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脊背挺得笔直,如覆雪青竹,蓝色的发带安静地垂落在苍白的脸侧,和其主人一般的顺服,仿佛接下来无论是暴雨还是雷霆,只要她施予,他都会承受。
有那么一刹那,萧韶甚至觉得,这少年洞悉了她的一切意图——他明白她为何执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鞭刑。
“晴雪,取本宫的马鞭来。”
一条通体黝黑、细若男子小指的蟒皮长鞭被迅速呈上。鞭柄处裹着上好的枣红色羊皮,在春日暖阳下,光泽流转,鲜艳如血,刺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寒。
“公主殿下当真要鞭打这少年?”
眼见萧韶并非虚张声势,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这少年叫林砚?”
“看这穿着也不过是个贫寒学子,既是被那周北游胁迫,何必对他如此严苛?”
许多心软的贵女已面露不忍,“这般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长公主十鞭?”
亦有明眼人低声点破:“你怎么还不明白?长公主哪里是针对这少年,分明是——”说话者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面色铁青的王玄微。
“你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非也非也,公主舍不得动那王二郎,一腔怒火,可不就只能撒在这无辜替罪羊身上了。”
“可惜了,方才那首绝句灵气逼人,此文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高台上,几位见惯风浪的大儒也被这变故惊得面面相觑。国子监祭酒郭叔敖出身寒微,全凭苦读才在前朝末年的浑水中挣得进士出身,却因不肯同流合污而沉寂十数年,直至新帝登基方得重用。他平生最惜青年才俊,林砚那首诗已让他生出爱才之心,此刻岂能坐视明珠蒙尘?
眼见萧韶自晴雪手中拿起那根令人胆寒的马鞭,郭叔敖急忙起身,正欲开口求情——
“够了!”
院中骤然炸开一声含怒的厉喝。
王玄微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直刺萧韶,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异常沙哑:“殿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迁怒于人?舞弊之事,是我王玄微一人所为,殿下要罚,便罚我!”
那些压低的议论,字字句句都落在他耳中。即便无人说破,他也心如明镜——这叫林砚的少年,不过是代他受过的棋子。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逼他在这天下人面前,向她低头服软。
这是他与她之间的纠葛,何至于牵连一个无辜少年?
萧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像是被钝刀狠狠剜过,痛得指尖发冷。
她紧紧握住鞭柄,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胸腔翻涌的暴戾。在无数道目光的交织下,她一步一步,拾阶而下,径直走向王玄微。
明媚春光勾勒出她秾丽绝艳的侧影,金线绣成的火焰在紫色的裙裾间熊熊流转。她今日描了斜红,点了花钿,本是倾国之姿,此刻却透着一股浸着寒意的威仪,如出鞘的利剑,压得周遭空气都瞬间凝滞。
她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皆不由自主地垂首屏息。
王玄微如磐石般立在原地,视线毫无畏惧地迎上萧韶,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往日的痕迹。
萧韶的步距精准得如同丈量,她走过跪立的林砚身侧,裙摆拂过青石的地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目标是王玄微时,她却倏然停步,转身——
手腕倏然一抖,那乌黑的长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昂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弧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抽向林砚单薄的背脊!
“啪!”
一声沉闷而响亮的抽击声,轰然炸开,震得所有人心脏一缩。
林砚浑身猛地一颤,素白的衣衫应声裂开一道长口,底下皮肉瞬间浮现出一道刺目的红肿鞭痕。他闷哼一声,牙关骤然咬紧,额角青筋隐现,却硬生生挺直了背脊,没有倒下。
场中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光听这声音已让人头皮发麻!
王玄微瞬间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要冲上前,却被身旁友人死死拉住。他无法相信,记忆中那个连落花都小心拾起的少女,竟会变得如此暴戾!当众鞭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与他记忆里的萧韶简直判若两人!
他挣脱阻拦,快步冲到台前,俯下身就要扶起那脊背染血的少年,下一刻,伸出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他的目光凝在林砚脸庞,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这个少年,这张脸!方才他心神激荡未曾细看,此刻凑近,这少年的眉眼轮廓,竟隐隐与他自己有几分相似!
