提了多久。
谢晏接过来一看,发现无纺布袋里面装着一个礼品纸袋,拿出来是一袋名叫“脑黄金”的保健品,以前谢晏去超市的时候见过这个东西,超市广播循环播放广告,好像说是给高中生补脑用的。
一看就是特地买的。
但能买得起这种东西当礼品,家里至少不是那种传说中家徒四壁的困难,不过也是,全省范围内应该都没有那种特困户了。
因为谢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沈希柠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在澜越真的可以算是穷光蛋:“这份礼物可能不算太好,但是……”
谢晏摇摇头:“没有不好,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我那天帮忙是顺手,看见了,就不可能当没看见,不是为了让你道谢的。这个东西,要不你拿回去自己吃吧?我觉得你可能更需要它。”
“那怎么行?你是不喜欢这种东西吗?是我妈说的,高中生总要补营养……她之前还说让我拿点外婆家的鸡蛋给你,都是老家人自己养的鸡,纯天然无污染,但是我觉得那好像太不体面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顾虑,给谢晏听笑了:“高中生是要补营养,那你平时在吃吗?”
“什么?”沈希柠没反应过来。
谢晏往上提了提无纺布袋。
沈希柠猛地摇头,下意识道:“谁吃啊,这么贵。”
“所以啊,”谢晏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也不是我看不起你——”
这话一出,沈希柠以为他要开始讲经济问题。他人的同情虽然让人感动,但有时也很叫人难过,而且是异常难过。
不过,澜越的少爷小姐们虽然口无遮拦,好歹都是好人,沈希柠觉得自己能忍,她这都忍到高二了。
结果谢晏说:“说实话,一顿早饭不吃就要晕倒的人,我觉得比我更需要营养品。”
沈希柠:“……”
她没想到谢晏是这种风格的,一时有些无力反驳。
说她被歧视了吧,是的,但是,难得的让人生不出气。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呢,就还是借我笔记好了。”谢晏又说。
“啊?可是方趁时的笔记应该做得比我更好吧?”沈希柠惊讶道。
谢晏也不想提他和方趁时的恩怨情仇,只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个人上课都不做笔记的,我平时借我们班长的笔记看,但借多了很容易招人烦你知道吧。”
“这样啊。”沈希柠怔了怔,很快回神道,“那我还是信的,以往出去竞赛的时候遇到那种神级学霸,很多都不做笔记的,人家脑子好使,什么知识点都记在心里,像我就不行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笑笑,“那我回头拿笔记给你。”
“谢啦。”谢晏说着就想告别走人,脚刚迈出一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跟她说,“平时要是觉得做早饭麻烦呢,可以提前一个晚上蒸点红薯玉米鸡蛋什么的,早上直接吃冷的就行。双梧路菜市场买红薯特别便宜,有个中年的女老板,人胖胖的,她很好说话,看你是学生还能多送你点。”
沈希柠张了张嘴,任谁来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谢晏看她反应,还以为是自己错估了她的家境,说实话穷人亦有三六九等,穷成谢晏当年那样的可能确实很少见:“……总之,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看看。我先回家了。”
他觉得他得走,要不这场面有点尴尬。
沈希柠眼睁睁地看他提着个明显没装多少东西的书包走过去,又眼睁睁地看见方趁时掐着时间像幽灵一样地从2班教室后门飘出来,缀上谢晏,伸手扯住他校服后心。
谢晏头也没回,右手越过肩膀摸到后衣领,把自己的校服往上提。
方趁时又跟没骨头似的往前一飘,从沈希柠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整个人挂在了谢晏身上。
她愣了愣,再愣了愣,过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
第39章 张扬。
沈希柠第二天一早就把自己的笔记拿了过来。
因为是道谢, 她是重新复印了一份,并且做了裁切和装订,整理成新的册子, 还检查了喷墨不匀导致的问题, 手工给做了备注。
谢晏拿到手翻了翻就看出了含金量,这会儿是真的惊讶,张了半天嘴,吐出一句:“女孩子还真是细心啊……”
说到这个,沈希柠还有些得意:“那是肯定的,我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因为粗心丢过分哦。”
“厉害。”谢晏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我就不一样,我既粗心, 还没有知识。”
沈希柠“噗嗤”笑了出来:“不是说你上次考试进步了很多吗?”
