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鞭完毕。
园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少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微弱地颤动。
他微微仰着头,线条优美的颈项绷紧,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唇上那抹自己咬出的血痕,为他清俊的容颜添上了一笔惊心动魄的倔强。
萧韶握着那犹带血腥气的马鞭,胸口微微起伏。她静静垂眸,目光第一次完全落在了那个伏在地上、背脊血痕交错、身体因剧痛而颤抖的少年身上。
一旁素日里朝思暮想的王玄微,竟如同褪色的背景,在她眼中模糊了下去。
“带下去,治伤。”萧韶扔下鞭子拍了拍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意。
两名身着明光铠的千牛卫应声出列,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林砚从地上架起,朝着后院厢房的方向搀扶而去。
春光掠过少年汗湿的鬓角,映得那苍白的脸庞几近透明。鲜红的血痕在素白衣衫上洇开,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带着一种残酷而惊艳的美。
园中不知有多少贵女以帕掩唇,目光中恐惧和怜惜交织,这少年明明一身才华,却被迫在众人面前受此酷刑。
林砚这个名字,彻底和萧韶一起,刻在了每个人心中。
萧韶冷冷环顾:“念在王玄微、柳思思主动承认作弊之行,责其各写悔过歉文一篇,公示于众。”
王玄微紧攥的拳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心底如同被冰雪浸透的荒凉。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萧韶一锤定音。
她转过身拾阶而上,裙袂拂过白石制成的台阶,淡声道:“余下事宜有劳玉妃,本宫乏了。”
“恭送殿下。”玉妃连忙应声,姿态恭敬。一边用目光示意王玄微赶紧追上去,今日发生这么多事,若此时不跟上去解释清楚,恐怕萧韶当真会心灰意冷。可惜王玄微一直呆愣原地,就连旁边友人拍他肩膀都毫无所觉。
直到那抹尊贵的紫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绮云轩内,园中凝固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即再也忍不住地议论起来。
在坐的都是名门世家,何时经历过这种血腥场面,那十鞭带来的冲击着实太过强烈,众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余悸。长乐长公主的威严与手段,今日算是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同时他们更加深刻地领会到一件事——皇家威严绝对不容挑衅。
萧韶离开绮云轩后并未出园回府,反而带着晴雪绕向了幽静的后花园。
这曲江园在前朝便是皇家林苑,当年叛军攻入西京,烧杀抢掠,城中建筑多有损毁,唯有此园奇迹般得以保全,园中一草一木,皆带着旧朝的风韵与痕迹。
此时后花园中百花盛开,桃花、李花、还有那迎春的玉兰,一片粉一片白,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萧韶随手摘下一朵玉兰,清香沁人心脾,脑海中却莫名浮现那个清冷却坚韧的少年身影。
曲江园占地极广,园中楼台院落众多,林砚被安置在停云阁的厢房中。
林砚趴在柔软的床榻上,听见身后门轴轻响,与细微的脚步声。
“药放下即可,我自己来。”他声音沙哑,带着鞭刑后的虚弱。
“伤在背脊,你要如何自己来?”一个冰冷的、熟悉的女声响起。
林砚猛地一怔,瞬间坐起,低声道:“安师父?”动作间竟丝毫看不出受伤迹象。
“我就知道方才你的虚弱是装的。”安娘微微一笑,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一身普通侍女打扮走了进来,“不必惊慌,千牛卫已撤走,外间无人。这曲江园外围守卫松散,倒方便行事。”
“不过千牛卫直属皇帝,萧止渊竟命千牛卫听从萧韶号令,足见对其之重视。”
林砚神情一肃,沉声道:“这正说明恩公想要的宝物就在公主府。”
“难为你还记得阁主的命令,我还以为你演一个文弱书生演上瘾了。”
安娘神色有些复杂:“说来可笑,管事欲寻侍女为你上药,那些年轻丫头们竟抢着要来,我默立一旁,反倒被点了名。”她嘴角扯出一抹讥诮,“你这顿打挨的,倒是赚足了女儿家的心疼,就是不知那萧韶心不心疼。”
一边说一边从托盘中拿起药瓶,没好气道:“本侍女这就替林公子上药。”
“不必劳烦师父。”林砚摇头,低声道:“萧韶看似冷酷,实则手下留情。这伤,我能自理。”
“手下留情?”安娘看向他血肉模糊的背脊,狠狠蹙眉。
“这伤看似皮开肉绽,实则只伤及表皮,疼痛虽剧愈合却快。有的伤力透肌理,表面不显内里却淤积坏死,非数月难愈。你我皆深谙此道,萧韶更是用刑高手,只是她……未下此等暗手。”
门外,似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林砚瞬间收声,给了安娘一个警惕的眼神。
门被推开,一紫衣女子逆着光缓步而入,走近后两人方才看清,这人竟是萧韶。
房中窗户大敞着,女子漂亮的脸庞在明媚日光下艳若三月桃李,身躯线条优美,腰线称得上纤薄,难以想象方才就是这样一个美到不似凡人的女子,当众施予他鞭刑。
安娘愣了一瞬连忙行了个标准的侍女半跪礼,林砚也反应过来,佯做艰难地从床上起身跪地,低声道:“见过殿下。”
萧韶的目光越过紧张垂首的安娘,直直落在林砚身上,两人一站一跪,仿若仍在院中。
“抬起头来。”萧韶冷冷命令。
少年顺从地仰起头,微颤的目光中带着伤重的虚弱和疲惫,却没有她预想中的惊恐。她见过太多人在她面前或谄媚、或恐惧、或痛哭流涕,却极少见到如此沉默、近乎顺服的承受。
“你不怕我?”她淡淡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砚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伤后的轻喘:“小人有错在先,殿下却法外留情,小人已是感激不尽,如何会怕您?”