心中猜想如同巨石轰然落地,砸得他心神俱震。她果然是在迁怒!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故而找一个酷似他的替身来折磨,以此刺痛他!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一场风雅诗会,变成她发泄私愤的刑场!
萧韶一鞭下去,体内那股躁动灼热的郁气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口,让她找回了几分理智,却也疯狂地诱使她索取更多。
“王公子这是想求情?”萧韶目光冰冷地扫过他僵住的手,语气中带着罕见的不耐。
王玄微从未见过这样的萧韶,仿佛一尊被权力浸透的玉雕,情感尽数剥离,只剩下冰冷的威仪。
隐在人群外围的安娘心中更是猛地一沉。萧韶竟真的动手了,而且如此狠绝!
她想看林砚在萧韶面前会如何表演,便利用线人扮作侍女潜入,可惜能进院中服侍的审查极严,她只能在外围扫洒。他们本计划利用王玄微激怒萧韶让她失去理智,再让萧韶“偶遇”周北游胁迫林砚,继而出面救下林砚,顺势将他送入公主府。
可她万万算不到,萧韶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即使面对王玄微也丝毫情面不留,疯狂到在诗会直接动鞭!
“王玄微,你是否认为,代笔仅是私德有亏,无伤大雅?”萧韶的声音再度响起,清晰地传遍整个园子。
“诗会代笔,犯的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字如同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一些反应快的人瞬间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而下。
这场诗会乃玉妃代陛下主持,三位大儒更是皇室所邀,在此舞弊,欺骗的不是个人,而是天家颜面,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代笔一行,便是藐视朝廷、欺骗陛下,罪无可赦!”萧韶字字铿锵,目光如冰刃扫过全场,“如此惩戒,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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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仍认为本宫残忍?”
“殿下……殿下仁慈。”零星的声音响起,很快汇成一片低微的附和。
王玄微惊出一身冷汗,他终于彻底清醒。
君臣有别。
这些年,他习惯了将她视为那个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却忘了,她早已是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长公主殿下。或许,场上那个默默承受的少年,比他更早认清了这个现实。
萧韶冷冷瞥他一眼,手腕再次扬起——
“啪!”
第二鞭精准地重叠在上一道伤痕之上,皮肉应声绽开,血珠瞬间沁出,染红了破碎的衣衫。
林砚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俊美的脸庞滑落。他闭上眼,长睫因剧痛而急速颤抖,下唇已被咬出深深的血痕,却依旧未发出一声求饶。
“这一鞭,打你身为读书人,不自爱自重!”萧韶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园中众人皆被这残酷的一幕震慑,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玉妃更是以袖掩面,不敢再看。
“啪——!”
第三鞭呼啸而至,力道更狠,鞭梢甚至带起了一丝飞溅的血沫。
“这一鞭,打你目光短浅、为人代笔,自毁前程!”
萧韶目光依旧冰冷,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那破碎白衣上绽开的刺目血色,看着他在自己鞭下默默承受的颤抖,心底那头咆哮的凶兽,似乎终于餍足地舔了舔利齿。
园中众人纷纷侧目,心中惴惴。王玄微更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手指死死抠入掌心,阙浑然不觉疼痛。
他眼睁睁看着那鞭子一次次落下,看着那少年背上交错绽开的血色,那每一下都像是抽打他的骄傲和认知,将他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抽得支离破碎。
“啪!”
“这一鞭,打你心存侥幸、胆大欺君!”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
鞭笞声混合着压抑的痛哼,在春日暖阳、繁花似锦的曲江园中,显得格外刺耳诡异。众人或花容失色,或面露不忍,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与花香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血雾。
安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冲上前去,却终究强行忍住,她知道,此刻现身,前功尽弃。
王玄微僵立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女子冰冷挥鞭的紫色身影,和那日在镇安司地牢中被烙铁照亮的冷漠侧脸,渐渐合二为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
她那看似因他而起的怒火,其深处翻涌的,是一种他完全无法触及、更无法掌控的强大威慑。
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悄然升起,让他几乎窒息。
最后一鞭落下,萧韶冷冷收手。
林砚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一只手死死撑住冰凉粗糙的青石地砖,他无力地垂着头,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沾在脸侧,遮住了他所有表情,只有那剧烈颤抖的脊背和压抑不住的喘息,昭示着这具身体正承受着何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