“那也是年级300多名,不是30多名, 你的名次是我的零头。”
“你这个说法……”
“显得我很厉害是不是?”谢晏道,“没事的, 我的分数是你的零头。”
沈希柠笑了半天。
笑完她摇摇头,公平地说:“那不至于,300多名也是三位数的分数了。”
能考到三位数的话,就是大众分数了, 毕竟高考没人能考到四位数。
“我知道, 所以我用的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霜姐教导有方。”谢晏晃了晃手上的笔记,“总之, 这回真谢了。”
等他回教室了沈希柠还在笑。
方趁时书也不看,坐在座位上像谢晏辜负了他三百年一样地盯着谢晏。
谢晏也没管他,一屁股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我要社交的。”
方趁时的眼睛一错不错。
但谢晏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中间沉默了一会儿,方趁时突然问:“你这是在给我交代?”
谢晏都开始做题了,题干已经进入了脑海,脑子正在沉浸式打结,忽然听到这一句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半秒才“昂”了一声,疑惑地问:“你这反射弧会不会有点太长?”
“我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理智上很确信,情感上不敢信,所以想了很久,决定在你这里证实一下。”
“挺没安全感哈。”谢晏随口点评了一句,头都没抬,“好了,停一停,这题我已经看三遍了,我的脑容量不足以让我一边跟你聊天一边解题。”
基地那边的射击教练说,谢晏在射击一途上最大的天赋就是专注力。
他是个集中很快的人,从这方面来说,他还能在开始做题之后理一理方趁时,已经算是特殊待遇了。
啧。
方趁时扯了下唇,道:“高考还有一年多,有必要现在就争分夺秒么。”
谢晏无语地暂停,长叹口气,向天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感觉自己冷静了,转过头,认真地说:“高考是还有一年多,可是六月份就要会考了,首先我会考得及格吧?然后就是,我看过了,虽然拿到C就可以算通过,但是如果C太多的话,很多好学校不能考,我是希望全科至少拿到B的。”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非得考个好学校?”方趁时道,“有必要么,毕业撑死拿个一两万的薪水,还不如回家跟着你那个爸干呢。”
“世界上的事情又不能全用钱来衡量。”谢晏想了想,笔在三根手指间转了一圈,“你就当是我的执念吧。”
“你的执念是考个好大学?”方趁时有点想笑,城南职高的校霸执念是考个好大学这种事听起来确实像个笑话。
但谢晏摇了头:“没,我只是想不留遗憾地高考一次。”
“成绩不论?”
“成绩不论。”
“那又绕回来了。”方趁时向后仰了仰,挑剔地看着他桌上那堆来自另一个女生的笔记,道,“你根本没必要这么争分夺秒,分数也不是这样来的。”
“……”
谢晏长长地从鼻腔里呼出口气,听着跟叹气似的,看了看天。
他一向觉得翻白眼挺不礼貌的,但是在方趁时面前实在是忍不了。
“我,”他冷静以后,指了指自己,“不像你,没有那种夸张的学习天分,我就是一个努力派的做题家,争分夺秒地学习在我这里是有用的,understand?”
“再说了,”不等方趁时回答,谢晏又补上一句,这回他压低了声音,扯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口型,从唇缝里把话挤出来,“我这是为了谁啊?还真看着你700分的实力陪我去念大专吗?”
方趁时一愣。
谢晏伸手指了指他:“再影响我做题今天你别蹭我车,自己走回去吧。”
说完他就转了回去,专心做起了题来。
方趁时愣了一会儿,轻轻笑出了声。
行吧,方趁时想。
他无事可干,便又去了趟学校超市。
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谢晏不爱吃零食,不过会喝一些饮料,总体来说,他不太喜欢太甜的饮料,但有时候消耗大了也会喝一点。
比如说昨天的双柚汁,不算太甜,但最后谢晏只喝了半瓶,剩下那半瓶他纠结了半天,被看不过眼的方趁时拿去扔了。
所以今天方趁时买了一堆无糖茶饮料,配一箱矿泉水。
矿泉水是让超市的人帮忙送上来的,送货的人把箱子往靠墙的地上一丢,人就走了。
谢晏做完一套卷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你买这么多水干嘛?”