“哦?”萧韶挑眉,缓步走近,“本宫何处留情了?”
林砚垂眸:“殿下贵体,却亲自对小人行刑,已是恩典。十鞭之数,却鞭鞭皆避开了肩胛要害与关节处。小人皮肉虽痛,却不损筋骨,行动无碍,更未伤及肺腑。殿下……手下留情了。”
萧韶眸光微动。满园之人,或惧她,或怨她,或怜惜林砚,而这个受刑者,竟然明白她的“手下留情”。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漂亮脸庞,眼底倏而闪过一丝悲伤,“元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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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懂她的人,不是他。
而她的心上人,偏偏是对她误解最深之人。
“小人有一言,不知能否说?”林砚试探着说道。
“说。”
林砚这才开口:“王公子出自世家性情高傲,因此有些话往往说不出口。但是小人能看出来,王公子他着实是将殿下放在了心里,并且份量比旁人都重。而正是因为爱之深,他才会对殿下有更高的期待,因此才会牵出今日诸多矛盾。”
有更高的期待……爱之深……
沉封的心思慢慢松动,朱红的唇角微弱地扬起一抹笑意。
王玄微那个没有担当自诩清高的草包……安娘听见两人谈话暗自不屑,却也知道若萧韶彻底厌弃王玄微,那林砚这张脸便没有了价值。
“坐回床上。”萧韶突然开口。
“是。”林砚依言盘膝侧坐于床边。
“脱。”萧韶再次吐出简洁的命令。
林砚愣了一瞬,随即依言,忍着牵动伤口的刺痛松开腰带,随后缓缓褪下已然破碎粘连在伤口上的上衣,将那血肉模糊的背脊,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少年的背部线条流畅,并不似外表那般瘦弱,反而流露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
她的目光落在那纵横交错的鞭痕上,这些痕迹皆出自她手,力道轻重,她最是清楚。她虽刻意避开了筋骨要害,但这马鞭的威力绝非儿戏,每一鞭都足以让寻常养尊处优的文人痛呼失声,乃至痛哭流涕。十鞭结结实实地落下,便是军中硬汉也未必能全然忍下,更何况她有意让两鞭落点一致,刻意营造一种皮开肉绽的表象。
可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从始至终,竟真的未曾发出一句求饶,甚至没有一声惨叫。这份远超年纪的坚韧,让她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
萧韶示意晴雪与安娘退至外间,亲自拿起一旁托盘上蘸满烈酒的湿帕,正色道:“伤口务必要仔细清洗。”
微凉的、蘸着烈酒的帕子轻轻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林砚瞬间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背肌,一声闷哼险些溢出喉咙。他清晰地感受到女子指尖隔着帕子传来的那不容忽视的力度与温度。
与行刑时的凌厉狠绝不同,她此刻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细致,那执鞭的手此刻正小心地替他清理背部凝固的血污。
上好的金疮药粉洒落,再次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林砚头颅高高扬起,背肌剧烈地绷紧痉挛,额际沁出细密的冷汗,却将所有痛呼死死咽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似乎生怕惊扰她的动作。
萧韶顺着伤口涂抹药膏,手指触及处的背部肌肤总会控制不住地战栗。萧韶勾了勾唇,手指随意地在背上滑动,不知不觉间竟加重了动作,心底倏然升出一股掌控一切的莫名安然。
林砚紧紧攥着手,萧韶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完好的肌肤,那触感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奇异的灼热,一路燎原。
他本该厌恶任何人的触碰,更何况还是来自萧韶,这个九霄阁的仇敌、这个刚刚鞭笞他的狠绝女子。
可此刻他心中升起的,并非厌恶或憎恨。
明明每每指尖拂过都是一阵剧烈疼痛,他却希望,能停留的更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