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见眼前的大姐姐对自己微笑,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瑶瑶姐,我喝水是因为两天没吃饭了,实在是饿得受不了。”
阮瑶看着她凹陷的眼眶和青紫的嘴角,心里一酸,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跟我来,我这里有吃的。”
她带着苗苗,避开人烟,把袋子里的野菜和野果拿出来,苗苗怯怯地看着她:“我真的可以吃吗?”
阮瑶点点头:“快些吃吧,待会天就该黑了,我们得赶回村子里。”
苗苗道了谢,拿起野果野菜狼吞虎咽起来,几乎把东西吃完,才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对不起,瑶瑶姐,我把你的口粮给吃完了。”
阮瑶摸了摸她的发顶:“没事,过几天我带你去有摘野菜野果,以后饿了别喝脏水,去摘野果吃。”
苗苗黯淡的大眼睛燃起了光亮:“谢谢你,瑶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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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生产队长惯例分配工作,阮瑶又被分到工分少且难做的山地除草,她看着自己红肿破皮的手掌,暗自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记分员王磊晃悠了过来,凑到生产队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眼神还往阮瑶这边瞟了瞟。
生产队长脸上露出点为难,又看了阮瑶那细胳膊细腿和磨破的手,最终挥挥手:“算了算了,阮瑶刚来不久,在西山坳除草时差点把苗除了,你去场院那边,跟着老会计整理粮种吧,轻省点,工分照妇女基本分算。”
场院整理粮种,虽然枯燥,但好歹是在阴凉处,不用日头暴晒,算是个相对轻省的活儿。
周围几个妇女投来诧异和羡慕的目光,阮瑶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王磊前些天那点“歪心思”起作用了,她立刻看向王磊,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怯意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王磊接收到她感恩的目光,顿时觉得浑身舒坦,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一整天,阮瑶坐在场院的仓库屋檐下,跟着头发花白的老会计一起,把不同品种的粮种分门别类,挑拣出石子坏粒。
活儿不重,但需要耐心,阮瑶做得仔细,手脚勤快,话也不多,老会计倒是对她挺满意。
中间休息时,王磊还特意溜达过来“视察”了一圈,当着老会计的面,对阮瑶的工作“表扬”了几句,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自明。
阮瑶只是低着头,小声说:“谢谢王干部关心,我会好好干的。”既没过分热情,也没彻底拒绝,吊着他那点心思。
下工哨响时,阮瑶在老会计的记分本上,按了个红手印,挣到了今天的口粮,正常水平的口粮。
回去的路上,阮瑶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些,虽然前途依旧艰难,但总算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快走到赵家院门时,恰好看到周野也从另一条路上回来,肩上也扛着农具,他目光扫过阮瑶,在她那双包裹着破布条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先一步进了院子。
阮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盘算,王磊这种人,可用但不可靠,更不能深交,周野……才是更值得争取的盟友,虽然难度更大,可惜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接近他。
刚进院子,阮瑶就听见李春花尖刻的声音:“哟,场院的活儿就是舒坦啊,这么早就回来了?挣了几个工分啊?别不够换你那口粮的!”
阮瑶没理她,径直走到赵婆子面前,低声汇报:“妈,今天挣了六个工分。”这是妇女的基本工分。
赵婆子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李春花却不依不饶:“坐着就有六个工分?怕是有人看在你那张脸面上多给的吧?”
阮瑶猛地抬头,看向李春花,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委屈:“大嫂,你这是什么话?工分是老会计记的,王干部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外的人听见,立刻有邻居探头探脑。
李春花被噎了一下,她没想到阮瑶敢顶嘴,还扯上了王磊和老会计,顿时有点心虚,嘴上却更凶:“我污你清白?你自个儿什么名声不知道?克夫的扫把星!”