“给你喝。”方趁时说。
“……教室里不是有水?”
“桶装水不好喝。”
“……”
方趁时嘴有点叼,谢晏早就发现了,身为男高中生,他吃中饭的时候居然是细嚼慢咽地吃一点点,优雅是非常优雅,就是不太科学,但谢晏劝过两句,方趁时该不吃还是不吃,经常枉费他家特地送来的营养餐。
如果不是谢晏加入的话,其实方趁时和盛柯两个人的午饭是经常产生浪费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谢晏盯着地上那箱矿泉水看了一会儿,老实说,“其实我喝不出来瓶装水和桶装水的区别。”
“这不重要。”方趁时说着,从谢晏桌上拿起他平时用的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带回来,放回他桌上。
“帮你接杯水,显得我在伺候你。”
然后方趁时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抽出一瓶水放到他桌上,“放一瓶水,看起来就像我在投喂你。”
谢晏眨了眨眼,他想起了昨天一天那些品种丰富的饮料。
“矿泉水,也算投喂的吗?”他问。
方趁时不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瓶茶饮料放到他桌上。
谢晏:“……”
“饮料喝多了不太健康,”方趁时家里是有营养师的,虽说他对那些理论很厌烦,但实在是听太多了,“拿矿泉水掺一掺。”
“……行。”谢晏扯了下嘴角,到桌兜里掏了掏,又翻出一套家教给的练习册。
但桌上三瓶亟待他去饮用的液体总是在眼前晃动,他居然有点看不进去。
忍了半分钟,他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
“要占上风。”
方趁时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水的事,伺候和投喂,下位者与上位者。
方趁时目光闪了闪,其实他觉得自己没想这么多,但——
“不行么?”他神色淡然,歪了下脑袋。
“可以是可以,我对他人的生活方式一向没有意见。”谢晏说,“不过,我不太吃这套。”
方趁时看了过来。
“我也从来不肯输的。”谢晏说。
他目光是方趁时最熟悉的那种,即便不带什么情绪,也是张扬恣意的。
如果碰到个脾气不好的人,或许会把这种眼神翻译为挑衅,但对方趁时而言,只是珠宝发出了它的火彩,变得更漂亮而已。
不过,上位者与下位者……
他突然陷入了沉思。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两个人一直到中午都没再和对方说过一句话,盛柯下楼拿到了他家司机送来的午餐,提着过来的时候,一看就发现不对,问了句:“又怎么了?”
谢晏耸耸肩,他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盛柯就坐下了,开始把打包的饭菜一盒一盒往外掏。
谢晏愣了愣:“你就不问他了?”
“你都觉得没啥,那有什么好问的,他这人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盛柯说,“想说的时候他自己会说的。”
“我没事。”方趁时抬起头,“晚上我不去游泳了。”
“嗯?”盛柯转了过来,“你有什么事?”
“孟女士约我吃晚饭。”
此话一出,连谢晏的头都转了过来。盛柯愣了愣,问:“你们和解了?”
“暂时达成了协议。”方趁时顿了顿,勾了个略带嘲讽的笑,“她再不妥协,比赛报名都要截止了。”
“其实我有点好奇,”盛柯问,“能说吗,孟女士为什么非要让你参加这劳什子的比赛?”
“帮她的亲亲老公争取资源。”方趁时瞥了他一眼,“主办里有个人,是个挺有名的科学家,跟方教授的研究方向有点关系。”
“哈?!”
一个声音,两种音色,盛柯意识到有人比他还震惊,扭头看了过来。
谢晏这会儿大脑都有点打结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实情:“你是说,你妈……是个恋爱脑?”
他觉得这事最震撼的地方在于,不是说成功的商业人士不能是个甜蜜的恋爱高手,但方趁时明显家庭不和谐,怎么父母感情竟然是好的吗?
你们老方家难道只有方趁时一个冤种?
“此言差矣。”盛柯给他解释,“你看,孟女士接手孟家商业帝国之后,短短五年时间就把市值翻了三倍,她算不算超人?”
