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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麻烦精

作者:椒蛮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寅时末,天光微亮。秋末的晨雾如一层薄纱,笼罩着沉寂的藩王府。


    萧彻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的脸上,一派清冷肃然。他已穿戴整齐,一身墨色常服,外罩玄色大氅,正带了长随韩青,穿过连接内院与外书房的长廊,准备出府。


    每五日,他必以藩王身份,例行检视洛城都督府下辖军队的日常操演与防务交接。


    今日,想来都督大人刘骏必是想当然地认为,藩王萧彻应于新婚洞房流连不起,便不会去城防了。


    就连韩青,虽则天未亮时便已候在外堂,却在见到萧彻大踏步走来时,仍微微一怔。


    主仆二人并无多话,径直前往外院马厩。


    却在经过东偏院苑圃外的月洞门时,远远看到一个浅青色的小小身影,在那苑圃外墙墙根下一闪而过。


    韩青甚是警觉,脚下一顿,立时便要跟过去,被萧彻伸手拦住。


    是那个十一岁的林家小姑娘!萧彻的眼神微动。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奇怪之意,紧随了那小姑娘细瘦纤弱的身影。只见她走得甚快,眼神专注,一径扫过路旁的树木、假山、乃至墙角泄水孔洞……


    那神态,竟不似一个好奇闲逛的孩子,倒像是一个……在勘察地形的斥候。


    “王爷,可要属下将她叫过来问话?”韩青低声请示。


    一个内院女眷,即便只是个小女孩,清晨独自在此窥探,于礼不合,也引人疑窦。


    萧彻抬起手,轻轻一摆,止住了韩青的动作。


    若不是萧彻早已清楚这十一岁小姑娘林漪白的底细,她今晨这般颇为诡异的行为,确乎值得被人拿住查问一番才是。


    这林漪白,乃是新王妃林蔚的侄女。其父便是那个“攀附权贵、休妻再娶”的太子太傅林逊。


    据闻这林漪白,小小年纪却性情古怪,不为林家所容,尤其被林家祖母嫌弃,这才如同一个多余的包袱,随着她那位姑母,一并被塞入了藩王府。


    说起来,这小姑娘确乎也算命苦。


    父亲林逊抛妻弃女;


    母亲薄氏被休弃回娘家后,因遭受巨大打击,兼之体弱多病,精神萎靡,长期卧床,无力也无心照管女儿;


    祖父林之越出于士族门楣的体面,将无人照管的孙女留在洛城林府。前几年看似还好,到林漪白九岁那年,她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少言寡语、阴郁深沉、行为更是多有怪异出格。


    终于在祖母林老夫人五十岁寿辰当日,那奇怪的小姑娘竟被满园高朋发现,其躲在荷花池边……炼丹!甚而笨手笨脚地将她自制的“炼丹炉”给整个炸塌,连带着将个荷花池沿,也一并炸垮了,弄得满园泄水,一塌糊涂。


    当时便有人高呼“此乃妖术”、“此女不祥”……


    寿宴被毁,林家沦为笑柄。林老夫人又惊又怒,认为林漪白是“邪祟缠身”,要来祸害家门,当场气得几乎晕厥。


    此事之后,林老夫人便起心要将这小灾星推出门户,多次寄信给京中的儿子林逊,令其想法将自己女儿带走。


    林逊却又如何做得到?


    最终在小妹林蔚嫁于萧藩王之前几日,林逊竟得林蔚表示,对这小侄女十分喜爱,愿意携她随了自己一道。


    又因林逊早年随林之越在京时,曾与皇子萧铎、及年纪尚幼的萧彻同读于京城太学,算是有“同窗之谊”。


    于是林逊手书一封,以“祖父祖母年迈多病,无力照看顽童。念及林逊与王爷旧谊,特让漪白随姑母前往王府,望王爷念故情,允其在府中觅一席之地”为由,将十一岁的林漪白,像个小尾巴一般,随林蔚一路进了藩王府。


    此刻,那小尾巴已一溜烟地,从那苑圃外墙处,走到了外院另一头,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那边厢的月洞门外。


    “一个麻烦精罢了,”萧彻微蹙了长眉,收回眼眸,“林家送来的,又何止一个麻烦。”


    他朝韩青轻点点头,拢了拢大氅,转身继续向外走去,步履沉稳,不再回头。


    ——


    辰时刚过,总管太监高福安便由小太监引着,来到锦瑟堂外厅。


    他早已令人取了那沾染了殷红血色的元帕,也算是此行差事完满,因而他面上那副谦卑得体的笑容里,终于是添了分释然。


    林蔚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杏子黄云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已是一派王妃气象。眉眼间却仍存了一丝新妇的羞怯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奴高福安,给王妃请安。”高福安躬身行礼,声音尖细而清晰,“老奴即刻便要启程回京,特来向王妃辞行。”


    “高公公一路辛苦。回京后,还请代本妃向陛下叩谢天恩。”