“够了!”堂屋内传来大伯赵卫国一声低吼,“吵吵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吃饭!”李春花这才悻悻闭嘴,狠狠瞪了阮瑶一眼。
阮瑶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很好,李春花,你越是暴躁,破绽就越多。
晚饭依旧是稀粥咸菜,阮瑶赚的工分够,领了一碗稀粥,她默默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然后借口手疼,早早回了西厢房。她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在这个年代,更好地活下去,并找出那个凶手。
阮瑶手上的伤口因为白天的劳作,破皮的地方开始红肿发炎,疼得愈发厉害。
她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小伤口也可能惹出大麻烦,上辈子她因腿打折,加上沉重劳作的新伤旧患,身体每况愈下,失去反抗能力。
健康身体是逆天改命的本钱,这辈子必须想尽办法维护。
第二天早上,阮瑶壮着胆子跟赵婆子小声说:“娘,我手疼得厉害,想去卫生所看看,拿点红药水。”赵婆子本想骂她娇气,阮瑶把手掌摊开给她看,赵婆子瞥见她那双手确实惨不忍睹,又怕她真病倒了没人干活,反而更亏,只好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事儿多!记着早点回来喂猪!”
阮瑶应了一声,揣上赵婆子不情不愿给的几分钱,出了门。
村卫生所就在大队部旁边,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今天卫生所里人不多,只有一个老太太在输液,穿着白大褂的徐医生正坐在桌后看一本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
看到阮瑶进来,徐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公事公办地问:“怎么了?”
“徐医生,我手…干活磨破了,有点发炎。”阮瑶伸出手,声音轻柔。
徐医生示意她坐下,拉过她的手检查,他的手指微凉,动作看似专业,却有意无意地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多停留了片刻。
“嗯,有点感染,问题不大,清洗一下,涂点红药水,过几天就好了。” 徐医生说着,起身去拿药瓶和棉签。
清洗伤口时,徐医生的动作放得格外轻缓,一边擦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是……赵家新娶的媳妇吧?唉,真是可惜,年纪轻轻丈夫就不在,以后日子可难了。”
阮瑶低下头,眼圈微红,嗯了一声,没多说。
徐医生叹口气,语气更加温和:“女人家,尤其是现在这情况,更得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跟赵家也算熟,能帮衬的,会尽量帮衬你的。”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含蓄同情,以及一丝隐藏得更深的探究和兴趣。
阮瑶心里门儿清,这徐医生恐怕也不是什么纯粹的好心人,她适时地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徐医生,您真是个好人。”
“好人”两个字,她咬得微微重了些,徐医生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涂好药水,他又特意给阮瑶包了两圈干净的纱布,嘱咐道:“这两天尽量别沾水,工分的事…也别太拼命,身体要紧。”
阮瑶再次道谢,要付了钱的时候,徐医生只说不用,推辞几番,她道了谢起身离开。
走出卫生所,刚好撞见一个穿着绿色邮递员制服、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小伙进来,小伙看到阮瑶,明显愣了一下,脸唰地就红了,赶紧低下头让开路。
阮瑶侧身出去,听到里面徐医生在和邮递员打招呼:“小刘,来送报纸?”
“哎,徐医生,有你们卫生所一份《红旗》杂志……”
阮瑶心里微微一动,邮递员……消息最是灵通,今后若有机会,可以结识一下他,了解一下附近的消息。
她没立刻回家,而是在回去的路上,绕到了大队部旁边的代销点,手里那几分钱,她想看看能不能买点针线,身上的衣服在干活时破了,总得自己缝补。
代销点很小,东西也少得可怜,阮瑶正在看那寥寥几种颜色的线轴,门口光线一暗,又进来一个人。
她侧头看了看,竟是张铁柱!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阮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那种令人不适的笑容,堵在门口,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荡:“呦,小寡妇,也来买东西?钱够不够?不够柱哥我给你掏点?”他说着,竟真的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在她面前晃了晃。
代销点的售货员是个大爷,见状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阮瑶心里一阵反胃恶心,脸上露出惊慌害怕的样子,往后缩了缩,连连摇头:“不,不用了,我买好了。”
说完,她随手抓起最便宜的线轴,付了钱,低头想从张铁柱身边挤过去,对方却故意堵着门,嘿嘿笑道:“别急着走啊,跟哥说说话……”