“算……吧。”谢晏说得有点没自信,主要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孟家商业帝国”是多大一个帝国。
他从前疲于奔命,没关注过这些。
盛柯“嗯”了一声:“但是这个超人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超人,方先生的存在可以用来证明她还是个人类。”
谢晏:“……”
谢晏:“你讲话挺有情商的。”
盛柯:“谢谢。”
他说完又往方趁时那儿看过去:“那你不是至少得打到决赛?而且就算打到角色,也不能保证人家能欣赏你。”
“嗯。”方趁时垂着眼皮,兴致缺缺,一副犯了困的样子,“所以要赢得很惊艳才行。”
“……孟女士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你要求甚高啊。”盛柯撇了撇嘴道,“那你什么时候走?我没注意赛程。”
“至少开完运动会的吧。”
谢晏张了张嘴:“这么快?”
方趁时看他一眼,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怎么,舍不得吗?”
“不是,”谢晏说,“那你会考怎么办?”
盛柯:“……”
盛柯:“你有没有觉得,你就挺没情商的。”
谢晏看他一眼。
盛柯:“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老实说他现在还蛮惨的,孟女士经常拿一些非人的要求来要求他,虽说阿时确实是个天才吧。”
但天才也是人啊。
会痛,会累,会软弱,会有厌恶的不甘的不愿的。
毕竟是发小,偶尔盛柯还是想为方趁时求个情的。
“可是,”谢晏说,“又没必要舍不得,一个比赛而已,比完不就回来了吗?难道比个赛我们以后还能不见面了不成。”
盛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最后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这话并不好听,但以他对方趁时的了解,是有用的,因为潜台词是四个字:来日方长。
果然,方趁时轻轻笑了一声:“嗯。”
“所以你会考怎么办?”谢晏扭过头。
“你想我好好考吗?”方趁时看他。
“废话,不然我在这儿问你什么?”自从捅穿了那层窗户纸,谢晏跟他讲话越发不客气,跟别人都不会这样。
就好像坐在方趁时旁边的人还是那个城南职高时期的校霸,而不是如今澜越逆袭中的差生。
第40章 他是不是暗恋你?……
“你拿什么换?”方趁时人侧坐着, 一条胳膊撑在课桌上,另一条胳膊撑在自己的椅背上,姿态好整以暇, 懒懒地掀起眼皮。
这个姿势, 他的膝盖就顶在谢晏的座椅侧面,甚至偶尔能碰到谢晏的校裤。
“什么都没有。”谢晏说,“你得知道等价交换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法则。”
方趁时挑起眉。
这条法则就像他腻烦的营养学理论一样,他再不信,他也遵守着。这是他身上多年以来的烙印,想要挣脱却难以挣脱的。
撕掉了伪装以后,谢晏对他好像不再予取予求了,而是会像当年那样, 像个……大哥哥那样,教育他。
“我只说一点, ”谢晏神色认真地伸出一根手指,“你要是想摆烂、缺考、交白卷, 都随便你,会考没有重来的机会,但我会好好考的。”
哦,跟当年还不一样, 现在的谢晏摸清了他的欲求, 学会利诱了。
方趁时笑了声:“知道了。”
因为是孟女士约晚饭, 放学时方趁时没有跟谢晏走。时隔几周,谢晏又看见了那辆黑色的总裁, 以及眼熟的中年司机和青年助理,像两尊门神;方趁时也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寡言。
谢晏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换那个年轻司机开车的时候, 方趁时会更松弛一点,现在就多少显得有点紧绷。
可能是他的错觉,但谢晏就是这么觉得。
目送着方趁时上了车,谢晏想了想,对着总裁的车屁股挥了挥手。
“我们也走吧。”盛柯把滑下去的书包带拉到肩上。
澜越是有一个巨大的停车场的,但比较远,少数来得早的司机还是会把车停在主干道上,位置属于先到先得。
来接盛柯的车和来接谢晏的车今天抢到的位置都不算好,要走一段。
谢晏点点头,就跟盛柯一起往路的另一头走。
盛柯是个社交达人,话痨型选手,有他在基本不会冷场,就走到车边的这一段路,盛柯绕着运动会的事跟谢晏说了好一会儿话。
谢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顺便记了几个外班的强劲对手。
现在2班整体已经是争当上游的氛围了,强劲对手是很需要注意的。
微风推着树冠摇摆,这一条路上吵吵嚷嚷,全都是学生和来接人的家长。
城南职高虽然就在澜越对面,但校门开在另一头,可因为这里的“豪车展示会”以及文化用品一条街,偶尔还是会有穿着南职校服的学生路过,数量说多不多。
于是就在这时,谢晏的余光里飘进了一道身影。
动作比意识先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住了。
“嗯?怎么了?”察觉到他没跟上的盛柯回过头,看见谢晏的视线又跟着看了过去。
街角,三个青年或站或蹲,无所事事地待在那里,两个穿着T恤,一个背心外搭着衬衣,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三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个盯着这边,两个转着头看马路两边的车,看着像是要穿过来。
“盛柯,帮个忙。”谢晏人没动。
“什么?”