    “王妃娘娘客气了,此乃老奴分内之事。”高福安笑着应承,话锋随即一转,语气间满是关切,“陛下对王爷与王妃的婚事,是打心眼里高兴。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老奴,定要问问王妃,在王府一切可还习惯?与王爷这新婚……可有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四字,他咬得稍重,那双灼灼而精的眼睛,更是瞬也不瞬地落在林蔚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蔚的心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昨夜洞房内那一片漆黑与森然冷意、王爷身上那息冷冽涩砺的檀香之味、那个压得自己喘不上气的又重又硬的身躯、和……那一阵撕裂般难耐的极致刺痛……这一切,模糊而混乱,带着令她不知是喜是悲的复杂色彩,乍然涌上她心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觑到站立在斜对面的李嬷嬷,那鬓发已白的妇人,眼中竟似带着和王爷……一般模样的精光。虽则自己还未曾这般近距离地看过王爷一眼,却有种奇怪的感觉,王爷眼中的光芒,必和那李嬷嬷眼中的光,是同一种。


    林蔚不禁垂下了眼睫,避开高福安、也避开李嬷嬷,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声音维持着平稳:“臣妾实不敢劳陛下挂心。一切都好,王爷……待我甚好。”


    高福安笑着又追了一句:“是啊,陛下挂心,太子太傅林大人想必更是记挂。老奴回京,林大人定然也要召问,不知王妃可有什么话,要老奴带给林大人?也好让林大人知晓王妃与王爷夫妻恩爱,放心宽慰。”


    林蔚突然有些疑惑,这高公公一再强调和询问,自己与王爷是否“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好生一副要替自己做主的模样,好似在说,若王爷未曾与自己恩爱,他便会上禀皇帝陛下,誓要令王爷死心塌地与自己欢好和谐才能罢休一般。


    想到此处,林蔚突生惧意,自己何德何能,竟被皇帝赐婚与那般丰神俊秀的王爷!又何德何能,竟得皇帝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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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询问新婚是否和睦……


    莫不是,自己竟成了皇帝与王爷较劲的……一个工具?


    一念及此,林蔚突觉心中气苦难言,却丝毫不敢溢于言表。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泄露了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虚实”。只能依着大家闺秀的教养,重复着得体而谨慎的言辞:


    “请公公转告兄长,小妹在王府一切安好,请他不必挂念。”


    ——


    洛城杏林巷,济世经络堂门口,一个头发蓬乱的青衣小僮急匆匆地从门外“呲溜”一声钻了进门。


    守门倌儿正拿着扫帚,前前后后地打扫着前庭,见那小僮溜入,他双眼一瞪,呼斥道:“小白,今日可被我抓到你晚了,必要将你告到先生那里才得!”


    那小僮正是着了侍童衫子的林漪白。


    她今晨一大早,便在王府里熟悉地形。那王府毕竟比不得林家宅子,地方又大、地势又甚乱,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一条方便自己随进随出之道。待到她终于掩人耳目地沿了那道儿出得王府,仍是晚了,恰被那平日里便不太好相与的守门胡倌儿抓了个正着。


    林漪白站定叹了口气,从袖中荷包里取出一颗圆润的珠子,唤了声“接住了”,扬手便将珠子扔了给胡倌儿,脚步不停地朝里头快步走去。


    那胡倌儿在身后惊问,“你哪里得的这大海珠?”


    “偷的!”余音仍在,人已经跑没影了。


    堂内弥漫着药香。


    林漪白悄声疾走过外廊道,侧边是一间间以屏风格出的“格子医间”,十余名济世堂主人黄柏仁圣手亲传的大弟子,正各自在“医间”内忙碌着,给手下病患施针、揉穴……


    林漪白伸伸舌头,疾步走向长廊最尽头,那里有几处专门留给堂内“末位弟子”的小空间。


    待她走到自己那所“格子”时,不由得一愣。


    只见那处竟密密地候了十来号人。


    这些人,都是城中贫苦人家,身有顽疾痛楚,却无力支付昂贵的药石费用。经络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允许他们前来,给末位弟子充当练习针刺、揉穴的“实验者”,算是各取所需。以往,长廊尽头的“格子”是最冷清的,毕竟谁也不想被生手折腾。


    可自打小白来了经络堂后不久,情况悄然变了。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走投无路之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躺上了小白的诊疗榻。见这沉默寡言的小僮,下手极稳,认穴奇准,她问的问题也直白清晰:“此处是酸、麻?还是胀、热?”“这股气是往肩膀走,还是往手指窜?”“现下是不是觉得喉咙松快了些?”“……”


    更神奇的是,好些人顽缠在身多年的痼疾,以往是管一管能得些许好转,其后又强势翻转,往往比先前更见痛楚折磨,却经过这小白个把月的“实验”,竟是彻底好转了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这些只能当“实验者”的穷苦人,渐渐知道这经络堂内有个不爱说话的青衣小僮,手底下有真本事,且不用花钱!


    林漪白呆呆站于那处半晌,小脸一白,突然冒出一句:


    “我这般给人瞧病,也就今日了。往后一日只瞧一人,却要随了我诊看问询,时辰长短,须随了我说,我愿诊一刻便是一刻,我愿问一日便是一日。愿者,稍后在我那名簿上,按日子登记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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