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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作者:南渡北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江岚吩咐了宫女们好生照看着于晓,叫于晓好好养伤,并告诉他,如今百废待兴,一时间找不到国师一职的合适人选,于晓需得继续任职。在调养的差不多了之后自行去拜见新帝,新帝会告诉于晓之后的工作内容。


    交代完了,便快速离开了于晓的住处。


    所谓“玄不改非,氪不改命。”,陆江岚讨厌于晓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陆江岚是个运气极差的人,最是看不惯于晓次次的好运。但二人说到底扯不上什么关系,陆江岚也没那么大本事掌控圣心,左右不能拿于晓如何如何,只能在每次见面时多逞些口舌之快。以至于次数多了,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如今一下子看见于晓这般虚弱的模样,心底仅剩的良知隐隐作痛,强压下讽刺的话语,只得快速离开,再待下去,等下说出些什么,就不是陆江岚能控制的了。


    现在的陆江岚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忙人。方家兄弟的退居幕后,傅家衰败无人精于治理之道,自己的弟弟又是个太过随性的性子,激进又随心所欲。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时间找不到合适人选的不只国师一职,眼下人才短缺、百废待兴,急需能与他一同治理这个庞大帝国的人。


    陆江岚只好自己先扛起责任来,并将科举一事提上日程。


    现在,该是去见一见那“死而复生”的顾大将军——顾行舟。


    顾行舟“死”于此前的一场战争中,尸体下落不明。但据周辞的情报网得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时的陆家已有了重塑新政的念头,那边疆在此刻便是绝计不能乱的。可顾行舟一死,那皇帝手底下却又的确没有能撑起边疆阵线的人。


    幸好那时陆家通过周辞知道了苻笙——顾行舟的弟子,此时已回归苻家。一个既懂兵法,得到顾大将军真传,又有地位能快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烟雨楼不只是个寻常风尘之地,也是个情报汇总的地方。周辞当然放不下家族恩怨,什么奸佞小人,要是没那个上位者的默许,怎么会有人对忠心耿耿的周家动手?


    明明自己的父亲朝堂之上孤身一人,明明父亲已经准备退出朝野,他还是疑心疑鬼,让自己的父亲不得善终。


    实在是假仁假义,虚伪至极。


    周辞不仅要保全自己,也决心为周家报仇。


    两方在周辞的帮助下搭上了线,制定了计划。一方为了国家与百姓,一方为了真相与复仇。


    虽说到现在已是大事得成,真相也基本水落石出了,但关于当时的具体情况,以及顾行舟到底是如何活下来一事,不如直接去问问本人。


    顾行舟的确差点死在那个战场上。


    也是年纪大了,竟会没注意到身边人有了二心。如此大意,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倒也算不得冤枉。


    那孩子实在是太过紧张了。手抖得厉害,这样简单的环境、不设防的敌人,竟也能偏离致命之处,不能一击毙命。


    回去还是得加强训练。


    甚至连对方是否完全死亡都没有确认,以后可是要吃亏的。那孩子慌慌张张地探了探鼻息,以为顾行舟断了气,便将“尸体”推下了崖。


    此地荒凉,河水湍急。一般人都不一定能安然无恙,何况顾行舟一个重伤之人。


    但顾行舟似乎真的有些气运在身上,这样都能活下去。


    陆墨那天是去山里摘草的。


    那时的他正在研究将草木的纹路拓印在陶器、瓷器上,正在试验尝试阶段。


    这座山里人迹罕至,花草种类丰富,鲜少遭人打扰。其野蛮生长,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时候峡谷中的河水正好退潮了,陆墨便顺道下去看了看,于是便发现了生死不明的顾行舟。


    顾行舟虽看上去狼狈不堪,但隐约还是看得出一下富贵的影子,身上的服饰大抵是军装,相比不是个普通百姓。


    更重要的是,顾行舟长得很好看。


    陆墨出于好奇,用河水擦洗了顾行舟的脸,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救下顾行舟。


    陆墨本是个村子里做些手工艺品的工匠。


    在如今的世道,手工匠人是不太能过上好日子的。


    作为一个地道的手工匠人,陆墨的生活其实也过得不怎么样,但陆墨生活窘迫的原因却是他不太愿意将自己的作品卖给那些个权贵。


    陆墨的手艺是极好的,他的作品甚至被送进了宫里,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以至于他的作品价格一翻再翻。