“顺路带我一程。”
“啊?”
来不及解释,谢晏抓起盛柯的手,就往前快走几步,拉开了盛柯那辆车的车门,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他家的车停在更前面,来不及过去,而且最关键的是,没有盛柯家的车贵。
豪车自带某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气场,他至少可以保证那几个人不敢砸车。
盛柯只能懵懵懂懂地跟上:“怎么回事,那几个人是谁?”
“社会青年。”谢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正在快速给家里的司机发消息,“我怀疑是来找我麻烦的……黄景昀他们和社会青年有联系吗?”
听到“黄景昀”的名字,盛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还没消停啊?你说的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帮你查查,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几个是社会青年的?”
“直觉。”谢晏还能怎么说,说那几个人是他当年的同学吗?
盛柯:“……?”
盛家的司机车技娴熟地将车从车龙里开了出去,很快将那三人甩在了后面。谢晏跟司机说了一个五条街外的地点,那里是盛柯回家和谢晏回家的分叉点。
他在那里上了自家的车,总算是平安到家。
结果夜里,他叫上柏天忆准备去夜跑时,在家门口撞见了双手插兜斜靠在灯柱上的方趁时,也不知道这人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这就回来了?”谢晏说着还往斜对面张望了一眼,房子里黑灯瞎火的,一看就不像是有其他人在住的样子。
“本来今晚不打算过来的。”方趁时抽手,朝他走过来,“阿柯跟我说,你遇到了麻烦,怎么回事?”
他说得简短,但其实本家离这边有点远,为了过来,他还差点跟刚刚恢复母慈子孝关系的孟书秋又吵一架。
不过。
和孟书秋吵架不算什么大事,方趁时也不指望他这套新买的房子能瞒住她多久。
谢晏不知道这些,没太当回事,摇摇头道:“只是猜测。”
“猜测总得有个根据。”方趁时很执着,在他的印象里,谢晏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谢晏顿了顿,在知晓秘密的方趁时面前,有些话他倒是可以说出来了,“那三个人是城南职高毕业的,两个跟我同级,一个比我大一届,在我入学前,大一届的那个一直是校霸来着。”
方趁时挑眉:“你入学后,校霸的宝座就易主了?”
谢晏扯了下嘴角,他其实不太想说这件事,很恶心,而且事情也过去太久了:“我没想当校霸,是褚骁,就是大我一届那个,他当时在学校里收保护费,城南职高不像澜越,学校里一堆穷光蛋,特困户也是有的,当时我们班有一个残疾人,他居然下得去手。”
“然后呢?”方趁时问,“我们正义感爆棚的谢晏同学就去伸张正义了?”
“不全是。”谢晏还是那个被恶心到的表情,“我确实为班里的残疾人出过头,跟褚骁打过两回,其实褚骁家境也不好,他只要不抢残疾人的钱,我没有那么闲事事都管。”
方趁时不语,等他后面的话。
“褚骁当时有个小弟,把我们班一个女生的肚子搞大了,还不想负责。那个女生家里管得严,根本不可能拿钱去打胎,我们班几个人就商量着,去找那个男的拿营养费。本来这事和褚骁没什么关系,但他接了小弟求情,打算帮那个男的出头。”
“当时他说……”谢晏顿了顿,用一种吃了屎的表情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上床的时候都是同意的,又没强迫谁,现在说什么负责?这笔钱王文凯拿不出来,你说怎么办?凑钱?那我们四五个人凑了这笔打胎费,她是不是能让我们四五个人都上一遍。’——给我气得,一拳就砸他脸上了。”
“然后呢?”
“然后他说……”谢晏顶了下腮,朝方趁时看了一眼,“你确定你要听?”
方趁时歪头看他:“为什么不听?”
“好吧,”谢晏说,“褚骁下一句是,‘谢晏,你要是这么喜欢帮那女的出头的话,要不你替她给我们睡一下?’”
“……”方趁时眯起眼。
他明显不爽的样子,谢晏摊了下手:“你自己要听的啊。”
方趁时瞥他一眼:“我还没说什么呢。”
但你脏话都写脸上了啊大哥。
谢晏扯了下嘴角,继续道:“这件事以后,我就针对了褚骁一整年,反正他打不过我,校霸也就变成我了。”
他说到这里,拧了下眉,“不过说起来,有件怪事……算了,没事。”
方趁时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话讲一半?”
“跟你比起来,我应该已经算很坦诚了吧?”谢晏道,“算了,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高一高二那两年,其实情绪不太好,揍褚骁这事也算是个发泄的出口,所以跟他动手的时候从来没留过手。我一直以为他看我挺不爽来着,结果我退学之后,有一回他找到我打工的地方,说要给我拿5000块钱。”
“他给你钱?”
“是啊,很奇怪吧?褚骁没什么钱的,他在学校里收保护费,是因为他没有零花钱,职高那时候大家都没成年,又不能去打工。我退学之后他倒是正好成年了,跟我说那5000块是他自己挣的,还说自己洗心革面了,以后不做抢人钱的事,叫我拿那笔钱去花。”
“你收了吗?”方趁时声音有点轻。
“没。”谢晏笑了,“我拿他钱干嘛呀,我有手有脚自己能赚,他也不比我有钱。再说了……”
谢晏咬了下嘴唇,满脸不爽的样子,他并不喜欢说人坏话,可这种时候,总忍不住刻薄,“他还能上得起学,就饿不死,没零花钱就去抢别人的?这种人的钱,就算那5000块真是他挣的,我也看不上……我就看不上他这人。”
“还有米越,孙亦诺,这两个人,除了泡妞什么都不上心,连打架都打不好,职高的文凭含金量不高,但上课好好学的话,总还能学门手艺,出来以后找个打工的地方不愁,可他们俩能干嘛?上课怕是连一天都没听过,那工地搬砖还要把子力气呢……我猜他们这几年混得不会很好。”
“像这样的人,知道自己的阴沟里的臭虫,如果不是被人喊过来,八成是不会来澜越附近转的。至于为什么是针对我……那真的是直觉,再说他们看到我就站起来了。”
他说了一大堆,结果方趁时伸出手按在了他的下唇上,就答了两个字:“别咬。”
谢晏回过神,就看见路灯下方趁时专注的沉醉的若有所思的目光,黑洞似的盯着他的……嘴唇。
谢晏:“……”
谢晏:“你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没有歪。”方趁时揉按着他的下唇,眼神逐渐沉了下去,“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很穷的男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给另一个,甚至算不上朋友的人花钱?还有,一个直男,会第一时间想到用‘睡你’来挑衅你吗?”
“——谢晏,你说他是不是暗恋你?”
谢晏愣了愣:“不能吧?”
方趁时的拇指还按在他的唇上,说话的时候差点舔到,搞得这短短的三个字,谢晏说出了一种语言功能发育不良的弱智感。
“为什么不能?”方趁时轻嗤了一声,“你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帅,还是不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就算你这么夸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结论。”谢晏忍不住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好了别玩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觉得褚骁不会是因为我没感觉到,我对任何人暗恋我还是憎恨我都没有偏见,但重点是我没有感觉到。”
他自认直觉还是挺强的。
“只要藏得够好,未必能让你感觉到。”方趁时顺势把手收回,沾上了些许唾液的手指摩挲着,“算了,没事,这事我来解决吧。”
谢晏看了过去:“你要干嘛?”
“还没想好。”方趁时笑了笑,“跑步吗?你不是出来跑步的?”
“哈?”谢晏愣住了,“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在跟谢晏相关的事情上,方趁时从来不耍人。
夜跑活动突然就变成了三个人。
看着队伍中多出来的那个人,柏天忆回头了好几次,只觉得晚风树影岁月静好,而他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