    可他还是不愿意出售自己的物件。


    因为新奇总是一时的。


    那时候对这样的手工艺品追捧至极,过了这阵便也就没了兴趣,权贵们总是有一阵又一阵的风潮。


    于是陆墨的生活还是这样,破破烂烂,得过且过。


    直到他捡到了顾行舟。


    自己大抵是没钱给人送到医馆里治疗的。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痛割爱,将放起来的,仅供自己观赏的一套茶具卖了出去。


    花了好些银钱,才用药材将顾行舟的命勾了回来。


    虽说自己与这个人的确非亲非故的,如此费心费力救他看上去确实不怎么讨好。


    可顾行舟实在生得直戳陆墨的心窝子。


    陆墨趴在自己那硬邦邦的木板床边,盯着顾行舟逐渐有了血色的脸,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顾行舟从昏迷中醒过来,那时陆墨正躺在他边上,睡着了。


    月亮上了树梢,光从窗子里直直射进来。陆墨家里的窗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非要说的话,只能勉强挡住一些风吧。


    顾行舟看向陆墨,这人大抵是怕冷,也不在乎舒不舒服,硬是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他于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确实太小了。


    顾行舟艰难地将自己挪过去一点,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陆墨身上盖了盖。


    好不容易醒过来,其实并没有太多力气。顾行舟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没一会就再次睡了过去。


    醒了之后恢复就快多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顾行舟总算是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然后开始了替陆墨打白工的日子。


    但并没有什么重活累活,陆墨并不允许其他人经手他的作品,于是大多数工作都是替陆墨递递东西,打扫打扫卫生,再顺便监督一下陆大师的一日三餐。


    这人的作息实在不规律。


    昼夜颠倒暂且不谈,连饭也是不好好吃的,也就是什么时候感到饿了,便去扒拉两口饭,然后继续回去研究他那些陶土之类的东西。胃疼便随便去开副药,想起来了便吃一点,想不起来就算了。


    也该他那么消瘦和阴沉沉的。


    顾行舟将陆墨从炉子那里提溜回来,提醒他吃饭。


    “你什么时候会走?”


    陆墨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干净,直直地看向顾行舟。这是他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此前他一直在回避这些。顾行舟一看就并非是寻常百姓,自己不过是偶然救下了他,二人又都是男子,他不可能留在这乡野山间陪自己一辈子。


    陆墨清醒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总是要走的。


    顾行舟明显愣了一下。几个月间被维系着的微妙平衡在此刻出现了裂痕。他看向陆墨,可陆墨早已察觉了顾行舟的动作,陆墨还是选择了逃避。


    顾行舟只能看见陆墨垂下的长发,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陆墨没有继续等待顾行舟给出回答,而是离开了这里,回到了他的炉子旁。塑型好的陶土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炉子里,火焰在陆墨眼睛里跳跃了一瞬,然后湮灭。


    他其实并不太想听到答案。


    准确来说,是不想听到自己不愿意听见的答案。


    “再拖一段日子吧。马上要入冬了。”陆墨告诉自己。


    顾行舟没有追出去,他需要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有关离开,有关归途。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回去的。无论是为了边疆的防线,还是为了自己那两个小徒弟。自己明明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到底是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心里竟生出了——不舍与害怕。


    那么在害怕些什么呢?


    月光倾泻而下,如同每一个夜晚。


    陆墨总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不然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喜欢上一个全然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可他确实对顾行舟的样子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本该对自己作息被打得一团乱而感到恼火的,现在却也逐渐理解了那些“妻管严”——被这样的人管教,倒也是一种享受。就像,陆墨会破天荒地放下了他那未完成的作品,乖乖地回屋子里吃饭。


    可他也是个清醒的人,即使不断地拖延,不断地逃避,他也清醒地知道两人的结局。在这世道,有情谊的两个人都不一定能白头到老,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短暂的相处,救命的恩情足以掩盖其他的所有情绪。


    陆墨忽略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低下了头。


    顾行舟向来是个行事果决之人,既已看清自己的内心,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情爱二字,何来缘由。


    可顾行舟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一段时间,或长或短,或许很快就能回来,又或许再也回不来。现在这样,许下些什么承诺,并不是顾行舟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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